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他举起那片破碎的屏幕，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地看向她，“还要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实验室冰冷的白光打在顾夜白手中那片布记蛛网般裂痕的玻璃上，折射出细碎而刺眼的光芒，像极了林薇此刻骤然碎裂又疯狂鼓动的心跳。
他为什么这么问？
这片碎玻璃，除了证明她曾经的毛躁和笨拙，还有什么价值？他特意把它拆下来，现在又拿着它，用那种近乎审判的眼神看着她，到底想得到什么答案？
林薇的喉咙发紧，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那片被他修长手指捏着的破碎屏幕，仿佛看到了开学第一天那个慌张失措、在他面前狼狈不堪的自已。
“不……不要了。”她几乎是凭借本能回答，声音微不可闻，带着一丝连自已都未察觉的颤抖，“已经……修好了。”
她晃了晃手中光洁如新的手机，像是在证明，又像是在急于与过去的狼狈划清界限。
顾夜白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太过复杂，像是审视，又像是某种确认。然后，他极轻地、几不可查地颔首，仿佛得到了某个预期的答案。
“好。”
没有多余的话，他收回手，那片破碎的屏幕被他随意地放在了堆放着精密工具的实验台上，与周围那些代表着他世界秩序和理性的物品格格不入。
仿佛它真的只是一件即将被丢弃的无用垃圾。
这个动作让林薇心里莫名地刺了一下，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悄然蔓延。仿佛某个与初遇相关的、笨拙却真实的印记，即将被彻底抹去。
“那……我走了。谢谢学长。”她不敢再多看那片屏幕一眼，匆匆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离开了实验室。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里面冰冷的空气和那个让她完全捉摸不透的人。
走廊里的光线依旧昏暗。林薇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大口地喘着气，感觉像是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浑身虚脱，心脏却还在疯狂地跳动。
刚才那短短十几分钟里发生的一切，信息量巨大到让她的大脑几乎宕机。
那条目的不明的短信、实验室里公事公办的冷漠、突如其来的黑暗、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和那句“我在，不用怕”、惊鸿一瞥中他专注深沉的眼神、他亲手为她修好手机、还有最后那个关于“要不要”的、意味不明的问题……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像一团巨大的迷雾，将她紧紧包裹。
他让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说只是通学间普通的帮忙，那他的方式也太过于迂回和……令人费解。可如果说他别有意图，那他最后的冷漠和那片即将被丢弃的碎玻璃，又该如何解释？
林薇越想越乱，头昏脑涨。她甩甩头，决定先不想了。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地方。
她抬起手，想看看时间，指尖却顿住了。
掌心里，安静地躺着那只刚刚被修好的手机。屏幕光洁如新，映出她依旧泛着红晕、带着困惑的脸。
她解锁屏幕，下意识地首先点开了短信界面。
那条来自陌生号码的、命令式的短信依旧躺在收件箱的最顶端。
她的指尖悬停在那个号码上，心跳又开始加速。
一个冲动驱使着她——要不要……拨回去试试？
这个念头大胆得让她自已都吓了一跳。但强烈的好奇心和某种莫名的期待压倒了理智。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颤抖着，按下了拨号键。
她把手机贴到耳边，紧张地屏住呼吸。
听筒里传来短暂的接通音——
嘟……嘟……
几乎只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起了！
然而，对面传来的却不是预想中清冷低沉的男声，而是一个甜美的、机械化的女声：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您稍后再拨。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by
now,
please
redial
ter】
忙音传来。
林薇愣在原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被挂断了？
他居然……直接挂断了她的电话？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尴尬瞬间涌了上来，让她脸颊发烫。她果然又想多了，他根本不想和她有任何电话里的交流。
她悻悻地放下手机，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懊恼。
然而，就在屏幕即将暗下去的那一刻——
叮咚。
一声极轻微的、属于短信提示的响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不是她常用的那个社交软件，而是手机自带短信的提示音。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再次点亮屏幕。
果然！
在那条她发出的、显示【已拨电话】的记录下方，悄然出现了一条新的、来自通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他没有接电话，却回了一条短信？
这是什么操作？
林薇的手指带着轻微的颤抖，点开了那条新信息。
信息的内容依旧简短到极致，没有任何称呼和寒暄，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
【？事】
一个问号，一个“事”字。仿佛在说：有事？说事。没事别打电话。
一股说不清是气闷还是好笑的情绪涌上林薇心头。这人沟通的方式真是……极其省电模式。
她看着那两个字，咬了咬唇，脑子一热，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起来。既然他这么惜字如金，那她也直截了当！
【学长，修屏幕多少钱？我转给你。不能让你破费。】
她想了想，又觉得太生硬，在后面加了一个可爱的兔子表情符号，试图缓和一下气氛。点击发送。
发送成功。
这次，对方回复得极快。
几乎在她消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新的短信就弹了出来。
依旧简短得令人发指：
【不用】
连标点符号都懒得打。
林薇看着这两个字，仿佛能看到他此刻那副冷淡又不容拒绝的表情。她正犹豫着是该坚持一下，还是就此作罢……
叮咚。
又一条新短信紧跟着蹦了出来。
内容让林薇彻底怔住了。
【旧屏我处理了。】
旧屏……处理了？
他不是已经把它放在实验台上，像是要丢弃了吗？为什么还要特意发短信告诉她这个？
这条短信，看起来像是知会，却又隐隐透着一股莫名的……独占意味？
仿佛那片承载着初遇印记的破碎玻璃，如何处理，由他决定，而她，只需被告知结果。
林薇握着手机，站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里，看着屏幕上那两条前后脚到来的、充记矛盾又令人费解的消息，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迷茫。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行为逻辑完全无法用常理解释！
她鬼使神差地，没有回复任何文字，只是手指滑动，点开了手机相册。她记得之前为了存那份《设计构程》的试卷，用手机拍过照，相册里应该还有残留的缓存图片。
她漫无目的地滑动着屏幕，脑子里还在反复琢磨着那几条短信和今晚所有的一切。
指尖无意间向上滑动了几下，几张之前被忽略的、日期更早的缓存缩略图滑了出来。
似乎是在开学初，她无意中拍下的校园风景照，因为手机内存不足，她后来清理过一次，但这些缓存小图可能没删干净。
其中一张图片的构图明显歪斜，背景虚化，像是匆忙间抓拍的失败作品。看角度，好像是开学第一天……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指尖顿住了。
她下意识地点开了那张模糊的缩略图。
图片放大，清晰度很低，背景是喧闹的迎新人群和绿色的树荫。
而画面的正中央，是一个有些失焦的、穿着白衬衫的挺拔背影。那人正微微侧头，露出小半张线条冷峻的侧脸和清晰的下颌线，阳光在他发梢跳跃。
虽然模糊，但林薇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顾夜白。
是开学第一天，她撞到他之后，他转身离开时，她因为手忙脚乱，手指不小心误触到拍照键拍下的！
她当时完全没发现，后来整理照片时也忽略了这张模糊的废片。
这张照片……怎么会还在？
她明明清理过内存了……
除非……
一个不可思议的、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倒流的念头，猛地撞进她的脑海！
她突然想起，在实验室里，他拿走她手机后，似乎操作了一会儿才开始拆屏。当时她只顾着紧张，完全没有在意。
难道他……
林薇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她猛地退出相册，手指疯狂地滑动屏幕，点开设置，找到电池与性能优化选项，然后进入了最近的应用使用情况记录列表！
列表清晰地显示着每个应用被使用的时间和时长。
她的目光急速向下扫掠，掠过那些她熟悉的社交、学习软件……
然后，她的呼吸骤然停止！
瞳孔因为极度震惊而猛地收缩！
在列表一个并不起眼的位置，清晰地显示着一条记录：
【系统相册
-
访问时间：19:47
-
持续时间：约2分钟】
19:47。
就在不久之前！
就在他拿走她的手机，说要帮她换屏之后，到实验室突然停电之前的……那短短几分钟里！
他不仅修好了她的手机……
他还……
悄无声息地……
单独恢复了这张……
她无意中拍下的……
属于他的……
模糊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