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白骨笙歌 > 第10章 京兆府公堂的对峙

京兆府的大门,比贵妃别院的朱门更沉。
黑漆门板上钉着铜铆钉,像一排排冰冷的眼睛,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门口的石狮子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爪子下踩着的石球磨得光溜溜的,不知见证过多少屈打成招的冤屈。
“真要进去?”江知然拽着自已的捕快服,手指绞着衣角。这衣服穿了三年,今天第一次觉得扎皮肤——他要穿着这身“官服”,去告自已的亲哥。
徐一笙没说话,只是拍了拍怀里的油纸包——里面裹着遗诏和《百草毒经》。沈默站在他身边,琴盒放在脚边,盲眼对着京兆府的牌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十年了,该让有些人记起莲华门的名字了。”
谢长安押着苏余和影阁的人,王老汉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那把磨得锃亮的剪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几个义安社的弟兄远远跟着,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这公堂要是敢不公,他们就敢掀了屋顶。
刚走到门口,就被两个衙役拦住了。“干什么的?”衙役横眉竖眼,看见谢长安身上的刀疤,又看见被捆着的苏余,脸色变了变,“苏掌柜?你们敢绑听雪楼的人?”
“我们要报案。”徐一笙拿出江知然塞给他的“临时仵作”腰牌——这是江知然昨晚从库房偷摸弄来的,“报张大户之女被杀案,柳府二公子被杀案,还有……莲华门灭门案。”
“莲华门?”衙役吓了一跳,像是听见了什么忌讳,“你们疯了?这案子早就结了!”
“结了?”王老汉突然喊起来,声音嘶哑,“我儿子死在里面,怎么就结了?你们官官相护,对得起头顶的青天吗?”
周围的百姓围了上来,指指点点。有认识王老汉的,就有人喊:“这不是磨剪刀的老王吗?他儿子当年确实没了……”“听说就是莲华门的,被当成反贼杀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衙役拦不住了。这时,一个穿着青色官服的中年男人走出来,是京兆府的推官李大人,出了名的老油条,看见这阵仗,赶紧打圆场:“哎呀,有话好好说,进堂里说,别在门口堵着……”
徐一笙没理他,径直往里走。穿过仪门,就是公堂。
公堂正上方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黑底金字,却蒙着层灰,看着像块褪色的破布。江知安穿着绯色官袍,坐在侧边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个玉佩,正是柳乘风那枚刻着“柳”字的——他显然早就等着了。
“知然,你还知道回来?”江知安抬眼,目光像刀子,刮过江知然的脸,“带着这些杂碎,想造反?”
“哥,”江知然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一步,“张翠儿、柳乘风、周画匠,都是被萧贵妃的人杀的,苏余是帮凶,这里有证据。”他指了指徐一笙怀里的油纸包。
江知安的目光落在徐一笙身上,冷得像冰:“徐郎中?我倒是小看你了。一个游方郎中,也敢管朝廷的事?”
“我只管人命。”徐一笙走上前,将油纸包放在公案上,“张翠儿手里有萧贵妃构陷忠良的证据,柳乘风发现了遗诏的秘密,周画匠要帮张翠儿传递消息——他们都得死。”
“一派胡言!”江知安猛地站起来,官袍的下摆扫过椅子,发出“哗啦”一声,“萧贵妃乃国之母仪,岂容尔等污蔑?拿下这些诬告的反贼!”
衙役们刚要上前,谢长安突然把刀“哐当”一声插在地上:“谁敢动?”他身后的义安社弟兄从人群里挤出来,个个凶神恶煞,手里拿着扁担锄头,“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这京兆府就别想开门!”
百姓们也跟着起哄:“对!把话说清楚!”“别又是官官相护!”
李大人吓得缩在公案后,搓着手:“江、江统领,有话好好说,民心不可违啊……”
江知安的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徐一笙:“你以为凭这几本破书,就能扳倒贵妃?别忘了,你是莲华门的余孽,我一声令下,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不敢。”徐一笙平静地看着他,“因为你爹,镇国公,当年也参与了莲华门的事。你手里那枚柳家玉佩,其实是镇国公当年送给柳老夫人的,用来交换莲华门的藏宝图——我说得对吗?”
这话像炸雷,在公堂里响开。江知然猛地看向江知安,眼睛都红了:“哥!他说的是真的?咱爹……咱爹也跟莲华门的案子有关?”
江知安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一直以为这事藏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被徐一笙扒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沈默突然走到公堂中央,将琴盒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没有琴,只有一把沾着锈迹的匕首,还有半块烧焦的木牌,上面刻着个“沈”字。
“这是我爹的匕首。”沈默的声音在公堂里回荡,空洞的眼窝对着江知安,“当年他是莲华门的护院,就是被你爹的人杀的。这木牌,是从他烧焦的衣服上摘下来的。”
王老汉也跟着跪下,举起手里的剪刀:“这把剪刀,是我儿子给我磨的最后一把。他死的那天,手里还攥着块莲华门的令牌,上面有你们江家的火漆印!”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一个卖菜的老婆婆哭着说:“我男人当年是莲华门的药农,被说成是‘妖道’,活活打死了……”一个拉黄包车的汉子喊道:“我爹是看门人,就因为给莲华门送过一次水,被砍了头!”
这些平日里最不起眼的小人物,此刻一个个站出来,手里举着残破的信物——半块玉佩,一把旧刀,甚至只是一件染血的衣服。他们的声音或许嘶哑,或许颤抖,却比公堂的惊堂木更有力量。
江知然看着这一切,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啊……真好啊……江家世代忠良?我哥是禁军统领?全是假的!你们都踩着别人的骨头往上爬!”他猛地扯下自已的捕快腰牌,往地上一摔,“这官,小爷不当了!”
“知然!”江知安急了,想上前拉他,却被江知然甩开。
“别碰我!”江知然指着他,“我以前总以为你是为了江家,为了我好,原来你是怕我知道真相!你护着萧贵妃,就是怕当年的事败露,毁了江家!”
江知安的脸白了,后退一步,撞在椅子上。
徐一笙拿起公案上的《百草毒经》,翻开其中一页,对着众人:“这里记载了当年萧贵妃给先皇下毒的配方,还有她勾结外戚的证据。遗诏上写得更清楚,先皇早就想废了她,让三皇子监国——可惜他没来得及公布,就被萧贵妃害死了。”
百姓们炸开了锅,骂声一片。
“杀了这个毒妇!”
“把江家也查了!”
“我们要见皇上!”
江知安看着群情激奋的百姓,又看看手里的玉佩,突然瘫坐在椅子上,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喊:“贵妃娘娘有旨——江知安统领听令,即刻押解所有人犯入宫,由娘娘亲自审问!”
所有人都愣住了。萧贵妃这是要亲自下场了?
徐一笙与谢长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沈默的指尖在琴盒边缘摩挲着,低声道:“宫里是龙潭虎穴,去不得。”
江知然却突然站出来,捡起地上的腰牌,擦了擦上面的灰:“去。为什么不去?小爷我倒要看看,这高高在上的贵妃,敢不敢当着皇上的面,认下这些血债!”
他看向徐一笙,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吊儿郎当,只有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徐郎中,敢跟我再闯一次宫吗?”
徐一笙笑了,点了点头。
王老汉握紧了剪刀,谢长安拍了拍腰间的刀,那些站出来的百姓也跟着喊:“我们跟你们一起去!”“就算死,也要讨个公道!”
公堂外的阳光正好,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有泪水,有愤怒,却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勇气。这些平日里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小人物,此刻像一群抱团的蚂蚁,要去撼动那棵盘根错节的大树。
江知安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从怀里摸出个令牌,扔给江知然:“这是禁军的腰牌,进宫能用得上。”他的声音很哑,“爹当年让错的事,该由我们兄弟来还。”
江知然接住令牌,手指有些抖。他没说话,只是冲江知安点了点头。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皇宫走去。看热闹的百姓越聚越多,有人提着菜篮子,有人扛着锄头,就像一场无声的游行。京兆府的公堂空了,只剩下那块蒙尘的“明镜高悬”,在风里轻轻摇晃。
没人注意,李大人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钻进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往皇宫的方向赶去——他要去给萧贵妃报信。
这场仗,才刚刚开始。而《红妆夜嫁》案,不过是掀开了这晟朝繁华表象下的第一块烂肉。接下来的《鬼船渡魂》《书院噬骨录》……还有更多的秘密,藏在漕帮的船底,埋在书院的地基下,等着被挖出来。
但徐一笙知道,只要身边这些人还在,就没有查不清的案,没有讨不回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