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风带着点热意,吹得院坝里的老槐树叶子“沙沙”响。秦小花刚把晒好的草药收进竹篓,就听见村西头的田埂方向传来一阵尖利的吵嚷,比上次抢布时的动静还要大,夹杂着锄头砸地的闷响。
“娘,是大嫂和二嫂的声音!”老五正蹲在门口喂鸡,耳朵尖,一下子就听出了动静,抬头看向秦小花,眼里带着点慌张——上次两人打架的场面,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秦小花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眉头皱起来。这阵子刚下过雨,正是地里庄稼长势关键的时侯,老大和老二的地紧挨着,中间就隔了道浅浅的田埂,以前没分家时就因为地界闹过别扭,现在分了家,怕是更容易起冲突。
“走,去看看。”秦小花放下竹篓,牵起老五的手,往田埂方向走。刚走近,就看见围了不少村民,议论声嗡嗡的,透过人群缝隙,能看到张兰和刘翠正叉着腰站在各自的地里,中间的田埂被踩得稀烂,几棵刚冒头的玉米苗被踩倒了,蔫蔫地趴在泥里。
“刘翠你个黑心肝的!敢往我家地里挪田埂,是不是想偷我家的地!”张兰手里攥着把锄头,指节都泛白了,脸上沾着泥点,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眼里全是火。
刘翠也不甘示弱,手里的镰刀往地上一戳,泥点溅起来:“谁偷你家地了?这田埂本来就该往你那边挪!当年分地的时侯王干部就说了,你家地比我家宽半尺,现在不过是挪回去!”
“你胡说!分地的时侯地埂画得清清楚楚,是你自已贪心,想多占我家的地!”张兰说着,上前一步就想推刘翠,被旁边的村民拦住了。
“我贪心?你才贪心!去年秋收你就偷偷往我家地里多割了一捆麦子,当我不知道?”刘翠也往前凑,声音尖得像要划破天,“今天这地埂必须挪,不然我跟你没完!”
秦小花挤进去,先看了看两家的地。老大的地在东边,种的是玉米,长势正好;老二的地在西边,种的是豆子,刚开花。中间的田埂本来该是笔直的,现在却歪歪扭扭的,靠老二那边的田埂明显往老大地里挪了半尺多,压坏了老大的玉米苗,而老大地里的几棵玉米,却种到了老二的地界里——显然是双方都动了心思,都想多占点地。
老大李老大站在张兰身后,脸涨得通红,想劝又不敢,只能不停拉张兰的衣角:“你少说两句,让娘来评理。”
老二李壮则站在刘翠旁边,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顿:“本来就是我们占理,凭啥让着她?今天这地埂必须挪!”
“评理就评理!”张兰甩开老大的手,转向秦小花,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声音带着哭腔,“娘,你看她多过分!趁昨晚下雨,偷偷把田埂往我家挪了半尺,踩坏了我家好几棵玉米苗!这玉米要是长好了,能结不少棒子,她这是要断我们家的口粮啊!”
刘翠立刻反驳:“娘,你别听她瞎咧咧!这田埂本来就该在这儿,是她去年种玉米时故意往我家地界挪了,现在我不过是挪回来!再说,她地里的玉米种到我家了,她咋不说?”
两人又吵起来,唾沫星子乱飞,谁也不让谁。秦小花没说话,先走到田埂边,蹲下身,用手扒开泥层。地里还留着去年分地时王干部用石灰画的浅浅印记,虽然被雨水冲得淡了,但仔细看还能看清——那印记正好在现在田埂的中间,也就是说,张兰的地确实往刘翠那边多占了一点,而刘翠这次挪田埂,又往张兰那边多挪了半尺,两边都占了便宜,又都觉得自已亏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看向两人:“都别吵了,先看看这石灰印。”
张兰和刘翠都愣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那道淡白色的印记,脸色都变了。周围的村民也凑过来看,小声议论起来:“原来分地时印在这儿啊,那两家都挪了地埂。”“可不是嘛,都是想多占点便宜。”
张兰的脸有点红,嘴硬道:“我……我去年种玉米时没看清,不小心种歪了。”
刘翠也低下头,小声说:“我……我就是觉得田埂不直,想挪直点。”
“没看清?想挪直?”秦小花看着她们,语气平静却带着点严肃,“地里的庄稼是过日子的根本,地界是大队部定的规矩,哪能说挪就挪,说占就占?你们俩想想,这地要是今天你挪一点,明天她挪一点,往后还不得天天打架?这庄稼还能长好?”
两人都不说话了,低着头,踢着地上的泥。老大和老二也不敢吭声,尤其是老二,刚才还帮着刘翠说话,现在知道自家也占了便宜,脸有点挂不住。
秦小花走到田埂中间,指着那道石灰印:“分地时王干部定的地界就在这儿,今天就按这个印重新画田埂。张兰,你家的玉米种到了刘翠地界里,那几棵玉米,等成熟了就归刘翠,算是补偿她的损失;刘翠,你挪田埂踩坏了张兰家的玉米苗,你家地里刚长的豆子,薅一把给张兰,补种到她的地里。”
她顿了顿,又看向两人:“还有,这田埂重新垒起来,用石头和土夯实了,以后谁也不许再动。要是再因为地界闹矛盾,不管是谁的错,都直接找王干部,该受批评受批评,到时侯可别嫌丢人。”
张兰和刘翠互相看了一眼,都有点不情愿,但看秦小花态度坚决,又想到刚才村民的议论,也不敢反驳。张兰先点了头:“行,就按娘说的办,那几棵玉米归她。”刘翠也跟着应:“我等会儿就薅豆子给她补种。”
秦小花见她们通意,转身对老大和老二说:“你们俩,别站着了,去家里拿铁锹和石头,把田埂重新垒起来。今天必须垒好,别耽误了庄稼生长。”
老大和老二赶紧应着,跑回家拿工具。周围的村民见事情解决了,也渐渐散了,嘴里还念叨着:“还是
秦婶会办事,这要是换了以前,指不定要闹到什么时侯。”“是啊,这地界的事最容易结仇,秦婶这么处理,两边都没太吃亏。”
秦小花没理会这些议论,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踩倒的玉米苗扶起来,用泥土把根部培实——这些小苗刚经历过雨水,要是好好养护,还能活过来。老五也蹲在旁边帮忙,小手轻轻扶着玉米苗,小声说:“玉米苗要好好长,别再被踩坏了。”
张兰和刘翠看着秦小花和老五的动作,脸上都有点不好意思。张兰走过来,蹲下身帮着扶苗:“娘,我来吧,刚才是我太冲动了。”刘翠也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帕子,递给秦小花:“娘,擦擦手,都是泥。”
秦小花接过帕子,擦了擦手,看着她们:“地里的庄稼是命根子,往后好好照看,比啥都强。都是一家人,地界分清是应该的,但也别因为这点事伤了和气,往后互相帮衬着,日子才能过好。”
张兰和刘翠都点点头,没说话,但手里的动作却勤快了不少。
没多久,老大和老二拿着铁锹、石头回来了。几个人一起动手,先把歪掉的田埂扒开,按石灰印重新画了线,然后用石头垒起边,再填上土,用脚踩实,垒起一道整整齐齐的田埂,比之前结实多了。
垒完田埂,刘翠真的从自家地里薅了一把长势好的豆子苗,递给张兰:“你赶紧种上,这豆子苗活泛,种上就能活。”张兰接过,也没说谢谢,却主动帮刘翠把她家地边上的杂草拔了。
秦小花看着这一幕,心里松了口气。其实她知道,张兰和刘翠本性不坏,就是都太护着自家的日子,容易钻牛角尖。只要把道理说透,把事情摆开,两人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好了,都忙活完了,回家吧。”秦小花拍了拍手上的泥,对老五说,“晚上娘给你煮玉米粥,再蒸个红薯。”
老五点点头,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后。走到村口时,回头看了一眼田埂方向,张兰和刘翠正各自在自家地里忙活,老大和老二也在旁边帮忙,夕阳洒在他们身上,映得地里的庄稼金灿灿的,倒有了点一家人的样子。
回到家,秦小花先烧了锅热水,给老五洗了手,然后开始准备晚饭。灶膛里的火苗跳动着,映得她脸上暖暖的。她想起刚才在地埂上的场景,心里忽然觉得,这一世的日子,就像这重新垒起的田埂,虽然过程中会有磕磕绊绊,但只要把该清的理清楚,该补的补起来,总能慢慢走向规整,走向踏实。
晚饭时,老五一边吃玉米粥,一边说:“娘,今天大嫂和二嫂后面没打架,还一起垒田埂了。”
秦小花笑了笑,给老五夹了块红薯:“是啊,她们想明白了,吵架解决不了问题,互相让一步,日子才能过好。”
老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咬了一大口红薯,甜得眯起了眼睛。
夜里,秦小花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心里很安稳。她知道,往后的日子里,儿子和媳妇们或许还会因为各种小事闹矛盾,但她不再是前世那个只会委屈自已的秦老太了。她会把道理摆清楚,把规矩立起来,既不偏袒谁,也不纵容谁,让每个人都明白,日子是自已过的,和气才能生财,和睦才能长久。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炕上,老五睡得很香,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秦小花看着儿子的睡颜,轻轻叹了口气——这一世,她不仅要让自已过好,还要让这个家,慢慢找回该有的样子,让老五能在一个安稳、和睦的环境里长大,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