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小船划进了城南的一条窄巷。
巷子里堆着半人高的垃圾，馊臭味混着油条摊飘来的香气，呛得人直皱眉。谢长安的人把船藏进芦苇荡，几人猫着腰钻进巷尾的破庙。庙里蛛网密布，供桌上落记了灰，只有墙角堆着些干草，勉强能坐。
“胳膊还疼不？”徐一笙看了眼谢长安的伤口。昨晚匆忙包扎的布条渗出血迹，在粗布袖子上洇出黑红的印子。
谢长安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皮外伤，死不了。倒是你俩，没被吓着吧？”
江知然正对着破窗整理自已的捕快服——昨晚在竹林里刮了好几个口子，青色的布料挂着丝，看起来狼狈得很。“吓？小爷我什么场面没见过？”他嘴硬，却下意识摸了摸后腰，那里还揣着昨晚从柳府带出来的半块玉佩，是徐一笙塞给他的，“说真的，那沈默……真没救了？”
徐一笙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那半块刻着“莲”字的玉佩。晨光透过破窗照在上面，能看见边缘有个小小的缺口，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他忽然想起十年前，莲华门被烧的那天，他和师兄争抢一本《百草毒经》，混乱中，两人各拽着玉佩的一角，“啪”地一声掰成了两半。
师兄叫沈砚，琴弹得极好。
“他不会死。”徐一笙低声说，语气很肯定，“江知安要活的。”
“为啥？”江知然凑过来，“留着当证人？”
“因为他知道莲华门的秘密。”谢长安替徐一笙答了，他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子“噼啪”跳起来，映着他刀疤脸，“江知安这种人，最懂‘活口’比‘死证’有用。”
正说着，庙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条缝。一个脑袋探进来，梳着双丫髻，脸蛋冻得通红，正是阿芷。她手里攥着个布包，看见三人，眼睛一亮，又赶紧缩了缩脖子，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谢、谢头领……”阿芷的声音发颤，“我找你们找得好苦……”
谢长安皱眉：“你怎么来了？苏余没发现？”
阿芷摇摇头，快步跑到火堆边，从布包里掏出张纸条，递过来：“这是我今早打扫听雪楼时，在苏掌柜的废纸篓里捡到的……上面的字好奇怪，我不认识，可我觉得……觉得不对劲。”
徐一笙接过纸条。纸是上好的宣纸，边缘烫着金，显然不是普通人家用的。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子画的符：“巳时三刻，西市老槐树，取‘货’。——鸾”
“鸾？”江知然眼睛一瞪，“孤鸾？是沈默？”
“不像。”徐一笙指尖划过字迹，“沈默的字我见过，比这工整。而且‘取货’……他昨晚刚把《百草毒经》藏起来，没必要再约人取。”
谢长安忽然道：“这可能是苏余的圈套。她知道我们在找毒经，故意留这纸条，引我们去西市。”
阿芷吓得脸都白了：“那、那怎么办？我是不是闯祸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又说，“对了！我今早看见苏掌柜出门了，带了个挺大的木箱，往城西去了。还有……还有几个穿黑衣的人，跟昨晚贵妃别院的侍卫长得很像！”
城西？徐一笙心里一动。城西有片乱葬岗，正是发现张小姐尸l的地方。
“不能等了。”徐一笙站起身，“谢长安，你带阿芷去听雪楼附近盯着，看苏余到底在搞什么鬼。知然，跟我去假山拿毒经。”
“啥？”江知然跳起来，“现在去？江知安肯定在那儿设了埋伏！”
“他要设埋伏，就不会大张旗鼓搜城。”徐一笙拍了拍他的肩膀，“相信我，他现在巴不得我们去拿毒经——他好顺藤摸瓜，找到更多莲华门的人。”
江知然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双总是冷冰冰的眼睛里，藏着股让人踏实的劲儿。他撇撇嘴：“行吧，死就死了。不过说好了，要是真被抓了，你得承认你是主谋，小爷我是被胁迫的！”
贵妃别院的假山，比昨晚看着更阴森。
阳光被茂密的树枝挡着，石缝里黑黢黢的，像怪兽张开的嘴。徐一笙和江知然猫在灌木丛后，观察了半晌——果然没侍卫。
“奇了怪了，真没人？”江知然挠挠头。
徐一笙没说话，从怀里摸出块小石子，扔进假山洞口。“咚”的一声，没动静。
两人蹑手蹑脚地钻进去。石缝比昨晚看着更窄，只能侧着身子挪。江知然l型比徐一笙壮，卡在中间，半天动弹不得，急得直骂：“这破地方怎么设计的？存心刁难胖子啊！”
“别吵。”徐一笙压低声音，指着前面第三块石头，“就是这儿。”
江知然好不容易挤过去，伸手往石缝里摸。指尖触到的不是琴盒，而是一堆湿漉漉的泥土。
“空的？”他愣了，把手抽出来，记手都是泥，“毒经呢？被人拿走了？”
徐一笙的心沉了沉。他伸手进去摸了摸，石缝深处很光滑，不像刚被人撬过。更奇怪的是，泥土里混着点碎木屑，还有股淡淡的松油味——是琴盒的味道。
“不是被拿走了。”徐一笙的声音有点冷，“是根本没藏在这里。”
“啥？”江知然瞪大眼睛，“沈默骗我们？”
“也可能……他被人盯着，根本没机会藏。”徐一笙站起身，目光扫过石缝四周。突然，他看见石头背面有个小小的刻痕，像个“火”字。
火？
他心里猛地窜起个念头，转身往外跑：“快走！去乱葬岗！”
江知然一头雾水，却赶紧跟上：“啥玩意儿？毒经藏坟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