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亮。
这头,刘肠子一脑门子汗,如困兽一般在屋中间仅有的那么一小条空地上来回转悠,嘴里不停地默念着这个名字。那边,浴室门口,李秀莲则龟缩在角落里,一脸惨白。
吴永亮是谁?能让刘肠子在浴室和刘二明通话中失态,进而失口说出这个名字,又让在旁等侯准备进去收拾私人物品的李秀莲听后当即瘫软在地。
很简单,吴永亮是辉辉的表哥,且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表哥。
在刘肠子的印象中,辉辉的大哥二姐都是大孩子,参加工作早,与他几乎没什么交集,正经陪伴照顾辉辉的,反而是跟他年龄相仿、大辉辉几岁的表哥——吴永亮。那时,十三四岁的刘肠子经常戏弄欺负辉辉,而院外的吴永亮每每来大姨家玩,必会帮辉辉伸张正义,让一身肥肉却力不能支的刘肠子回回吃瘪而归,颇受打击。
说来,那都是幼时往事,实在不足挂齿。光阴似箭,如今大家都已成家立业,吴永亮和他,相互间也没什么利害关系,但刘肠子却打心底不愿看见这个人,尤其是现在!一旦让身在派出所,这种职权部门的吴永亮撞破自已与李秀莲的奸情,皮肉之苦倒不算什么,可自已的生活、仕途、宏伟计划,甚至现有的经济来源就都很可能因此受到影响。
与吴永亮说,自已昨晚在附近喝多了没回家?压根不知道跟辉辉吵架才离家出走的李秀莲也会在这里?根本就是偶遇?!他会信吗?除非他傻!!!刘肠子欲哭无泪,自昨晚接到李秀莲的讯息,自已兴奋之余不是没有考虑过安全问题,思来想去,觉得这地方除了环境以外,地理位置什么的倒也还行,自已还曾一度欣喜的认为这是女人在为自已省钱,可谁能料到自已的点会这么背,事会这么巧!唉,也怪不得女人,天知道什么鬼捅了这么大一篓子,让自已躺着也能中枪。
还有这中间天井四周皆墙,就一道楼梯贯通的三层破楼。自已方才偷偷侦察了一圈,他们所在的三层往楼顶的通道搭了锁,刚要下楼去看看,又险些跟刚上二楼的警察来个自投罗网想想只怕在一楼正好整以暇、守株待兔的吴永亮,刘肠子就不由一阵胆寒,真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呐!
作为吴永亮的亲戚,李秀莲的情绪则更加复杂,因为吴永亮一家人对她极好,但这种‘好’,却成了今日挥不去且躲不过的劫数。想当初,她刚嫁过来时,她随辉辉没少去吴永亮家搭伙,家里每个人都待她如至亲,这让她从中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所带来的温暖与信任。可渐渐的,两家人来往少了,尤其是近两年几乎没了走动,只有逢年过节或婆家亲戚间婚丧嫁娶偶尔能见一面,见了面也再没往日那般亲厚。李秀莲知道,这全是她的原因,早前吴永亮也曾遣表嫂劝过她几回,皆失望而归。对于这份渐离渐远的亲情,李秀莲也曾彷徨,可她内心尽是一片狼藉,又能听进去谁的劝善。自已让下这样的丑事,而大红本上写的还是辉辉父亲的名字,净身出户已成定局,到头来终是一场空,自已能去哪儿?难不成,回娘家?!李秀莲一脸绝望地将头埋进臂环里,双手死死地扣住肩头,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事已至此。单说楼下,吴永亮这个贸然出现的天煞孤星,一个四十好几的中年人,身材保持得如他这样,不胖不瘦甚至称得上l型矫健的人并不多。只是不修边幅与烟不离手的毛病拖了这副好身板的后腿,平日里老是以一副黑眼圈胡茬子、吞云吐雾、半三不四、几天几夜没睡觉的萎靡模样示人,就连鬓角发白、远看三七近看鸟窝的头发,都在向外传递着‘别烦我,我很忙!’的信号。
自一大早接到由分局直接下达至所里的协查命令起,吴永亮就亲自带队下片,对辖区所有旅馆、酒店及出租房进行地毯式摸排。据了解,此次要配合抓捕的是一个极可能持有枪械的毒贩!在八月五号也就是昨晚十一时左右,主要嫌疑人也就是驾驶员,伙通另一名嫌疑人驾驶的一辆外地牌照的哈弗越野,后证实是辆套牌车,于南108国道公然冲卡,在致使一名交警重伤后仍驾车继续向东逃窜。当时,剩余交警立即组织起救援及有效追逃,追逃过程不到一刻钟,嫌疑人便慌不择路于一处路口强行转向时,与正常行驶的车辆发生碰撞,最终造成副驾驶嫌疑人当场死亡的二次事故,而主要嫌疑人则弃车往市区方向再次逃逸,至此抓捕无果。
起初,案子暂时只定性为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重大交通肇事逃逸,可就在今天凌晨,事态突然有了质的变化。原因是交警方面在连夜勘验事故车辆时,在其车内损坏的夹层中发现大量成品包装‘类甲基安非他命’和‘苯丙胺片剂’,也就是俗称的冰毒及摇头丸。而恰在通时,受伤交警被证实不治,因公殉职,案子级别由此急转直上,引发了上层的高度重视。
交警的牺牲固然让人痛心,可就案子本身所带来的影响,就连吴永亮也不免跃跃欲试。但他又十分清楚自已的级别,能有按部就班配合工作的机会就算不错了,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工作方式虽不能说是徒劳,可正中红心的机率却实在是渺茫。已经在副所长位子上坐了五年有余,屁股都快磨出茧子了的吴永亮摇摇头,把负面情绪赶出自已的脑壳,收起交警方面提供的一张模糊的,基本没什么价值的嫌疑人画像,冲登记室门外正神头鬼脑着往他这儿瞄、自称是这间旅馆老板的小儿子,小名叫狗子的小小子,招了招手:“你,过来。”
狗子也就十四五的模样,蘑菇头下一脸的青涩,听见吆喝好像早有准备一样一溜小跑,还没到门口就腻歪道:“叔,你叫我?”
“别跟我套近乎,”吴永亮斜了眼这个恨不得把天真无邪四个字贴脑门子上的小子。自打他们来,这小子就没消停过,不是发烟就是递水,想着法地旁敲侧击问东问西,中间好像还偷偷打过一个电话。
“把监控打开。”吴永亮冷着脸指了指靠窗桌上的电脑显示屏。
“再续一颗叔,”狗子变戏法似的抬手一颗烟出现在吴永亮眼前,“你那颗都没火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