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悟净死了。
消息不是通过天庭正式的敕令通告传来的,也不是哪个相熟仙官递来的话。
它像一根冰冷淬毒的针,毫无征兆地刺入孙悟空的识海。
那时,他刚在花果山巅打完坐,看着云海在金乌初升的光线下翻涌成金红色。下一瞬,一阵尖锐的、几乎要撕裂元神的刺痛猛地攫住了他！眼前景象骤然扭曲,模糊的碎片强行涌入——
那是沙师弟的脸。不再是平日那般憨厚沉默,而是扭曲着极致的惊诧,甚至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他的瞳孔放大,倒映出某种难以名状的、非佛非道非妖的诡异流光。
背景是熟悉的、沙悟净在寂灭卷宗库旁那处僻静小院的模糊景象。
影像断断续续,伴随着沙悟净法力最后溃散时发出的、几乎无法辨认的嘶哑音节：……大……师……兄……小心……它……
戛然而止。
最后定格的,是沙悟净那双充满惊骇、迅速失去神采的眼睛。
轰！
一股滔天的妖气——不,如今已是佛门斗战胜佛的磅礴气势——不受控制地从孙悟空体内爆发开来,震得整座花果山嗡鸣作响,群猴惊惶匍匐。
沙师弟……
孙悟空喃喃自语,火眼金睛瞬间迸射出骇人的金光。没有犹豫,甚至来不及对猴孙们交代一句,身形一晃,筋斗云已然催动,撕裂长空,直冲九霄！
南天门守将只见一道金色的流光以近乎挑衅的速度狂暴冲入,刚想呵斥,看清来者那杀气腾腾的身影,顿时噤若寒蝉,慌忙让开道路。
孙悟空径直扑向寂灭卷宗库所在区域附近的那座小院。
院子外围已经被数名身着银甲的天庭执法天兵封锁。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滚开！孙悟空低吼一声,天兵们被那骇人气势所慑,下意识地退后几步。
他闯入院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沙悟净。
他庞大的身躯并未倒下,而是端坐在平日打坐用的蒲团上,背脊挺直,双手甚至结着一个未完成的法印。从远处看,竟真如陷入深定或安然坐化。
但孙悟空的心却瞬间沉入谷底。
太安静了。沙悟净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生人该有的气息,甚至连罗汉金身通常圆寂后该有的祥和佛光都感受不到,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他缓缓走近,火眼金睛细致入微地扫过每一寸。
没有明显的伤口,没有鲜血淋漓,没有激烈搏斗留下的狼藉。庭院中的仙草依旧翠绿,石桌石凳完好无损。
然而,异常之处却冰冷地刺入他的眼中：
沙悟净那柄从不离身的降妖宝杖,竟断成了两截,散落在距离他身体三丈远的地面上,断口处光滑得诡异,不像是被巨力砸断,反倒像是被什么极其锋利的东西瞬间削断。
沙悟净凝固的表情,近距离看,那惊诧与一丝恐惧更加清晰,绝非安详涅槃之相。
最关键的是,在火眼金睛的视野里,空气中弥漫着极淡、却极其陌生的能量残留。那不是佛门的祥和,不是道家的清正,也不是寻常妖魔鬼怪的污秽戾气。它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某种古老腐朽意味的灰败气息,正极其缓慢地消散,却依旧让孙悟空的元神感到一阵极不舒服的悸动。
悟空！你来了！
一个声音带着焦急传来。孙悟空回头,看到猪八戒喘着气跑进来,圆滚滚的脸上满是油汗,小眼睛里情绪复杂——有震惊,有悲伤,但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躲闪
这……这怎么回事老沙他……他怎么就……猪八戒看着端坐的沙悟净,声音有些发颤,下意识地不敢靠太近。
这时,一道威严的身影带着几名随从踏入院子,为首者额生天眼,神色冷峻,正是负责天庭治安的司法天神杨戬。
斗战胜佛。杨戬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语气公事公办,此事发生突然,我等正在勘查。
勘查出什么了孙悟空的声音冷得像冰碴,火眼金睛死死盯着杨戬。
杨戬的第三只眼扫过现场,沉声道：初步看来,并无外力强行闯入迹象。金身罗汉周身无外伤,体内佛力散逸方式奇特……更似修行出了岔子,真灵突然溃散,以至于宝杖失控断裂。或许……是旧日修行根基隐患爆发所致。
放屁！孙悟空猛地打断他,怒极反笑,修行出岔子杨戬,睁开你的三只眼看清楚！那能量残留是什么俺老孙这双眼睛看得明明白白！还有这宝杖！沙师弟性子沉稳,就算走火入魔,岂会连护身神兵都控制不住断裂这断口是寻常走火能弄出来的！
他指着沙悟净的脸：你再看看他的脸！这是安然坐化的样子吗！这分明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极度震惊和恐惧的东西！
杨戬眉头紧锁：能量残留极其微弱陌生,尚需查验。面部表情或可解释为修行关键时刻心魔反噬所致。悟空,我理解你悲痛,但不可妄下论断……
妄下论断俺老沙死得不明不白,你们就想用‘走火入魔’四个字搪塞过去孙悟空身上气息再次翻涌,金箍棒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怒火,在耳中嗡嗡作响。
悟空！休得无礼！又一个声音传来,祥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唐僧（旃檀功德佛）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面色沉痛,眼神中带着悲悯,却也有一丝不赞同看向孙悟空,司法天神依律办案,你不可冲动。悟净之事,我等皆心痛难忍,但需相信天庭法度,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师父！孙悟空看向唐僧,又看向杨戬,最后目光扫过眼神躲闪的猪八戒,一股巨大的孤立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们都想息事宁人他们都看不到这明显到可笑的疑点
他强压下怒火,知道此刻硬碰硬无济于事。
他不再理会众人,转身再次蹲到沙悟净遗体旁,火眼金睛运转到极致,不放过任何一丝痕迹。
杨戬见状,示意手下继续勘查记录,并未阻止,但显然更倾向于自己的初步判断。
猪八戒凑到唐僧身边,低声嘟囔着什么,大致是大师兄又犯倔了、老沙这说不定真是意外之类。
孙悟空充耳不闻,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感知那稀薄诡异的能量残留和寻找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上。
就在他的目光扫过沙悟净结印的右手下方,那蒲团边缘与地面相接的一处极其隐蔽的缝隙时,金光微微一顿。
那里,有一小点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若非火眼金睛绝对无法察觉的……异样物质。
不是天庭任何常见的材料,也不是沙悟净身上任何东西的残留。
它极小,像一点微尘,却散发着与空气中那缕诡异能量同源的、极其微弱的冰冷波动。
孙悟空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动,一丝微不可察的法力悄无声息地将那点物质包裹、收取。
他缓缓站起身,脸上的怒容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平静。
他看了一眼端坐的沙师弟,又环视了一圈杨戬、唐僧、猪八戒等人。
好,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们查你们的。
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应,他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悟空,你去何处唐僧在他身后问道。
孙悟空脚步未停,只有冰冷的声音传回：
俺老孙,用自己的法子查。
身影一晃,已消失在云端。
院内,只留下神色各异的众人,和那具端坐的、充满疑团的尸体。
空气死寂,沉重的疑云,正如墨般在天庭看似祥和的天空上悄然晕染开来。
离开那座死寂的小院,孙悟空并未走远。他一个筋斗翻上云端,隐去身形,火眼金睛如同两道无形的探照灯,再次扫视着下方已被封锁的区域。司法天神杨戬的人还在里面忙碌,但孙悟空知道,他们找不到更多了——至少,找不到他找到的东西。
他摊开手掌,那粒从蒲团下取得的微尘悬浮在掌心。在火眼金睛的聚焦下,它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非天然的棱角结构,颜色是一种暗淡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灰黑。更奇特的是,它散发出的那股冰冷、古老、带着一丝腐朽意味的能量波动,虽然微弱,却异常坚韧,抗拒着周围天庭纯净灵气的同化。
这不是天庭之物,甚至不是凡间或寻常妖魔界能有……孙悟空眉头紧锁,记忆深处翻腾,却找不到任何匹配的信息。这东西,陌生得令人不安。
沙师弟最后传来的影像碎片里,那惊惧的眼神,那诡异的流光,还有这微粒……绝非杨戬所说的走火入魔！
他需要答案。而天庭的官方渠道,显然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
筋斗云再次发动,孙悟空并未回花果山,而是朝着一个方向疾驰——净坛使者猪八戒的府邸。
猪八戒的府邸总是弥漫着一股酒肉和果品的混合香气,今日却似乎淡了些,反而有种压抑的气氛。
孙悟空直接穿门而入,看到猪八戒正对着一桌丰盛的菜肴发呆,手里拿着酒壶,却半天没往嘴里倒一滴。
猴哥……你来了。猪八戒抬起头,小眼睛里没了往日的嬉笑,只剩下疲惫和一丝惊慌,我就知道你得来找我。
你知道俺老孙为什么来。孙悟空拉过一张凳子坐下,金箍棒随意地靠在桌边,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沙师弟死前,有没有找过你说过什么哪怕是一句你觉得奇怪的话！
猪八戒缩了缩脖子,眼神躲闪：没……没啊……老沙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他能跟我说啥……
八戒！孙悟空的声音陡然一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看着俺老孙！沙师弟死得不明不白！他身上有古怪！现场有古怪！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猪八戒被他的气势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酒壶差点掉地上。他左右看了看,仿佛怕隔墙有耳,压低声音,带着哭腔：猴哥……我的好猴哥诶……你别逼我……这事儿,这事儿它邪性啊！老沙他……他前些日子是有点不对劲……
孙悟空身体前倾：说下去！
就……就在大概十天前吧,猪八戒吞了口唾沫,他跑来我这儿,闷头喝了我三坛酒,才憋出一句：‘八戒,我可能……撞见不该看的东西了。’
什么东西！孙悟空急问。
我问了啊！八戒一拍大腿,可他死活不说清楚,就嘟囔着什么‘寂灭卷宗’……说里面有些记载,对不上,多了点什么,又好像少了点什么……还说什么‘它’要醒了……当时我以为他整理卷宗整理魔怔了,还笑话他呢！谁……谁想到……
猪八戒的声音带上了真正的恐惧：猴哥,听我一句劝,别查了！‘寂灭卷宗库’那地方邪门得很,里面封存了多少天地间的破烂事儿和要命的东西！沾上了就没好！老沙就是例子！咱们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别再惹祸上身了！
孙悟空盯着他：所以,你就因为怕惹祸上身,连沙师弟怎么死的都不想弄明白
我不是不想！我是怕！猪八戒激动起来,能悄无声息弄死老沙,还能让杨戬都查不出所以然的东西,是咱们能惹得起的吗猴哥！算我求你了！
孙悟空沉默了。他从猪八戒的话里听到了真实的恐惧,而不仅仅是敷衍。沙悟净确实发现了什么,在寂灭卷宗库。而八戒,知道危险,所以选择明哲保身。
俺老孙知道了。孙悟空站起身,拿起金箍棒,你继续喝你的酒吧。
猴哥！你去哪儿！猪八戒惊慌地问。
去该去的地方。孙悟空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八戒的警告反而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沙师弟发现的秘密,绝对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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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灭卷宗库位于天庭极偏僻的一隅,是一座巨大无比、仿佛由无数灰白色巨石垒成的沉默建筑,终年笼罩着一层无形的结界,隔绝内外。平日里除了像沙悟净这样的负责罗汉,极少有仙官靠近。
孙悟空隐去身形和气息,化作一只极小的飞虫,巧妙地绕过外围守卫和结界感应点——这些防范措施对付寻常仙魔绰绰有余,但对精通七十二变、火眼金睛能看破虚妄的孙悟空来说,并非天堑。
库内浩瀚无边。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延伸至视野尽头,上面堆放的并非寻常书卷,而是各种形态的记载载体：玉简、骨片、兽皮、闪烁着微光的能量水晶、甚至是一些被封印在透明琥珀状物质中的奇异物品。空气里弥漫着古老尘埃和一种信息过度凝聚带来的沉甸甸的压迫感。
凭借对沙悟净工作习惯的模糊记忆和对那奇异能量微粒的微弱感应,孙悟空小心翼翼地朝着档案库深处、年代看似更为久远的区域飞去。
越往深处,光线越暗淡,书架上的尘埃越厚,那些载体的形态也越发古怪,有些甚至散发着令人极度不适的气息。
终于,在一排标注着模糊上古符文的书架前,那微粒的感应变得清晰了一丝。
孙悟空恢复原形,落在地上。火眼金睛仔细扫视着这片区域。
这里明显有近期被翻动过的痕迹。几枚巨大的玉简被抽出一半,放置的角度与周围不同。一处架子上有淡淡的、刚刚被擦拭过的能量印记——并非销毁,而是用一种极其高明的手法抹去了最近一次查阅可能留下的特定气息,试图让它看起来像是很久无人问津。
但凶手显然低估了孙悟空的眼力,或者时间仓促未能做得完美。在火眼金睛下,那细微的能量扰动的新痕与周围真正的古老尘埃形成了微弱对比。
孙悟空的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个半抽出的玉简上。那玉简颜色暗沉,边缘有些破损。他小心地将其完全抽出。
玉简入手冰凉,上面刻满了难以辨认的古老文字,但中间一部分,明显有被强大神念强行阅读并加密封锁的痕迹,阅读者似乎十分匆忙甚至慌乱。加密手法很奇特,但孙悟空能感觉到,这手法与抹除气息的手法同源。
他尝试运起法力冲击加密。
嗡！
玉简轻微震动,加密处流光一闪,竟顽强地抵抗住了。但就在这冲击的瞬间,加密缝隙中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奇异微粒同源的能量气息！同时,几个残缺的图像和文字碎片强行涌入孙悟空的脑海：
——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滚着污浊浪涛的浑水（通天河）……
——河底深处,并非只有灵感大王庙的废墟,似乎还有一个更深、更古老的祭坛轮廓,祭坛上刻满了与那微粒能量感觉相似的诡异符文……
——一段残缺记载：……非妖非神,乃先天之秽所凝……封于河眼,以金蝉之蜕为引,佛宝镇之……然其性不灭,唯……
——最后是一个模糊的、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带着无尽的饥渴与冰冷……
玉简上的加密再次稳固,将更多信息死死锁住。
孙悟空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通天河！取经路上经过的地方！沙悟净调查的是与他们取经经历相关的古老秘辛！记载中提到被封印的先天之秽,以及金蝉之蜕（师父的蜕壳）和佛宝（他们的武器贡品）,似乎暗示当年那场劫难背后,还有更深层、未被揭露的真相！而其性不灭——那鬼东西可能还没被彻底消灭
沙悟净一定是发现了关于这个被封印之物的新线索,或者发现了封印松动的迹象,才如此不安！
凶手是为了掩盖这个还是说,凶手的目的,就是那个被封印的先天之秽
就在孙悟空全神贯注于玉简之时,一股极其隐晦的寒意陡然从他背后袭来！
没有声音,没有杀气,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恶意,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刺向他的后心！
快！快到极致！
孙悟空战斗本能远超常人,千钧一发之际,他甚至来不及回头,金箍棒已然自行从耳中弹出,嗡鸣着向后格挡！
铛！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
一道灰黑色的、完全由那种诡异能量凝聚而成的细针状攻击,被金箍棒精准地磕飞,撞在旁边的书架上,瞬间消散,没留下任何痕迹,但那书架被触碰的地方,竟然无声无息地腐蚀出了一个小坑！
孙悟空猛地回头,火眼金睛爆射金光,扫视四周。
空无一人。
只有无尽的书架和沉寂的卷宗。那股恶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击不中,瞬间远遁,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孙悟空握紧金箍棒的手,感受到了刚才碰撞时传来的那股冰冷、腐朽、试图侵蚀法宝灵性的力量——与杀死沙师弟、与那微粒、与玉简加密上的力量同出一源！
凶手还在附近！或者说,凶手的同党一直在暗中监视！甚至可能从一开始就跟着他进入了档案库！
对方的目的不仅仅是灭口沙悟净,还在阻止任何人调查真相！甚至可能想将他也一并除掉！
孙悟空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对手的实力和隐匿手段都极高明,而且对其种诡异力量的使用出神入化。
这里不能久留了。
他迅速将玉简放回原处,尽量恢复成原样,然后再次化作飞虫,以最快的速度、更加小心地循原路撤离。
当他终于飞出寂灭卷宗库,重新感受到外界天庭的灵气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回头望了一眼那沉默的灰色建筑,它仿佛一头匍匐的巨兽,吞噬了秘密,也吞噬了生命。
沙师弟的死,绝非终点,而仅仅是一个开始。一个针对他们取经队伍,甚至针对整个天庭的巨大阴谋,似乎正伴随着某个古老邪恶之物的苏醒,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他现在,已经踏入了这漩涡之中。
离开寂灭卷宗库的孙悟空,并未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觉得周身环绕的无形之网收得更紧了。凶手的偷袭印证了他的猜测,也暴露了对方的急切和狠辣。他们怕他发现更多。
那截通天河的古老秘辛,像一块破碎的镜片,扎在他心里,折射出令人不安的光芒。沙师弟的死、诡异的能量、被封印的先天之秽、凶手的灭口……所有这些碎片似乎都能勉强拼凑,但最关键的部分——动机、凶手的真实身份、那秽究竟是什么以及现状如何——依旧模糊不清。
他需要更多碎片。
下一个目的地：地府。
若沙师弟真灵未彻底泯灭,或许还能问出一二。即便希望渺茫,他也必须走一遭。
筋斗云直坠九幽,冲破阴阳界限,森然鬼气扑面而来。孙悟空无视沿途鬼差惊恐的注视,如同一道金色的流星,悍然闯入森罗殿。
阎王老儿！出来见俺老孙！
声如雷霆,震得殿宇嗡嗡作响,无数鬼魂瑟瑟发抖。
十殿阎罗连滚带爬地迎了出来,为首的秦广王脸色发白,战战兢兢：大圣！斗战胜佛！您……您怎么又擅闯地府了此番又是为何
少废话！孙悟空不耐地摆手,俺师弟沙悟净,金身罗汉,今日身亡。俺来查他的魂魄何在,速速取来生死簿,召他魂灵来见！
沙……沙悟净罗汉秦广王与其他阎王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极其古怪和为难的神色。
怎么有何不对孙悟空火眼金睛眯起,察觉到异样。
大圣恕罪……秦广王冷汗直流,哆哆嗦嗦地命判官取来生死簿,并非小王推诿,只是……只是这沙悟净罗汉的魂魄,它……它异常啊！
判官捧来厚厚的生死簿,翻到记载沙悟净名讳的那一页。孙悟空凑近一看,心头猛地一沉。
只见那原本应该清晰记录沙悟净生卒年月、功过因果的文字,此刻竟然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水浸过又烘干,墨迹晕染涣散,难以辨认！关于他死亡时刻和原因的记载,更是一片混沌的墨团！
这是何故！孙悟空厉声质问。
小王也不知啊！秦广王叫屈道,就在不久前,生死簿上关于罗汉的记录突然自行变得如此！我等试图施法探查招魂,却根本感应不到罗汉魂魄的存在！仿佛……仿佛他从未入过地府,甚至生死簿都拒绝承认他的死亡轨迹一般！
有更高力量干预孙悟空立刻想到了杨戬提到的更高力量。
阎王们噤若寒蝉,不敢接话,但那恐惧的眼神已然默认。
孙悟空的心彻底凉了。凶手不仅杀人,还能干扰天地规则,抹除生死簿记录这是何等神通难道真是天庭内部位高权重者所为
他强压惊怒,不死心地要求亲自查看招魂过程。阎王不敢违逆,只好启动法阵。
然而,招魂幡无风自动,法阵光芒明灭不定,中央位置空空如也,感受不到丝毫沙悟净真灵的回应,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偶尔闪过一丝极细微的、令人极其不适的冰冷波动——与那凶手的能量如出一辙。
沙悟净的魂魄,不是消散了,就是被某种可怕的力量囚禁甚至……污染了。
最后一丝直接问询的希望破灭。
离开地府,孙悟空心情愈发沉重。对手的强大和诡异远超预期。他现在手握的实质线索,只剩下那一点奇异的微粒。
需要最顶级的鉴定。
他想到了一个人——太上老君。那老儿炼丹炼器,见识过的天材地宝、奇异能量三界最多。虽然不愿轻易欠这老倌人情,但为了沙师弟,顾不得了。
三十三重天外,兜率宫。
太上老君似乎早料到他会来,正坐在丹炉前摇着扇子,童子在旁侍立。
悟空,你不保唐僧取经,不成佛享清净,跑来我这陋室作甚老君眼皮都未抬。
老倌,少装糊涂。俺老孙为何而来,你能不知孙悟空直接将那粒微尘以法力托付,送到老君面前,帮俺看看,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老君摇扇的手微微一顿,浑浊的老眼睁开一条缝,瞥向那微粒。只是这一瞥,他的神色便凝重起来。他接过微粒,置于掌心,指尖泛起淡淡的先天道韵,仔细感应。
良久,他眉头越皱越紧,缓缓摇头：古怪……甚是古怪……
如何古怪孙悟空急切追问。
此物非金非木,非玉非石,老君沉吟道,其结构精密,非自然造化所能形成,倒像是……某种极高明手段炼制后的残屑。但其材质本身,却又古老无比,蕴含着一丝……极为罕见的‘寂灭’之意,并非后天修炼所得的死气,更像是……开天辟地之初,天地未分、清浊混杂时残留的某种……‘杂质’本源
他看向孙悟空,目光深邃：这东西上的能量属性至阴至寒,却非鬼气,带着强烈的侵蚀同化之意,能污损法宝灵性。老道我……只在几件极其古老、已被封印的禁忌之物的记载中,见过类似描述的只言片语。悟空,你从何处得来此物沾染上这东西,可是大麻烦。
连太上老君都觉得是大麻烦！
孙悟空心中巨震,追问道：可能与通天河,或者说,与上古水脉深处的封印有关
老君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警惕,随即收敛,摇头道：天机渺渺,不可妄测。老道我只识物,不断案。悟空,听我一句劝,有些深水,蹚不得。
又是劝诫！从八戒到老君,都在暗示他停止！
孙悟空盯着老君,试图从他脸上看出更多。老君却已闭上眼,继续摇扇,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寻常问答。
多谢了,老倌。孙悟空收回那已被老君析出能量、变得更为黯淡的微粒,转身离去。老君肯定知道更多,但他不愿,或者说不敢,掺和进来。
线索似乎又断了不,老君的话印证了他的方向。这东西与上古禁忌有关,能污损灵性,凶手使用它,绝非偶然。
离开兜率宫,孙悟空立于云端,心念电转。
沙悟净在寂灭卷宗库查通天河旧事→发现异常→担忧并告知八戒→被杀灭口→凶手使用与上古禁忌杂质相关的力量→干扰地府记录。
一切的核心,似乎又绕回了通天河那个被掩盖的封印。
光靠猜测和碎片化的记载不行,他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去通天河！现在就去！哪怕时隔数百年,也要去那河眼深处看一看,当年他们离开后,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祭坛是否还在封印是否完好
筋斗云风驰电掣,掠过天际,不出片刻,便已抵达记忆中的通天河地界。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一愣。
数百年前宽阔汹涌、鹅毛不浮的通天河,如今竟已缩小了大半,河道干涸了许多,露出了大片斑驳的河床。周围人烟似乎也比往日稀少,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荒凉和死寂。
他按下云头,落在河边。火眼金睛扫视,立刻发现了问题。
这里的天地灵气异常稀薄,而且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与那奇异微粒同源的冰冷死寂之感！虽然很淡,但确实存在,正从河床深处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当年他们师徒经过,除掉灵感大王,以为此地已靖,难道那河眼深处的古老封印,真的出了问题有东西泄漏出来了
孙悟空心中警铃大作,不再犹豫,纵身一跃,分开水路,直冲河底。
河底景象更是大变。灵感大王庙的废墟早已被淤泥覆盖,但孙悟空凭借记忆和感应,很快找到了更深处那个被隐藏的祭坛入口。
入口处的障眼法已然失效,露出一个黑黝黝的、不断向外弥漫着阴寒死气的窟窿！窟窿边缘的石壁上,残留着清晰的、被暴力破坏的封印符文痕迹！那痕迹上附着的能量,与他手中的微粒能量完全一致！
有人强行打破了这里的封印！
孙悟空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小心翼翼地进入窟窿,内部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中央果然有一座古老的祭坛,但此刻祭坛已经从中裂开,上面刻满的符文黯淡无光,甚至多处被侵蚀消融。
祭坛最中央,原本应该封印着什么东西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只在祭坛裂缝中,残留着几缕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冰冷能量残留,以及……几片细微的、暗沉如血、仿佛某种生物蜕下的皮屑碎片！
那先天之秽,被封印的存在,不见了！
它不是自己苏醒的,是被人故意释放的！
沙悟净一定是发现了封印被破坏、那东西被盗走的迹象,才惊恐万分！而他调查寂灭卷宗库,恐怕就是为了查证那被封印之物的具体来历和危害,以及……谁最有可能知道并觊觎它！
凶手的目的,就是这被封印的先天之秽！
孙悟空站在空荡荡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破碎祭坛前,只觉得浑身冰冷。
沙师弟的死,不是因为知道了过去的秘密,而是因为他发现了现在正在发生的、足以引发三界大祸的惊天阴谋！
凶手,已经得手了第一部分。而那被释放的秽,如今在何处
站在通天河底冰冷死寂的破碎祭坛前,孙悟空感觉所有的线索终于汇聚成一条冰冷的锁链,紧紧扼住了真相的咽喉。
沙悟净在整理寂灭卷宗时,必然发现了关于通天河古老封印的异常记载——或许是封印原理的详细描述,或许是开启方法的暗示,更可能是察觉到近期有人调阅并篡改了相关记录。他心生警惕,甚至可能暗中验证,发现了封印已被破坏、那先天之秽被盗走的可怕事实。
他试图警告最可能相信他、且有些门路的猪八戒,却反被劝诫莫要深究。而他自身的职责和良知让他无法放任不管,继续调查,却不幸被幕后黑手察觉,招致杀身之祸。
凶手使用那源自先天之秽或其衍生物的诡异力量,制造了完美谋杀的假象。同时,为了掩盖真实目的,他们干扰地府,抹除记录,让沙悟净的死看起来像一场意外。
他们的目的清晰无比：窃取并掌控那被封印的、威力无穷且极其危险的先天之秽！
谁能如此了解寂灭卷宗库的运作并能悄然调阅禁忌记载谁能如此清楚通天河底那被时间掩埋的古老封印的确切位置和开启方法谁能动用那种不属于三界主流体系的诡异力量谁又在事发后极力引导方向,试图息事宁人
一个名字,伴随着猪八戒那闪烁的眼神、劝诫的话语以及他身为净坛使者可能接触到的三界秘辛和复杂人脉,浮现在孙悟空脑海。
不是简单的幕后指使,而是……亲自参与！
怒火与一种被背叛的刺痛交织在孙悟空心中。但他强迫自己冷静。需要证据,需要最后的确认。
孙悟空没有返回天庭,而是径直朝着猪八戒的净坛使者庙宇飞去。这一次,他没有隐匿身形,狂暴的气势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如同一颗燃烧的陨石砸落在庙宇门前。
猪八戒！给俺老孙滚出来！
庙门轰然打开,猪八戒一脸惊惶地探出头：猴哥你又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话音未落,孙悟空已然欺身而进,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中金光爆射,几乎要灼穿他的神魂：俺再问你最后一次！沙师弟死前,到底跟你说了什么！通天河底的封印,是不是你干的！
猪八戒被吓得脸色惨白,浑身肥肉直颤：猴哥！你疯了吗！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去碰那种东西！我……
还在撒谎！孙悟空猛地将他掼在地上,踩住他的胸膛,金箍棒直指其面门,那‘先天之秽’的气息残留,俺老孙在通天河破碎的祭坛上感受到了！就在刚才！而你身上——孙悟空的声音冰冷彻骨,虽然极淡,还被香火气掩盖,但俺老孙的火眼金睛不会看错！你也沾上了那鬼东西的臭味！你去过那里！或者说,那东西现在就在你手里！
猪八戒的挣扎瞬间停止了,小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被戳穿的绝望。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八戒孙悟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为了力量就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力量,你害了沙师弟,还要拉上整个三界给你陪葬吗！
不……不是的……猴哥……猪八戒终于崩溃了,涕泪横流,我……我不是主谋……我是被逼的！他们抓了我的……抓住了我的软肋……我不得不……
他们是谁！孙悟空厉声追问,脚下加重了力道。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庙宇内的光线骤然暗淡,温度急剧下降。墙壁、地面、天花板上,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无数灰黑色的诡异符文,与那奇异微粒的能量同源,瞬间凝结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将孙悟空和猪八戒同时困在其中！
一股远比在寂灭卷宗库那次偷袭更强大、更冰冷、更充满恶意的气息弥漫开来,锁定了孙悟空。
软肋一个冰冷、扭曲、非男非女的声音在庙宇中回荡,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净坛使者,你的价值已经耗尽了。既然斗战胜佛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见他师弟,那就一并……留下吧！
话音未落,那符文牢笼骤然收缩,无数由诡异能量凝聚的黑色尖刺从四面八方刺向孙悟空,同时,一股强大的吸力试图将猪八戒扯入阴影之中灭口！
终于肯现身了藏头露尾的鼠辈！
孙悟空虽惊不乱,怒吼一声,周身爆发出万丈佛光！斗战胜佛的煌煌伟力与那诡异冰冷的能量剧烈冲突,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响。
金箍棒迎风一晃,化作万千棍影,精准无比地击打在袭来的黑色尖刺上！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和能量涟漪,那黑色尖刺不断被击碎,却又从符文中汲取能量再次凝聚,仿佛无穷无尽。
然而,孙悟空的目标并非完全防御。
在挥舞金箍棒格挡的同时,他的火眼金睛死死锁定着能量流转最核心、也是那冰冷意识传来的方向——猪八戒神像后方的一片阴影！
给俺老孙——现形！
他猛地张口,喷出一股灼热无比的太阳真火,并非攻击牢笼,而是直扑那片阴影！
这至阳至刚的火焰显然是那冰冷诡异能量的克星！阴影处顿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一道模糊的、不断扭曲变化的灰黑色人形被迫显现出来,身上沾染的金色火焰剧烈燃烧,让它痛苦地扭曲。
就是现在！
孙悟空无视了周身收缩的牢笼和尖刺,身形如电,竟强行撕裂了能量束缚,金箍棒化作一道开天辟地的金光,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捣那扭曲人影！
唵（ōng）、嘛（ma）、呢（nī）、叭（bēi）、咪（mēi）、吽（
hōng）！
与此同时,六字大明真言自他口中喝出,每一个字都化作一个巨大的金色佛印,并非攻击,而是瞬间印在了整个庙宇的四周,形成了一个更强的佛光结界,彻底封锁了内外,防止对方逃脱或传递消息！
轰——！！！
金箍棒结结实实地砸中了那扭曲人影！
恐怖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庙宇,若非有佛印结界,整座庙早已化为齑粉！
那扭曲人影发出一声凄厉非人的惨叫,身形猛地溃散大半,露出了一截看似实质的、不断滴落着灰黑色粘稠液体的核心——那似乎是一块不规则形状的、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暗沉晶体,散发着极致的冰冷与死寂！
先天之秽的本源碎片！凶手并非完全体,只是借助并操控了这块碎片的力量！
而就在这晶体暴露的瞬间,孙悟空火眼金睛清晰地看到,晶体内部隐约浮现出一张模糊、痛苦、充满怨毒的面孔——那并非他想象中的任何妖魔,而是一张有几分眼熟、却早已被认为在取经路上被彻底消灭的某个大妖的残存真灵！
是它！竟然是它残留的一丝真灵,不知如何苟延残喘,并找到了这先天之秽的碎片,融合之后前来报复！
但凭它自己,绝无可能知道通天河封印和寂灭卷宗！
说！谁告诉你封印之事！谁帮你窃取这秽物！孙悟空金箍棒死死压住那挣扎的晶体,厉声喝问。
那晶体中的面孔扭曲,发出断断续续的尖笑：……自……自然是……你们……尊敬的……自己人……哈哈哈……
自己人！
孙悟空心神剧震。
噗嗤！
就在此时,一道九齿钉耙的光影,却从背后,悄无声息地、狠狠地砸向了孙悟空的后心！
是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猪八戒！他眼中充满了恐惧、贪婪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
猴哥……对不起……我回不了头了！
背后的偷袭来得太快,太狠,太出乎意料！
然而,已成斗战胜佛的孙悟空,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对猪八戒,他始终留了一分警惕和心痛。
就在钉耙即将及体的瞬间,孙悟空身上自动浮现出一件熠熠生辉的佛门金甲——功德所化,不垢不净！
铛——！
九齿钉耙砸在金甲上,爆发出璀璨火星和巨响。孙悟空身形微微一晃,却毫发无伤。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反手一抓,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钉耙的木柄,磅礴法力汹涌而出,瞬间震得猪八戒虎口崩裂,惨叫一声松开了手。
八戒,孙悟空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失望和悲凉,你太让俺老孙……和师父失望了。
他猛地转身,另一只手依然用金箍棒死死压制着那试图逃窜的晶体碎片,目光如炬地看着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猪八戒：你以为得了这鬼东西的力量,就能为所欲为你看看它！它只是在利用你！最终只会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
那晶体中的面孔趁机尖啸：蠢货！动手啊！不然我们都得死！
但猪八戒看着孙悟空那混合着愤怒、悲痛却依旧清明的眼神,又看向那扭曲恐怖的晶体,
彻底崩溃了,嚎啕大哭：我说！我都说！是……是……
他报出了一个名字,一个在天庭地位不低、掌管部分古籍档案、却因当年某事对取经队伍尤其是孙悟空心存怨怼的仙官之名！正是此人,利用职权发现了通天河封印的记载,并与这意外残存、渴望复仇的大妖真灵一拍即合,策划了这一切。是他提供了方法和掩护,而猪八戒,则因早年一些不为人知的把柄被其拿捏,被迫成为了在内策应和具体执行的人。沙悟净的调查,触碰到了他们的核心秘密,因此被灭口。
真相终于大白。
孙悟空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他运转全身佛法,无尽佛光自体内涌现,口中梵唱响彻整个结界。金箍棒变得灼热无比,如同烙铁般压在那晶体碎片上。
尘归尘,土归土。邪秽之物,不应存于世！唵！
至纯至正的佛门伟力,如同洪流般冲刷向那先天之秽的碎片和其中的妖灵。
凄厉的惨叫达到了顶峰,那晶体在佛光中剧烈颤抖,表面的灰黑色粘液被蒸发,内部的怨毒面孔扭曲模糊,最终伴随着一声不甘的尖啸,彻底崩碎、净化,化为缕缕青烟消散无踪。
庙宇内的诡异符文牢笼随之寸寸断裂,消失不见。那冰冷死寂的气息迅速消退。
只剩下瘫倒在地、失魂落魄的猪八戒,和手持金箍棒、神色复杂的孙悟空。
天庭,凌霄宝殿。
孙悟空带着猪八戒,以及那名面如死灰、已被制伏的仙官,将前因后果禀明。
满殿仙神哗然。玉帝脸色阴沉。杨戬面露惊容,看向孙悟空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证据确凿,凶手伏法,帮凶自首。
然而,关于那先天之秽的具体来历和危害,玉帝和几位高层似乎讳莫如深,只是下令彻底清查寂灭卷宗库相关记载并严加看管,重申天条戒律,仿佛想尽快将此事定性为个别仙官与妖邪勾结的个案,掩盖其背后可能涉及的更深层秘密和天庭的失察。
猪八戒被剥夺净坛使者封号,暂押天牢,听候发落。他最终关头迷途知返,提供了关键证据,或能从轻发落,但前途尽毁。
唐僧得知全部真相后,长叹一声,闭目诵经良久,最终为沙悟净主持了一场庄严的超度法会。希望沙师弟在那场诡异的死亡后,真灵能得以安息,早日往生极乐。
孙悟空站在南天门外,看着下方云卷云舒。
事情似乎了结了,凶手得到了惩罚。
但他心中并无太多喜悦。
那先天之秽真的只有那一块碎片吗帮助那妖灵残存、并引导它找到碎片的力量,又来自何处那名仙官的怨怼,真的足以驱动他做出如此疯狂之事玉帝等人对此物的刻意淡化,又是在隐藏什么
沙悟净死了,用自己的生命敲响了警钟。
猪八戒堕落了,险些万劫不复。
取经队伍的情谊,经此一役,已蒙上了难以拭去的阴影。
他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先天之秽的冰冷和死寂。
它被净化了。但寂灭的意味,却仿佛烙印般,留在了心底。
远处,云海之下,人间烟火依旧。
但孙悟空知道,有些黑暗,从未真正离开。它们只是潜伏着,等待着下一次的机会。
他握紧了金箍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