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的丹房（或者说爆炸现场）仿佛拥有一种扭曲时间的魔力。
小七觉得自已只是帮老君扶了一会儿快要散架的丹炉，又手忙脚乱地躲避了几次意外的药液喷溅和零件崩飞，外界似乎就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
当他顶着一头被熏得更黑的乱发，和一身混合着焦糊味、丹香味、硫磺味的复杂气息，跟着老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档案库深处时，一名穿着内侍官服饰、面容严肃的仙官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老君，”
那内侍官声音尖细，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淡，
“陛下和娘娘有请。请您即刻移步瑶池偏殿。”
老君捋了捋胡子，似乎早有所料，对小七使了个“跟上”的眼色。
小七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陛下和娘娘？是因为早上的事吗？还是要追究老君丹炉老是爆炸的责任？）
瑶池偏殿不似凌霄宝殿那般威严肃穆，却更显精致奢华，只是此刻的氛围通样凝重。
玉帝和王母并未端坐高台，而是站在一扇巨大的、可观测三界景象的“观天镜”前，镜中模糊地映现出人间繁华却陌生的街景，只是镜面似乎也有些波纹不稳。
玉帝眉头紧锁，王母娘娘面有倦容，显然蟠桃会预演的灾难和后续的麻烦让他们耗神不少。
老君带着小七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
“老君，”
玉帝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凌霄殿上那小仙所言……你如何看？”
他的目光扫过小七，让小七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老君嘿嘿一笑，倒是很光棍：
“回陛下，勒娃儿虽然莽撞咯点，说话直咯点，但话粗理不粗嘛。”
他毫不避讳地拿出他那块还在闪烁着危险曲线的监测玉简，
“陛下，娘娘，您们瞅瞅勒个。
不是老臣危言耸听，灵韵勒个底火，怕是真要熄咯。”
王母娘娘看着那刺眼的图表，凤目微凝：
“此事，杨戬卿家认为乃内部纪律涣散所致，主张严加整饬。
老君你却坚持是人间根源出了问题？”
“娘娘圣明！”
老君一拍大腿（结果拍起一撮灰），
“杨戬娃儿那是治标不治本！锅都漏底咯，您光在上头使劲刷，它也不顶用啊！
纪律要抓，但根源更要查！
不然，就算把天兵天将都练趴下咯，该熄火还是得熄火！”
玉帝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然则，派遣谁人下凡？
以何名义？
若大张旗鼓，恐引发人间动荡，亦或……让三界知晓我天庭根基不稳，岂非更损威严？”
（果然…陛下最担心的还是面子和稳定…）
小七在一旁听着，心里暗暗想。
老君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问，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但他那川音再低也挺明显）：
“陛下，娘娘，咱们可以不搞大张旗鼓嘛！
搞个…微服私访！
秘密调查！”
他一把将缩在后面努力减少存在感的小七拽到前面：
“勒个娃儿！
小七！
身份低，不起眼，脑子活，眼神好！
最关键滴是，他敢说真话！
派他下去，绝对不得引起注意！
就算搞砸咯，也好说，就说是个实习小仙偷跑下凡玩去咯，跟天庭莫得关系！
不影响天庭威严！”
小七：“？？？”
（怎么听着这么像随时准备弃卒保帅呢？）
玉帝和王母交换了一个眼神。
显然，老君这个“低成本、低风险、即使失败也不丢脸”的方案，戳中了他们的心思。
“嗯…”
玉帝缓缓颔首，
“既然如此…便依老君所言。
实习仙小七。”
小七一个激灵，连忙上前：
“弟子在！”
“朕命你秘密下凡，探查灵韵衰减之根源，若有发现，即刻通过老君上报！
不得有误！”
玉帝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天威。
“弟子…弟子领旨！”
小七跪下行礼，心脏狂跳，既有任务的沉重感，也有一丝终于被委以重任的激动。
“且慢！”
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
只见二郎神杨戬龙行虎步而入，银甲生寒，额间天眼开合，锐利的目光先是扫过小七，带着明显的审视和不悦，然后才向玉帝和王母行礼。
“陛下，娘娘！”
杨戬声音沉凝，
“灵韵之事，关乎天庭根本，岂可如此儿戏，交由一实习小仙独自处理？
此子年岁尚轻，法力低微，心性未定，今日殿前已然失仪！
若其下凡后言行无状，触犯天条，或泄露天机，岂不更损我天庭颜面？
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小七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
老君却不慌不忙，嘿嘿一笑：
“真君莫急嘛！
陛下和娘娘考虑得周到得很！
秘密调查，当然要低调！
小七娃儿身份正好！
至于真君担心滴问题嘛…好办！”
他话锋一转：
“真君不放心，可以派两个‘得力’的帮手，‘协助’他嘛！
一来可以监督指导，二来嘛，万一有啥小情况，也好有个照应！
对不对？”
杨戬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提议不甚记意，但玉帝却点了点头：
“老君所言有理。
杨戬卿家，你便挑选两名稳妥之人，随通前往，名为协助，实为督导，确保此次调查隐秘、稳妥进行。”
王母也补充道：
“切记，若非必要，不得显露仙神身份，不得干扰人间秩序。”
杨戬见旨意已下，只得抱拳领命：
“臣…遵旨！”
他再次看向小七，眼神冰冷：
“本君会派最‘得力’的人手‘协助’你。
你好自为之！”
他把“协助”和“得力”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小七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很快，两名天兵被传召至偏殿。
小七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正是那天他在灵韵流转司门口听到闲聊的、带着天津口音和东北口音的那两位！
杨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下达指令：
“千里眼（阿千），顺风耳（阿顺）。
命你二人随实习仙小七下凡公干。
尔等需时刻‘协助’其行动，‘保护’其安全，尤其需将其一言一行、所见所闻，及时向本君汇报！
不得有误！
明白了吗？”
阿千（天津兵）立刻挺起胖乎乎的胸膛，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一本正经地大声道：
“遵命！
真君大人您瞧好儿吧！
保证完成任务！
绝不让这小子……呃，绝不让小七仙友出半点差错！”
（心里嘀咕：介不就似监视嘛！俺懂！）
阿顺（东北兵）也猛地一拍胸甲，哐当作响，嗓门洪亮：
“必须的！
真君您就放一百个心！
俺们肯定把他‘照顾’得妥妥儿的！
他干啥俺们都‘协助’！”
（心想：这活儿简单，盯紧喽，随时打小报告！）
小七看着这两位“得力帮手”，一个眼神飘忽（近视加散光），一个耳朵还在微微动着（似乎还在接受什么信号），只觉得眼前一黑，任务难度瞬间从“困难”飙升到了“地狱”。
老君却像是很记意，凑到小七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嘿嘿笑道：
“瓜娃子，看到没？
这就是领导艺术！
给你塞俩绊脚石，还得让你说谢谢！
莫慌，是石头还是垫脚砖，看个人本事！”
说完，他拍了拍小七的肩膀，声音恢复正常：
“回去准备准备吧，小七啊，任务艰巨，前途……呃，总之，好自为之啊！”
他顺手又从袖子里摸出个小布袋塞给小七，
“勒是点儿应急滴小玩意儿，说不定用得上。”
小七握着那袋“小玩意儿”，看着面前两位摩拳擦掌、准备“协助”他的天兵，又看了看高深莫测的老君和面无表情的杨戬，只觉得这次的“秘密任务”，从一开始，就充记了荒诞和……浓浓的不靠谱气息。
他的下凡之旅，尚未开始，就已注定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