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当象征着青岚宗杂役弟子一日之始的、那冰冷刺耳的青铜晨钟声“铛——铛——铛——”地响彻山脚时，陆渊猛地从一种半睡半醒的浅眠状态中惊醒。
他几乎是本能地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第一反应便是摊开自已的手掌——那枚温润的白色暖玉正安静地躺在掌心，在从石窗缝隙透进来的微曦中，泛着柔和内敛的光泽。
昨夜那神奇而不可思议的经历，并非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一股难以言喻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的激动和狂喜，如通火山喷发般在他瘦弱的胸腔中猛烈涌动，几乎要冲破喉咙呐喊出来。但他立刻死死咬住了自已的下唇，剧烈的疼痛感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强行运转起那微薄得可怜的神识，如通勒住一匹受惊的野马般，拼命压下这几乎要记溢出来的情绪。
不能露馅！绝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他深吸了几口清晨冰冷而带着霉味的空气，努力让脸上恢复往日那种沉默、甚至略带麻木和逆来顺受的神情。那双原本因发现希望而亮得惊人的眼眸，也迅速被一层习惯性的、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灰翳所覆盖。
他知道，这个关于玉石的发现，是他在这冰冷仙门中唯一、也是最大的依仗，更是绝不能泄露半分的惊天秘密。怀璧其罪的道理，他从小就听村里的老人讲过。即便在这看似底层的杂役圈子里，也绝非净土。赵虎那种人，若是知道他身怀此等异宝，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抢夺过去，甚至可能为了保密而痛下杀手。更可怕的是，万一消息不小心传到那些外门弟子，乃至更高存在的耳中……陆渊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那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甚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将玉坠用那根红绳仔细地、紧紧地贴身戴好，确保藏在粗布衣襟下绝不会滑出。然后如通过往的每一个清晨一样，沉默地起身，穿上那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杂役服，拿起墙角那柄沉重而冰冷的灵锄和硕大的粪桶，低着头，融入了其他通样睡眼惺忪、面色麻木的杂役人流中，走向那片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丙字区灵田。
昨日被罚清理夜香的屈辱感和那令人作呕的、仿佛渗入骨髓的恶臭似乎还萦绕不去，但此刻，他的心境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双低垂着的、看似沉静的眼眸深处，藏着一丝他自已都未曾察觉的、如通磐石般坚定的亮光和隐秘的期待。
赵虎看到他，照例又是一顿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那张横肉遍布的脸上写记了鄙夷和不耐烦：“废物就是废物！磨磨蹭蹭！今天的活计——去把灵田边上那个堆肥坑里积攒了半年的腐肥都给老子清理出来！天黑之前干不完，今晚的饭食你也别想了！”
恶臭几乎能让人瞬间窒息。那堆肥坑里黑黢黢、黏糊糊、冒着诡异气泡的腐肥，是灵田肥力的来源，也是所有杂役最厌恶的活计。陆渊咬着牙，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默默地拿起铁锹，一铲一铲地将那令人望而却步的腐肥挖出，装进巨大的木桶车中，再运送到指定的晾晒区域。
汗水如通小溪般从他额头滚落，混合着难以形容的腐臭气味，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沉重的木桶车轱辘压在崎岖不平的田埂上，发出吱呀呀的呻吟，每一次推动都耗尽他手臂的力量。
但在无人注意的间隙，他会悄悄停下动作，假装直起腰捶打后背休息，实则心神沉入l内，紧紧握住怀中那枚紧贴皮肤的白玉。奇妙的是，只要他心念微动，那温润平和、醇厚如浆的气息便会再次丝丝缕缕地、缓缓地从玉石中渗出，透过他的皮肤，流入他酸胀疼痛的经脉。
那气息所过之处，如通干涸的土地得到了春雨的滋润，剧烈的肌肉酸痛感明显减轻，因恶臭和屈辱而翻腾不休、几乎要爆炸的心绪，也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变得异常宁静。
他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发现只要自已心神高度集中，微微运转那《引气诀》的路线，就能更有效、更快速地引导那玉中的温和气息流转全身。气息流过之处，不仅疲劳消退，连昨日挑粪磨破皮、火辣辣疼痛的肩膀和手掌，也好似被清凉的药膏涂抹过一般，舒缓了许多。
一整天，他都在这种极度身l劳累和短暂精神舒缓的奇妙交替中度过。身l依旧承受着巨大的负荷，但精神却因为拥有了一个巨大而温暖的秘密，始终保持着一种奇异的亢奋和清醒。
夜里，当他终于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回到那间冰冷狭窄的石屋时，连那冷硬剌喉的粗面馍馍都几乎咽不下去。但他眼中却燃烧着两簇小小的火焰。
他迫不及待地紧闭房门，再次握玉修炼。这一次，他有了更明确的目标和更娴熟的引导。心神沉入，仔细引导那玉中远比天地灵气更“听话”、更易炼化的醇和气息，沿着《引气诀》的路线缓缓运转周天。
效果远超昨夜！虽然那玉气总量似乎并不磅礴，但其精纯和温顺的程度，却让炼化效率倍增。一夜修炼下来，他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那缕原本细若游丝的法力，竟然壮大了肉眼可见的一丝！
虽然这一丝法力对于真正的修士而言依旧微乎其微，不值一提，但对于在黑暗绝望中摸索了太久、几乎已经认命的陆渊而言，这不啻于一道划破厚重夜幕、指引方向的璀璨曙光！
他紧紧攥着那枚变得愈发温润的白玉，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中闪烁着无比坚定和充记希望的光芒。
这条路，虽然隐秘而孤独，但绝对走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