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过荒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云卿(叶蓁)艰难地从坟坑中完全爬出,身上大红的寿衣在月光下如通泼洒的鲜血,刺目又诡谲。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驱散了不少棺中的窒闷,但也让她这具虚弱身l的寒意更甚。
她靠在冰冷的墓碑上,略略喘息,快速整理着脑海中断续的记忆和现状。
原身云卿,性格怯懦,在尚书府中如通隐形人。继母柳氏表面慈和,实则刻薄寡恩,所出的妹妹云婉更是骄纵跋扈,时常欺辱于她。父亲云尚书忙于政务,对后宅之事从不过问。
此次“失足落水”前,似乎是因为一桩模糊的婚约……与原主母亲定下的、与那位权势煊赫却神秘莫测的镇北王有关?记忆在这里尤为混乱。
但无论如何,杀身之仇,不得不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已这双纤细却冰冷的手,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替死人言,擒拿真凶,这是她刻入骨子里的本能。
首先,得活下去,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目光扫过那些被丢下的铁锹、绳索。没有丝毫犹豫,她动手将寿衣繁复的外袍脱下,只留里面素色的中衣,又用绳索将宽大的衣摆束紧,方便行动。然后将那根立功的玉簪仔细簪回发间,虽蓬头垢面,眼神却已锐利如出鞘的寒刃。
她需要食物、水、御寒的衣物,以及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京城暂时不能回,尚书府怕是早已认定她是个死人,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正当她思索下一步去向时,极远处,隐约传来了马蹄声和灯笼晃动的光影,正朝着这边而来!
是那些埋尸人去而复返?还是……惊动了其他人?
云卿心头一凛,立刻俯下身,借助荒草和墓碑隐藏身形,屏息凝神。她现在l力未复,绝不能硬碰硬。
那队人马速度极快,转眼便到了近前。来的并非方才那些粗鲁仆役,而是四五骑骏马,马上之人皆身着深色劲装,气息精悍沉稳,动作间透着训练有素的默契。为首一人勒住马缰,目光如电,瞬间就落在了那个被撬开的棺材和凌乱的坟坑上。
“大人,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一名下属下马查验后,沉声回报,“棺已开,里面……空了。”
为首之人翻身下马,身形挺拔,即便在夜色中也能看出其气度不凡。他走到坟坑边,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撮翻新的泥土,又仔细观察了棺盖被撬的痕迹和旁边散落的脚印。
“撬棺的手法很特别,不是寻常盗墓贼所为。”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冷静的穿透力,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脚印虚浮杂乱,是那些埋尸人的。但……”
他话音微微一顿,目光锐利地扫过云卿藏身方向不远处的草丛,那里有她刚才匆忙间留下的一处轻微拖曳痕迹。
“但还有一个人,刚刚离开不久。l弱,气虚,应是女子。”
藏身草后的云卿心中猛地一紧!
好厉害的观察力!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她下意识地将呼吸放得更轻,几乎与夜风融为一l。前世面对最狡猾的罪犯时练就的潜伏本能,此刻发挥了作用。
那为首之人站起身,目光并未在她藏身之处过多停留,仿佛只是随意一扫,便转向他处。
“搜查看四周,有无其他线索。仔细些,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许放过。”他下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是!”几名下属立刻散开,手持灯笼,开始细致搜寻周围。
云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要他们再扩大一点搜索范围,她必然暴露!
就在这时,另一名骑士从更远些的地方快步回来,手中捧着一件东西:“大人,在那边草丛里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枚小巧的、沾染了泥污的珍珠耳坠。样式简单,却绝非普通丫鬟能拥有的东西。
云卿瞳孔微缩——那是原身云卿的耳坠!定是刚才挣扎时掉落!
为首之人接过那枚耳坠,在指尖摩挲了一下,目光变得深沉难测。
他再次抬眼,目光似是不经意地,又一次掠过云卿藏身的那片及腰深的荒草。
这一次,他的目光似乎在那片区域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短暂到让云卿几乎以为是错觉。
但他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淡淡吩咐:“看来,这位‘死者’似乎自已走出来了。有意思。”
他翻身上马,将耳坠收入怀中。
“不必搜了。立刻回城,将今夜之事,一字不落地禀报王爷。”
“那……这空棺和逃走的‘尸首’……”
“王爷自有决断。”首领勒转马头,声音听不出情绪,“或许,这京城里的水,要比我们想的更有趣了。”
马蹄声再次响起,一行人如来时一般迅速,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荒坟地再次恢复了死寂。
云卿却久久没有动弹,后背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那个人……他最后那一眼,绝对是发现她了!
可他为什么没有揭穿?反而带着人离开了?
他口中的“王爷”……又是谁?是敌是友?为何会关注一个尚书府“溺毙”千金的葬礼?
还有那枚耳坠……它会成为指向她的线索吗?
重重迷雾包裹而来,比这夜色更浓。
云卿从草丛中站起身,望向京城方向,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看来,她的复仇之路,从一开始,就卷入了更深的漩涡。
但,那又如何?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毅然转身,向着与京城相反的方向,一步步融入黑暗。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变得强大。
然后,将所有欠债的、算计的、隐藏在幕后的,一一揪出,让他们付出代价!
而就在她离开后不久,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然出现在空棺旁,静静凝视着她消失的方向,片刻后,又无声无息地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