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鱼嘴码头的枪声散去,张胖子的阴谋终露原形,沈雁声父亲的冤屈随江水淌过,化作老鹰茶咽下去的回甘。当雾江商行的红灯笼照亮码头石阶,当江神祭的长桌宴摆满街坊的拿手菜,当年那盘剑拔弩张的暗棋,早已在挑夫的号子、孩子的笑声与火锅的红油里,落子成寻常日子的暖。这后半程的故事,没有惊心动魄的对峙,只有雾城人把苦熬成甜的踏实,和烟火气里藏不住的人间温情。
1
码头新声
开春后,雾城的江雾薄得像层纱,晨光能直直洒到朝天门码头的石阶上,把挑夫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沈雁声不再总盯着鱼嘴的江景,反倒常来码头的望江栈帮忙——这栈房原是张胖子的产业,官府查抄后交给码头工会打理,他闲着无事,便主动揽下了管账的活。
这天一早,他刚把上月的账本理好,就听见栈房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出门一看,几个挑夫正围着个穿蓝布衫的年轻人争执,为首的王老三脸红脖子粗:你这后生娃,懂不懂规矩码头卸货得按帮派排号,哪能插队!
年轻人攥着扁担,指节发白,操着半生不熟的重庆话:俺娘病了,等着钱抓药,就想多跑两趟……话没说完,眼圈就红了,肩膀微微发抖。
沈雁声走过去,拍了拍王老三的胳膊:三哥,算了。给他插个队,耽误的功夫,我补你工钱。王老三愣了愣,挠了挠头:沈先生都开口了,哪能要你补!行,就让他先卸!
年轻人连忙作揖,扛起货箱往栈房里走,脚步轻快得像阵风。沈雁声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也是这样慌慌张张地在码头找零活,就为给爹买副好点的棺材。那会儿码头帮派规矩严,没人肯带他,还是个老纤夫偷偷塞给他半块饼,让他熬过了最难的日子。
正发愣,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林墨棠举着相机跑过来,额角还沾着汗:沈先生,快来看!我拍的照片登报了!她递过一张《蜀报》,社会版上印着鱼嘴夜灯那张照片,标题写着《雾城擒凶:码头暗潮终得清》,配文里还提了他和雷震川的名字。
沈雁声看着照片里自己的背影,灯塔的光落在肩头,像披了层薄霜,嘴角忍不住上扬。林墨棠又翻出相机,对着栈房里忙碌的挑夫们拍照,快门咔嚓响个不停。王老三见了,故意把腰板挺得笔直,扛着货箱走了个来回,咧嘴笑:墨棠妹儿,把俺拍精神点,让俺婆娘也看看!
众人哄笑起来,栈房里的气氛热热闹闹。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雷震川骑着马奔过来,手里拎着个布包,脸上带着笑:沈先生,林小姐,好消息!他翻身下马,从布包里掏出两本红本本,张胖子那伙人的案子结了,官府奖励咱们的,凭着这个,能在码头开家正经商行!
沈雁声接过红本本,上面雾江商行四个字烫金发亮,晃得人眼晕。林墨棠眼睛一亮:太好了!咱们可以卖码头用的绳索、油布,再兼着收些山货,肯定能火!
雷震川哈哈大笑:还是林小姐会盘算!我已经跟工会商量好了,就把栈房旁边的空铺子腾出来,咱们三个合伙干!
三人正说得热闹,杜老七拎着个食盒走来,老远就喊:你们几个,忙啥呢快尝尝俺新做的麻辣牛肉!他打开食盒,浓郁的辣椒香飘出来,挑夫们闻着味就围了过来,你一块我一块,吃得直咂嘴,辣得直吸气,却停不下手。
沈雁声拿起一块牛肉,辣意从舌尖窜到胃里,却越吃越香。他看着眼前的场景——挑夫们扛着货箱穿梭,江面上货船来来往往,林墨棠举着相机抓拍,雷震川跟工会的人商量着商行的事,杜老七在一旁笑着给大家添茶水——这烟火气,比任何时候都鲜活。
傍晚时分,沈雁声独自走到江边,夕阳把江水染成金红色,波光粼粼的,像撒了一把碎金。他从怀里掏出爹的旧照片,照片边缘已经卷了边,爹穿着粗布短褂,站在千厮门大桥下,笑得一脸憨厚。爹,您看,码头太平了,我也有正经事做了。他轻声说着,指尖拂过照片上爹的脸,您当年没掺的废料,如今这桥墩立得稳稳的;您没讨到的公道,如今也清了。
江风吹过,照片边角微微晃动,像是爹在点头。沈雁声把照片贴身收好,转身往栈房走。远处,林墨棠和雷震川正对着铺子的招牌比划,杜老七在一旁指挥着伙计搬木板,笑声顺着江风飘过来,混着码头的号子声、江水的拍打声,成了雾城最动听的新声。
他知道,往后的日子,不会再有藏在雾里的暗棋,只有明晃晃的阳光,和踏踏实实的生活。这雾城的烟火,会一直暖着人心,就像那碗老鹰茶,初尝苦涩,回味却满是甘甜。
2
烟火长明
入夏的雾城,江风带着水汽,吹得码头的幡旗哗啦啦响。雾江商行的木门漆得锃亮,朱红色的漆面上还描了圈金边,门口挂着两串红灯笼,白天看着喜庆,夜里点亮了,能照得石阶亮堂堂的。
沈雁声穿着件月白色短褂,正在柜台后给挑夫找零,指尖划过铜板,带着点薄茧的触感很踏实。林墨棠抱着一摞刚到的油布,从后院快步走出来,额角沾着薄汗,鬓边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沈先生,这批油布质量真好,王三哥说下次要多订十匹,还说要介绍船帮的人来买!
沈雁声抬头笑了笑,接过油布放在货架上,码得整整齐齐:多亏你上次去川北进货时仔细挑,对着太阳看了十几匹,才选出这最好的。正说着,雷震川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手里拎着个竹篮,掀开盖布,里面是刚出锅的麻辣小龙虾,红油还在滋滋冒泡,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快尝尝!码头新开的馆子,老板是四川来的,说这小龙虾用的是江津青花椒,辣得过瘾!
三人围坐在商行角落的小桌旁,桌上摆着个粗瓷大碗,小龙虾堆得冒尖。林墨棠戴着手套,剥开一只小龙虾,吸了口汤汁,辣得直吐舌头,却笑着说:够味!比上次抄手铺的藤椒还劲大!沈雁声也剥了一只,麻味在舌尖散开,却不烧胃,他想起小时候爹给他做的麻辣鱼,也是这个味道。
雷震川嚼着虾肉,含糊不清地说:对了,下周官府要在码头办‘江神祭’,说是为了祈求江面太平,咱们商行也捐点东西,凑个热闹他放下手套,用帕子擦了擦手,往年都是船帮牵头,今年张胖子倒了,咱们正好趁机让码头的人热闹热闹。
要得!林墨棠立刻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还能拍些祭祀的照片,投给《良友》杂志,让更多人看看咱们雾城的烟火气!她拿起相机,对着桌上的小龙虾先拍了一张,说要留作商行日常。
沈雁声也点头:咱们捐些香烛和供品,再准备些糖糕,给来祭祀的孩子分一份。他记得小时候江神祭,最盼着的就是大人给的糖糕,甜丝丝的,能高兴一整天。
江神祭那天,码头挤得水泄不通。天刚亮,挑夫们就忙着搭祭台,沈雁声和雷震川帮忙搬供品——整只的猪头、新鲜的江鱼,还有一筐筐的水果,摆了满满一桌子。林墨棠举着相机穿梭在人群中,拍下老人们跪拜祈福的模样,孩子们追着舞龙队奔跑的身影,还有挑夫们合力抬着供品往祭台走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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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老七也来了,拎着一大壶老鹰茶,用粗瓷碗盛着,给帮忙的人挨个倒:喝口茶解解渴!今天这日子,就得热热闹闹的!他的铜壶在阳光下闪着光,茶水流进碗里,冒着热气,混着柏树枝的香气。
祭祀仪式开始,鼓声震天,司仪穿着长袍,高声念着祈福的话语。江面的画舫上飘起纸钱,白色的纸灰顺着江风,慢慢落在水面上,像一群白蝴蝶。沈雁声站在人群里,望着滚滚东流的嘉陵江,突然觉得心里的空缺被填满了。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林墨棠和雷震川,两人正笑着看舞狮队表演,阳光洒在他们脸上,亮堂堂的。
仪式结束后,码头摆起长桌宴,家家户户都端出拿手菜——麻辣火锅、回锅肉、红糖糍粑、酸萝卜老鸭汤……香气飘满了江面。沈雁声端着酒杯,走到江边,对着江水轻声说:爹,您看,现在的码头,比以前更热闹了。您放心,我会好好过日子,守住这烟火气。
江风拂过,像是回应。他转身回到长桌旁,林墨棠给他夹了块回锅肉,肥瘦相间,入味得很。雷震川举起酒杯:为了雾城的好日子,干杯!三人碰杯,酒杯碰撞的脆响,混着众人的笑声、江水的流淌声,在码头久久回荡。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秋末的时候,林墨棠的照片在省里的摄影展上得了奖,报社还特意来采访她,提了雾江商行的事,往后商行的生意更红火了。不少人特意从城里赶来,就为看看有故事的码头商行,买些码头特产的山货和油布。
雷震川偶尔还会去处理码头的琐事,但更多时候,是留在商行里帮忙算账、搬货。他说比起抓坏人,看着大伙安安稳稳过日子,心里更踏实。闲下来的时候,他还会教码头的孩子们打拳,说是能强身健体。
入冬的一个傍晚,沈雁声关了商行的门,和林墨棠、雷震川一起往云庐茶馆走。雪又开始下了,细小的雪花落在肩头,冰凉凉的。杜老七正站在茶馆门口扫雪,见他们来,笑着招呼:快进来!刚煮好的姜茶,驱寒!
四人围坐在茶馆的八仙桌旁,喝着姜茶,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姜茶里放了红糖,又暖又甜,喝下去浑身都热乎了。林墨棠翻着相机里的照片,从鱼嘴夜灯到江神祭,从商行开业到码头日常,每一张都记录着雾城的变化,也记录着他们三人的情谊。
沈雁声看着照片,突然开口:多亏了当年那盘‘暗棋’,咱们才能聚到一起,守住这烟火气。如果不是为了给爹讨公道,他或许还在码头漫无目的地晃悠;如果不是那场风波,他也不会认识林墨棠和雷震川,不会有如今的商行,不会有这么多暖心事。
雷震川点点头,喝了口姜茶:是啊,苦尽甘来,说的就是咱们雾城,还有咱们这些人。他想起以前抓贼办案的日子,天天提着心,哪像现在,喝着姜茶,看着雪景,心里安稳得很。
林墨棠笑着举起相机,对准三人,按下快门。咔嚓一声,照片里,杜老七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沈雁声和雷震川举着姜茶杯,窗外的雪花轻轻飘落,茶馆里的柏树枝灯笼亮着暖黄的光,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暖洋洋的。
雾城的雪,下了又化,化了又下。但不管雾多浓、风多烈,码头的号子声总会准时响起,商行的红灯笼总会亮到深夜,茶馆的姜茶总会冒着热气。那些藏在过往里的苦,早已被烟火气酿成了甜,而这人间烟火,会一直长明,暖着每一个在雾城生活的人。
3
岁月回甘
转年开春,雾城的江水涨了些,带着上游融雪的清冽,拍在码头石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雾江商行的生意稳当,沈雁声却在柜台后摆了个小案几,放着笔墨纸砚,闲时就练几笔字——他托林墨棠从旧货市场淘来几本旧字帖,临摹的多是平安顺遂烟火长明这类字眼,笔锋算不上遒劲,却透着股踏踏实实过日子的稳当劲儿。
这天午后,阳光透过商行的木窗,在案几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雁声刚写完一张平安,就见林墨棠抱着一叠新到的《良友》杂志走进来,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你看!咱们赞助的‘码头烟火摄影展’,照片登在杂志上了!
她翻开杂志,指着其中一页:照片里,王老三正带着去年那个插队的年轻人卸货,两人扛着同一根扁担,脚步踩得又稳又齐,阳光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鲜活的画。旁边配着林墨棠写的短文,字里行间全是对雾城的眷恋:这里的江风带辣,江水带暖,每个人都在码头的号子里,把日子过出了热乎气。
沈雁声看着照片,指尖轻轻划过纸面,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那年轻人时,对方攥着扁担、急得眼圈发红的模样。如今这后生不仅在码头站稳了脚,还跟着王老三学认字,偶尔来商行串门,会怯生生地请教他写字,日子肉眼可见地亮堂起来。
对了,雷队长呢林墨棠合上杂志,往后院瞥了一眼,没见着雷震川的身影。
在后院教孩子们扎风筝。沈雁声笑着指了指窗外,说要赶在清明前,让孩子们放着风筝去江边踏青。
话音刚落,后院就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夹杂着雷震川的大嗓门:慢点扯线!风筝要顺着风走,跟做人一个道理,得懂变通!两人走到后院,就见雷震川蹲在地上,手里拿着竹篾和彩纸,正教几个半大孩子扎风筝骨架,地上已经摆着两个做好的,一个画着嘉陵江的江猪子,一个画着码头的幡旗,颜色鲜亮得很。
沈先生,林姐姐!孩子们见他们来,立刻围过来,举着手里的彩纸,帮我们画个茶馆的灯笼吧!
林墨棠笑着接过彩笔,沈雁声也蹲下身,帮孩子们固定竹篾。阳光洒在院子里,混着孩子们的笑声,还有远处码头传来的号子声,暖得人心头发胀。
傍晚时分,雷震川带着孩子们去江边试放风筝,林墨棠举着相机跟在后面,沈雁声则留在商行整理账本。刚把账目理完,就见杜老七拎着个竹篮走进来,篮子里是刚蒸好的红糖发糕,还冒着热气:歇会儿,吃块糕垫垫。
他把篮子放在案几上,拿起沈雁声写的烟火长明,眯着眼端详:这字越写越有劲儿了,像你爹当年修的桥墩,看着朴实,实则扎实得很。
提起父亲,沈雁声心里一暖,拿起一块发糕咬了一口,甜丝丝的米香混着红糖的醇厚,在嘴里化开。七爷,您说我爹要是看见现在的码头,会不会觉得踏实
肯定会!杜老七坐在旁边的长凳上,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你爹当年修桥,就是盼着大伙能平平安安过日子。现在码头太平,孩子们有书读,商行生意红火,这都是他想看到的光景。
两人正说着,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林墨棠举着相机跑进来,脸上带着汗,眼里却闪着光:你们看!雷队长带着孩子们把风筝放得多高!她翻出相机里的照片,湛蓝的天空下,画着江猪子的风筝飞得最高,孩子们追着风筝跑,雷震川站在一旁,叉着腰笑得开怀。
沈雁声看着照片,突然觉得,这就是他这些年一直在找的公道——不只是为爹沉冤得雪,更是看着身边的人都能安稳生活,看着码头的烟火气一天比一天旺。
4
寻常烟火
入夏的雾城总爱下雷阵雨,来得急去得也快。这天午后,一阵暴雨刚过,空气里混着泥土的腥气和江水的清冽,还飘着隔壁抄手铺新炒的藤椒香。沈雁声正给商行的货架补货,林墨棠抱着相机跑进来,裤脚沾了些泥点,头发梢还滴着水,脸上却笑盈盈的:快来看!江边出彩虹了!
两人跑到商行门口,只见一道七彩的虹挂在江面上方,一头连着朝天门码头的石阶,一头像是扎进了嘉陵江里,水汽氤氲中,美得像幅画。挑夫们停下手里的活,仰头指着彩虹说笑,几个孩子举着荷叶当伞,在江边追着水花跑,笑声顺着江风飘得老远。
林墨棠举着相机不停按快门,沈雁声站在她身边,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鱼嘴码头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举着相机,眼里闪着对生活的热忱。那时的雾城还藏着暗潮,如今却满是这样明媚的瞬间。
沈先生,林姐姐!身后传来喊声,王老三领着那个年轻人走过来,手里拎着个布包,俺们从老家带了些干辣椒和花椒,给商行添点味!这花椒是俺爹自己种的,麻得香,不烧胃!
年轻人也跟着点头,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多亏沈先生当初肯帮俺,俺娘的病好了,现在俺也能挣着钱了,还跟着三哥学了手艺,以后想在码头开个小杂货铺。
沈雁声接过布包,辣椒和花椒的香气扑面而来,是雾城人最熟悉的烟火味。好啊,以后缺啥货,尽管来商行拿,咱们都是街坊,互相帮衬着来。他笑着把布包递给林墨棠,晚上咱们在商行煮火锅,喊上七爷和雷队长,就用这新鲜花椒做锅底。
傍晚时分,雷震川带着刚买的毛肚、黄喉和鸭肠赶来,杜老七也拎着一坛自酿的米酒,商行后院很快支起了火锅桌。炭火烧得旺旺的,红油锅底咕嘟咕嘟冒泡,撒上一把新鲜花椒,香气瞬间飘满院子。四人围坐在一起,涮着毛肚,喝着米酒,聊着码头的新鲜事——谁家添了娃,谁家的铺子进了新货,谁家的孩子考上了城里的学堂,话题琐碎,却满是过日子的热乎气。
对了,下个月省里要办‘民生博览会’,邀请咱们商行去参展呢!林墨棠突然想起这事,眼里亮晶晶的,咱们可以把码头的老物件、我拍的照片都带去,让更多人看看雾城的日子有多踏实!
雷震川一拍大腿:好主意!我去整理码头的老纤绳、老船桨,这些物件上的每道痕迹,都是码头的故事!
杜老七也跟着凑趣:那我把茶馆的老铜壶带去,再煮上一壶老鹰茶,让外头人尝尝咱们雾城的味道,苦后回甘,越品越有滋味!
沈雁声看着三人热热闹闹的样子,笑着点头:我来写几块木牌,把码头的故事刻上去,让大家知道,咱们雾城的烟火,藏着多少人好好过日子的劲儿。
博览会那天,雾城的展台前挤满了人。老纤绳上深浅不一的磨损痕迹,老船桨上被岁月磨亮的木纹,林墨棠照片里码头的晨昏与笑脸,杜老七铜壶里飘出的老鹰茶香,还有沈雁声木牌上那句江水流过岁月,烟火暖了人心,都让参观者驻足。有人问起鱼嘴码头的旧事,沈雁声只是笑着说:过去的苦都过去了,现在的甜,才更值得记着。
从省里回来后,商行的生意更旺了,不少人特意来看看有故事的码头商行。沈雁声依旧在闲时练字,只是字帖换成了自己写的句子,挂在商行的墙上;林墨棠开始教码头的姑娘们学摄影,说要让更多人记录下身边的烟火;雷震川把码头学堂扩成了雾城学堂,不光教孩子,也给想认字的码头工人开课;杜老七则在茶馆里加了个故事角,每天午后,他都会给茶客们讲码头的老故事,从修桥的工匠讲到如今的新生活。
深秋的一个清晨,沈雁声早起去江边散步,看到雷震川正带着孩子们在江边晨读,声音朗朗;不远处,林墨棠和几个姑娘举着相机,在拍江上的渔船;茶馆方向飘来柏树枝和茶叶的香气,杜老七的笑声隐约传来。江面上,渔船划过,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阳光洒在江面,金灿灿的。
他站在江边,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有江水的清冽,有辣椒的辛香,还有日子里的甜。那些藏在暗棋里的过往,早已化作了眼前寻常的烟火,没有惊心动魄,却比任何传奇都更动人。
5
暖冬归处
腊月里的雾城,雪下得勤,却不似北方那般凛冽,落在肩头是软乎乎的,混着江风里的辣椒香,反倒添了几分暖。雾江商行门口的红灯笼裹了层薄雪,看着像缀了糖霜的果子,沈雁声一早起来扫雪,竹扫帚划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响。
沈先生,早啊!隔壁抄手铺的张婶端着个陶碗走过来,碗里是刚熬好的萝卜排骨汤,冒着热气,给你端碗汤,暖暖心!你看你,扫个雪都冒汗,快歇歇!
沈雁声放下扫帚,接过汤碗,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谢张婶,又让你费心了。他舀了一勺汤,萝卜炖得软烂,排骨鲜得入味,是小时候家里常喝的味道。
正喝着,林墨棠裹着棉袄跑过来,手里拎着个布包:沈先生,快看看我给孩子们买的年画!布包里是一张张印着胖娃娃、门神的年画,颜色鲜亮。明天学堂放假,咱们给孩子们发年画,再教他们写春联,热闹热闹!
沈雁声笑着点头,刚要说话,就见雷震川骑着马过来,马背上驮着个大包袱:看看我带啥回来了!他翻身下马,打开包袱,里面是各色的糖果、花生,还有几匹花布,给码头的街坊们分一份,年根底下,就得有年味儿!
三人正忙着分装年货,杜老七也来了,手里拎着个大竹篮,里面是刚蒸好的糯米糕,上面撒着芝麻和白糖:快来尝尝!我特意多加了红糖,甜甜蜜蜜过年!
街坊们见商行里热闹,都凑了过来,孩子们围着糖果打转,大人们帮忙分装年货,说说笑笑的,把冬日的冷清都驱散了。王老三扛着个梯子,笑着说:沈先生,我来帮你们贴年画!保证贴得端端正正!
贴完年画,写春联的桌子也支了起来。沈雁声握着毛笔,在红纸上写下平安如意岁岁安康,孩子们围在旁边,拿着小毛笔跟着画,虽然写得歪歪扭扭,却一脸认真。林墨棠举着相机,拍下这热闹的场景,快门声混着笑声,成了雾城冬日里最动听的调子。
除夕那天,商行里摆起了长桌宴,街坊们都带着拿手菜来——张婶的红烧肉、杜老七的麻辣牛肉、雷震川炒的花生,还有林墨棠做的甜皮鸭,满满一桌子,香气扑鼻。
沈雁声看着满桌的人,心里满是踏实。他举起酒杯,对着众人说:谢谢大伙这一年的帮衬,祝咱们新的一年,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干杯!众人举杯,酒杯碰撞的脆响,混着窗外的鞭炮声,在屋里久久回荡。
夜里,沈雁声独自站在江边,看着远处的灯火。江面上,渔船挂着灯笼,像一颗颗星星落在水里。他从怀里掏出爹的照片,轻声说:爹,今年过年很热闹,街坊们都很好,您放心,我把日子过好了。
江风拂过,像是爹的回应。他把照片贴身收好,转身往回走。商行的灯还亮着,林墨棠、雷震川和杜老七正围着炉子烤火,见他回来,笑着招呼:沈先生,快过来烤烤火,咱们煮点汤圆吃!
沈雁声走过去,坐在炉子旁,暖意包裹着他。汤圆在锅里翻滚,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像极了这安稳的日子。
6
尾声
又一个腊月,雾城的雪依旧下得温柔。云庐茶馆的竹篾灯笼换了新,柏树枝在灯里烧得噼啪响,抄手铺的辣椒香混着茶香,在街头巷尾漫着。
沈雁声、林墨棠、雷震川和杜老七照旧围在老位置吃火锅,红油锅底咕嘟冒泡,毛肚七上八下烫得正好。窗外,当年跟着学扎风筝的孩子,如今已经能带着更小的娃在江边放风筝,风筝上的江猪子,还是雷震川教的样式,在雪雾里摇摇晃晃,憨态依旧。
还记得鱼嘴那夜,冻得手都快僵了,哪想得到现在,每年冬天都能这样舒舒服服吃火锅。雷震川夹着黄喉,辣得直咧嘴,眼里却满是笑意。
林墨棠翻着相机里的相册,从鱼嘴夜灯到民生博览会,从商行开业到孩子们的春联,照片攒了厚厚一沓。明年开春,咱们去上游拍油菜花吧,听说滩涂边的花,能把江水都映红。
杜老七拎着铜壶添茶,茶汤冲进盖碗,白雾漫过桌面:要得!到时候我煮腊肉、蒸糯米糕,咱们带着去江边野餐,让年轻人也尝尝老雾城的味道。
沈雁声看着眼前的人,听着熟悉的重庆话,鼻尖萦绕着辣椒与茶香。他举起茶杯,对着嘉陵江的方向,轻声说了句:爹,日子真的好起来了。
江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雪的清冽,也带着烟火的暖。茶馆的灯笼、商行的红灯笼,在雪夜里亮着,像两簇跳动的心火,守着雾城的岁岁年年。
这盘雾城暗棋,终究没留下惊心动魄的传奇,只把当年的苦,熬成了如今的甜——人间最好的结局,从来都藏在一茶一饭的烟火里,藏在街坊邻里的热乎气里,藏在岁岁安稳的寻常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