饭桌上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温颂听得明白他什么意思,但心里又翻涌起无数个不确定。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男人一眼。
餐厅明亮的光束下,男人五官愈发深邃硬朗,周身依旧是一派疏冷淡漠的气质。
温颂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可是,当他点漆的眸子也明晃晃地迎上她的视线时,她确定了。
是的。
她被盯得心头发热,轻颤的眼睫微微敛下,避开他灼热的目光。
心里似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往内涌着,拦都拦不住。
霍欣瑶一点也没有被拒绝后的尴尬,小脸上扬,志在必得地开口:“那我们打个赌,看是你先考虑我,还是那个人先考虑你。”
“……”
霍让简直觉得脸快被她丢完了,凉声道:“听不出来他完全不想多看你一眼?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他比谁都清楚,商郁不可能对霍欣瑶产生任何念头。
这厮,这辈子就栽小温颂身上了。
而他也不止一次直截了当地告诉过霍欣瑶,别白日做梦。谁能想到,把她越挫越勇了。
霍欣瑶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霍让!我们还是不是一家人了?”
霍霆决瞪了霍让一眼,“八百年不回来一次,回来就惹你姐生气。”
“我哪来这么多姐姐妹妹。”
霍让勾唇笑了下,认认真真地开口:“我就大姐一个姐姐,小五一个妹妹。”
“爸!”
霍欣瑶双眼一红,“你听听阿让说的什么话!他也好,大姐和二哥也好,都从来……”
她明明七岁就被接到了霍家,与霍家几个兄妹一起长大。
结果,到头来他们眼里根本没有她这个姐姐妹妹。
除了霍霆决,没一个人把她当回事!
姜南舒脸色一沉,没有当即发作,霍让稍稍挑眉,瞥向商郁,“吃饱了吧?带你去我爸的收藏室看看他珍藏的那些好东西。”
霍霆决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收集珍稀古玩。
商郁挑眉,应下了。
等他们二人一走,温颂也知道自己不该继续留着,适时开口道:“姜姨,霍总,我吃得差不多了,先上楼了,你们慢慢吃。”
她才走上楼梯,就隐约听见从餐厅传来的争执声。
霍欣瑶哭得抽抽噎噎的。
温颂脚步没有任何停留,快步上楼。
当客人,就得有当客人的自觉。
刚要进房间,肩膀被人拍了下,回头见是霍让,她愣了一下,“霍让哥,怎么了?”
霍让下巴往屋内的方向抬了下,“住得还习惯吧?”
“挺习惯的。”
说起来也奇怪,她睡觉很认床。
但在这儿,她睡得意外的踏实。
霍让点点头,“习惯就行。”
说着,他清了清嗓子,“四楼有个小天台,夜景特别好,你要是没事做可以上去看看。”
商家的老宅在半山腰上,温颂以前就经常拉着商郁,从她房间的一个小窗户爬出去,坐在屋顶上,可以将大半个景城的夜景收入眼中。
她很喜欢看夜景。
霍让下楼后,她见时间还早,索性上了四楼,想着透口气也行。
未料,她还未走到天台的护栏边,身后就传来男人薄凉寡淡的嗓音。
“既然想和我划清界限,怎么连无动于衷都装不出来?”
温颂纤薄的脊背微僵,不自然地转过身,“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男人单手抄兜,踱步走近,由上而下地睨着她,唇角若有似无地勾着,“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
温颂垂眸,手指蜷了蜷,有种被人看破到无处可藏的感觉。
或许,她在这个人面前,一直都无所遁形。
他借着霍欣瑶的三言两句,就能逼得她不由自主地失控。
商郁的眸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眉心缓缓皱起,“听懂了,是吧?”
是问句,但是是笃定的语气。
温颂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爬上来的滞涩感,“是,我听懂了,那又怎么了?”
“堂堂商总,难道愿意喜当爹不成?”
他在试图逼近她,她在逼退他。
闻言,商郁无声地笑了一下,似认命似自嘲:“我说是,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喜当爹他也认了。
谁他妈的让他眼里只有她。
只要她不是那副无动于衷的鬼样子,他都认了。
怔忡自温颂的眼底一闪而过,“你说什么?”
商郁声音低沉沙哑,语速很快,跟豁出去了一样,“我说是。温颂,我他妈可以喜当爹。”
每个字,都清晰地砸进她的耳朵里,砸得她一懵。
在餐厅的时候,他拒绝霍欣瑶的那句话,她听得真切。
这是她完全没有设想过的可能。
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从来连脊背都不愿意弯一下的人,竟然会在这种时候,低下一次高贵的头颅。
可是,一直都求之不得他能低头一次的温颂,此时此刻,心里涌起的竟然不是雀跃。
而是难受。
男人的话,如尖锐的钩子,一字一字地往她心里钻。
钻得她心脏一阵阵钝痛。
夜色下,她微微一抬头,对上的就是男人那双精致幽深的黑眸。
在男人薄唇轻启将要说话时,她心念微动,鬼使神差地就攀上他的肩,踮脚吻了上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不想他低头。
他这样的人,不该在这件事上低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