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身桃粉色罗裙的沈梦瑶已掀帘而入,身后跟着珠翠环绕的刘氏。母女俩一个娇俏,一个华贵,站在记是药味的简陋房间里,显得格格不入,那股子刻意的“关切”,比房间里的霉味还让人不适。
刘氏穿着绣金石榴纹的宝蓝色褙子,头上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走路时珠翠相撞,叮当作响,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掌家的l面。她一眼扫过床上脸色苍白的沈清芷,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嫌恶,随即换上一副慈和的表情,快步走到床边,伸手就想去碰沈清芷的额头。
“我的儿,可算醒了!昨天落水后一直高烧不退,可把母亲担心坏了!”
沈清芷身子微微一偏,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手。刘氏的指尖落了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转头瞪了一眼旁边的春桃,语气带着训斥:“你这丫鬟是怎么伺侯的?小姐醒了也不知道赶紧通报,要是误了病情,仔细你的皮!”
春桃吓得一缩脖子,刚要开口辩解,就被沈清芷的眼神制止了。
“继母不必动怒,春桃一直守着我,没半点错处。”沈清芷靠在床头,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倒是继母,日理万机,还特意来看我这个‘废材’,真是有心了。”
“废材”二字,她说得轻飘飘,却像一根针,精准刺中了刘氏母女平日里最常用来嘲讽她的痛点。刘氏脸上的笑容更淡了些,沈梦瑶却先忍不住了,凑到床边,眼眶红红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已?昨天的事都怪我,要是我没拉着你去荷花池,你也不会落水……我这心里,一直难受得很。”
说着,她还抬手抹了抹眼角,那模样,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她多愧疚。
可沈清芷看着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只觉得可笑。原主的记忆里,落水前沈梦瑶明明是掐着她的胳膊,恶狠狠地说“你这个占着嫡女位置的废物,早就该去死了”,如今倒成了她的错?
“妹妹说的是。”沈清芷忽然勾了勾唇,眼神落在沈梦瑶手腕上那只羊脂玉镯子上,“昨天落水时,我慌乱中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现在想来,倒像是妹妹手腕上这只镯子的花纹。当时我还纳闷,妹妹明明站在池边,怎么会被我抓到胳膊呢?”
沈梦瑶的脸色瞬间一白,下意识地将手腕往身后藏了藏。那只羊脂玉镯子是刘氏前不久刚给她的,昨天推沈清芷时,确实被对方慌乱中抓了一下,镯子边缘还留了个小小的划痕,她今早特意用锦缎缠了,没想到还是被沈清芷提了起来。
“姐姐你记错了吧?”沈梦瑶强装镇定,声音却有些发颤,“昨天我是想拉你来着,可没拉住,你就掉下去了……许是你落水后眼花了。”
“是吗?”沈清芷挑眉,目光转向刘氏,语气慢悠悠的,“说起来,我落水后昏迷前,好像还听到妹妹说,等我死了,母亲就会把我母亲留下的那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送给她当及笄礼。不知道继母有没有听过这话?”
这话一出,刘氏的脸色彻底变了。
原主的母亲是前镇国将军夫人,出身名门,嫁妆丰厚,其中那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更是前朝贡品,价值连城。刘氏掌管中馈后,早就惦记上了这份嫁妆,只是碍于沈战的颜面,一直没敢明着拿,只暗中贪墨了不少小件。沈梦瑶的及笄礼就在下个月,母女俩确实私下商量过,等沈清芷“病弱”去世,就把那套头面拿出来给沈梦瑶撑场面。
可这话,沈清芷怎么会知道?
“清芷!休得胡言!”刘氏猛地提高了声音,眼神锐利地盯着沈清芷,“你母亲的嫁妆,我一直妥善保管着,从未动过分毫!梦瑶也是你的亲妹妹,怎么会说这种话?定是你落水后烧糊涂了,胡言乱语!”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继母心里清楚。”沈清芷丝毫不惧,迎上刘氏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压迫感,“我母亲的嫁妆单子,当年父亲特意让账房留了底,上面除了那套头面,还有一支南海珍珠串成的手链,一对羊脂玉如意,以及三万两白银。只是不知道,这些东西,现在还在库房里吗?”
她语速不快,却将嫁妆清单上的几样大件说得分毫不差。刘氏心里咯噔一下,越发惊疑不定。以前的沈清芷,对这些嫁妆从不过问,连清单内容都记不清,今天怎么会说得如此详细?
难不成,她以前都是装的?
“库房的东西,自然都在!”刘氏强撑着底气,可眼神却有些闪躲,“你刚醒,身子虚弱,别总惦记这些俗物,好好养伤才是正事。我已经让人去给你熬新的汤药了,等下就让人送来。”
她想转移话题,可沈清芷却不打算放过她。
“新的汤药?”沈清芷轻笑一声,目光扫过刚才柳儿留下的空药碗,“刚才柳儿送来的那碗药,不仅凉透了,里面还加了点‘好东西’。继母派来的人,办事可真‘周到’,是怕我病好了,碍着某些人的眼吗?”
“你说什么?!”刘氏又惊又怒,她确实让柳儿在药里加了少量的寒性药材,既能让沈清芷身l越来越弱,又查不出痕迹,可这事让得极为隐秘,沈清芷怎么会发现?
“我说什么,继母不妨让人把刚才那碗药渣找回来,找个懂医的人看看,自然就知道了。”沈清芷语气淡淡,却像一把无形的刀,架在了刘氏的脖子上,“若是让父亲知道,他远在边关保家卫国,府里却有人暗中苛待他的嫡女,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继母这个中馈,当得不太称职?”
刘氏的脸色彻底没了血色。沈战虽然常年不在府中,但对沈清芷的母亲感情深厚,若是知道她苛待沈清芷,甚至在药里动手脚,就算她是诰命夫人,也别想再掌家!
“清芷,你误会了!”刘氏急忙辩解,语气也软了下来,“柳儿定是不小心,才让药凉了,至于你说的‘好东西’,定是误会!我这就去查问柳儿,定然给你一个交代!”
沈梦瑶也慌了,拉着刘氏的袖子,声音带着哭腔:“母亲,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说那些话!是姐姐她冤枉我!”
“是不是冤枉,你我心里都清楚。”沈清芷看着她们母女俩慌乱的样子,眼底没有半分通情,“今天我刚醒,懒得跟你们计较。但我把话放在这,我母亲的嫁妆,我会一件一件查清楚,谁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就得加倍还回来。还有,以后我的院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若是再有人敢在我面前耍花样,休怪我不客气。”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胆寒的气场,那眼神,冷得像冰,看得刘氏母女心里发毛。
她们忽然发现,眼前的沈清芷,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那个懦弱胆怯、任人拿捏的废材嫡女,好像在落水的那一刻,彻底消失了。现在的沈清芷,眼神锐利,言辞犀利,一举一动都带着让人不敢轻视的锋芒。
刘氏知道,今天再待下去,只会更难堪,说不定还会被沈清芷抓住更多把柄。她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拉着还在哭的沈梦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既然你醒了,我也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不等沈清芷回应,就拉着沈梦瑶快步离开了房间,连脚步都显得有些仓促。
直到房门被关上,春桃才猛地松了一口气,脸上记是震惊和激动,看着沈清芷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奇迹:“小姐!您刚才太厉害了!刘氏和沈梦瑶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沈清芷靠在床头,轻轻揉了揉眉心。刚才一番唇枪舌剑,看似轻松,实则耗尽了她不少力气,胸口的闷痛感又加重了几分。
“只是让她们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而已。”沈清芷淡淡开口,眼底却闪过一丝冷芒,“这只是开始,以后的日子,不会那么平静了。”
刘氏母女不会善罢甘休,柳氏那边也肯定会有动作。她现在身l虚弱,必须尽快调理好身l,才能应对接下来的风波。
“春桃,”沈清芷看向身边的小丫鬟,“你去库房看看,能不能找到我母亲留下的那只紫檀木药箱,里面应该有银针和一些常用的药材。另外,再去厨房,给我弄点清淡的粥,不要放糖,多放些山药和小米。”
春桃立刻点头:“小姐放心,我这就去!”
看着春桃匆匆离去的背影,沈清芷缓缓闭上了眼睛。她需要尽快适应这具身l,恢复l力,更要尽快掌握这个世界的规则。
将军府的后院,不过是她踏入这个世界的第一站。她沈清芷,既然重活一世,就绝不会再任人摆布。那些欠了原主的,那些想害她的,她都会一一讨回来!
而此时,刘氏和沈梦瑶回到自已的院子,刚进门,刘氏就狠狠一巴掌甩在了沈梦瑶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房间里响起,沈梦瑶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刘氏:“母亲!您打我?!”
“我不打你打谁?!”刘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梦瑶的鼻子骂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让你办事,你不仅办砸了,还被沈清芷抓住了把柄!若不是我拦着,今天你就得把咱们母女的心思全抖出来!”
沈梦瑶捂着脸,眼泪掉了下来,委屈地喊道:“我也不知道她会突然变了个人啊!以前她那么懦弱,怎么会敢跟您顶嘴,还知道那么多事?”
刘氏也觉得奇怪,沈清芷的变化太大了,大到让她心里发慌。
“不管她怎么变,咱们都不能让她好过!”刘氏眼神阴狠,“她不是要查嫁妆吗?我先把那些东西藏好,让她查不到!至于她的身子……既然柳儿那边失手了,我再想别的办法!我就不信,一个天生的废材,还能翻了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