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当世正道第一人,执掌青云宗,修为深不可测,天下无人能及。她门下弟子虽少,却个个天资绝世、心性坚毅,皆为正道中流砥柱,声名显赫。
世人皆言云岫清冷如玉,从未有过道侣。正因如此,修真界中倾慕者众多,更有人心怀妄念,欲借双修突破修为、一步登天。然而极少有人知晓,这位看似无懈可击的天下第一,实则身患隐疾——每月十五,至阴至寒之气弥漫天地,便是她寒毒发作之时。那时她浑身冰冷,经脉凝滞,灵力涣散,虚弱得连最基础的护身法诀都难以施展。
数百年来,每逢此夜,云岫皆独隐后山寒潭,以极寒之水对抗体内寒毒,默默承受蚀骨之痛。直到后来,不知从何时起,总有一个神秘人悄然出现,将她自寒潭中抱起,以自身真元为她疏导寒气、缓解痛苦。
这一日,又值十五。
云岫照例对外宣称闭关,独守寝殿。夜幕低垂,寒气渐浓,她蜷于玉榻,脸色苍白如雪,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殿外风声凄厉,犹如万鬼低泣。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
云岫勉力抬眼,模糊视线中只见一道身影走近。她以为是多年来守护自己的神秘人,心神稍松,低唤一声:你来了……
然而当那人走近,月光照亮面容时,云岫骤然变色——来的并非她期盼之人,而是她最为倚重的大弟子,凌霜。
师尊,凌霜的声音不同往日的恭谨,反带着一种诡异的灼热,原来您每月所谓的闭关,竟是如此。
他眼中再无敬畏,只剩下赤裸的贪婪与欲望。云岫心底一沉,欲运转真元,却因寒毒发作浑身无力,连指尖都无法移动。
凌霜,退下!她厉声喝道,声音却虚弱得毫无威慑。
凌霜嘴角勾起一抹邪笑,非但不退,反而步步逼近:世人皆想与师尊双修,却不知师尊此刻毫无反抗之力……这等机缘,弟子岂能错过
说罢,他竟强行压上!
云岫又惊又怒,拼命挣扎,却根本无法推开。双修本需灵肉交融、心意相通,此刻被迫进行,加之寒毒侵体、真元逆冲,只觉经脉如被千万冰针刺穿,元神仿佛撕裂般剧痛。
逆徒……你……她唇边溢出一缕鲜血,眼中尽是绝望。几百年的清誉,一生的修为,竟要毁于自己亲手培养的弟子手中。
就在此时——
轰——!!
寝殿大门被人从外猛然震开!其上原布有云岫亲手所设禁制,此刻却如薄纸般不堪一击。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入,裹挟浓重如墨的黑雾,瞬间笼罩全殿。凌霜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恐怖力量掐住脖颈,狠狠掼在地上!
谁让你碰她的
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响起,黑雾中隐约可见一道挺拔身影。不等凌霜求饶,那人五指虚握,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凌霜丹田竟被硬生生捏爆!修为尽废的他如破布般被甩出殿外,惨叫戛然而止。
黑雾渐散,来人一步步走向玉榻。
云岫艰难抬眼,看清对方面容后,苍白唇角努力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你来了……
话音未落,她再也支撑不住,彻底陷入昏迷。
墨燃摘下兜帽,如墨青丝垂落,露出一张倾国倾城却带三分妖艳的面容。她眉眼深邃,唇色如血,本是世人眼中杀伐果断、戾气逼人的魔尊模样,此刻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她俯身,小心翼翼地将云岫抱起,搂入怀中。
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她低叹,声音轻得似怕惊扰怀中人。
魔气自她掌心涌出,却非寻常暴戾毁灭之气,而是凝练如暖玉,温煦如阳春,丝丝缕缕,渡入云岫冰凉经脉。那至阴至寒的毒气,遇这精纯魔元中的炽热火邪,竟如冰雪遇暖阳般缓缓消融。云岫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因极致痛苦而不停痉挛的身体也慢慢平静。
然而,墨燃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她能感觉到,云岫体内寒毒一次比一次凶猛,根深蒂固,近乎道伤,非寻常手段可解。
她凝视云岫苍白却依旧清丽的面容,眼中掠过一丝决绝。
下一刻,她指尖在心口轻轻一划,一滴殷红的心头血渗出,竟托着一只通体剔透、宛若冰晶凝成的蛊虫缓缓飞出。那蛊虫周身流转奇异光华,与墨燃气息同源共生,仿佛是她生命的延伸。
——本命蛊。
这是自她出生起,便以自身心头血日夜喂养的本命之物,与她性命交修,神魂相连。
墨燃毫不犹豫地将蛊虫渡入云岫唇中。看着蛊虫化作暖流融入云岫心脉,她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脸色却瞬间苍白几分。
自此,纵隔千山万水,只要云岫稍有不适,她便能第一时间感知。
世人皆道魔尊墨燃冷酷无情,杀人如麻,是正道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他们只见她统领魔域,翻云覆雨,却不知她所有的偏执与温柔,疯狂与克制,乃至生命的重量,早已毫无保留地系于一人之身。
几百年前,只因少年时一场争执,她赌气叛出青云,遭遇围剿,命悬一线。是云岫悄然下山,为她挡下致命一击,自己却中了极北深渊的万载寒毒。云岫从未声张,只默默忍受着每月发作的非人痛苦。
墨燃知晓真相后,愧疚与痛楚如焚心蚀骨。她毅然堕入魔道,并非迷恋力量,只因唯有魔功至高境界衍生的那一缕本源火邪,方能克制那连天下第一人云岫都无法化解的寒毒。
而她更不知道的是,云岫那从未予人的道侣之位,空悬百年,沉默而固执地,只为等她一人。
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在寝殿内洒下朦胧光晕。
墨燃睁开眼,眷恋地凝视怀中仍在熟睡的云岫。寒毒褪去后,云岫呼吸均匀绵长,面容宁静,褪去了平日里的清冷疏离,多了几分罕见的柔软。墨燃的目光描摹着她的眉眼,仿佛要将这一刻的静谧刻入心底。
时辰到了,她必须离开。
她极轻极缓地抽出手臂,仿佛对待稀世珍宝。俯下身,微凉的唇瓣温柔地落在云岫光洁的额间,停留片刻,带着无尽的不舍与珍重。指尖轻轻拂过云岫的侧脸,感受着那细腻的温热,墨燃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愫,最终皆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身影悄然下榻,黑雾微涌,她便已穿戴整齐。最后回望一眼榻上之人,她转身融入即将消散的夜色。
青云宗的护山大阵乃云岫亲手所布,玄妙无穷,光华流转间暗藏杀机,非青云弟子踏入一步便会引发雷霆万钧的攻击。然而,墨燃行走其间,那璀璨阵纹却如温顺水流般自动分开,为她让出一条无形通道,仿佛她本就是此地主人。这阵法,从未拦过她,也根本不会拦她。
云岫醒来时,殿内已是天光大亮。
她下意识向身旁探去,指尖只触及一片微凉的锦褥。那人,一如过往数百年的每一个清晨,已然离去。
心中蓦地空了一瞬,随即又被一种充盈的暖意取代。她细细内视,发现体内灵力充沛运转自如,往日寒毒发作后的虚弱与滞涩竟一扫而空,甚至连修为都隐隐有一丝精进。想到昨夜是谁为她驱毒疗伤,又是以何种方式……云岫不自觉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她起身,略作梳洗,推开寝殿大门。
清新空气涌入肺腑,也带来了殿前广场上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逆徒身影。
云岫脸上的柔和顷刻间冰封,眸中覆上一层凛冽寒霜。她缓步走到凌霜身前,目光冷冽如刀。
孽障,竟敢算计于我。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严,若非她未动真怒……
若非墨燃未因这冒犯而彻底震怒、牵连宗门,她绝不会让凌霜死得如此轻易。
云岫缓缓抬手,五指虚按在凌霜丹田气海之上。指尖灵光吞吐,微微一勾——只听一声极轻微的撕裂声,一道萦绕着细碎紫色电光的灵根便被硬生生剥离而出,悬浮半空,散发着纯净的雷系灵力波动。
凌霜即使在昏迷中亦痛得浑身剧烈抽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云岫看都未看他一眼,袖袍一挥,凌霜的躯体便如断线风筝般被无形之力抛起,径直坠向云雾缭绕、凶兽蛰伏的后山深渊,结局注定成为滋养灵植的肥料。
她的目光落在眼前那截泛着纯粹紫色光华的雷灵根上。灵根品质极佳,不愧是她的首徒,可惜心术不正。
忽然,云岫想起墨燃昨夜揽住她时,抬起的手腕纤细白皙,其上却空无一物。
这紫色……倒是配她。
心念一动,云岫指尖缭绕起更为精纯的灵力,如同最灵巧的匠人,将那截蕴含强大力量的雷灵根炼化、塑形。不过片刻,一条精致的手链便在她掌心成型,紫色电光温顺地内敛于莹润材质之中,宛如一条缠绕霞光的紫色星河,既美丽又隐含莫测力量。
她召来常年栖息于后山灵苑、通体雪白的灵犀麋鹿。
送去魔界,云岫将手链放入麋鹿衔着的锦囊中,轻轻拍了拍它的脖颈,交到她手上。
白鹿呦鸣一声,四蹄生云,踏空而去,转眼消失在天际。
云岫负手而立,望向魔界的方向,唇角微不可察地轻轻扬起。
自那日灵犀麋鹿衔着锦囊踏云而去,魔界那方并未传来只言片语的回音。
云岫并不意外,那人素来如此,许多话更习惯于用行动表达。
只是自那以后,每日清晨她醒来,总会发现临窗的那张白玉案几上,无声无息地多出几个质地温润的玉瓶。瓶身触手微温,显然是以特殊手法炼制过,用以完美锁住药性。
瓶内所盛,无一例外皆是外界修士挤破头也难以求得一颗的九品灵丹——润脉丹、凝神丸、昊元丹……皆是固本培元、梳理经脉的圣品,任何一颗流落外界都足以引起腥风血雨,价值连城。
在她这里,却像是取之不尽的糖豆,被那人毫不吝啬地、一瓶接一瓶地送来。
云岫执起一枚玉瓶,拔开塞子,浓郁沁人的丹香瞬间弥漫,只是闻一闻便觉灵台清明。她看着那瓶内圆润饱满、灵光氤氲的丹药,怕是足足有十数粒之多。
她不由得摇头轻笑,嗓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与宠溺:这般大手大脚……还是小孩子心性。
这般举动,像是在固执地弥补着什么,又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主权与关心。仿佛只有这样源源不断地将最好的东西给她,才能稍稍安心。
笑意渐敛,云岫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遥远的天际,一丝复杂的怅惘浮上心头。
她想,若是几百年前,自己没有那般固执,未曾与年少气盛的墨燃发生那场激烈的争执,或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墨燃不会负气出走,不会遭遇险境,她也不会为护她而身中这纠缠数百年的寒毒……而墨燃,更不必为了寻那能克制寒毒的火邪之力,毅然决然地叛出正道,堕入魔途,背负一世骂名。
甚至到了如今,几百年的光阴流转,她们之间隔着正魔殊途的天堑,隔着无数纠葛与沉默的付出,她依然无法将深藏的心意坦然宣之于口。
那家伙恐怕至今还在为当年的事,生着闷气吧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别扭地、固执地对她好,却从不肯现身相见,不肯给她一个开口的机会。
云岫摩挲着温润的玉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消散在清晨的微光里,带着无尽的怜惜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青云之巅,云海翻涌。每逢百年一度的正道弟子大比,这座平日里清寂的仙山便迎来前所未有的喧嚷。各派掌门、长老携门下精锐弟子踏云而来,齐聚青云宗最大的演武场——论剑坪。
霞光万道,仙乐缥缈。论剑坪上,年轻弟子们御剑斗法,符箓阵法层出不穷,引得围观众人阵阵喝彩。然而,高坐于主位白玉莲台之上的云岫,目光虽落在场中,心思却似乎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每每到了这时,观礼席上的气氛便会在比试间隙悄然转向。果然,当又一场精彩比试落幕,掌声稍歇,坐在左下首的一位虬髯宗主便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云岫宗主,诸位道友,如今魔族势力日益猖獗,频频侵扰我正道边陲灵脉,伤我弟子。依老夫看,与其坐视其成气候,不若我等正道同仁联手,趁此良机,一举攻入魔域,犁庭扫穴,永绝后患!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几人附和。
不错!墨燃那女魔头统御魔域后,魔族愈发嚣张,绝不能姑息!
正该如此!我辈修士,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众人议论纷纷,目光最终都聚焦在沉默不语的云岫身上,等待她的决断。这样的场景,几百年来已上演过数次。
云岫指尖轻轻拂过白玉扶手,神情淡漠,无人能窥见她心中所想。攻打魔族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若正道联军真的开赴魔域边界,那个此刻不知在魔宫做什么的人,定然会气得双颊微鼓,背过身去,几十年上百年不肯传来半点消息,连那些每日清晨准时出现的丹药恐怕都会断了供应。
到头来,还需得她寻个由头,亲自去魔界边缘巡视一番,或许还得带上些青云宗特产的凝碧茶,才能将人哄得回心转意。
想到这里,云岫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笑意。让墨燃伤心的事,她可做不到。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群情激昂的众人,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诸位道友,稍安勿躁。
场中立时安静下来。
魔域地势险恶,易守难攻。墨燃修为深不可测,麾下魔将亦非庸手。一旦开战,绝非短期可竟全功。她语气平稳,分析着利弊,届时,旷日持久,生灵涂炭,耗费资源无数,乃至动摇各派根基,令凡俗百姓遭殃,实非明智之举。
她顿了顿,最终给出了那个众人耳熟能详、却无法反驳的理由:征战之事,劳民伤财,非吾辈所愿。当下之急,仍是安抚黎庶,勤修自身,不宜妄动干戈。
一番话,既点明了实际困难,又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将为民请命的大旗牢牢握在手中。
几位原本激进的宗主面面相觑,虽心有不甘,却也无法再强辩下去。毕竟,谁又能反驳体恤苍生这四个字呢更何况,没有这位天下第一人的首肯,任何征讨魔域的计划,都不过是空谈。
论剑坪上的比试继续,仙法灵光再次闪耀,仿佛方才那场暗流涌动的风波从未发生过。只有云岫,端坐莲台之上,无人知晓她袖中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玉瓶,那是今晨刚刚出现在她案头的。
日影西斜,还未完全没入山峦,一股前所未有的彻骨寒意便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云岫的全身。
她正于案前批阅宗门卷宗,指尖猛地一颤,玉笔掉落于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寒气来得太快太猛,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几乎只是几个呼吸间,她的唇色变得青白,长长的睫毛上凝结出细碎的冰晶,更令人心惊的是,自双腿开始,一层薄薄的白霜肉眼可见地蔓延而上,所过之处,血脉凝滞,灵力冻结。
寒意如同毒蛇,疯狂地朝着心脉噬咬而去。
云岫试图运转功法抵挡,却发现丹田内的元婴都仿佛被冻僵,难以调动分毫。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慌悄然攥紧了她的心脏。她并非惧怕死亡,修行之人早已看淡生死。
可她怕的是——若她不在了,那个总是用最笨拙的方式表达关心、会因为她一点冷遇就生闷气、却肯为她堕魔、为她付出一切的人,会怎样
墨燃……她会疯的吧
冰冷的绝望伴随着寒意侵蚀着意识,云岫无力地伏在冰冷的案上,视线开始模糊,只在唇齿间溢出破碎而滚烫的喃语:
燃燃……墨燃……
……
与此同时,魔域演武场上。
正冷着脸指挥魔兵变换阵型的墨燃,心口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那痛楚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神魂深处那道与她性命交缠的蛊虫传递来的极致危机!
云岫!
墨燃脸色骤变,甚至来不及对身旁的魔将交代一句,周身魔元暴涌,身形瞬间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幽暗流光,以近乎燃烧本源的速度,不顾一切地直冲青云宗方向!速度快到在原地留下一道尚未消散的残影。
……
青云宗,寝殿内。
云岫已然昏迷,周身覆盖着一层可怕的寒霜,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仿佛下一刻那微弱的心跳就要停止。
墨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榻前,看到云岫的模样,她的瞳孔剧烈收缩,一股滔天的戾气与恐慌几乎要淹没理智!
岫儿!
她猛地将人揽入怀中,却发现怀中身躯冰冷得刺骨,那寒毒之猛烈,远超她的预估。若再晚上片刻,恐怕……
墨燃不敢再想下去。
不能再等了!必须彻底根除这寒毒!否则,下一次月圆,她不敢赌云岫是否还能挺住!
幸好……她前几日不惜闯入魔族禁地,终于从上古魔典中寻得一方秘法。
墨燃眼神一厉,再无犹豫。她将云岫扶正,双手抵住其背心,精纯浩瀚的魔元不再如往日那般温和梳理,而是化作一道道霸道无匹的洪流,强行冲入云岫几乎冻结的经脉之中!
此法凶险至极,需以施术者自身修为为柴,硬生生将深植于魂魄深处的寒毒逼出,其间痛苦,犹如抽魂炼魄。墨燃早已备好代价——她逆转周身法则,将所有的反噬与痛苦尽数转移到自己身上。
呃……强大的魔元输出与痛苦转移带来的双重负荷,让墨燃额头青筋凸起,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但她渡入云岫体内的力量,却始终稳定而霸道,小心翼翼地护住云岫的心脉与元神,不容那寒毒再有半分肆虐。
时间一点点流逝,寝殿内弥漫着极其强大的能量波动。
终于,一缕幽蓝深邃、散发着极致寒意的光点,被硬生生从云岫心口逼出!
墨燃眼中精光一闪,五指成爪,猛地一握!那缕凝聚了数百年痛苦的寒毒本源,瞬间被至纯魔焰包裹,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彻底湮灭无形。
噗——
紧绷的心神骤然放松,强行逆转法则带来的恐怖反噬瞬间爆发。墨燃再也压制不住翻涌的气血,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溅落在身前的地面上,触目惊心。
她却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立刻以魔气仔细探查云岫的状况。确认那纠缠数百年的寒毒已彻底清除,云岫的经脉虽然虚弱,却正在缓缓复苏,体内灵力也开始自行运转,她这才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动作轻柔地将云岫放平在床榻上,取出最好的丹药,小心地喂入其口中,以魔元化开药力。看着云岫的脸色逐渐恢复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墨燃冰封般的面容才终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她俯下身,轻轻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云岫光洁的额间,感受着那逐渐变得温热的温度,闭了闭眼,掩去眼底最深重的疲惫与后怕。
就在这时,她感知到云岫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即将苏醒。
墨燃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与挣扎,最终却仍是迅速直起身。她不能再停留了。指尖快速擦去唇边的血迹,深深看了榻上人一眼,身形一晃,已化作一缕黑雾,悄无声息地融入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室尚未完全散去的丹药清香,以及……地上那几点鲜红的血痕,无声诉说着方才的一切。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云岫自深沉的昏睡中缓缓苏醒。意识回笼的瞬间,她本能地内视己身,随即猛地怔住——那纠缠了她数百年、每月十五便如期而至、折磨得她生不如死的彻骨寒意,此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经脉之中虽仍有些许虚弱后的滞涩,灵力流转却畅通无阻,再无半分凝滞刺痛之感,反而有一种久违的、温润的生机在悄然滋生。
寒毒……真的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世间从未有能根治此寒毒的先例!
她心中惊愕万分,下意识地撑起身子,目光扫过地面时,骤然定格——
借着清冷的月光,她清晰地看到白玉地砖上,溅落着几点已然干涸、却依旧显得刺目的暗红血痕。
云岫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几乎是踉跄地扑过去,指尖颤抖地虚触那血迹,尚未真正碰触,一股熟悉而霸道无匹的魔气残余便扑面而来,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也昭示了留下这血迹的主人身份。
是墨燃!是她来过了!
可她人呢
巨大的惊喜瞬间被更汹涌的恐慌淹没。云岫的脸色霎时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世间无人能解的寒毒,墨燃是如何做到的她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逆转法则燃烧本源还是……
无数可怕的猜想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她强迫自己冷静,试图寻找墨燃无恙的证据。
对,魔蛊!墨燃有本命魔蛊护体,定然不会有事……
她刚想以此安慰自己慌乱到极致的心神,视线却无意间落到了自己的手腕内侧。
只见那原本白皙无暇的皮肤之下,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道极细的暗红色纹路,那纹路似活物般缓缓流淌,散发着微弱却纯正的温热气息,与她自身的灵力完美交融,正无声地滋养着她虚弱的经脉。
这气息……她再熟悉不过!
这是墨燃的本命魔蛊!它此刻竟在她的体内!
云岫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原来……原来根除寒毒的方法,竟是以此蛊为引,承受所有反噬
墨燃……她喃喃出声,声音破碎不堪,你这个……傻子!
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那个傻子,竟然把她自出生起便用心头血喂养、与她性命交修、堪称最后保命屏障的本命蛊,就这样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
那她自己呢强行逼出寒毒,又失了本命蛊,她如今会怎样伤势如何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巨大的恐惧和揪心的疼痛攫住了云岫,她猛地站起身,只想立刻撕裂虚空,不顾一切地冲到魔域,冲到墨燃身边,亲眼确认她的安危!
然而,甫一运转灵力,一阵强烈的虚脱感便猛地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双腿一软,竟险些跌倒在地。寒毒虽除,但身体历经数百年的侵蚀和方才那场手术般的治疗,早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支撑不住她此刻急切想要远行的步伐。
呃……云岫无力地扶住一旁的玉柱,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泪水混合着无尽的担忧与无力感,滑过苍白的脸颊。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痛恨自己的虚弱。
燃燃,你到底怎么样了…等我,一定要等我。
翌日,青云宗主殿。
云岫端坐于上首玉座,一袭白衣清冷如雪,面容平静无波,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劫难从未发生。她指尖看似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宽大衣袖下,手腕内侧那道暗红的蛊纹正散发着微弱却持续的热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墨燃付出了何等代价。
殿下,几位长老正依次禀报宗内事务与外界动向。她强迫自己凝神静听,直到一位负责情报巡查的长老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与难以抑制的亢奋,说出那个让她周身血液瞬间凝滞的消息。
宗主,刚接到密报。魔域那边似有异动——那女魔头墨燃,不知因何缘故,竟突然魔力大减,气息萎靡!已有几派‘正道之首’听闻消息,集结人马,前往魔域边界,意图趁此良机……除魔卫道!
那长老顿了顿,抬头看向云岫,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宗主……是否要一同前去主持大局此乃千载难逢之机!
云岫搭在扶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蜷,指节泛出青白色。她周身的气息有那么一刹那的凝滞,仿佛一座瞬间被冰封的玉雕。然而下一刻,她的声音依旧如常,淡漠得不带一丝情绪,清晰地回荡在大殿之中:
不必。
两个字,斩钉截铁。
她微微抬眸,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众人,继续道:情况未明,不宜妄动。且先观望。若局势果真危及正道安危,我等再行支援亦不迟。
理由冠冕堂皇,与她以往拒绝征讨魔族的说辞如出一辙,无人能挑出错处。
众长老虽有心趁火打劫,但见宗主如此表态,也只得按下心思,恭声称是。
无人知晓,那看似平静无波的表面下,是怎样一片惊涛骇浪。
会议一散,云岫的身影瞬间自玉座上消失,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下一刻,她已撕裂虚空,直接现身于魔域与人间接壤的混乱边界。
甫一落地,浓重的血腥气与狂暴的魔气、灵气碰撞的轰鸣声便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片惨烈的战场!各色法宝灵光与漆黑魔刃交织碰撞,正道修士与魔族士兵厮杀在一起,不断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焦黑的土地。
云岫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的目光焦急地扫过整个战场,灵识如同潮水般铺开,急切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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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墨燃不在这里!
战场上空弥漫的魔气虽然混乱暴戾,却缺乏那股独一无二的、属于墨燃的霸道与精纯。她真的受伤了,甚至重伤到无法现身统领战局!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她必须立刻找到她!
手腕内侧,那道暗红的蛊纹骤然发烫,如同苏醒的活物般急促地闪烁起来,红光流转,分明指向魔域深处——那座巍峨而压抑的魔宫。
它感应到了真正的主人近在咫尺,正急切地引导着云岫。
云岫再无迟疑,循着那心尖滚烫的指引,身形化作一缕清风,避开所有厮杀,悄无声息地潜入魔宫最核心的内殿。
殿内气氛肃杀,与外面的喊杀震天截然不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紧绷。
墨燃端坐在玄黑色的魔尊宝座上,神色冷冽如万年寒冰,正听着麾下魔将的急报,一条条指令清晰而迅速地发出,调度着各处的防御与反击。魔将们来去匆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背水一战的决绝。
隐匿了身形的云岫,就站在离宝座不远处的阴影里,目光死死锁着那个看似掌控一切的人。
旁人或许看不出,但她如何能感觉不到墨燃周身那原本浩瀚如海、霸道无匹的魔元,此刻竟如同退潮般减弱了不止一筹!她的气息分明是强撑着的稳定,底子里却透出一种难以掩饰的虚浮。
每一次下令,每一次细微的动作,似乎都在消耗着她所剩无几的气力。
云岫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快要无法呼吸。她看着她强撑着威仪,看着她淡漠的外表下隐藏的疲惫,看着她……
终于,最后一名魔将领命匆匆离去。
内殿重归寂静。
就在殿门合上的瞬间——
咳……咳咳……宝座上的墨燃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她试图用手捂住唇,指缝间却难以抑制地渗出暗红的血丝,周身强撑的气势如同潮水般溃散,露出底下深重的虚弱。
再也无法忍耐!
云岫瞬间撤去隐匿法术,现出身形,几乎是扑了过去,在墨燃惊愕抬眸的瞬间,用力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触手之处,是冰冷的玄色衣袍,以及衣袍下单薄而微微颤抖的身躯。
燃燃……云岫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将脸埋在她冰凉的颈窝,双臂环抱住她的腰身,用力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哽咽,你这个笨蛋!为什么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自己扛!
她感觉到怀中身体的瞬间僵硬,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但只是一瞬,那紧绷的躯体便彻底放松下来,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卸下了所有强撑的重担。
墨燃沉默着,她素来不善于表达内心的汹涌情感,此刻也只是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臂,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回抱住云岫,将脸深深埋进对方散发着熟悉清香的发丝间,贪婪地汲取着那能让她安心的气息。
所有未尽的言语,所有的担忧与后怕,尽在这个无声却炽热无比的拥抱之中。
墨燃的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带着刻入骨髓的颤抖与卑微,她将脸深深埋进云岫的肩窝,汲取着那令她心安的气息。
我以为……你一直在怪我。
怪我当年任性出走,害你染上这寒毒,承受了数百年的痛楚……我怕看到你眼中的责备,更怕你因为我而有一丝一毫的难受。
她的手臂收紧,仿佛要将怀中人彻底融入自己的生命。
我不能失去你,阿岫。这句话,她说得极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血里淬炼而出,你比我的命…更重要。
然而,这极致的脆弱与依赖只流露了短短一瞬。下一刻,墨燃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决绝,仿佛下了某种万劫不复的决心。
她猛地松开云岫,在对方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指尖魔纹亮起,迅疾如电地在寝殿四周布下重重禁制!幽暗的光幕瞬间升起,将整个空间彻底封锁。
燃燃你做什么!云岫惊愕地看着她,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
墨燃背对着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硬与决绝,斩断了所有温情:
所有的阴谋诡计,所有的血腥杀孽,所有的万世骂名……从此以后,都由我来背。
这趟浑水,太脏太冷,我绝不许你涉足半分。
她的语气到最后,强行挤出一丝近乎温柔的哄劝,却更令人心碎:乖,在这里等我。等我处理好一切。
不!墨燃!你放开我!我不准你一个人去!云岫终于明白她要做什么,疯了般扑向光幕,用力拍打着那坚不可摧的结界,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别想再丢下我!让我出去!
然而,墨燃始终没有回头。
她怕只要再看一眼云岫泛红的眼眶,听一声她带着哭音的呼喊,自己所有的决心都会土崩瓦解。
她绝不允许。绝不允许她视若珍宝、皎皎如明月的心上人,因为她而染上一丝污名,卷入这血腥肮脏的纷争之中。
她的云岫,合该永远站在青云之巅,受万人敬仰,光明磊落,高风亮节。
所有的黑暗,她来吞噬就好。
于是,在那一声声绝望的哭喊与拍击声中,墨燃的身影决绝地融入了殿外的阴影,再无回头。
云岫的心仿佛被寸寸碾碎,痛得无法呼吸。她的燃燃,她本该与自己一同立于云端、皎皎如明月的心上人,若不是当年阴差阳错,何至于堕入魔道,独自背负所有!
她疯了一般催动全身灵力,一次次轰向那坚不可摧的结界,光幕震荡却岿然不动,反震之力震得她气血翻涌,指尖破裂渗出血迹,她却浑然不觉,只绝望地拍打着、呼唤着那个决绝离去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震天的喊杀声似乎渐渐平息,连带着那禁锢她的结界光芒也肉眼可见地黯淡、摇曳起来。
云岫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她颤抖着抬手,汇聚起仅剩的灵力,轻轻一击——
曾经坚不可摧的结界,此刻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应声破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她浑身一颤,几乎是连滚爬带地冲了出去,不顾一切地撕裂虚空,直奔魔域边界。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
魔域焦土之上,数十名所谓正道之士正围攻着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
那是墨燃!
她手中的玄色长枪仍在挥舞,招式却已散乱无力,分明是强弩之末!那些人并非为了给她一个痛快,竟是一刀一剑,带着残忍的笑意,如同凌迟般在她身上划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墨燃早已单膝跪地,头颅无力地低垂,玄色衣袍被鲜血彻底浸透,不断滴落在地,汇聚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洼。可她依旧用长枪死死支撑着身体,脊背挺得笔直,不肯彻底倒下。
住手!!!
云岫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身影如一道撕裂长空的惊鸿,瞬间掠至场中!磅礴浩瀚的灵力如同海啸般轰然爆发,将那数十名围攻者狠狠震飞出去!
那些人甚至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在空中七窍流血,经脉尽碎,当场殒命!
云岫踉跄着扑到墨燃身前,颤抖的双手悬在半空,却迟迟不敢落下。
眼前的人,身上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肉,纵横交错的伤口翻卷着,鲜血不断涌出。她好怕,好怕自己轻轻一碰,就会加剧她的痛苦。
燃燃……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泪水模糊了视线。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墨燃低垂的头颅极其缓慢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了起来。
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也布满血污,原本璀璨如星子的眼眸此刻一片空洞涣散,失去了所有焦距。她努力地想扯出一个笑容,唇瓣翕动,鲜血却不断从嘴角溢出。
阿岫……别、别哭……气若游丝,几乎听不真切,我……不疼的……
她似乎想要抬起手,为她擦去眼泪,可手指只是微弱地动了一下,便彻底失去了力气。
空洞的双眼茫然地‘望’着云岫的方向,里面盛满了无尽的眷恋与遗憾。
我好想……好想……能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啊……阿岫……
这句话,她用尽最后的气力说完,如同一声悠长而无奈的叹息,随即,那强撑着的最后一丝生机如同风中残烛般,骤然熄灭。一直支撑着她的手臂彻底软了下去,身体向前倾倒。
不——!!!
云岫终于崩溃地哭喊出声,不顾一切地将那具破败不堪、鲜血淋漓的身体紧紧搂入怀中,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温度都渡给她。
可是怀中的身躯,正在一点点变冷。
青云宗禁地,万籁俱寂,唯有无尽灵气氤氲成雾,缭绕在一方宛如琼浆玉液的灵池之上。此地乃宗门根基,蕴藏着千年积累的生生之力,传闻有医死人、肉白骨之奇效,非生死存亡之际,绝不容开启。
此刻,云岫却抱着浑身浴血、生机几近断绝的墨燃,一步步踏入这圣地中心。她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人浸入温润的池水中,看着灵液温柔地包裹住墨燃破碎不堪的身躯,试图滋养那千疮百孔的经脉与血肉。
然而,此举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宗内外掀起滔天巨浪。
宗主!不可啊!此乃我青云禁地,岂容魔尊玷污!
云岫宗主!您莫要一错再错!速将那魔头交出来,以正视听!
为她一人,动用灵池本源,动摇我宗门根基,值得吗!
禁地之外,群情激愤。以几位长老为首,众多门人弟子乃至闻讯赶来的他派修士聚拢而来,声浪一阵高过一阵,要求云岫交出墨燃,维护正道纲常。
云岫却对身后的所有嘈杂置若罔闻。
她跪坐在灵池边,目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池水中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容。墨燃安静地闭着眼,长睫湿漉,再无平日里的半分傲娇与霸道,脆弱的像一碰即碎的琉璃。
云岫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墨燃冰冷的脸颊,拭去她唇边残留的血迹,动作珍重得仿佛在触碰一场易醒的梦。
吵到你了吗她低声呢喃,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别怕,这次,再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
外界的所有指责、规劝、威胁,于她而言都已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她的世界,此刻只剩下这一方灵池,和池水中沉睡的人。
她静静地看着,等待着。
灵池的生机之力源源不断地涌入墨燃体内,但那具身体依旧冰冷,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云岫眼底的光,一点点沉寂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与决绝。
她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墨燃的额头,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燃燃,若这灵池也唤不醒你……
那便等等我。等我处理好外面的事,就来陪你。
届时,再无人能打扰。就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
她已想好,若奇迹不至,她便倾尽所有,将这禁地彻底冰封,铸就一副亘古不化的冰棺。她会躺在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从此与世长绝。
无论生死,再无别离。
时光在禁地凝滞的灵气中无声流淌,一日复一日,灵池中的墨燃依旧沉睡着,面容苍白,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不见丝毫醒转的迹象。
池畔,云岫的心也随着这死寂的等待,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海底。希望如同指尖沙,越是紧握,流失得越快。
禁地之外,喧嚣却从未止息。讨伐与催促的声浪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演愈烈,如同不休不止的潮水,拍打着禁制的光幕,也反复冲刷着云岫最后的理智。
交出魔头!清理门户!
云岫!你莫要执迷不悟,自毁前程!
为正道除害!乃我辈职责!
那些声音,尖锐、愤怒、不容置疑,穿透禁制,丝丝缕缕地钻入死寂的禁地。
云岫缓缓抬起头,目光从墨燃毫无血色的脸上移开,望向禁地入口的方向。那双原本清冷如寒潭的眸子,此刻沉淀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幽暗。
她伸出手,指尖极其温柔地再次抚过墨燃冰凉的脸颊,动作轻缓,充满了无尽的眷恋。
然而,从她唇齿间流泻出的话语,却冰冷得令人胆寒:
是他们太吵了,对不对
所以你不肯醒来,是怕他们惊扰我们吗
她微微倾身,如同情人低语,语气却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温柔偏执:别怕,燃燃。我这就去让他们……统统闭嘴。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倏然自原地消失,只留下一池寂静的灵液和其中沉睡的人。
下一瞬,禁地之外,那积聚了多日的喧哗与怒斥,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扼住了喉咙——
先是几声惊怒交加的呵斥与法宝出鞘的锐响,紧接着,便是短暂却令人心悸的灵力剧烈碰撞的轰鸣,以及……几声戛然而止的、短促到极致的惨叫。
一切发生得太快。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比之前的喧嚣更令人窒息。
禁制光华微闪,云岫的身影重新显现。
她缓步走回灵池边,姿态依旧优雅出尘,只是那素白如雪的长老服衣角,悄然多了一抹刺目的嫣红。她手中握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剑身之上,温热的血液正顺着剑脊缓缓滑落,滴落在白玉地面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触目惊心的血花。
她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指尖灵光微闪,轻轻抹去剑身上沾染的血迹,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做完这一切,她将长剑收起。周身那凌厉如出鞘利剑般的恐怖气息瞬间消散殆尽,她又恢复了那副温柔至极的模样,仿佛方才外界那场短暂而血腥的沉寂与她毫无关系。
她重新跪坐在墨燃身边,执起她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语气轻柔得能滴出水来:
好了,燃燃。
现在再也没有噪音了。
你可以安心睡了,或者……醒过来看看我。
我就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禁地之内,灵气氤氲,静谧如初。禁地之外,血染青云,万籁俱寂。
她以最决绝的方式,为她换来了一片绝对的安宁。
光阴在死寂的禁地里失去了意义,不知流逝了多少个日夜,连窗外的天光都仿佛永久地黯淡了下去。
云岫的心,在那漫长到令人绝望的守候中,被一寸寸碾磨成灰。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终究还是在墨燃始终紧闭的双眸前,彻底熄灭了。
她终于明白,她的燃燃,不会再醒来了。
这个认知如同最终的审判,带来了灭顶的绝望,却也带来了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死的平静。
她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静静地、深深地凝视着墨燃安睡的容颜,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带去往生的彼岸。
随后,她极其缓慢地俯下身,冰凉的唇瓣温柔地、带着诀别的意味,轻轻印在墨燃那毫无血色的唇上。
等我。她在那冰冷的唇间低语,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我很快……就回来。
身影消失于禁地。
再次出现时,已是极北苦寒之地。这里终年风雪肆虐,万里冰封。云岫徒步行走于万丈冰原之下,无视能撕裂神魂的酷寒,以指为剑,劈开千年不化的玄冰,最终寻得一块核心处的万年玄冰。
那玄冰剔透如水晶,却散发着亘古不化的极致寒意,足以冻结时间,永保尸身不腐。
她将这巨大的玄冰带回青云宗,带回那象征着宗门传承与荣耀的祠堂。
空旷肃穆的祠堂内,历代祖师的牌位静默地矗立着,注视着下方那个身影。
云岫取出一块尚未书写名字的灵檀木牌位,指尖凝聚灵光,如同最虔诚的匠人,一笔一划,亲手在上面镌刻。
她先刻下的是墨燃的名字。然后,在旁边,刻下了自己的名讳。
——但在自己的名字之前,她珍而重之地,刻下了四个字:
【墨燃之妻】
她将这块属于两人的牌位,轻轻放置在香案之上,与青云宗列祖列宗的牌位并列。
随后,她退后几步,整了整衣袍,对着那密密麻麻、象征着无上权威与责任的牌位,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叩首三次。
额头触碰冰冷的地面,发出清晰的声响。
不肖弟子云岫,今日……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转圜的决绝,愧对宗门栽培,辜负祖师厚望。
然,情之所钟,生死难弃。凡尘俗世,正道魔途,于弟子而言,皆不及她一人。
恳请列祖列宗……原谅弟子最后的任性。
说完,她站起身,不再看那牌位一眼,转身,一步步走向灵气氤氲的禁地灵池。
池水中,墨燃依旧安静地沉睡着,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甜美的梦境。
云岫踏入池中,温柔至极地将水中人抱起,用早已备好的柔软绸缎仔细包裹好,仿佛怕她沾染一丝寒意。
然后,她抱着她此生唯一的挚爱,走向那副以万年玄冰精心雕琢而成的冰棺。
棺盖缓缓合上,将内外隔成两个永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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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写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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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化古风氛围与文学表现:对整体叙述、用词和句式做了系统润色,增强古典仙侠小说的意境和语言美感,使情节氛围更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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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化段落结构和情绪递进:调整部分段落顺序和衔接,使情感爆发、回忆穿插和双线叙事更流畅,突出关键冲突和感人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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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一人物语气并丰富心理细节:对白和独白部分做了语气与用词润饰,加强人物性格和关系表现,同时增补关键场景下的心理和动作描写。
如果您有其他风格或侧重方向(如更口语化、轻快或突出某一剧情线)的需求,我可以进一步为您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