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刘长生,是个职场小透明,现实里的大学历史系临时工,活得像个隐形人。
最近我决定换个城市,重新开始——没办法,每隔二三十年就得来这么一回,谁让我是个隐藏的千年老怪物呢。
我在某瓣吃喝玩乐组组的告别局,本来一切正常。
直到组花婷婷盯着我的脸惊呼:长生兄,你怎么一点皱纹都没有皮肤比我还好!
我嘴一秃噜:哦,可能因为我不会老吧。
结果她真凑过来研究,还上手摸!然后全桌人都安静了。
现在,理工男哲哥用代码思维分析我吹牛的概率。
文艺女倩倩眼神发亮问我见过李白没有。
而胖子……在我说出他奶奶脚踝旧伤的隐私后,正一脸崩溃地想管我叫爷爷。
这顿散伙饭,好像要彻底跑偏了……
1
我叫刘长生,在一所不大不小的大学历史研究所里挂个编外研究员的名头。
主要工作是给正式研究员们打杂,整理资料,校对一下古籍的初稿。
这工作挺好,清静,接触的人少,适合我这种需要长期低调的人。
是的,低调。
毕竟,一个活了两千多年、容貌却定格在二十七八岁的人,太高调容易出问题。
每隔二三十年,我就得像软件更新一样,给自己换个版本——新的城市,新的名字,新的身份,从头再来。
这次,我用的理由是老家有发展机会,得回去了。
在我那套租来的一室一厅里,我准备了几个家常菜,和正宗的重庆火锅,算是给在这个城市里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告个别。
房子不大,但干净整洁,色调是统一的米白和原木色,像开发商提供的样板间,几乎看不出任何个人生活的痕迹。
这样很好,方便随时离开。
门铃响了。
来的第一位是王胖子,真名王硕,某瓣ID美食猎人,人如其名,是个热情洋溢的吃货,手里拎着两盒熟食和一打啤酒。
长生!可以啊你这手艺,闻着就香!以后吃不到可咋整!他嗓门洪亮,瞬间填满了安静的房间。
接着是苏晓婷,ID婷婷爱生活,是个精致活泼的美妆博主,一进门就笑吟吟的:长生哥,你这地方收拾得真干净,不像胖哥那儿,下不去脚。
她换了拖鞋,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客厅,目光在空荡荡的书架上停留了一秒。
然后是李哲,逻辑的囚徒,程序员,话不多,点头示意了一下,就自觉地去厨房拿碗筷了。
最后到的是赵倩倩,墨香书影。
她在出版社工作,怀里还抱着本稿子,一脸歉意:不好意思来晚了,刚赶完一个稿子……
我们这几个人的缘分,始于本地的某瓣同城读书与美食小组,几次线下活动聊得投缘,就慢慢熟络起来。
他们是我在这个时代、这个城市,为数不多的、能坐下来吃饭聊天的人。
饭菜上桌,气氛很快热络起来。胖子忙着涮肉,婷婷分享着最近的护肤心得,倩倩聊着出版社的趣闻,李哲偶尔插一句技术层面的评论。
我和往常一样,大多数时候只是微笑着倾听,适时地点头附和,扮演着一个温和内向、略有几分无趣的普通朋友角色。
一切都在按我预想的告别流程进行。直到……
苏晓婷突然放下筷子,轻轻叹了口气,拿出随身带的小镜子照了照,语气带着点撒娇般的抱怨:唉,最近熬夜赶方案,感觉皮肤状态好差,毛孔都变明显了。真是羡慕你们男生,不用怎么打理。
她的目光扫过桌上众人,最后落在我脸上,忽然咦了一声。
长生哥,不对啊!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身体微微前倾,仔细盯着我的脸,你这皮肤……怎么好像永远都这么好近距离看几乎看不到毛孔,连黑头都没有!你平时到底用什么护肤品快从实招来!
话题突然引到我身上,大家都好奇地看过来。
我心里微微一紧,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试图搪塞过去:我啊可能就是懒,什么都不用。大概……是因为我不会老吧,所以皮肤也比较听话
说完,我还下意识推了推鼻梁上并无度数的黑框眼镜。
桌上顿时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
哈哈哈哈哈!长生,没看出来你还会讲冷笑话!王胖子笑得手里的肉都差点掉了。
李哲推了推眼镜,嘴角微扬:从生物遗传学和皮肤护理学角度来说,你这个假设不成立。
赵倩倩则掩嘴轻笑:长生兄,你这个人设有点颠覆哦。
然而,苏晓婷却没有笑。
她那双对于美妆极度敏感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脸,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我的玩笑话里察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不对,她摇着头,竟然直接离开了座位,带着一股清香凑到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看清她睫毛的弧度。
刘长生,你绝对有秘密!你这皮肤状态根本不像什么都不用的!这光泽度、这细腻程度……
她越看越惊讶,以至于下意识地、带着某种专业探究欲地伸出了手指,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
下一秒,她像是被静电打到一样,猛地缩回手,眼睛瞬间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
我的天!刘长生!你……你的皮肤……这触感……怎么会这么细腻这根本不可能!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的惊呼像按下了静音键。
桌上的笑声戛然而止。
火锅汤底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氤氲的热气后面,是四张写满惊讶和探究的脸。
王胖子夹肉的筷子停在了半空。
李哲镜片后的目光带上了审视。
赵倩倩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我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完蛋。
这顿计划中平淡温馨的告别宴,眼看就要朝着不可控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了。
2
苏晓婷那声惊呼,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让整个饭桌都荡了一下。
火锅咕嘟咕嘟的冒泡声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王胖子夹着的肥牛卷啪嗒一声掉回碗里,溅起几点油星。
李哲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从我脸上扫到苏晓婷震惊的脸上,充满了理工男式的严谨探究。
赵倩倩则放下了筷子,双手捧住脸,眼睛瞪得圆圆的,写满了有瓜的兴奋。
我被四道目光聚焦着,感觉比被秦朝侍卫盘问还紧张。只能干笑两声,试图挽回局面:呃……可能就是天生底子好加上平时喝水比较多……
不可能!苏晓婷斩钉截铁地打断我,她甚至又凑近了一点,几乎要拿出放大镜研究的架势。
刘长生!你这皮肤状态,根本不是‘底子好’能解释的!这细腻度,这零毛孔,这光泽感……
这得是每年砸七位数医美外加一天敷八张前男友面膜才能勉强达到的效果!而且还得是基因彩票头等奖!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发现了护肤界的哥德巴赫猜想:你快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什么独家秘方祖传的还是哪个实验室流出来的黑科技求分享!价格好商量!
我被她逼得没办法,脑子一抽,试图用魔法打败魔法,用更夸张的吹牛来掩盖真相。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
好吧好吧,被你看穿了。我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其实吧,我这都是祖传的方子。
当年杨贵妃就用类似的方法保养,不过她那个珍珠粉磨得不够细,效果差了点意思。我还劝过慈禧太后,别用那些含铅的粉,她不听,你看后来脸垮了吧……
我本来想用这种明显扯淡的话把他们糊弄过去。
结果……
王胖子眼睛唰地就亮了,猛地一拍大腿:卧槽!长生!牛逼啊!连贵妃太后的美容八卦都知道
快展开说说!杨贵妃到底用的哪里的珍珠南海的还是北海的这细节够我在酒桌上吹半年了!
李哲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显然无法理解这种不科学的对话:等等,这不符合逻辑。先不说历史记载的真实性,就算有秘方,经过上千年,有效成分也早就失效或变异了。而且个体差异……
赵倩倩则完全进入了脑补状态,双手合十,眼神迷离:天哪……长生哥,所以你平时看的那些线装书……难道真的是……古籍秘本你是不是哪个隐世中医世家的传人那种守着千年传承,大隐隐于市的
我:……
这都哪跟哪啊!
苏晓婷显然也没信我的贵妃秘方说,但她对我的知识储备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长生哥,没想到你还是个隐藏的历史达人那你说说,古代那些护肤方法,到底哪些是真有用,哪些是坑人的
我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凭借两千多年旁观积累的经验,随口点评了几句。
唐宋时期流行用玉簪子刮脸,有点类似现在的面部刮痧,能促进循环,但手法不对容易伤皮肤。明代喜欢用各种花露,保湿可以,其他效果看缘分。清代嘛……嗯,重金属含量有点高,建议别学。
我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但里面夹杂的细节还是让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王胖子已经拿出手机开始备忘录了:等等等等,玉簪子刮脸这个知识点我得记下来,下次忽悠我女朋友用!
李哲还在纠结:缺乏临床数据支持……
赵倩倩则感叹:长生哥,你懂得真多!感觉你看历史的视角好独特,不像书上写的那么死板。
话题不知不觉就从我的皮肤偏到了历史八卦上。我稍稍松了口气,以为危机解除,赶紧招呼大家:菜都快煮老了,快吃快吃。
大家重新动起筷子,但气氛已经变得有点微妙。
酒过三巡,王胖子又开始吹嘘他最近的投资眼光多好,感慨要是能回到过去,知道哪朝哪代什么东西值钱就好了。
我正涮着一片毛肚,闻言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其实吧,任何时候,囤黄金总是最稳妥的。
当然,汉五铢钱和开元通宝的成色最好,北宋的交子就别碰了,跟废纸差不多……
桌上突然又安静了。
王胖子的筷子停在半空,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长生……你……你怎么知道汉五铢钱成色好这你也能看出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又说漏嘴了。只好强行解释:呃……看的书比较多,杂书,杂书……
李哲终于抓住了逻辑漏洞,他放下筷子,目光锐利地看着我:刘长生,这很不合理。就算你阅读量惊人,但你对历史细节的熟悉程度,已经超出了‘爱好者’的范畴。你甚至能对不同时期货币的成色、工艺做出评价这需要大量的实物经验和专业研究支撑。
赵倩倩在一旁点头附和,眼睛亮晶晶的:对啊长生哥,你说起这些的时候,口气好自然,就好像……就好像你真的用过一样!
苏晓婷也重新加入了审判阵营:而且重点是!话题怎么又绕开了!刘长生!你的皮肤问题还没交代呢!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团团围住的鹿,四面八方都是猎人的闪光灯。额角有点冒汗,这比应付汉武帝的盘问累多了。
就在我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编下一个理由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赵倩倩,忽然歪着头,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抛出了一个终极问题:
长生哥,你刚才开玩笑说自己是隐世传人,懂得多是因为活得久……那你老实交代,她眨了眨眼,语气轻松,问题却如同重磅炸弹,你不会真的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是个活了几百几千年的老怪物吧
噗——!王胖子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
李哲露出了这想法过于荒谬的表情。
苏晓婷也笑了,显然觉得这是个无厘头的玩笑。
只有我,拿着筷子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房间里刚刚活跃起来的气氛,因为这个荒诞的发问,再次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夹杂着笑意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我身上。
这一次,带着戏谑,好奇,和一丝等待我如何接这个离谱玩笑的期待。
我看着他们,看着火锅蒸腾的热气后面那一张张鲜活而年轻的脸庞。
心中那积累了千百年的孤独和秘密,在酒精和这种莫名温暖的氛围催化下,忽然变得难以压抑。
我深吸一口气,放下筷子,脸上玩笑的神色慢慢褪去,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几分认真的语气,看着赵倩倩说道:
倩倩,如果我说……
我确实活了很多很多年,多到我自己都快记不清了。
你们……信吗
话音落下。
桌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王胖子张着嘴,啤酒沫挂在嘴角。
李哲的眼镜滑到了鼻尖。
苏晓婷的小镜子啪地掉在了桌上。
赵倩倩捧着脸的手也忘了放下,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圆。
火锅,依旧尽职尽责地咕嘟着。
但这一次,再没人觉得好笑了。
3
我那句你们信吗像一句带着魔力的咒语,把时间短暂地冻住了几秒。
火锅汤底咕嘟咕嘟的冒泡声,成了这片刻死寂里唯一的背景音。
王胖子张着的嘴忘了合上,一滴啤酒顺着他下巴滴落到衣领上,他才猛地回过神,咕咚咽了口口水,声音响得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李哲把滑到鼻尖的眼镜推回去,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那表情像是在看一个突然开始讲解量子物理的猫。
苏晓婷捡起掉在桌上的小镜子,却没照,只是无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镜面,眼神在我脸上来回扫描,仿佛想找出什么特效化妆的痕迹。
赵倩倩还保持着双手捧脸的姿势,但眼睛里的兴奋和戏谑已经褪去,换上了浓浓的好奇和一丝不确定的探究。
长……长生,王胖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有点发干,他试图用大笑来化解这诡异的气氛,哈哈哈哈!你这冷笑话功力见长啊!差点把哥们儿唬住了!你咋不说你是秦始皇转世呢统一六国那个!
嬴政啊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评论今天的天气,他不算转世,死得挺彻底的。陵墓里灌那么多水银,啧,也不怕熏得慌。
王胖子的大笑卡在了喉咙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呃。
李哲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水银防腐是记载,但地宫大量灌入水银并形成‘江河湖海’目前只是推测,并无直接证据……
有证据,我打断他,目光没有焦点,仿佛在看空气中的尘埃,当时征调的民夫里,有负责运输水银的,回来的人或多或少都中了汞毒,皮肤溃烂,神经失常。
那味道……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经年不散。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时隔千年的嫌恶。
这下,连李哲都哑火了。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任何科学反驳。
苏晓婷小心翼翼地开口,带着一种试探:长生哥……你……你这细节也太吓人了吧说得跟真的一样……你从哪本野史上看来的
不是看的。我轻轻摇头,终于将目光聚焦回来,缓缓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酒精和那种莫名的冲动还在血管里窜动,积压了太久的秘密,像是找到了一个裂缝,迫切地想要倾泻而出。
我知道,一旦说出来,眼前这难得的、因网络结缘的温暖可能就此破碎。
但那种永恒的孤独感,在此刻压倒了理智。
我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尽可能平静的,甚至带着点商量口吻的语气,扔下了那颗真正的惊雷:
其实,我不叫刘长生。至少,不是一直叫这个。
胖子,哲哥,婷婷,倩倩,我一个一个叫他们的名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火锅的沸腾声,我没什么隐世传承,也不是什么历史达人。
我只是……活得比较久。
久到……每隔二三十年,我就得彻底忘记过去,换个名字,换个地方,像一张废卡一样被注销,然后再重新开一张新卡,从头开始。
我顿了顿,看着他们脸上凝固的表情,补充了最后一句:
因为不这样的话,身边的人就会发现,我好像……永远不会老。
会觉得我是个怪物。
话音落下。
没有惊呼,没有尖叫。
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的死寂。
王胖子手里的啤酒罐被他无意识地捏得咯吱作响。
李哲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连眼睛都忘了眨。
苏晓婷的小镜子再次从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赵倩倩捂住了嘴,眼睛里的好奇变成了巨大的震惊。
不……不是……王胖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长生……你……你今天是不是喝多了还是跟我们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呢这……这一点都不好笑!
李哲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从窒息中恢复过来,他的理性思维开始疯狂运转并试图反击:刘长生!这完全违背了最基本的生物学规律!细胞分裂有海夫利克极限!端粒酶……DNA损伤累积……退一万步说,如果真有人能活这么久,他的大脑根本无法存储如此庞杂的记忆信息!这会崩溃的!你这更像是一种……基于丰富历史知识产生的特定妄想!
他的语气很激烈,像是在说服我,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苏晓婷脸色有些发白,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声音带着点颤抖:长生哥……你别吓我们啊……这……这怎么可能呢……
赵倩倩却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尖,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兴奋:所……所以那些细节!贵妃的珍珠粉!水银的味道!五铢钱的成色!都不是从书上看来的是……是你亲眼所见!亲身体验!我的天哪!那你到底活了多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秦朝汉朝
我看着他们不同的反应——胖子的慌乱,哲哥的科学壁垒,婷婷的恐惧,倩倩的狂热——心中一片平静,甚至有点想笑。几千年来,类似的反应见过太多遍了。
具体多久,记不太清了。我避开了起始时间,不想一下子吓死他们,大概……就是从你们历史书上‘秦汉’那个时候开始,一路瞎活过来的吧。
瞎活……王胖子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词,表情像是生吞了一个鸡蛋。
李哲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猛地指向我:证据!刘长生!你说这种话,需要证据!否则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证据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疲惫。证明自己活着,这件事本身就荒诞得可笑。
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王胖子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扫过他粗壮的脖颈,我的眼神微微一动,语气变得有些飘忽:
胖子,我轻声问,你奶奶……是不是叫王秀芹老家是……邢台清河县那一带的
王胖子猛地一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眼睛瞪得溜圆:你……你怎么知道我奶奶的名字!还知道老家我从来没跟你们说过这个!
我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看着他的眼睛,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时空的影子。
她右边脚踝内侧,我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是不是有一道大概这么长的浅褐色疤痕是小时候被灶膛里蹦出来的火炭烫的
轰——!
王胖子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带倒了身后的空啤酒罐,哐当作响。
他脸色煞白,手指颤抖地指着我,嘴唇哆嗦得厉害,半天才发出一声近乎尖叫的、破了音的声音: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连我爸都不一定记得清了!!!我……我还是小时候我奶奶给我洗脚时,她指着那疤当笑话讲给我听的!!!
整个房间,彻底陷入了核爆过后的绝对死寂。
只剩下王胖子粗重、惊恐、难以置信的喘息声。
4
王胖子那声破了音的卧槽!,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头,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死寂。
他瘫在椅子上,眼神发直,嘴里反复念叨着脚疤……奶奶……我奶奶……,然后猛地抬头,眼神复杂地看向我,那目光里有惊骇,有荒谬,还有一丝极其诡异的、试图建立联系的渴望。
他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你……你难道……真是我……我失散多年的……爷爷!
噗——!
刚端起水杯想喝口水平复一下的赵倩倩,直接喷了对面李哲一身。
苏晓婷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李哲也忘了擦身上的水,目瞪口呆地看着王胖子。
我头皮一阵发麻,赶紧抬手制止:打住!胖子!各论各的!你还是叫我长生!千万别!好家伙,这辈分真要坐实了,这饭彻底没法吃了,下次聚会我得坐主位给他发压岁钱了。
王胖子被我一噎,那个爷字卡在喉咙里,憋得他脸通红,表情扭曲得十分精彩,最后只能烦躁地抓着他的板寸头。
妈的!这叫什么事儿啊!我拿你当兄弟,你居然可能是我祖宗……这以后还怎么一起蹲马路牙子撸串啊!
这诡异的认亲场面,倒是冲淡了不少刚才那令人窒息的气氛。
苏晓婷和赵倩倩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连李哲嘴角都抽动了一下,但笑容很快又僵住了,因为现实的问题依然像山一样压在面前——如何相信
李哲深吸一口气,努力找回他科学达人的尊严,尽管声音还有点发飘:刘长生……王奶奶的事,或许……或许有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巧合或信息传递方式。但这依然无法证明你……长生不老。这违背了所有已知的科学定律!
我知道,是时候上点硬核的了。光靠嘴说,永远有辩驳的余地。
我叹了口气,目光扫过他们:好吧,既然你们非要看证据……
我站起身,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走到厨房操作台边,拿起了一把小巧的水果刀。
刀锋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喂!长生哥!你干嘛!苏晓婷吓了一跳,声音都尖了。
老刘!冷静!有话好说!不至于动刀啊!王胖子也紧张起来。
我没理会他们,拿着刀回到桌边。
我看着李哲,平静地说:哲哥,你说生物学规律。那我们就来看看最基础的生物学规律——细胞的愈合能力。
说完,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我抬起左手食指,用刀尖在上面轻轻一划。
一道细细的血线瞬间出现,几颗血珠渗了出来。
啊!苏晓婷和赵倩倩同时低呼一声。
李哲瞪大了眼睛,身体前倾,紧紧盯着我的手指。
王胖子张大了嘴。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一道细细的伤口,就在他们的注视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收口、愈合!
不过短短两三秒的时间,血珠还没完全滴落,伤口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皮肤上一道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痕,也很快褪去!
手指完好如初,仿佛刚才那一刀只是个幻觉。
房间里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这怎么可能!李哲失声叫道,猛地站起来,几乎要扑过来抓住我的手仔细检查,这不符合……这愈合速度……就算是轻微的表皮伤,也绝不可能这么快!
障眼法!王胖子猛地一拍桌子,试图用他有限的科学知识解释,肯定是某种魔术!电视上那种!血是假的!刀是道具!
苏晓婷和赵倩倩也一脸难以置信,显然更倾向于王胖子的魔术说。
我看着他们,知道这点程度还不够。
就知道你们不信。我淡淡地说了一句。
然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我做了一个让他们魂飞魄散的动作——我抬起拿着刀的右手,刀尖转向,极其迅速地在自己的左边脸颊上,轻轻划了一道!
长生哥!不要!
老刘!住手!
啊——!
苏晓婷和赵倩倩吓得尖叫起来,同时用手死死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李哲的脸瞬间煞白。王胖子更是直接跳了起来。
刀锋划过,脸颊上同样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血痕。
但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就在刀尖离开皮肤的瞬间,那道血痕就像被无形的橡皮擦擦掉一样,迅速弥合、消失!速度甚至比手指上的更快!连那一点点血珠都仿佛被皮肤重新吸收了回去!
脸颊光洁如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整个客厅死寂得可怕。
苏晓婷和赵倩倩还捂着眼睛,手指缝却悄悄张开了一丝,看到我完好无损的脸,更是吓得说不出话。
李哲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瞳孔地震,嘴里无意识地喃喃: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细胞分裂……胶原蛋白合成……能量供应……时间……这需要时间……
王胖子张着嘴,看着我的脸,又看看我手里的刀,半天,突然冒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我……我靠……长生……呃……兄弟……你这……你这手法……上春晚不比那些剪报纸的强百倍!刘谦看了都得给你磕一个!
这句极度不合时宜的吐槽,像一根针,猛地戳破了房间里极度惊恐和紧张的气球。
苏晓婷和赵倩倩放下手,又是害怕又是想笑,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李哲也被这奇葩的脑回路带偏了一瞬,表情扭曲。
我更是哭笑不得,手里的水果刀差点掉地上。
但笑过之后,是更加深沉和彻底的震撼与恐惧。
魔术障眼法什么样的魔术能在这么多人近距离注视下,瞬间愈合脸上的伤口连一滴血都没多流
这不是魔术。
这是他们无法理解、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事实。
王胖子干笑了两声,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尴尬,他挠着头,看着我的眼神彻底变了,那里面没有了怀疑,只剩下一种近乎敬畏的懵逼:
那……那啥……所以……长生……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你真不会老还……还死不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拿着水果刀走向厨房操作台。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证据,来自身体最直观的、违背常理的奇迹。
它无声,却震耳欲聋。
5
水果刀被放回厨房操作台那声轻微的咔哒声,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愈合如初的脸颊,比任何言语都具有毁灭性的说服力。魔术的假设被彻底粉碎,剩下的只有冰冷的、超乎想象的事实。
王胖子张着嘴,那句春晚魔术的吐槽带来的短暂滑稽感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呆滞的震撼。
苏晓婷和赵倩倩脸色苍白,互相抓着对方的手,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力量。
李哲跌坐回椅子,眼神空洞地望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行走的、会呼吸的生物学悖论,他毕生所学的科学大厦,在这一刻地基崩塌,沦为废墟。
漫长的沉默在蔓延,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
最终,是赵倩倩颤抖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所以……长生哥……你真的……从那么久远的时候……就活着了她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兴奋,只剩下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敬畏的探询。
我点了点头,走回座位,疲惫地坐下。展示奇迹并没有带来丝毫快感,反而像是撕开了一道从未真正愈合的旧伤疤。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目光没有聚焦,落在咕嘟冒泡、却无人问津的火锅上,活得久了,总会在一些不想在的地方。
王胖子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那……那你都经历过啥像刚才那种……吓死人的事儿,多吗
我扯了扯嘴角,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多得是。有些忘了,有些……想忘也忘不掉。
我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时间的帷幕,看到了那些血与火的岁月。
比如……我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自觉的沙哑,玄武门。
data-fanqie-type=pay_tag>
三个字,像三块冰冷的巨石,投入众人心湖。
李哲猛地抬起头。苏晓婷和赵倩倩呼吸一窒。王胖子也屏住了呼吸。
那会儿……我还不叫现在这个名字。我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种千帆过尽的苍凉,我在秦王……嗯,就是后来的太宗李世民府里当差,算是……贴身的。
房间里落针可闻,只有我平静得近乎残酷的叙述。
那天早上,天还没亮透,空气又湿又冷。我仿佛又感受到了那日的寒意,奉命,去关上玄武门。很重,门轴发出的声音,像磨在骨头上。
我的描述带着一种身临其境的冰冷感,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然后呢赵倩倩声音发颤地问。
然后我抬眼看了看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就是你们在史书上看到的那样。厮杀,流血。我就在那儿看着,守着那扇门。
我停顿了一下,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血腥味。
再后来……太子和齐王死了。事情还没完。我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如同耳语,有人端上来两杯酒……说是‘送二位殿下最后一程’。
我没有明说,但在场的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上面让我……送过去。我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那口气压了千百年,我送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重逾千斤。那是一个小人物在历史洪流中,无法自主,只能被裹挟着前行的无奈与罪恶。
事成之后,我继续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陛下……嗯,当时已经是了……怎么可能留下我这种亲手处理过脏活的人一杯毒酒,一条白绫,让我选。
苏晓婷捂住了嘴,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选了酒。没那么难受。我扯了扯嘴角,然后被当成一条死狗,扔进了乱葬岗。
那……那你怎么……王胖子急切地问,忘了害怕。
怎么没死我看向他,眼神空洞,是啊,怎么没死呢如同被诅咒一样,就像之前无数次死后,不久又再次惊醒,我在死人堆里醒过来,浑身剧痛,但毒药的劲儿好像过去了。我就用手,一点一点,从那些冰冷的、已经开始发僵的尸体下面……爬了出来。
我的描述太过具体,太过恐怖,让两个女孩脸色惨白如纸,几乎要呕吐出来。
李哲的脸色也难看至极,他试图用理性分析:剧烈的毒性刺激可能激发了某种未知的极端代谢反应……
但我没给他机会,继续说了下去,抛出了另一个重磅炸弹。
很多很多年后,我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奇异,我换了容貌,换了身份,想办法又混进了宫里。那时候,他已经老了,风烛残年,不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天可汗了。
有一次宫宴,他喝多了,眼神浑浊,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他看见了我,隔着很多人。他愣了很久,然后忽然笑了,对我招手。
仿佛受到了一种魔力,驱使我跪在了人尽灯枯的唐太宗李世民面前。
他赐了我一杯酒。他说:‘朕……欠你一条命。’我重复着那句话,语气平淡,却带着惊心动魄的力量。
我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什么恨都没了。我说:‘陛下,不欠了。早就两清了。’
我喝了那杯酒。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又叫住我,从腰间解下这个,我说着,从贴身的衣袋里,缓缓取出一枚玉佩。
玉佩温润,色泽深沉,雕工极其精湛,是一条盘绕的螭龙,龙睛处似乎用了特殊的技法,透着一种深邃的光泽。一看就绝非凡品。
他把它塞给我,说:‘拿着,普天之下,无人再敢拦你。’
我将那枚螭龙玉佩放在桌上,推向他们。灯光下,它沉默地散发着幽光,承载着千年前的帝王心绪与血腥秘密。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那枚玉佩,呼吸急促。李世民贴身佩戴的玉佩!亲口赐予!这比任何史书记载都更加真实,更加震撼!
王胖子眼睛都直了,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又不敢。
李哲推了推眼镜,身体前倾,试图从玉料、雕工、沁色上寻找年代证据,但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苏晓婷和赵倩倩更是屏住了呼吸,仿佛怕惊扰了这件跨越千年的器物。
他们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人,不仅仅是活着的化石。
他本身就是一部流淌的、充满血泪和尘埃的隐秘史。
房间内一片死寂,那沉重的历史感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众人还沉浸在那场玄武门之变的惊心动魄和帝王晚景的苍凉之中。
我摩挲着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玉佩上那冰冷的温度,语气不由自主地从遥远的唐代抽离出来,带上了一丝更近时代的、复杂的感慨:其实,活得太久,经历的也不总是这种你死我活的宫廷倾轧,或者被迫远走他乡的无奈。
后来时代变了,到了你们历史书上称之为‘近代’的时候,也有很多……只是想尽力做点事,帮点忙的时候。
我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时间,看到那些烽火连天的岁月。
那时候,山河破碎,很多人都在为了一個更好的将来拼命。我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活得久,认得些三教九流的门路,有点躲过搜查、从混乱里脱身的经验。
在众人好奇而专注的目光中,我再次起身,走到那个锁着的抽屉前,打开,从最底层,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极好的扁平方形小物件。
我坐回来,小心地揭开已经发脆的油纸,里面露出一张泛黄、边缘有些磨损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几个年轻人,穿着旧式的长衫或笔挺却显旧色的西服,背景像是一间简陋的教室或书店。他们大多神情严肃,眼神锐利,透着一种属于那个年代的理想与坚定。我指着照片最边缘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戴着压低帽檐的帽子,几乎只露出一个下巴和部分侧脸,身形融在阴影里。
这个,算是我。我轻声说,指尖轻轻点在那个模糊的身影上,那时候用的另一个名字,早就没人记得了。
赵倩倩最先凑过来,她对这些历史细节最敏感。她的目光扫过照片中间那几个清晰的面孔,忽然,她的呼吸一滞,手指颤抖地指向中间一位眉宇间充满英气的年轻人,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尖细:
天!这……这是……!这是年轻时的周先生!我……我在纪念馆见过他几乎同一时期的照片!绝对不会错!
王胖子一听,也猛地凑过来,几乎把脸贴到照片上,他辨认着那张著名的面孔,又看看边缘那个模糊的身影,眼睛瞪得像铜铃,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
我滴个娘哎!长生……兄!你……你居然跟这位大佬合过影!你这哪是帮点忙啊!你要是没‘消失’,一直跟着干下去,教科书上搞不好都得有你一笔!你简直就是……活着的传奇啊!比电影还神!
我看着照片,轻轻摇了摇头,将它小心地、如同对待一件易碎品般用油纸重新包好。
没什么传奇的,我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只是碰巧在那个时候,在那个地方,做了点力所能及、递个消息、带个路的小事罢了。比起他们做的,比起他们后来付出的,微不足道。
拍完这张照片没多久,风声就更紧了,我就又得‘消失’了。
我顿了顿,将包好的照片放回木盒深处,声音低沉下去,像我这样的人,注定不能在一個地方,更不能在一段历史里停留太久。
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但气氛已然不同。之前的震惊来自于超自然的力量和古老的秘密,而此刻的震撼,则来自于历史教科书上的人物以如此真实而具体的方式,与眼前这个古人产生了交集。一种混合着敬畏、唏嘘和更深层次理解的情绪在弥漫。
房间里,只剩下那枚螭龙玉佩,在灯光下沉默地散发着幽光,以及四个被历史的洪流冲击得心神摇曳的现代灵魂。
6
那张泛黄照片带来的震撼,在客厅里余波未平。历史的厚重感与近乎传奇的真实交织在一起,让所有人都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王胖子还在喃喃自语教科书,试图计算如果我没消失可能的历史地位。苏晓婷则看着那个收起照片的木盒,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光彩。李哲推着眼镜,似乎想从社会统计学角度分析个体在历史洪流中的偶然性与必然性。
短暂的沉默中,还是对文学历史最为敏感的赵倩倩最先回过神来。
她似乎想从另一个更风雅、但也同样关乎时间的话题中找到共鸣,用以平复激荡的心绪。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亮晶晶地望向我,语气带着一种全新的、近乎朝圣般的探询:
长生哥!既然你……你经历过那么多朝代!那……那我问你个问题!唐诗!宋词!它们当年……是不是就像我们现在用普通话读起来这样为什么……为什么我用粤语读起某些唐诗,感觉特别顺口,特别有味道难道唐朝的官话……真的是粤语
这个问题像一道清泉,注入了略显凝滞的气氛。大家都好奇地看向我,连还在盯着玉佩发愣的王胖子也竖起了耳朵。
我不由得笑了笑,摇了摇头:倩倩,你这可就是个美丽的误会了。
我拿起啤酒罐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开始解释:每个朝代,都有每个朝代的‘官话’,也就是官方标准语。这个标准,一般都是以都城所在地的方言为基础的。唐朝定都长安,所以唐时的官话,是以当时的关中方言,也就是长安音为主的,跟现在的粤语差别很大。
看着赵倩倩有些失望又困惑的表情,我继续道:不过你说粤语读唐诗有味道,这感觉也没错。因为粤语,尤其是广府片的口音里,确实保留了不少中古时期的汉语音韵特点,比如入声字(发音短促,以-p,
-t,
-k结尾的音),这在现在的普通话里已经消失了。而唐诗宋词里,大量运用了入声字来营造节奏感和韵律美。所以用保留了入声的粤语去读,确实会更贴近古诗词原本的音韵格律,听起来也就更‘原汁原味’一些。
李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语言演化的角度来说,地处偏远的方言确实更容易保留古音特征。
但是,我话锋一转,这还不完全。你们要知道,古代的诗词,尤其是那些脍炙人口的,绝大多数都不是用来‘读’的,而是用来‘唱’的!是配了曲子的!叫做‘吟唱’。
吟唱苏晓婷也来了兴趣。
对,我来了兴致,不同的词牌有不同的曲调,节奏、停顿、拖腔都很有讲究。同一个字,在不同的曲调里,发音的长短、高低、轻重都可能发生变化,是为了贴合音乐的旋律。所以光用某种方言去读,只能摸到一点皮毛,真正的韵味,还得配上调子才行。
王胖子听得云里雾里:这么复杂跟现在流行歌似的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笑道,怎么样想不想听听‘原装’的
众人眼睛顿时亮了,连连点头。
我清了清嗓子,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先是用了那种带着一点古朴腔调(我模仿的某种中古音感觉,并非真实复原)朗诵了李白的《静夜思》,吐字发音与普通话确有不同,尤其是月字的短促收尾,带出了一丝别样的韵味。
接着,我又尝试用一种悠远苍凉的调子,轻轻吟唱了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没有复杂的伴奏,只有我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某种奇异的、跨越时空的节奏和转音,将词中的旷达与忧伤娓娓道来。
一曲终了,客厅里一片安静。
苏晓婷和赵倩倩听得有些痴了,眼神迷离。
李哲面露惊叹,似乎在品味其中的音律逻辑。
连王胖子都挠了挠头,难得地没有立刻吐槽,憋了半天才说:呃……调子是有点怪……但好像……是比干念有意思点就是……感觉你好像有点跑调
我失笑:胖子,这都一千年前的调了,谁知道原调到底啥样我这也是根据记忆里的感觉瞎哼的,能有个大概意思就不错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终于彻底从刚才的血腥历史中缓和过来,变得轻松而带着一种奇妙的文化沉浸感。
王胖子笑完,眼睛又开始放光,搓着手,贼兮兮地问我:长生……兄!那你活了这么久,手里头肯定有不少好东西吧比如……王羲之的真迹吴道子的画哪怕唐伯虎的春宫图也行啊!那玩意儿可是价值连城啊!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想得美!那些纸帛绢绫,最难保存。虫蛀、霉变、战火、水火之灾……能留到现在的,无一不是经历了无数巧合,被无数代人以巨大心血和财富才勉强保全下来的孤品。我东躲西藏的,哪能带着那些东西满世界跑嫌命长吗
王胖子顿时蔫了:啊……也是哦……
看着他们略显失望的表情,我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呢……
我起身,再次走到那个锁着的抽屉前,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粗布口袋。
走回来,将口袋里的东西倒在桌子上。
叮铃当啷几声脆响。
几枚锈迹斑斑、边缘有些磨损的圆形方孔铜钱躺在桌上,颜色暗沉,却透着厚重的历史感。
这是……赵倩倩好奇地拿起一枚。
汉五铢钱。我平静地说,汉武帝那时候开始铸的,用了好几百年。没什么稀奇的,存世量大,不算特别值钱。
但大家的眼睛都亮了。这可是实实在在从两千年前传下来的东西!是被眼前这个古人亲手摸过、甚至可能用过的!
喏,我每人分了一枚,一人一个,拿着玩吧。算是个念想。
哇!谢谢长生哥!
这……这太珍贵了!
我靠!汉代的铜钱!真家伙!王胖子拿着那枚铜钱,对着灯光仔细看,激动得手都有些抖。
苏晓婷小心地摩挲着钱币上的锈迹和铭文,忽然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我:长生哥!你看!你有这么多……这么多证明!而且你还有我们!我们一定能帮你想出办法的!你不一定非要走的!对不对
她的话立刻引起了共鸣。
赵倩倩连连点头:对啊!我们可以帮你伪装得更好!李哲哥懂技术!胖子人脉广!我认识出版社的人可以帮你做完美身份背景!
李哲也推了推眼镜,认真地说:从信息安全角度,在一个熟悉环境构建防御体系,确实比盲目进入陌生环境更具可控性。
王胖子把铜钱紧紧攥在手心,拍着胸脯:没错!长生兄!你就留下!以后咱哥们罩着你!谁怀疑你,我们就说他熬夜熬傻了!
我看着他们热情而真诚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
这些才认识没多久的网友,在得知我惊世骇俗的秘密后,没有疏远,没有恐惧,反而想着如何帮我,如何挽留我。
我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看着手中那枚冰冷的汉五铢钱,缓缓说道:
容我……再想想。
7
手心里那枚冰冷的汉五铢钱,似乎还残留着两千年前的炉温,也熨帖着此刻指尖的微颤。
朋友们热切的目光像温暖的烛火,投在我身上,几乎要让我冰封已久的心防融化。
留下
这个念头像一颗诱人的种子,刚刚破土,就被我脑海中翻涌的记忆冰雪狠狠覆盖。
我缓缓抬起眼,迎上他们真诚而期待的目光,嘴角努力扯出一个温和的弧度。
谢谢,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容错辨的感激。
真的,谢谢你们。能遇到你们,是我……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最幸运的事。
我的目光逐一扫过王胖子、苏晓婷、赵倩倩、李哲,他们的脸庞鲜活而生动,充满了属于这个短暂却灿烂生命的热情。
我也想过……或许这次可以不一样。
我的语气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他们无法体会的沉重。
或许可以不用再告别,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有固定的朋友,有稳定的生活圈。
一些被刻意尘封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脑海。
不是所有的时代都像现在这般宽容。
曾经也有过信任的朋友,最终无法承受永恒的差异,在恐惧和猜忌中疏远,甚至……更糟。
也曾有过试图不再躲藏的时刻,换来的不是理解,而是无尽的麻烦和窥探,甚至牵连了身边无辜的人,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那些鲜血和泪水,比时光更沉重地压在我的灵魂上。
我不能说。
这些沉重而黑暗的过往,不应该由他们来分担。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些不快的记忆强行压回心底最深的角落,脸上重新挂上那副轻松的面具。
但是,我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却温柔,不行。风险太大了。不仅仅是对我,更是对你们。
我看着他们,眼神认真: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现在你们觉得新奇,可以帮我保守秘密。但未来呢一年,两年,十年……当你们发现我真的没有丝毫变化,当秘密可能因为一次醉酒、一次疏忽而泄露,带来的后果可能是我们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
我可以……李哲试图反驳。
我打断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哲哥,你能设计出最完美的加密算法,但无法计算人心。胖子,你人脉再广,也挡不住流言蜚语和有心人的探究。婷婷,倩倩,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有些路,注定只能我一个人走。
房间里刚刚升起的希望之火,被我一番话缓缓浇灭。他们脸上兴奋的光芒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失落、理解,还有浓浓的不舍。
他们明白,我说的是对的。现实的重量,远比一时的热血更沉重。
所以,我拿起手机,晃了晃屏幕上那个冷清的某瓣小组界面,就像我们约好的,这里,就是我们的‘灯塔’。
我会定期上来看看,发个奇怪的符号,一张看不出地点的云,或者一首只有你们知道指向何处的歪诗。我试图让语气变得轻松一些,让你们知道,我这个老家伙,还在某个地方活蹦乱跳地蹭网呢。
苏晓婷眼圈红了,别过头去。
赵倩倩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哽咽:嗯!说定了!你不准失联!
王胖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起啤酒罐跟我碰了一下:妈的……行吧!那你丫得多发点!不然哥们儿杀过去找你!
李哲推了推眼镜,郑重地说:暗号系统我会持续维护升级。保重。
告别,变得简单而沉默。没有更多的言语,所有的牵挂和不舍,都融进了那枚小小的汉五铢钱和那个看不见的某瓣链接里。
送走他们,关上门。
世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一个人,和满屋子的回忆。
我走到窗边,看着他们的身影融入城市的万家灯火,像几滴水汇入奔腾的河流。
我没有悲伤,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几千年的漂泊,我早已习惯了离别。但这一次,离别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和绝对。
在这个信息编织的时代,孤独有了新的形态。
它不再是彻底的黑寂,而是在浩瀚的数据海洋里,知道有那么几个坐标,为你亮着微弱的、只有彼此才懂的信号灯。
这或许,就是时代给我的,一份独特的温柔。
我转过身,开始最后检查行李。动作熟练,心绪平静。
我知道我还会活很久,久到眼前的城市化为尘埃,久到现在的文明成为新的传说。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有时甚至会想,或许我根本就不是什么人类长生者,而是某个迷路的外星观测员,被遗忘在了这颗蓝色的星球上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还在记录,还在观察。
观察着王朝更迭,观察着文明兴衰,观察着爱恨情仇,观察着一个个渺小却璀璨的生命,如何在这颗星球上奋力燃烧,留下他们的痕迹。
而我,刘长生,或者下一个什么名字,将继续走下去。
背负着永恒的诅咒,也怀揣着那些短暂的温暖。
作为一个沉默的观察者,一个行走的记录员。
用这双看尽沧海桑田的眼睛,继续阅读人类这本永无止境的、壮阔而细腻的史诗。
直到时间的尽头,或者,直到我终于找到答案的那一天。
窗外,晨曦微露,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而我,也该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