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光阴,弹指一挥。
对于女娲这等先天神圣而言,不过是打个盹的功夫。
可不周山,却已是换了人间。
她游历百年,亲身感受着巫族的蜕变,心头的寒意也积攒了百年。
那支曾经只知用拳头说话的莽夫军团,如今竟有了“王师”的气象。
纪律,意志,秩序。
这些本不该属于巫族的东西,现在却烙印进了每一个巫族战士的骨子里。
更让她心惊的是,巫族的权力核心,变了。
帝江依旧是祖巫之首,统管征伐。
但真正发号施令,决定巫族走向的,却悄然变成了后土。
竟无一人反对。
帝江甚至主动将统帅之权,分润给了这位昔日最不争的妹妹。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后土。
女娲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位执掌大地的祖巫,将会是她在这洪荒之中,最大的对手。
争的不是一时长短,而是那至高无上的,女修第一人的位置。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让后土这么发展下去,自已恐怕连追赶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女娲下定决心的这一天,她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后土,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巫族大营。
她的方向,并非任何一个祖巫的部落。
女娲心头狂跳。
机会来了!
她立刻隐匿了自身所有气机,将造化大道运转到极致,化作一缕微风,远远地吊在了后土身后。
她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
一路穿云过雾,跨越亿万里山河。
后土最终在一处平平无奇的山谷前停下了脚步。
女娲也停了下来,藏身于云层之中,朝下方探去。
山谷里,只有一座孤零零的道观。
青石为阶,木门紧闭。
门前一副对联,字迹古朴,却透着一股让她都心悸的道韵。
“天机阁?”
女娲辨认出牌匾上的三个字,心头剧震。
这里就是巫族惊天剧变的源头?
她看见后土站在门前,神态恭敬,似乎是在等待。
女娲按捺住立刻冲下去的冲动。
不行,情况不明。
这阁主能把巫族调教成这样,其实力深不可测。
后土的战力本就不在她之下,若是二打一,自已怕是要吃大亏。
苟住,先看看情况再说。
女娲打定了主意,收敛全部心神,如通一块顽石,静静地潜伏在山谷之外。
后土站在天机阁门前,心情复杂。
一百五十年来,巫族的变化,她看得最清楚。
曾经茹毛饮血,各自为战的部落,如今已经拧成了一股足以撼动洪荒的钢铁洪流。
大巫们的战力节节攀升,普通巫族战士的肉身强度也远超从前。
这一切,都源于眼前这座小小的道观。
源于阁主前辈赠予的那部《地皇证道法》。
此番前来,一是为族群致谢,此乃大恩。
二,也是为了她自已。
大罗金仙圆记。
她已经在这个境界上停留了许久,前路一片迷茫。
身合不周山,说来简单,可具l该如何操作,如何迈出那关键性的一步?她毫无头绪。
道祖鸿钧的路走不通。
她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了这位神秘的阁主身上。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正准备上前叩门。
“吱呀——”
木门无风自动,向内敞开。
一道年轻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进来吧。”
李玄真手里拿着一块木头和一把刻刀,侧身让开了路。
后土躬身一礼,走进了院子。
“前辈,晚辈……”
“稍等。”
李玄真打断了她的话,指了指院中的石凳。
“我这件东西还差最后几刀,需一气呵成,你自便。”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后土,径直走到院子中央,将全部心神投入到手中的木雕之上。
后土一怔,只好依言在石凳上坐下。
她本想静心等待,可当她看向李玄真时,整个人却被吸引住了。
前辈的动作很普通。
就是凡间工匠雕刻木头时的样子。
一啄,一刻,一削,一磨。
没有法力波动,没有道则显化。
但在后土的感知中,那每一刀的落下,都仿佛踩在了天地的脉搏之上。
那不是简单的雕刻。
那是在创造!
一种无中生有的韵律,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道。
这种感觉,比在紫霄宫听道祖讲道,还要清晰,还要直指本源!
道祖讲道,是告诉你“道”是什么样的。
而眼前这位前辈,是在向她展示“道”是如何诞生的!
后土的呼吸渐渐平复,她忘记了自已身在何处,忘记了自已为何而来。
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那行云流水般的雕刻动作之中。
她仿佛看到了一片混沌被劈开。
她仿佛看到了大地山川的形成。
她仿佛看到了万物生灵的演化。
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在她心底滋生。
原来,这才是造化。
原来,这才是道。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
“呼——”
李玄真长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刻刀。
“搞定。手艺有点生疏了,将就着看吧。”
他随手将完成的木雕抛给了后土。
后土下意识地接住,低头一看,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尊人像。
一尊女子的雕像。
那女子,脚踏一条栩栩如生的厚土黄龙,身披万山朝拜的帝皇冠冕。
一手虚托,仿佛撑起了三十三重天。
另一只手,则持着一卷榜文,上面隐约有“封神”二字。
其面容,与她后土,一模一样!
这不正是《地皇证道法》中描述的,她证道之后的最终形态么!
“前辈,这,这是……”后土的声音带着颤抖。
“一个模型而已。”
李玄真拍了拍手上的木屑,随口说道。
“送你了,希望你早日修成正果,别让你真正的样子,还不如我这木雕好看。”
后土捧着木雕,心神激荡,久久无法言语。
这那里是什么模型。
这分明是前辈为她指明的,最终的道果!
她小心翼翼地将木雕收入怀中,如通捧着整个巫族的未来。
她对着李玄真,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礼,郑重其事。
“多谢前辈赐宝!”
李玄真坦然受了这一礼,这才慢悠悠地坐到她对面。
“行了,别整这些虚的。”
他给自已倒了杯茶,呷了一口。
“说吧,这次来,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