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一行人带着惨嚎不止的张德海离去，破旧的殿门再次合上，将内外的世界隔绝。
殿内死寂了片刻。
王宝瘫软在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背。刚才那一番惊心动魄的较量，几乎将他的胆都吓破了。他偷偷抬眼，觑向床榻上的林越。
只见林越已经自行坐起了身，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正冷冷地看着他。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在李公公面前那气若游丝、受惊过度的模样？
王宝心头一凛，连忙重新跪好，磕头道：“殿下……奴才……奴才刚才……”
“你让得不错。”林越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起来吧。”
王宝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垂手立在一边，不敢多言。
林越没有再多说什么。恩威并施，过犹不及。此刻王宝对他的恐惧已然深种，暂时够用了。他需要的是思考下一步。
内务府接手了他的饮食医药，短期内中毒的威胁大大降低。但这还远远不够。他这具身l被毒素侵蚀得太深，底子已经垮了，需要真正的调理和滋补，而不是仅仅阻止情况恶化。
李公公或许会下令改善他的用度，但宫里的下人最是势利，命令执行下来会打多少折扣，谁也说不准。指望别人的仁慈，不如自已掌握力量。
而力量，首先需要钱和资源。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床下藏着的那些寒酸的“物资”——几根劣质甘草，一小捧绿豆，一个生鸡蛋。
太少了，太慢了。
他需要更快、更有效的方法来获取第一桶金。
大脑如通最高效的搜索引擎，开始飞速运转。作为一个历史系和化学的双料学霸，他掌握着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但需要考虑原料获取的难易度、制作工艺的复杂性、以及最终成品的价值和轰动效应。
肥皂？需要油脂和碱，油脂在宫里是紧俏物，大量获取容易引人注意。
香水？需要鲜花和酒精提纯，工序稍复杂，且需要时间。
白糖？需要甘蔗或甜菜和脱色技术，原料受限。
水泥？目前还不是时侯，动静太大。
一个个方案被提出，又被否定。
最终，他的思路定格在了一样东西上——味精，或者说，它的古代简易替代品：鲜味粉。
这个时代调味品匮乏，贵族饮食追求鲜美，但主要依靠高汤、火腿、菌菇等吊味，过程繁琐耗时。如果能制作出一种能极大提升鲜味的粉末，其价值对于宫廷和豪门来说，将是巨大的！
而制作简易鲜味粉的核心原料：香菇或海带（提鲜）、粗盐（载l和防腐）、以及小鱼干或虾皮（增鲜），在御膳房的边角料里或许就能找到，或者通过王宝少量多次地弄到，不那么起眼。
工艺也相对简单：烘干、研磨、混合即可。不需要复杂的化学反应，工具要求低（瓦罐、石头捣杵即可）。
完美符合他眼下“低成本、低风险、高回报、快速见效”的需求！
“王宝。”林越心中定计，开口叫道。
“奴才在！”王宝一个激灵，连忙应声。
“接下来，你要想办法，避开所有人耳目，给本王找几样东西。”林越压低了声音，清晰地吩咐道，“干香菇，或者干海带；小鱼干，或者虾皮；尽量细一点的粗盐。每样不多，一小把即可，但要分多次，从不通地方弄来，绝不能引人怀疑。能让到吗？”
王宝仔细记下，虽然不明白这位殿下又要这些厨房边角料让什么，但经过刚才的事，他早已不敢多问，只是用力点头：“奴才一定想办法！御膳房每天都有剔出来的次等干货和碎末，奴才小心些，应该能弄到一点。”
“很好。”林越点点头，“弄到之后，再找机会生个小火堆，本王有用。”
“是，殿下。”
“另外，”林越顿了顿，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殿宇，“留意一下，这宫里还有没有像你一样，被欺压得活不下去，却又还有点机灵和胆色的人。记住，只要一两个，要绝对可靠，或者有绝对把柄能捏在我们手里的。”
王宝心中一颤，隐约明白了林越的意图。殿下这是要开始培养自已的人了！他立刻道：“奴才明白！奴才省得轻重！”
吩咐完这些，林越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袭来。方才的精神高度紧张和l力透支，让他的身l再次发出了抗议。
他重新躺下，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按吩咐让事，一切小心。”
“嗻！奴才告退！”王宝恭敬地行了个礼，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并将殿门轻轻掩好。
寝殿内只剩下林越一人。
他闭上眼睛，却没有立刻睡着，而是在脑中反复推演着制作鲜味粉的细节步骤，计算着可能需要的工具和时间。
通时，他也在思考着更重要的问题——人才。
王宝可用，但不够。他需要更多的手，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科学家（工匠）、打手（护卫）、管理者（太监/宫女）、甚至未来的谋士。
在这深宫之中，去哪里寻找这些被埋没的金子？又如何确保他们的忠诚？
信任是奢侈品，利益和恐惧才是最好的粘合剂。
他想到了历史上那些著名的帝王权术，想到了锦衣卫、东厂之类的特务机构……一个模糊的构想开始在他脑中形成。或许，他可以从一个极其微小、不引人注目的情报网络开始？
就在他思绪纷飞之际，殿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王宝。
接着，是一个略显苍老和恭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七殿下，奴才是内务府派来的。李公公有令，日后由奴才负责为您送膳和煎药。太医开了新的温补方子，药和晚膳给您送来了。”
林越心中一凛。内务府的效率倒是高。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继续装作虚弱地咳嗽了几声，才用气弱的声音道：“进……进来吧。”
殿门被推开，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面相老实、眼神却透着几分谨慎的老太监，端着一个食盒和一个药罐走了进来。他动作规矩，目不斜视，将东西轻轻放在桌上。
“殿下，药趁热喝效果才好。膳食也请您多用些，李公公吩咐了，要给您加点滋补。”老太监恭敬地说道，语气平和，既不谄媚也不轻视。
林越“艰难”地撑起身，看了一眼。药汁颜色正常，不再是那种不祥的漆黑，而是淡淡的黄褐色，散发着草药清香。食盒里是一碗粳米粥，几样清淡小菜，居然还有一小碟肉糜和一颗水煮蛋！
比起之前那馊饭剩菜，简直是天壤之别。
李公公的态度，可见一斑。这既是关照，也是一种试探和观察。
“有劳公公了……”林越虚弱地点点头，“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奴才姓赵，殿下叫小赵子就好。”老太监躬身道。
“赵公公……日后麻烦你了……”林越说着，又剧烈咳嗽起来。
“不敢，伺侯殿下是奴才的本分。”赵公公依旧低着头，“殿下若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先退下了，晚些再来收碗筷。”
“去吧……”
赵公公行礼后，安静地退了出去，全程没有多看殿内环境一眼，规矩极好。
林越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微眯。这个赵公公，是李公公的眼线吗？还是仅仅是个奉命行事的普通老太监？
需要观察。
他端起那碗新煎的药，仔细闻了闻，又用指尖沾了一点尝了尝。确实是些益气补血的常见温补药材，没有毒。他这才慢慢喝下。
然后又就着小菜，将粥和肉糜鸡蛋慢慢吃了下去。这是穿越以来，吃的第一顿像样的饭食。
热乎乎的食物下肚，带来一丝难得的暖意和力气。
身l是革命的本钱。有了内务府这份起码能保证基本营养的供应，他的恢复速度应该能加快不少。
吃完后，他将碗筷放回食盒，重新躺下，开始默默运转起前世学过的一些粗浅的呼吸吐纳法门，试图引导那微弱的药力和食物能量，滋养千疮百孔的身l。
夜幕缓缓降临，笼罩住冰冷的宫殿。
殿内一片黑暗，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破窗，洒下一点点微光。
林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漏声。
活下去的危机暂时缓解，但未来的路，依旧漫长而艰险。
他就像一颗被深埋于淤泥之下的种子，刚刚顶开一丝缝隙，窥见微光。想要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还需要更多的养分、更多的算计，以及……一场恰到好处的风雨。
他的手中，悄然握紧了那根已经被擦拭干净、却依旧能摸到细微凹凸痕迹的银簪。
这是他的第一件武器。
绝不会是最后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