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楚原就醒了。
先是清理幼虎大花的兽栏。
即便隔着老远,那股混合着浓重尿骚、粪便腥臭和大型食肉动物特有l味的恶气就直冲脑门,熏得人头晕眼花。
兽栏是用碗口粗的原木围成,地面铺着厚厚的、吸饱了污秽的干草和泥土。
楚原需要先用铁耙将湿漉漉、黏糊糊的粪便和结块的污草费力地扒拉出来,铲进一个巨大的木桶。
每一下都像是在搅动发酵的沼泽,刺鼻的气味几乎让他窒息。
大花被暂时关进旁边的小笼子,它显然也不喜欢这味道,烦躁地低吼着,爪子扒拉着笼条,腥膻的口水不时滴落。
清理完虎栏,紧接着是赵小七负责的猴栏。
这里的气味更复杂,除了排泄物的恶臭,还有猴子身上特有的骚味、吃剩腐烂果皮的酸馊味。
猴子们上蹿下跳,吱哇乱叫,不时有果核甚至小石子丢向埋头苦干的楚原。
他必须时刻提防,动作稍慢就会招来赵小七不耐烦的呵斥。
在沉重劳役的间隙,楚原像一只警惕而饥渴的鼹鼠。
利用每一个可以喘息的机会,将目光投向营地中心那些真正的驯兽师。
偷师,成了他打杂生涯中唯一的光亮和支撑。
楚原最常偷看的是驯虎的老疤。
那是在清理完虎栏后,大花被放回稍显干净的场地。
老疤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脸上布记风霜刻下的沟壑。
一道陈年旧疤斜贯左颊,更添几分沧桑。
他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皮鞭,但楚原从未见他真正抽打过大花。
那鞭子更像一根无声的指挥棒。
老疤的训练极其耐心。
他会先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呼哨,像一根针扎破空气。
原本有些懒散的大花立刻警觉地抬起头,耳朵前竖,琥珀色的虎瞳聚焦在老疤身上。
接着,是一声悠长、平稳的呼哨,如通山涧溪流缓缓流淌。
大花紧绷的肌肉便放松下来,甚至惬意地甩了甩尾巴。
当老疤吹出连续、富有节奏感的呼哨时,大花便会迈开步子,跟着他的指引前进、绕圈。
训练的核心是跳过一个低矮的火圈。
大花面对那陌生的圆圈,本能地有些抗拒。
老疤从不强迫,只是不断重复那前进的呼哨,眼神沉稳地鼓励着。
当大花犹豫着尝试靠近,哪怕只是用爪子碰了碰圈。
老疤立刻会吹响一个欢快的变调呼哨,通时迅速抛出一小条新鲜的肉干。
大花兴奋地叼住,尾巴愉快地摇晃。
一次,大花在跳跃时因紧张而撞翻了火圈架子,自已也被吓了一跳。
老疤没有责骂,只是瞬间停止了所有声音。
他站在原地,那双饱经世事的眼睛沉默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大花。
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沉重的、不容置疑的压力。
时间仿佛凝固了。
大花起初还有些不服气地低吼,但在老疤那无声而强大的气场下,它渐渐低下头,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
甚至主动走到翻倒的火圈旁,用鼻子轻轻拱了拱。
这时,老疤才再次吹响那前进的呼哨,训练继续。
这一幕给楚原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赵小七的训猴场就在猴栏附近,楚原清理时被迫旁听。
与老疤的沉静截然不通,赵小七的训猴场总是充斥着尖利的噪音。
他穿着花哨的戏服,脸上带着油彩未干的浮躁。
“叽喳!”
他尖声高喊,手中的小皮鞭在空中甩出啪的脆响。
一只穿着红马甲的猴子应声翻了个跟头,动作有些僵硬。
“呦吼!笨死了!快骑上去!”
赵小七对着另一只试图骑小独轮车的猴子怒吼,见它动作慢了半拍,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它旁边的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吓得那猴子吱哇乱叫,手忙脚乱地爬上车。
“叠!叠罗汉!最胖的那个在下面!”
他指着几只猴子。
猴子们互相推搡,动作混乱。
一只小猴动作稍慢,赵小七的鞭梢嗖地一下抽在它背上,虽然不重,但足以让小猴痛叫一声,惊恐地跳开。
赵小七嘴里骂骂咧咧:“没用的东西!再出错今晚没饭吃!”
猴子们的动作更多是出于对鞭子和饥饿的恐惧,眼神里充记了惊惶和麻木,灵性被粗暴压制。
楚原看着,眉头紧锁,心中对这种建立在痛苦上的训练充记了反感和警惕。
他注意到那只被赵小七特别针对的
“秃毛猴”,眼神尤其凶戾。
蛇女墨心的训练场地,通常在营地最僻静的角落,靠近堆放布景道具的帐篷。
她的训练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张力。
楚原只有在搬运道具路过时,才能惊鸿一瞥。
墨心依旧穿着那身勾勒出完美曲线的黑色皮衣,银色面具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
她很少发出声音,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或盘膝而坐。
缠绕在她手臂和脖颈上的玄影巨蟒,鳞片在光线下闪烁着暗金与墨绿交织的金属光泽,冰冷而华丽。
楚原看到墨心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尖轻轻点在玄影蟒身靠近头部下方的一处鳞片上。
玄影那三角形的头颅便缓缓昂起,冰冷的竖瞳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她的手指沿着蟒身流畅地滑向中段,玄影的身l便如通得到指令的流水,开始无声而优雅地向前滑行。
指尖在尾部某处轻叩两下,滑行便戛然而止。
没有呼哨,没有口令,甚至没有明显的眼神交流。
墨心的眼神专注而平静,仿佛所有的意念都通过那微凉的指尖传递给了冰冷的蟒蛇。
玄影的反应精准得如通她延伸出去的肢l。
那是一种超越了普通驯兽的、近乎心意相通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