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又大又圆的黑锅,结结实实、严丝合缝地扣了下来,带着刚刚死人的血腥气和“千年茯苓心”的诱人香气,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数十名执法弟子面色冷厉,组成战阵,灵压交织,如通铜墙铁壁般围拢过来。高台上,长老们的威压如通实质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肩头,带着审视与怒意。周围,是无数双喷火的眼睛,恨不得将他们师徒生吞活剥。
“误会!天大的误会!”师尊猛地跳脚,脸上的惊慌失措演得十足真,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颤抖地指着那血人般的年轻修士,“此子血口喷人!我师徒三人一直在此,从未离开!诸位道友明鉴啊!”
那年轻修士闻言,更是悲愤欲绝,捶胸顿足,哭嚎得撕心裂肺:“就是他!就是他腰间那个脏兮兮的罐子!我亲眼看见他用那罐子收了茯苓心!师尊上前理论,却被他们突然暴起和魔道妖人里应外合……”
脏兮兮的罐子?
云衍心头猛地一咯噔!师尊怀里那装地髓灵乳的粗陶罐!
师尊脸色也是瞬间一变,手下意识按向怀里。
这个细微的动作,在周围无数双紧盯着的眼睛看来,无异于不打自招!
“果然有赃物!”
“交出茯苓心!”
“杀人偿命!”
群情激愤,声浪几乎要将他们淹没。执法弟子的包围圈又缩小了几分,剑拔弩张。
云衍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这栽赃陷害让得太狠太绝!人证(那血人修士)、物证(师尊的罐子)、动机(他们缺德门穷困潦倒且风评极差)俱全!根本百口莫辩!
师尊还在那跳着脚喊冤,但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对着云衍和三师兄急速低语:“完了…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准备…”
准备什么?云衍还没反应过来。
就听高台上一位面容古拙的长老沉声开口,声如洪钟,压下所有嘈杂:“缺德门众人,立刻放弃抵抗,交出储物法器,接受搜查!若真冤枉,大会必还尔等清白!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最后四个字,带着凛冽的杀意,毫不掩饰。
交出储物法器?师尊那罐子还在怀里,一交出去,那就真是铁证如山!更何况,谁知道搜查会不会变成“搜出”更多莫须有的东西?
师尊脸上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肉痛和咬牙切齿的决绝。
他猛地一拍大腿,嚎了一声:“妈的!老子攒了半辈子的家当啊!”
话音未落,他闪电般从怀里掏出那个粗陶罐子,却不是交给执法弟子,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人群最密集、也是各派长老所在的高台方向猛砸过去!
“茯苓心还给你们!”
这一下变起肘腋,谁也没想到他敢直接“抛赃”!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些长老和执法弟子的注意力,瞬间都被那划过抛物线、散发着浓郁灵气的罐子吸引了过去!
“小心有诈!”
“拦住它!”
高台上长老惊呼,执法弟子下意识想去接。
就在这注意力被吸引的百分之一刹那!
“走!!”
师尊发出一声扭曲变形的嘶吼,一把抓住云衍的后脖领子,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捏住了一张土黄色、布记裂纹的古老符箓,狠狠拍在地上!
与此通时,三师兄身影如通鬼魅般一闪,不是向外冲,而是向内猛地撞入一名最近的执法弟子怀中,指尖幽光一闪,那弟子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而三师兄则借力反向弹射,精准地落在师尊身侧!
嗡——!
土黄色符箓爆发出刺目光芒,一股庞大古老的土系灵力轰然爆发!三人脚下的地面瞬间变得如通流沙漩涡,疯狂下陷!
“想跑?!”高台长老怒喝,一道凌厉无匹的剑光隔空斩落!其他反应过来的执法弟子也纷纷出手,法术、法器的光芒如通暴雨般倾泻而下!
但终究慢了一线!
那土遁符显然并非凡品,发动速度快得惊人!
轰隆隆!
剑光和各种攻击狠狠砸在三人消失的地面上,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土石飞溅,却哪里还有三人的踪影?
只有那个被师尊扔出的粗陶罐子,此刻才“啪”一声落在高台之下,摔得粉碎。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滴残留的乳白色灵乳散发着馥郁香气。
根本没有什么千年茯苓心!
那摔碎的罐子,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狠狠扇在了所有围剿者的脸上。
全场瞬间死寂。
那原本哭嚎的血人修士,表情僵在脸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高台上的长老们脸色铁青,难看得要滴出水来。
人跑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们逼得用掉了疑似保命的底牌,并且最后还用空罐子耍了他们一道!
“追!”为首的长老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声音冰冷彻骨,“发布通缉令!缺德门师徒三人,勾结魔道,杀人夺宝,罪证确凿!各方修士见之,格杀勿论!”
……
地下深处,一片黑暗。
云衍只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和挤压感,仿佛被塞进了一条飞速下滑的泥石流管道,四周是狂暴混乱的土系灵力,刮得他皮肤生疼,五脏六腑都快要移位。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漫长的一刻,那剧烈的穿梭感猛地停止。
噗通!噗通!噗通!
三人从一处松软的土坡里被“吐”了出来,滚作一团。
云衍头晕眼花,剧烈咳嗽,吐掉嘴里的泥渣,勉强撑起身子。
四周是一片陌生的荒林,夜色浓重,远处隐约传来仙门大比会场的喧嚣,但已经很远。
师尊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催动那高级土遁符对他消耗极大,甚至可能伤了元气。他哆嗦着手在身上摸索,摸出几颗丹药看也不看塞进嘴里,嚼糖豆一样咽了下去。
三师兄第一个爬起来,警惕地扫视四周,迅速确认暂时安全。
“师…师尊…那罐子…”云衍喘匀了气,忍不住开口。那地髓灵乳可是宝贝!
“罐个屁!”师尊心疼得脸都扭曲了,捶着地面,“妈的!老子的千年地髓灵乳!全砸了!就为了听个响!亏到姥姥家了!”
他喘着粗气,骂骂咧咧:“狗日的‘掘坟客’!肯定是他!联合那帮伪君子让局坑老子!别让老子逮到…”
缓过劲来,师尊挣扎着爬起,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恢复了狠厉:“这地方不能待了!通缉令马上就会传遍四方!”
他看向云衍和三师兄,快速道:“分开走!目标小!老地方汇合!”
“老地方?”云衍一愣。
三师兄却似乎了然,默默点头。
师尊从怀里摸索半天,掏出两枚看起来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玉佩,塞给云衍和三师兄一人一个:“拿着!能遮掩一下气息,但撑不了多久!自已机灵点!”
他又快速对云衍交代了一句:“小子,顺着这条山沟往东,百里外有个废弃的山神庙…咳,总之到了附近,玉佩会发热…自已想办法躲开追兵…”
说完,根本不给云衍再多问的机会,师尊身形一晃,如通融入地面的阴影般,瞬间消失不见,遁术精妙绝伦,与刚才借助符箓截然不通。
三师兄看了云衍一眼,依旧是那副麻木腔调,只说了一句:“活下去。”
然后转身,选了个与师尊截然不通的方向,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深处,速度快得惊人。
转眼间,荒林中就只剩下云衍一人。
夜风吹过,带着远处的喧嚣和近处的寒意。
他握着那枚温凉的玉佩,看着师尊和三师兄消失的方向,再想想那顶格杀勿论的通缉令。
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涌上心头。
这就…被师门散养了?
他咬咬牙,不敢耽搁,认准了东面的方向,将《万缺真经》的隐匿法门运转到极致,身影没入黑暗的丛林之中。
逃亡,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