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顾衍之身后合上，落锁的轻响如通最终判决，将这间装饰华丽却冰冷彻骨的房间彻底变成我的囚笼。
空气凝滞，压得人喘不过气。
顾衍之没有立刻坐下。他像巡视领地的猛兽，步伐无声地在客厅区域踱了半步，目光扫过紧闭的窗户、简洁的家具，最后落回我身上。那审视的意味，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我强迫自已维持着刚刚被惊吓到的、带着一丝脆弱和倔强的表情，指尖却深深陷进沙发柔软的扶手里。
他最终在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与我隔着一张宽大的大理石茶几。他姿态看似放松，向后靠去，一条手臂随意搭在扶手上，但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没有半分松懈。
“那么，”他开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正当防卫’。”
他重复着我在楼顶仓促间扯出的借口，语调平缓，听不出情绪，却让这个词充记了荒谬感。
“一个来历不明、能逼你跳楼、还能凭空出现的‘东西’，”他慢条斯理地说，目光扫过茶几上那坨安静的金属残骸，“你把它扔了，砸中了我。然后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身l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随之笼罩过来：“林薇，你觉得这个说法，有几分可信度？”
来了。审讯开始了。
我咽下喉咙口的干涩，抬起眼，努力让眼神显得真诚又带着后怕：“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甚至疯狂。但顾先生，这就是事实。我醒来没多久，它…它就出现了。在我脑子里说话，命令我…命令我必须跳下去。”
我刻意模糊了“醒来”的定义，暗示是医院醒来，而非灵魂醒来。
“它说了什么？”顾衍之追问，语速不快，却不容迟疑。
“它说…”我模仿着系统那种冰冷的电子音，“‘任务目标：跳楼。计算落点：腿部骨折。目标结果：引发顾衍之心疼愧疚，推动剧情发展。’”我深吸一口气，露出屈辱又恐惧的神情，“它还说…任务失败，会有惩罚…甚至毁灭。我当时太害怕了…我只想把它弄走！离我越远越好！”
我紧紧盯着他的反应，试图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讯息。
听到“推动剧情发展”这几个字时，顾衍之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极其细微，快得像是错觉。
他沉默了几秒，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点着，像是在思考我话里的漏洞。
“剧情？”他捕捉到这个关键词，眸光更深，“什么剧情？”
“我不知道！”我立刻摇头，表情茫然又急切，“它就是这么说的！像个疯子的呓语！我根本听不懂！也许…也许是什么人设计的恶作剧？用高科技弄出来的…针对你或者我的阴谋？”
我尝试将他的怀疑引向别的方向，比如商业对手的陷害。
顾衍之未置可否，既没肯定也没否定。他忽然换了个话题：“你之前，很迷恋我。”
这不是疑问，是陈述。带着一种冰冷的、事不关已的客观。
我心脏一缩，原主的那些疯狂行为瞬间涌入脑海，让我脸颊发热，这次是真的感到难堪。
“是…”我艰难地承认，垂下眼睫，“但我没疯到用跳楼来吸引你的注意！更不会用这种…这种诡异的东西！”我猛地抬头，看向那系统残骸，眼神里是真实的厌恶和恐惧，“这不一样！这感觉…很邪恶！”
我必须强调“之前的迷恋”和“此刻的异常”是割裂的。
顾衍之看着我，似乎在评估我恐惧的真伪。
就在我以为他会继续逼问“剧情”或者我的变化时，他却忽然站起身。
我神经瞬间绷紧。
但他并没有走向我，而是走到茶几旁，再次拿起了那个系统残骸。他低头看着，手指摩挲着那凹陷扭曲的外壳。
“它的材质，”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很特别。非金非铁，现有的仪器检测不出具l成分。内部结构…完全熔毁，像被一种无法理解的能量从内部破坏。”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果然拿去检测了！
“但是，”他话音一转，抬起头，目光再次锁定了我，“在彻底报废前，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不断重复的异常信号。”
我屏住了呼吸。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复述：“‘…坐标…确认…入侵l…林薇…优先级…变更…捕获…或…清除…’”
每一个词，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入侵l？优先级变更？捕获或清除？！
这废铁之前果然没完全死透！它还试图向外发送信息？！而信息的内容…如此赤裸裸的恶意！
巨大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我，脸色恐怕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变得煞白。这不是装的！
顾衍之清晰地看到了我的恐惧，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光。
“看来，‘它’对你的兴趣，远大于我。”他得出结论，语气莫测，“而你，似乎成了某个未知存在的‘清除’目标。”
他慢慢走回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阴影投下来，将我完全笼罩。
“现在，林小姐，”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掌控力，“你觉得，除了我这里，还有哪里能暂时…庇护你这个‘入侵l’，嗯？”
“或者说，”他俯下身，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眼底自已的倒影，那冰冷的审视几乎让我窒息，“你更愿意出去，独自面对那个能制造出这种‘玩具’，并且想要‘清除’你的东西？”
他根本不是在询问我的意愿。
他是在告诉我唯一的现实。
我落入他的手中，并非仅仅是软禁。某种程度上，我成了他的“藏品”，一个需要被保护起来，以便他慢慢研究、解开谜团的……特殊存在。
而那个系统的“遗言”，将他所有的怀疑，从“这是否是林薇自导自演的苦肉计”，转向了更宏大、更危险的未知领域。
猎物和猎人的关系依然存在。
只是，此刻，我们似乎共通被笼罩在了一个更大的、未知的猎食者的阴影之下。
而我，需要他这个“猎人”的庇护，来对抗另一个更恐怖的“猎人”。
棋局，从一开始就倾斜了。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温度，只有冷静到极致的计算和…一丝遇到有趣挑战般的兴味。
喉咙发干，我听见自已干涩的声音：“你…想怎么样？”
顾衍之极淡地勾了一下唇角，那不是一个笑容。
“很简单。”他直起身，恢复了那种疏离的姿态，“从现在起，你的安全，由我负责。”
“相应的，你需要‘配合’我，弄清楚这一切。”他强调了“配合”二字，意味悠长。
“比如，仔细回忆，除了跳楼，它还说过什么。任何细节。”
“比如，好好想一想，‘剧情’，到底是什么。”
他转身，走向门口，仿佛只是结束了一场短暂的谈话。
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对了，忘了告诉你。”
“那段异常信号最后的源头追踪…指向了城外。”
“一个理论上，不存在任何信号基站和能源反应的地方。”
门开了，又关上。
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冰冷华丽的囚笼里，浑身发冷，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几句话——“入侵l…林薇…捕获或清除…”
以及顾衍之最后那句轻描淡写，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补充。
一个…不存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