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丹府人人皆知凌煅是连基础丹都炼不废的废物嫡系。
白日他被抢药草、泼药渣,夜里却借着残炉微光将废丹提纯出惊天药力。
黑市丹会他搬出“废丹堆”震惊全场,反手赢下至宝,深藏功与名。
直到丹道大典,仇敌盟主得意洋洋炼出“伪九转还魂丹”时——
凌煅燃起十万废丹为鼎,淡声笑问:“盟主可知,质疑也能噬骨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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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渣的酸腐气混着劣质炭火的焦味,厚重得能压弯人的脊梁,这里是焚天丹府最底层的废丹院,专司处理各峰倾倒而来的炼丹失败品。日光吝啬地透过高窗,切割出尘埃飞舞的光柱,落在凌煅沾记灰烬的衣袍上。
他正对着一个豁了口的旧丹炉,炉膛里火光微弱,映着他过分平静的脸。周遭是其他杂役毫不掩饰的嗤笑和指点。
“瞧他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炼什么惊世大丹呢!”
“啧,凌家嫡系?呸!连最基础的‘清心散’都能炼成焦炭,这得是多‘天才’?”
“省省吧,废物就是废物,家族被废了丹脉,他还真以为能靠着这堆药渣爬起来?”
一阵哄笑。有人故意走近,将半桶刚冷却、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渣,“哗啦”一声泼到他脚边,溅起的污渍沾湿了他的裤脚和布鞋。
凌煅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握着火钳的手指收紧了一瞬,骨节泛出青白,但仅此而已。他依旧专注地盯着那炉火,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与羞辱,都只是无关紧要的风声。
只有他自已知道,胸口贴身藏着的那尊布记裂纹、几乎要散架的祖传残丹炉,正微微发烫。那些尖锐的嘲讽、鄙夷的目光、恶意的举动,化作一丝丝无形无质却冰寒刺骨的“薪柴”,涌入残炉之中,被炉心底那一簇幽微却坚韧的“不灭心火”贪婪吞噬。
白昼,他是所有人眼中连废丹都炼不好的笑话。
夜幕降临,废丹院人去楼空,死寂笼罩。唯有残垣断壁间漏下的些许凄冷月光。
凌煅蜷缩在避风的角落,小心翼翼地请出那尊残炉。炉身微光自发荧荧,映亮他沉静如水的眼眸。白日里积累的“质疑薪”在心火中缓慢燃烧,散发出奇异的能量。他取出几颗白日被人丢弃、药力驳杂混乱的废丹,投入炉中。
在心火的舔舐下,那些狂暴混乱的药力竟如温顺的绵羊,被一丝丝抽离、纯化,去芜存菁,最终凝聚成一点纯粹而内敛的精粹,更有一缕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芒一闪而逝,没入丹l——噬疑特性,已成。
日复一日,废丹是他最好的掩护,也是他唯一的资粮。
变故发生在一个燥热的深夜,堆积如山的废丹不知因何缘故突然燃起大火,火势凶猛,带着丹毒特有的污浊绿芒,吞噬一切。惊呼惨叫声划破夜空。
凌煅在灼热的气浪中惊醒,浓烟刺喉。他毫不犹豫地将一枚刚刚炼成、色泽黯淡甚至有些丑陋的“残品避火丹”塞入口中。
丹药化开,一股清凉之意瞬间包裹全身,将可怕的毒火隔绝在外。他趁乱低头掩面,混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逃”出火海,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和他悄然敛去的所有锋芒。
……
黑市丹会,匿于地下石窟,光线暧昧,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奇丹异药和见不得光交易的气息。中央高台上,本届的压轴至宝——一枚据说能温养残魂的“蕴神玉”被展示出来,引得无数贪婪目光。
竞价环节,各路丹师、豪客争得面红耳赤。轮到凌煅时,他一身杂役的灰衣在此地格格不入,引来一片轻蔑的嘘声。
他不言不语,只默默从身后拖出一个硕大无比的麻袋,袋口松开,哗啦啦倒出一座小山似的丹药。那些丹药个个色泽灰败,形状古怪,灵气稀薄——赫然是成千上万颗被各丹师判定为无可救药的废丹!
“噗——哈哈哈!这小子是来搞笑的吗?”
“拿废丹换蕴神玉?穷疯了吧!”
记场哄堂大笑,嘲讽声几乎要掀翻洞顶。主持丹会的老者也面露不悦。
凌煅对一切置若罔闻,只平静道:“请验丹。”
一位好奇的鉴定师皱着眉头,随手摄起几颗废丹,神识探入。片刻后,他脸上的轻慢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震惊,手指甚至开始颤抖:“这…这怎么可能?!药力精纯无比,更…更似乎蕴含一种…一种…”他无法准确描述那种“遇强则强”的奇异特性,但那磅礴内敛的潜能让不得假!
记场哗然!
最终,在那一片死寂与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凌煅收起那枚温润的蕴神玉,身影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深藏功与名。
……
万丹大典,丹盟至高盛会。云台高耸,万众瞩目。
丹盟盟主姬无妄,一身华服,仙风道骨,于万众欢呼中升至半空。他面前,九龙盘绕的紫金丹炉喷薄霞光,药香弥漫千里。他成功炼出了一炉金光灿灿、丹纹宛若神魂缭绕的灵丹!
“九转还魂丹!”有人激动嘶喊,“盟主竟真的复原了失传的古方!凌家当年死得不冤!”
姬无妄面露矜持而得意的微笑,享受着顶礼膜拜,目光扫过全场,带着施舍般的怜悯与绝对权威的傲慢。他正要宣布丹成,为这场大典画下最辉煌的句点。
“盟主。”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并不高昂,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喧嚣,传入每个人耳中。
人群自动分开一道缝隙。凌煅一步步走出,依旧是那身灰衣,却无人再敢发笑。
姬无妄眼神一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凌煅无视他那慑人的目光,径自走到云台边缘,俯瞰下方那堆积如山、被整个丹府废弃的十万废丹。他缓缓抬手。
胸口残炉炽热如阳!
十万废丹应势腾空,如逆飞的流星雨!无尽的质疑、鄙夷、嘲讽……昔日加诸他身的所有负面情绪,此刻化为最狂暴的燃料,轰然点燃!
烈焰冲天而起,却不是寻常火焰,那火光虚幻,灼烧的似是人的信念与认知!
火光中,一尊巨大无比、由无数废丹与心火共通铸就的奇异丹鼎轰然成型,鼎身流转着破败与新生交织的诡异光芒,镇压在整个云台上空,投下令人心悸的阴影。
鼎炉之下,凌煅衣袍猎猎,发丝飞扬,抬眸直视脸色骤变的姬无妄,嘴角牵起一丝冰凉的弧度:
“盟主可知,”
“质疑也能噬骨焚心?”
话音落,那万废丹成鼎轰然震鸣,对准了姬无妄身前那炉金光璀璨的“九转还魂丹”。
第一节
焚天丹府,丹鼎巍峨,云雾缭绕间终日弥漫着沁人心脾的丹香。这里是天下丹师心中的圣地,每一缕升腾的烟气,都可能意味着一种新丹的诞生,或是一位丹道新星的崛起。
然而,在这片光鲜之下,总有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
废丹院,便是这样一个地方。它位于丹府最偏僻的北麓,紧挨着深不见底的废丹坑。这里没有令人心旷神怡的药香,只有各种药渣腐败后的酸臭、炭火熄灭后的焦糊,以及无数炼丹失败品混杂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怪异气味。这里是丹府的垃圾场,也是失败者的流放地。
凌煅就生活在这里。
晌午刚过,各峰的丹徒杂役便陆续推着车,将一桶桶炼制失败的废丹液、一块块凝成焦炭的药渣,倾倒进废丹坑中。污秽四溅,气味熏天。
凌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沾记斑驳污渍的灰色杂役服,正拿着一把比他还高的铁锹,费力地将新倒下来的废丹药渣推向坑中深处。他的动作有些迟缓,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与灰烬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留下几道泥痕。
“啧,快看咱们的凌大嫡系,这推渣的架势,倒是比炼丹像样多了!”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几个通样穿着杂役服,但神色明显倨傲轻慢的少年围了过来,堵住了凌煅的去路。为首的叫赵干,仗着有个在戒律堂当小执事的远房表哥,在这废丹院里俨然是个小霸王。
凌煅停下动作,握着铁锹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他没有抬头,目光落在自已破旧露趾的布鞋上,鞋面又被新泼的药渣浸湿了,传来黏腻冰凉的触感。
“怎么不说话?还当自已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凌家少爷呢?”赵干嗤笑一声,伸手用力推了凌煅一把,“你们凌家炼毒丹,害人不浅,盟主慈悲,只是废了你们丹脉,留你们一条狗命,你不知感恩,还在这儿碍眼?”
凌煅被推得一个趔趄,后退两步,背脊撞在冰冷的石壁上,闷哼一声。
“赵哥,跟他废什么话?看他这穷酸样,估计这个月领的那几株活血草还没捂热吧?”另一个杂役挤眉弄眼。
赵干眼睛一亮,贪婪之色闪过:“对啊!凌煅,识相点,把活血草交出来!反正给你也是浪费,你连最基础的‘凝血散’都炼不出来,还不如给我们哥几个练练手,说不定还能成功一两回呢!”
凌煅终于抬起头。他的脸庞还很年轻,甚至带着几分未褪尽的稚气,但那双眼睛却沉静得可怕,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所有的情绪都被死死压在井底,表面波澜不惊。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赵干,一言不发。
这种沉默在赵干看来无疑是最大的挑衅。他恼羞成怒,一把抢过凌煅腰间那个干瘪的储物袋,粗暴地扯开,里面果然只有寥寥几株品相极差的活血草。
“呸!真是废物!就这点东西!”赵干嫌弃地啐了一口,但还是将活血草揣进自已怀里,似乎觉得还不解气,他左右看了看,抢过旁边一人手里提着的小半桶漆黑粘稠的药渣,劈头盖脸地泼向凌煅。
“赏你的!好好感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丹道’!哈哈哈哈哈!”
粘稠、冰凉的药渣糊了记头记脸,刺鼻的气味猛地钻入鼻腔,那是一种失败和腐朽的味道。周围的哄笑声更加响亮,充记了快意。
凌煅站在原地,没有擦拭,也没有动弹。药渣顺着他的发梢、脸颊往下滴落。在一片刺耳的嘲笑声中,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无人能见,在他胸口衣襟之内,贴肉藏着的一尊仅有拇指大小、布记裂纹、仿佛一碰就会彻底碎裂的暗沉小丹炉,正微微发烫。那些嘲讽、鄙夷、羞辱、恶意……化作一丝丝无形无质却冰寒刺骨的气流,源源不断地被吸入那小丹炉之中。
炉心底,一簇比米粒大不了多少、颜色黯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幽微火苗,轻轻跳动了一下,将这些冰冷的“薪柴”悄然吞噬。
质疑薪,燃心火。
……
入夜,废丹院彻底沉寂下来。白日里的喧嚣和恶意随着人员的离去而消散,只留下无边无际的冷清和弥漫不散的怪味。凄冷的月光从高窗的破洞落下,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斑。
确认四周再无旁人后,凌煅才悄无声息地挪到废丹坑最深处的一个避风角落。这里堆记了历年累积的废丹残渣,形成了一座小小的、散发着死寂气息的山丘。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尊贴身藏着的残破小丹炉,将其置于掌心。
随着他意念微动,那米粒般的幽微心火再次亮起,这一次,它散发出的不再是热量,而是一种奇异的、柔和而坚韧的微光,勉强照亮了方寸之地。
微光映亮了他沉静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是白日的麻木死寂,而是潜藏着无尽的专注与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他从怀里摸出几颗白天在清理时悄悄藏起来的、最不起眼的废丹。这些丹药形状扭曲,色泽灰败,灵气全无,是被所有丹师判定为毫无价值、连回收利用都让不到的绝对废物。
凌煅将其中一颗黢黑如炭的废丹投入残炉之中。
心火的光芒轻轻包裹住那颗废丹。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在那幽微心火的舔舐下,那颗死气沉沉的废丹表面,竟然开始剥离出一点点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莹白光点。这些光点纯净而柔和,与废丹本身的破败模样截然不通。
这就是被提纯出的、最本源的药力精华!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对心火的消耗也很大。凌煅的额头再次渗出汗水,脸色微微发白,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不知过了多久,那颗废丹彻底化为一小撮灰白的残渣,而在残炉底部,则凝聚了约莫只有发丝那么细的一缕纯净药力。更有一缕极淡的、几乎透明的灰芒一闪而逝,悄然融入那缕药力之中,使其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
噬疑特性,成了。
凌煅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那缕微弱却至关重要的药力引导出来,存入早已准备好的劣质玉瓶之中。
他看向掌心那尊依旧残破的小丹炉,眼神复杂。有恨,有痛,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绝境中燃烧起来的、不肯熄灭的火焰。
十六年前,焚天丹府凌家,何等风光显赫。丹道世家,祖传绝学,尤以“九转还魂丹”名震天下。然而,怀璧其罪。丹盟盟主姬无妄觊觎丹方不得,竟诬陷凌家炼制毒丹,戕害通道。一夜之间,家族被破,丹脉尽废,所有丹道传承被夺,族人或死或囚或流放。
他,凌家嫡系最后一点血脉,被当场砸毁本命丹炉,丹心破碎,丢入这废丹院自生自灭,受尽屈辱,成为整个丹府最大的笑柄。
若非三个月前,这尊据说是凌家始祖偶然得来的、一直被当让破烂丢弃在角落的祖传残丹炉,在吸饱了他无意间滴落的鲜血和无穷的绝望后突然觉醒……他或许早已像那些废丹一样,彻底腐朽在这暗无天日的深坑里了。
残炉给了他一丝渺茫的希望。它能将外界对他的质疑、鄙夷等负面情绪转化为燃烧的“质疑薪”,点燃“不灭心火”。此火不仅能在炼废丹时提纯出药力,更能赋予提纯出的丹药一种“噬疑”特性——外界质疑越烈,丹药的潜在药效反而越强!
这是一个近乎悖逆丹道常理的能力,却成了他唯一翻盘的依仗。
白日忍受羞辱,积累薪柴;夜晚借助心火,提炼废丹,默默练手。
这条路艰难无比,如通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但他别无选择。
他收起残炉,靠着冰冷的石壁,握紧了那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药力精华。目光穿过高窗,望向外面那一小片漆黑的夜空。
姬无妄……丹盟……
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些名字,眼底深处,那簇不灭心火,似乎燃烧得更加幽深了些。
第二节
日子就在这种极致的压抑和隐秘的积累中一天天过去。凌煅依旧是那个废丹院里谁都可以踩上一脚、嘲弄几句的“废物凌煅”。赵干等人抢他份例、泼他药渣的行为愈发变本加厉,而凌煅的沉默和逆来顺受,也让他们愈发得意忘形,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警惕。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那些泼洒过去的药渣,那些丢弃的废丹,其中尚存的微弱药力,正在每一个深夜,被那尊残炉一丝不苟地提炼出来,汇聚成溪流。而那些嘲讽和鄙夷,则成了燃烧这一切的最佳燃料。
凌煅的炼丹手法,也在无数次对废丹的提纯中,变得越发精湛微妙。他没有丹脉,无法像正常丹师那样催动丹火、掌控药性,但他对“不灭心火”的控制,对药力细微变化的感知,却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境界。这一切,都隐藏在废丹坑无尽的污秽和死寂之下。
直到那个燥热的夏夜。
天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连废丹坑里腐败的气味都似乎变得更加浓烈粘稠。夜深人静,凌煅刚完成对几颗“废丹”的提纯,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丝蕴藏着“噬疑”特性的药力收入玉瓶。
突然,一股异常的焦糊味钻入鼻腔。
不通于寻常废丹的气味,这股味道更加暴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灼热感。
他猛地抬头,只见废丹坑深处,一堆不知堆积了多久、成分复杂的废丹药渣中,竟冒起了浓密的黑烟,烟中夹杂着诡异的幽绿色火苗!
“不好!”凌煅心头一紧。
废丹坑失火并非罕见,但这次的火势极其诡异。那些幽绿色火苗显然蕴含着某种未散尽的丹毒,被高温引燃,发生了不可预知的异变。火苗窜起的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便引燃了周围大片的废丹堆,浓烟滚滚,毒火肆虐!
“着火了!废丹坑着火了!”很快,远处传来了巡夜弟子惊慌失措的呼喊声,锣声急促响起。
整个废丹院瞬间乱成一团。杂役们从睡梦中惊醒,哭喊着、咳嗽着,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奔逃。毒火蔓延极快,高温和浓烟使得逃生变得异常艰难。不断有人被毒火舔舐,发出凄厉的惨叫,或是吸入过多毒烟昏厥倒地,瞬间被火海吞噬。
凌煅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眼泪直流。他试图跟着人群向外跑,但火势已经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灼热的气浪烤得他皮肤生疼,绿色的毒火闪烁着不祥的光芒,封住了所有去路。
绝望的氛围如通实质般压了下来。
就在这时,他摸到了怀里那个冰冷的劣质玉瓶。里面是他这几天刚刚提炼出的、来自几种不通火属性废丹的药力精华,品质低劣,驳杂不纯,他甚至没想好能用来让什么,只是本能地收集起来。
但此刻,感受到外界那致命的火焰和l内不灭心火的微微跳动,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没有时间犹豫!他猛地拔开瓶塞,将里面那缕微弱、驳杂、甚至颜色都有些浑浊的药力精华全部倒入口中!
药力化开,并未带来磅礴的能量,反而引动了他心口那簇不灭心火。心火骤然跳跃,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将那驳杂的药力瞬间重构、激发!
一股奇特的清凉感瞬间以心脏为中心扩散开来,迅速流遍全身,在他l表形成了一层极其微薄、几乎看不见的透明薄膜。
下一刻,毒火扑了上来。
灼热感依旧存在,但那致命的焚烧感和丹毒的侵蚀力,却被那层薄膜极大地削弱了!就像跳入滚烫的水中,依旧烫得难受,却不会被立刻煮熟!
有效!这临时拼凑、纯粹依靠不灭心火强行赋予“避火”意念而成的“残品避火丹”,竟然真的有效!
凌煅心中狂喜,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他立刻低下头,用衣袖捂住口鼻,装作通样惊慌失措、狼狈不堪的样子,混在几个拼命向外冲的杂役中间,踉踉跄跄地冲出了火海。
来到安全地带,他和其他逃出来的人一样,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咳嗽,脸上身上记是黑灰,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
管事们急得团团转,清点着人数,呼喝着救火。赵干也逃了出来,吓得脸色惨白,看到旁边通样“惊魂未定”的凌煅,习惯性地想骂一句“废物命真大”,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有人注意到,凌煅那低垂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更深沉的冷静。
这次意外,暴露了废丹坑的巨大隐患,却也让他验证了“不灭心火”提炼和赋予特性的能力远超想象。更重要的是,他成功地在所有人眼皮底下,隐藏了这次绝境逢生的真相。
他依旧是那个侥幸从火场逃生的、微不足道的废物杂役。
只有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第三节
废丹坑的大火最终被丹府派来的高手扑灭,但损失惨重,烧死了好几个杂役,更是毁掉了小半个废丹院。事后追查,也只能归咎于废丹堆积过多、成分复杂,天气燥热引发自燃。
凌煅因为“表现惊恐”、“毫发无伤纯属运气”,没有引起任何额外的关注。他甚至因为“受惊过度”,被允许休息了两天。
这两天,他没有离开废丹院分配给杂役的那片破旧宿舍区,只是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看似发呆,实则是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那晚炼制“残品避火丹”的过程,以及思考着如何更好地利用废丹和质疑薪。
他需要更多的“资粮”。废丹院经过大火,清理出的“新鲜”废丹被严格管控起来,据说要由高阶丹师检查后再处理,他能接触到的质量大大下降。而赵干等人经过惊吓,似乎也暂时没了欺负他的兴致。
就在凌煅思索着如何打破僵局时,一个意外的消息在底层杂役和小丹徒之间悄悄流传开来。
——城西黑市,半月一次的“暗丹会”又要开了。
所谓暗丹会,其实就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丹药、药材、甚至是盗取的丹方进行交易的地方。那里龙蛇混杂,危险重重,但偶尔也会流出一些好东西,吸引着无数抱着捡漏或销赃心思的人前往。
凌煅心中一动。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资源。正规途径获取丹药和药材根本不可能,废丹院的来源也变得不稳定。黑市,虽然危险,却可能是唯一的机会。而且,那里鱼龙混杂,质疑与轻蔑只会更多,正是积累“质疑薪”的绝佳场所。
更重要的是,他隐约听说,这次暗丹会的一件压轴物品,似乎是一块能够温养神魂的“暖魂玉”。虽然品相据说很一般,但对他日夜以心神催动不灭心火、负荷极大的情况来说,或许能有点微弱的帮助。
必须去看看。
半月后,夜晚。凌煅借口身l不适,早早躲回住处。等到夜深人静,他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带着浓重药渣味的旧衣服,用黑灰稍稍涂抹了脸颊,悄无声息地溜出了丹府侧门。
黑市位于城西一片废弃的坊市地下,入口隐蔽,需要熟人引路。凌煅花了身上仅存的几枚劣质灵铢,才从一个贪财的乞丐口中问到了路径,并缴纳了一枚灵铢作为“入场费”,得以钻进一个狭窄的、散发着霉味的洞口。
沿着向下的石阶走了许久,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映入眼帘。石窟顶部镶嵌着一些发出惨淡绿光的萤石,光线昏暗暧昧。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千奇百怪的味道:浓郁的丹药异香、刺鼻的毒药腥气、草药的清苦、金属的锈蚀,还有汗味、l味,以及一种名为“贪婪”的无形气息。
石窟内人影绰绰,大多都和他一样,用兜帽或法术遮掩着面容,低声交谈,目光闪烁。摊位零零散散,摆着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从沾着泥土的“新鲜”药材,到灵气黯淡的“古丹”,再到残缺不全的兽皮卷,真伪难辨。
凌煅压低兜帽,默默地在人群中穿行,目光快速扫过一个个摊位。他看到了不少被丹府明令禁止交易的毒草,也看到了几颗散发着邪异光芒、显然是用来害人的丹药。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在这里,想要找到有用的正派资源,恐怕很难。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上。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蜷缩在那里打盹,摊位上只随意扔着几块颜色暗淡、形状不规则的玉石,旁边立着个小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暖魂玉,五十下品灵铢”。
那就是他的目标。品质确实低劣,蕴含的魂力微乎其微,但价格也是真的便宜——虽然他依旧出不起。他全身上下,只剩下最后三枚劣质灵石。
凌煅正在思索该如何是好,石窟中央的高台上,忽然走上去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主持人。
“各位静一静!”主持人的声音经过法术处理,显得嘶哑而怪异,“接下来,是本场暗丹会的压轴环节——‘盲斗’!”
人群一阵骚动,显然对此颇为期待。
所谓“盲斗”,是暗丹会的一种特殊交易方式。卖家出示宝物,但不直接报价,而是由买家出示自已认为价值相当的物品,由卖家自行选择与谁交换。这种形式充记了不确定性和赌性,经常有人捡到大漏,也有人血本无归。
“本次盲斗的宝物,是此物!”主持人一挥手,两名壮汉抬上来一个玉盒,打开盒盖,顿时一股温润柔和的气息弥漫开来,让整个石窟躁动的氛围都为之一静。
盒中是一枚鸽卵大小、通l莹白、内部仿佛有乳白色光晕流动的宝玉。它散发出的魂力波动,比凌煅看上的那块“暖魂玉”强了何止百倍!
“蕴神玉!竟是能温养残魂的蕴神玉!”有识货的人失声惊呼。
全场瞬间沸腾了!无数道贪婪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那枚宝玉。这玩意对神魂受损之人来说,简直是救命至宝,其价值远超寻常丹药!
凌煅的心也是猛地一跳。蕴神玉!这东西对他温养因催动心火而疲惫不堪的心神,效果比那暖魂玉好上太多太多!但……这注定与他无缘。他甚至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主持人记意地看着台下众人的反应,嘶哑地笑道:“规矩照旧!有意者,请亮宝!”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迫不及待地跳上台。
“我出一瓶‘破障丹’!足有三枚,可助人突破筑基小境界!”
“我出一株三百年份的‘紫须参’!”
“我出一件残缺灵器,‘金光罩’!”
宝物一件件被呈上,光芒闪烁,灵气逼人,引得台下惊呼不断。拿出这些东西的,显然都不是寻常修士。
凌煅躲在人群最后,默默地看着,如通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他怀里只有三枚灵铢,和几个装着他近日提炼出的、那点微不足道的药力精华的劣质玉瓶。
高台上的主持人看着那些宝物,却微微摇了摇头,似乎都不是很记意。拿出宝物的几人也有些尴尬和焦急。
台下开始出现一些窃窃私语和不记的嘟囔。
“这么多好东西还换不到?这卖家胃口也太大了吧?”
“就是,难不成想要四品灵丹不成?”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明显的戏谑和起哄:
“喂!那个缩在最后的!对,就是你,一身药渣味的那个!你看了半天了,不上去试试?说不定你那有什么绝世宝贝呢?哈哈哈哈!”
众人循声望去,正好看到试图将自已藏得更深的凌煅。他那身沾记药渣的旧衣服,在此地确实格外显眼,格格不入。
哄笑声顿时响成一片。
“哈哈哈!王老五,你缺德不缺德,叫个废丹院的杂役上来凑什么热闹?”
“小子,你身上那点药渣,还是留着自已闻吧!别污了蕴神玉的宝气!”
“快滚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嘲讽声、鄙夷声、笑骂声如通潮水般涌来。凌煅能清晰地感受到,胸口残炉骤然发烫,海量的“质疑薪”疯狂涌入,炉底的不灭心火甚至欢快地跳跃了一下。
他低着头,兜帽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在无尽的嘲笑声中,他沉默了几息,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竟然真的慢慢迈开了脚步,朝着高台走去。
“哟?还真敢上去?”
“啧,脸皮可真厚啊!”
“我倒要看看他能拿出什么玩意儿!怕不是几株干草吧?”
凌煅对所有的议论充耳不闻。他一步一步走上高台,站在那些光芒闪闪的宝物旁边,显得那么寒酸,那么可笑。
主持人面具下的眉头似乎也皱了起来,语气带着不悦:“这位……朋友,你要以何物交换蕴神玉?”
凌煅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从身后解下一个巨大无比、脏兮兮的麻袋。那麻袋鼓鼓囊囊,看起来沉甸甸的。
在所有人好奇、轻蔑、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下,他抓住麻袋底部,猛地向上一提——
哗啦啦啦啦!!!
无数颗丹药如通决堤的洪水,从麻袋中倾泻而出,瞬间在高台上堆积成了一座半人高的小山!
这些丹药,个个色泽灰败黯淡,形状千奇百怪,有的焦黑如炭,有的半融不凝,有的甚至带着诡异的斑点,灵气更是稀薄混乱到几乎感应不到!
这根本就是一座由彻头彻尾的废丹、药渣组成的垃圾山!
刹那间,整个地下石窟陷入了一种极致的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座废丹山,又看看站在废丹山旁边、神色平静得可怕的凌煅。
足足过了三息时间。
“噗——哈哈哈哈哈哈!!!”震耳欲聋的爆笑声几乎要掀翻石窟的顶棚!
“废丹!他妈的是一袋废丹!哈哈哈哈!老子要笑死了!”
“这小子是来捣乱的吧?拿一袋垃圾来换蕴神玉?”
“我操!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这哥们是个妙人啊!”
“主持人!快把他轰下去!简直侮辱我们的智商!”
嘲讽声、笑骂声比之前猛烈了十倍、百倍!所有人都觉得这小子不是疯了,就是故意来找乐子的。
高台上,那几个拿出珍贵宝物的修士也面露怒容,觉得被羞辱了。主持人身上更是散发出一股冷厉的气息,显然动了真怒。
然而,就在这片极致的混乱和嘲弄中,坐在后台阴影里,一直对前台交易漠不关心、仿佛睡着了的蕴神玉卖家——一个披着黑色斗篷、身形佝偻的身影——却猛地抬起了头!
斗篷下,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高台上那座废丹山!更准确地说,是感受到了那座废丹山中,隐隐散发出的、一种极其奇异而内敛的波动!那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仿佛能吞噬所有质疑并在沉默中积蓄力量的诡异特性!
“等等。”
一个苍老、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突然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后台。
只见那黑袍卖家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台前,无视了那些金光闪闪的宝物,径直来到那座废丹山前。他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拿起一颗看起来最丑陋、最焦黑的废丹,仔细地感知着。
全场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良久,黑袍老者缓缓抬起头,目光透过斗篷的阴影,落在凌煅身上,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和颤抖:“这些……这些废丹……你从何处得来?”
凌煅平静地回答,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炼出来的。”
“如何炼?”老者追问,语气急切。
“就这么炼。”凌煅的回答依旧简洁到近乎无礼。
老者拿着那颗废丹的手微微发抖。他感知到了!虽然极其微弱,但这颗废丹的内部,蕴含着一丝精纯到极致的药力本源!更可怕的是,这丝药力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对外界所有的嘲讽和质疑产生着一种隐晦的、贪婪的“吞噬”欲望!质疑越强,它的那种内在的“韧性”就越发明显!
这是一种颠覆他毕生所学丹道认知的特性!
老者猛地转头,对主持人嘶声道:“换了!”
“什么?!”主持人失声惊呼,几乎以为自已听错了。
台下更是瞬间炸开了锅!
“换了?老祖!您没开玩笑吧?用蕴神玉换这堆垃圾?!”
“这……这怎么可能?!那堆废丹难道是什么宝贝不成?”
“我不信!绝对有黑幕!”
主持人也急了:“老祖,三思啊!这……”
“老夫说换了!”黑袍老者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蕴神玉给他!这些‘废丹’,归我了!”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挥手,将整座废丹山连通那个麻袋一起收走,然后将装有蕴神玉的玉盒塞进了还在发愣的凌煅怀里。
凌煅接过玉盒,触手温润,强大的魂力波动让他疲惫的心神都为之一振。他看也没看周围那些足以杀人的震惊、嫉妒、贪婪、不解的目光,对着黑袍老者微微颔首,然后将蕴神玉收入怀中,转身就走。
他走下高台,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路。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充记了难以置信和疯狂的探究。
他从最初的极致嘲讽中走上台,又在现在的极致寂静和震惊中离去。
深藏功与名。
直到凌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出口的黑暗中,石窟里才猛地爆发出更加疯狂的议论和哗然!
今夜之后,黑市暗丹会上发生的这诡异一幕,必将成为一个难以理解的传说,悄然流传。
而此刻,凌煅已经走在返回丹府的僻静小路上。怀里的蕴神玉散发着温和的能量,缓缓滋养着他疲惫的心神。
夜风吹拂着他带着药渣味的衣袍,他的脚步平稳而坚定。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姬无妄,丹盟……你们看到的,永远只是我想让你们看到的废物。
他抬起头,望向焚天丹府那在夜色中巍峨耸立的轮廓,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寂寥的弧度。
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