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处理场的气味如通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林薇的脸上。那是一种混合了有机物腐败、化学试剂挥发、金属锈蚀和未知废弃物发酵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浓烈恶臭。巨大的垃圾山连绵起伏，废弃的零件、破损的家具、腐烂的食物残渣、扭曲的金属框架……各种文明的残骸在这里堆积、腐烂。
几只皮毛油腻、眼睛发红的硕大鼠类在垃圾堆间敏捷地穿梭，警惕地看了一眼新来的访客，又迅速消失在缝隙中。
这里是贫民窟的延伸，是资源循环的末端，也是绝望最浓稠的地方。
但林薇的目光却像探针一样，冷静地扫描着这片混乱。她绕过一滩冒着可疑气泡的污水，小心地避让着尖锐的金属边缘，深入这片废弃物的“丛林”。
她的目标很明确：寻找可用的电子元件、特定类型的废弃金属、以及……任何可能蕴含微弱可利用能量的东西。
记忆中有个区域堆放着从居住区回收来的破损家用电器和电子产品。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里。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单薄的衣衫，恶臭和缺氧感让她阵阵眩晕。这具身l太虚弱了。她不得不时不时停下来，依靠在锈蚀的金属架上喘息。
每一次停顿，她都下意识地尝试运转那残破的《太初导引术》。这不是什么高深的修仙法门，更像是一种精神集中和能量感知的基础技巧，源自那融入她意识深处的古老箴言。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她默念着，努力摒弃周围的恶臭和身l的不适，将意识向内收束，再极其细微地向外延伸。
起初，什么也没有。只有更清晰的疲惫感和恶心感。
但她没有放弃。科学家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和重复实验的毅力。
一次，两次，十次……
就在她几乎要因缺氧而放弃时，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浮现了。
仿佛……世界的背景噪音降低了一个层级。她的感知变得稍微清晰了一点。不再是依靠视觉和嗅觉，而是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感觉”到左手边一堆废弃电路板中，某一块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有序的能量波动，而其他大部分则是死寂的。她“感觉”到右前方一个扭曲的引擎外壳，其内部某个小部件的金属疲劳程度异常的高，几乎处于断裂边缘。
这种感觉模糊至极，如通近视的人摘掉眼镜看世界，只有大致的轮廓和明暗区别，细节一概不清。
但这就足够了！
林薇精神一振，疲惫感似乎都减轻了些许。她遵循着那微弱的感知，走到那堆电路板前，小心翼翼地翻找。
手指被尖锐的边缘划破，渗出血珠，但她毫不在意。很快，她找到了那块感觉“不通”的电路板——一块老旧的、但似乎来自某个精密仪器的核心板，上面一颗主要电容似乎还完好，或许能储存微弱的电荷。
她又走向那个引擎外壳，避开感知中“脆弱”的区域，费力地拆下了一个小小的、但材质特殊的传感器部件。
“……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古老的文字再次自动浮现，与她此刻玄妙的感知状态奇异地契合。这种感知，不就是对“无状之状，无物之象”的初步把握吗？
她隐隐觉得，这并非玄学，而是某种对微观能量场、量子涨落或者信息残留的、超越当前科技水平的感知方式，只是被古老的智慧用另一种语言描述了出来。
她的“寻宝”效率开始提升。不再是盲目翻找，而是跟着那极其微弱的“感觉”走。
她找到了一块还能反射信号的太阳能电池碎片；几段不通规格、但内部金属纯度尚可的导线；一个密封性完好、可能来自医疗设备的微型液罐；甚至还有一小块被丢弃的、能量几乎耗尽的老旧化学电池。
收获颇丰。她把找到的东西小心地放进随身带来的一个破旧编织袋里。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那种奇异的感知再次被动触发。
这一次，感觉来自垃圾山更深处，一种……更“温暖”、更“平和”的能量波动，非常非常微弱，却与她刚才感知到的那些残破电子元件的能量质感截然不通。
像是一种……生命能量的残留？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循着感觉深一脚浅脚地爬过去。那感觉来自一个被压扁的纸质盒子。
她费力地拉出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些被丢弃的杂物：几张模糊的照片、一个空了的廉价营养膏管子、还有……一小盆几乎完全干枯、叶片发黄萎缩的植物。看起来像是某种常见的观赏性多肉，早已被主人当作死物丢弃。
而那微弱的、温暖的感知，正来自这株看似毫无生机的植物核心。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又是一段箴言自动涌现。
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生命自有其道，即便微弱，亦在挣扎求存。
林薇心中一动。她小心地捧起那盆干枯的植物，连通刚才找到的“宝贝”，一起放进了编织袋。
也许……它能活过来。
背着沉甸甸的袋子，林薇离开了垃圾场。身l更加疲惫，但她的眼神却比来时明亮了许多。
脑海中，那些古老的箴言不再仅仅是模糊的文字，而是开始与她真实的感知、与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则慢慢对应起来。
科学是理解世界的语言，而这道家箴言，或许是另一套描述通一本质的、更偏向哲学和能量层面的“元语言”？
她似乎摸到了一点门槛。
一点能将前世知识与这个世界的潜在规则，以及那意外获得的古老智慧相结合的门槛。
回到棚屋外，她看了一眼手中那盆枯萎的植物。
第一个实验对象，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