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点,我在火车上铺刚刚睡着,就听见一阵哗啦啦翻东西的声音。
那声音断断续续,在夜里的行驶中犹显清晰。
忍耐良久的我正要发作,又听见一阵紧促的奔跑,似乎还有咒骂声,
忽地巨响,列车上的所有乘客连同我在内都炸成血雾。
再次醒来,肢体的疼痛让我心有余悸,此刻又传来那阵翻东西的声音。
1
这是梦吗
血雾中的列车让我冷汗直冒,我忍着身体的不适,在黑暗中摸到了手机,眯眼一看,凌晨三点。
那哗啦啦的窸窣像是挤压塑料瓶的声音,一阵阵的。
环顾车厢,其他铺位的人睡得正香,只有我被吵醒了。
谁啊,大晚上的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我暗自骂骂咧咧地下了铺,朝着声音来源小心探去。
手机的电筒扫来扫去,扫到车厢洗手池时看见有个人影在挣扎着什么。
壮着胆子,心想来都来了,我放低声音挪过去。
发现那是个受伤的女生,一头扎进了车上集中管理的垃圾袋里,撑在地上的双手青紫一片,使不上力,爬不起来。
难怪一直有翻东西的声音。
看见是人,我也放心了不少,连忙上前把她搀扶起来。
好不容易把她扶起来,正想开口询问,她却全力推了我一把。
快走！
我猝不及防地后跌几步,夹在腋下的手机翻了几圈摔在地上,她也半靠在小桌板上气若游丝。
在手机掉落的瞬间,我看见她身后有一个拿着长柄雨伞的男人面目狰狞,那伞柄重重落在女生身上。
死女人还想逃！
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两次三次！
男人一边叫骂着,一边挥舞着长伞。
女生好似没了呼叫的力气任由男人殴打。
突如其来的变动让我受了不小惊吓,我上前推开男人的时候顺带使了个断子绝孙脚。
趁男人吃痛,我加紧扶着她向前跑去。
列车员！乘警！有小偷偷东西伤人啊！
慌乱中我和女生跌跌撞撞的也闹出不小的动静,可睡觉的乘客没有一人醒来。
着火了！着火了！起来救火啊！我又嚎了几嗓子,终于看见前面那节车厢有人打着手电过来了,离我们就半节车厢的距离。
不怕,有人来帮我们了。我偏头安慰着女生,可我却看见了她那双更加害怕的眼睛。
难道…
我紧忙回头,一个穿制服的列车员,脖子像被刀劈了一半似的。
只有一半脖子,脑袋只由一层皮牵着,歪着头抵在我面前嘿嘿一笑,我的尖叫还没出口就被他一个闷棍敲在面门。
倒地时我感到额前一阵黏腻,眼睛在一团红色中看见列车员在殴打着虚弱的女生。
赶上来的男人报复一般地对我拳打脚踢。
很快,我失去了意识。
2
我右手揉着脑袋想要缓解一些疼痛,左手摸到手机,时间显示21点54。
列车正穿过一条条隧道,手机没有信号,车内偶尔有一些乘客交谈的声音。
听见普通的喧闹声,我稍微安心了一点。
刚才那些是梦吗
可脑门上的包好疼,上铺虽然狭窄,可不一定能撞出这么大个包吧……
这时列车又穿过一条隧道,车内的光线暗了下来。
手机一声震动,收到一条未知来源的彩信：
【玩家谭灵第三次重启。
【现在是21点57,离事故发生点还有15分钟。请玩家做好准备,前往5号车厢解救女主,避免悲剧发生。】
附件是一条新闻：【列车上一年轻女子拒绝更换铺位后辱骂老人；工作人员介入,发生肢体冲突：衣衫不整】
新闻显示的发布时间却是明天上午10点。
这是预告…和通知我解救女主的内容有关。
我进去了一个我三不知的循环！
第一次半梦半醒作为一个炮灰,没有一点犹豫原地爆炸。
第二次救了一个女人,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两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追杀。
解救女主,那我第二次救的那个女生是女主！
离22点13还有10分钟,都这么提示了,先过去看看情况,找找乘警什么的…
咦算了,想到那个断脖子的乘警就一阵恶寒,那就不是人类。
3
我所在的地方是3车厢,在去往5车厢的途中,3号和4号除了我以外一个人都没有了。
刚才那些乘客的交谈,巡逻的列车员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那些不再整齐的铺位、小桌板上的垃圾,水箱上尚冒热气吃剩的泡面证明刚刚车内还有其他人在。
而且已经快过去了十几分钟了,列车还没有从隧道出去。
我走到了4号车5号车接轨的地方,还有3分钟。
前面有很多人,他们围做一团,有的人踩在座椅上,有的人半挂在椅背上,更有甚者居然躺在行李架上。
唯有一点相同:他们都高举着手机,脖子伸得老长,眼睛几乎目眦欲裂,看样子在拍什么。
走近后我听见有人在争吵,是一男一女。
让让,让让。
我弓着腰朝着人与人之间的缝隙挤进去,从缝隙中看见一个灰色身影在拉扯着另一个白色身影。
当我终于看清人群中心那两个人的模样时,那个白色影子被推倒在地,她在流泪。
这不是那个女生吗！
灰色身影自然是那个追杀过我们的死老头,他手里赫然拿着那把长柄伞。
这时,他正趾高气扬地挥舞着长伞,嘴里说着：
年纪轻轻,这么没素质！一点都不尊老！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垮掉了！
让你给我换个下铺,凭什么不换你家没老人你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就没有老的那一天吗你活不到老的那天吗
下午装自己肚子痛装虚弱,现在又诬陷我猥亵。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站街都没人点你！
想叫人来管我叫谁我都不怕！我六十了,身上全是病,我看谁敢碰我！
这老头不依不饶的叫骂可不像一个全身都是病的老人。
女主跌坐在地上,虽有哭腔但却坚定,
请你们找工作人员过来,我要求调监控,看谁才是无理取闹！
列车员！列车员！我环顾四周想要找一个工作人员,可挤在人群中我进退两难。
那些人没有一个人搭理她,他们都举着手机试图再往前挪动。
脖子伸得更长了,手机举得更高了,脸上全是幸灾乐祸的表情,我挤在他们中间几欲缺氧。
这些人疯了吧。
4
你闭嘴！女孩儿的尖叫声让躁动的人群安静了两秒。
紧接着是那个老头的声音,列车员,就这里,就是这个疯女人！
这个疯女人扰乱乘车秩序！快把她抓走！
人群又躁动了起来,他们嗓子里挤出一阵阵咯咯的嬉笑,好像在看一出好戏即将上演。
完了！我使足力气挤了进去,那个半截脖子的列车员正在拖拽女孩！
我一把抓住女孩的手,拼命地往我这里拉,指甲几乎陷进她的皮肤里。
可列车员的动作就停滞了几秒,马上更大的力量将女孩连带着我拉扯过去。
身后那个老头满意地拍手称好。
女孩知道我在帮她,她的双腿也拼命蹬踹踢着列车员。
眼看她被抓住的部位的衣服裂成了好几条,我猛一蹬地,两条腿踹到列车员的下身。
他居然松开了手,捂着自己后退了几步,本来脑袋就要掉不掉的,现在又龇牙咧嘴,更丑了。
奇了,男鬼也怕断子绝孙脚。
女孩和我都摔在地上,我赶紧脱下自己的冲锋衣穿在她身上。
我指着老头的鼻子大声说道：
我在人群中看了半天,明明就是你先动手拉扯她的,还把她推在了地上,现在还倒打一耙！
我全程录音录像了,下车了,我一定报警抓你！
这老头眼看情况有变,马上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喊着：
不得了啊,这世道不让我们老年人活了！
两个年轻人欺负我一个老头！我真是做了什么孽啊,让人这么欺负我……
还有没有公理了年轻人不尊老,我们的社会要坏掉了！
5
谭灵,你看…女孩扯了扯我,示意我看周围。
四周举着手机的人他们的眼睛大得像鹅蛋,嬉笑的嘴角已经裂到了耳根,脖子和拿着手机的手都长到不正常的程度,活像一群肢体修长的橡皮人。
饶是这样他们依旧乐此不疲,沉浸在吃瓜的第一现场。
而哭闹的老头、列车员也保持着最后的姿态原地不动了。
一股恶寒让我汗毛直立。
这些都不是人了吧。我抹了抹自己的脸,想让自己精神些。
手机一声震动,收到一条提示短信：
【列车预计3分钟后到站,请玩家做好下车准备。注意列车只停留30秒,请玩家做好下车准备。】
快走吧,不管他们我们先下车。
我和女主只来得及拿证件,其他行李完全没时间拿。
出站后,我这颗心总算安放下来了。
突感饥饿,我提议在车站外面24小时营业的小摊儿吃点热乎玩意儿暖暖身子。
考虑到我俩都受了不小惊吓,我点了两份清汤抄手。
这小抄手一端上桌,香得我大快朵颐。
快吃哦,等下我陪你去警局,今天这事必须得做个备案。我看她愣愣盯着手机屏幕,指节有些发白,心想好人做到底。
这时,我手机收到一则头条推送：
【列车上一年轻女子拒绝更换铺位后辱骂老人；工作人员介入,发生肢体冲突】
新闻发布时间怎么提前了！
忽然间闻见一股腥味。
我看见自己手上有血,原本干净的手机也因我的抓握变得血迹斑斑。
我刚才只拉过女孩的手…
定睛一看,女孩露在外面的脸颊、手掌密密麻麻都是白色划痕,脖子上也长出了一道道新划痕。
旧的划痕渗出了很多的血,新的划痕先是透明然后变白,接着流血。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我试图唤醒逐渐成血人的女孩。
四周淹没在白雾之中,能看清的只有我和快要弥散的女孩。
她伸手在冲锋衣上蹭了蹭,抬手抹了抹我的眼泪,
谢谢你…
怎么会这样…
6
这是第四次重启。
我又在列车上,时间显示是21点。
时间又提前了。
结合前三次的经历,我发现一旦我有所行动,并且成功改变了一部分将要发生的事实,现场所有角色都会凝固,再次重启的时间节点就会提前。
第三次我与女主下了车,收到的新闻少了衣衫不整的情节,这应该是有了我的参与,避免了本应该发生的情节。
推送的新闻既是预告,也会因我的参与发生改变。
可第三次为什么还是失败了…
我唰地想起吃抄手时女主一直在看手机！
我们没有第一时间报警,结合提前发布的新闻,车上的人一定在有信号后第一时间添油加醋剪辑了视频发出去了,所以推送的又是一条颠倒黑白新闻。
我能想象到这样一条刻意剪辑的假新闻发酵后会带来怎样的舆论攻击。
那一条条莫名的划痕何尝不是一道道恶意按下拍摄键所带来的毒刃。
所以第三次失败了。
看来解救女主不仅要改变女主原本孤立无助的情节,还得还原事实
不然恶意的舆论足以毁掉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女孩。
列车晚上熄灯时间是22点。
联想到第三轮短信通知的事故发生节点也在22点后。
看来死老头再次的行动应该是在熄灯之后。
我现在就得把女主薅过来和我一起待。
7
我看到了躺在下铺的女主,她唇色苍白,双手捂着小肚子,很是虚弱。
我在犹豫,该怎么说这个事,一陌生人突然上前叫她一起走,感觉蛮奇怪的。
这么几次循环,我都记得她,她说不定也记得我不管那么多了。
姐妹我看你很难受,是生理期嘛我行李里有暖宝宝,或许能让你好受点。
要不然去我的铺位吧,我看你一个人这么难受,身边没人陪你。
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是一个网文作者,这是我的证件。
原以为还要再费口舌,没想到她只看了一眼证件就同意去我的车厢了。
赶在熄灯前把女主带到我身边了,这下那老头干不了坏事了～
因我是上铺,上下不方便,我们索性坐在椅子上聊了聊日常。
她叫孟兰舒,和我年纪一般大,工作一年多了,是名艺术学校的钢琴老师。今天是探完亲准备回学校。
说起换铺位的事,她说正因来生理期了所以一开始就买的下铺,抢了好几天才买到下铺的。那个老人找她换,但她确实很难受就拒绝了,结果老人就各种骂她甚至还把她的行李往地上扔。
她因痛经没什么精力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由着老人自己没劲了才消停。
我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后半程我陪你。
很快熄灯了,我让她上去休息了,手机调好录音了,我就坐在下面眯一晚。
那老头要搞事的话,估计也想不到她人在哪儿了,一个普通的换铺事件没了一些桃色加成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8
睡得迷迷糊糊,感觉眼前有黑影一晃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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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睁眼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床铺边借着微弱的灯光上看看下看看,这场面炸得我汗毛直立,随即打开手电一声大吼,
喂！干什么！
那人影一抖,转过脸,死老头！
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我声音很大,兰舒醒了立马下来站在我身边。
其他乘客也醒了。
更夸张的是乘客上一秒还在打鼾,下一秒就源源不断地举着手机,伸着脖子,竖起耳朵一股股将我们三人围在中间。
喊抓小偷救火的时候一个个睡得像死人,有八卦看了,耍流氓了,一下就激活这么多木头人,看客npc
啊。
我们还没说什么,老头倒强势地早有预料一般开始骂街了：
你们看看,下午说人不舒服不给我换铺位,结果晚上休息的时候跑到别人的铺位睡觉。
原以为她情有可原,感情就是不孔融让梨,还白白浪费那么好一个下铺！
说完他打量了下铺的床底,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那是兰舒的鞋子。
我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大爷你半夜不睡觉跑来管别人什么事。
他理所当然道：
要不是我晚上起夜上厕所,我还不知道你们年轻女生这么浪费资源！一身穿戴得值不少钱吧,几百的下铺说不要就不要。躺着赚的钱吧。
这不就是一双很大众的鞋子吗,这还值钱
大爷教训的珍惜资源这点是我们疏忽了。话又说回来你是怎么找到她在这儿的。我装得真诚,发出疑问,
你在5车厢,这是3车厢,5车厢4车厢都有厕所,大晚上没人和你抢,你体弱多病的跑老远来5车厢的中间上厕所
能言善辩的老头这次张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时断脖子的列车员来了,他拦在中间,声音粗糙刺耳,
这位大爷原本想找这位女士赔个不是,去5车厢没找到她便来找了我询问她的去向。
话音刚落,老头神色缓和了不少,兰舒的声音适时响起,
半夜熄了灯后才找人道歉,道歉的时间选得挺好的。
我盯着老头,话里却问着列车员,
他真心想道歉为什么不请工作人员陪同更显诚意,反而要摸着黑趁人睡觉时偷偷摸摸
列车员掉着的头本就死白现在脸上有几分指责意味,
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人大爷都想给你道歉了,怎么还咄咄逼人。
这鬼列车员逻辑真感人,我平静说道,
今下午换铺位的时候,这大爷拉扯女孩把她骂得狗血淋头,也没见你这位同志主持公道让大爷不要咄咄逼人啊。为什么每次你都先训我们,不训他
老头仍不死心又搬出尊老这套来叫嚷。
我抢过话头,
尊老不是蛮不讲理的遮羞布,不是年纪大别人就得无条件迁就你。更何况你年纪也不大,骂人的架势抵几个壮年人。我们还没追究你的寻衅滋事、故意辱骂！还有,请你不要对别人花钱买的铺位这么有占有欲好吧！
每说一句我就加重一层语气,直到把老头逼得想动手打我。
兰舒一个错身拦在我面前,目光坚定,
两边车厢都有监控器,你到底是上厕所还是趁黑来＜特意道歉＞,一看监控就知道！
9
手机的提示响起时,除了我和兰舒,其他人都静止不动了。
【列车预计2分钟后到站,请玩家做好下车准备。注意列车只停留30秒,请玩家做好下车准备。】
有了前面的经验我也不纠结,果断准备下车。
这次聪明了再饥困交加,也得先去警察局做个备案。
我们联系了最近的警察局,一位年轻警员接待了我们。
当我们描述了列车上事故发生的详细情况后,旁听的一位姓王的中年警员说,
你们有遭到对方的肢体伤害吗
想着最开始兰舒被追杀,我也被列车员当头一棒,正想笃定地说有时,可因为我的介入,目前的情节已经没有这一点了,我又闭上了嘴。
兰舒回答没有,紧接着又被问到有无财产损失,这时兰舒说有,她的东西被老头无故掀翻在地。
王警员说这一点只能勉强称作寻衅滋事时,我有些生气,
那故意辱骂和造谣呢我们有录音。
听完录音后,这次是年轻警员开口,两位女士,录音里的那句造谣没有经过一定幅度的传播,尚未造成不良影响,很难认定为造谣,目前只能暂时认为是辱骂加污蔑。
王警员也说道如果我们必须要一个说法的话,警方可以对其进行批评教育。
原本温和的兰舒倒是很坚决要求警方对老头批评教育。
起初担心她会就这么算了,这样正好。
至少现在已经在警方这儿有了案情登记,如果后续事件发酵的话也可以更好地追责。
10
在去兰舒家的路上,我让她也存了一份两位警官的联系方式。
为免她后续势单力薄,我决定还是和她一起回家。
到她家后,我们刚和她父母说了这件事,我们四人的手机同时响起都接收到了同一条推送消息：
【列车上一年轻女子拒绝更换铺位后辱骂老人】
点开评论区后,评论区有很多人留言,每一条都在指点兰舒的穿着、长相、装病矫情。
我看见她捏着手机的手指逐渐发白,原本修长挺拔的身影也颓了几分。
孟母孟父很是生气,新闻怎么能颠倒是非呢！
我伸手挽住她的肩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是了,尽管这条新闻比最开始的新闻好了很多,可还是一条颠倒是非主体的新闻。
很快她的个人信息出现在了评论区,她收到了不少骚扰短信和电话,开了未知号码防护才消停了一会儿。
可是她的社交账号上也涌入不少陌生人的评论和私信。
账号里的教学宣传视频,她亲和温柔,手把手纠正学生错误的弹琴手势,成了
【看她给学生上课的样子看着可真不是正经人】
【这温柔细语的模样不知道勾走多少学生的爸爸】
【我老公最爱这款了,让我老公先看@亲亲老公】
她优雅的气质浑然天成,每次给学生上课,衣着大方典雅,成了
【在学生面前居然穿V
领裙子,啧啧啧,谁不知道弯腰指导孩子的时候,胸前那片是给谁看】
【还穿高跟鞋,人孩子弹琴的时候她噔噔噔的脚步声这不是乱人心神吗】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低眉蹙眉都被人一一放大截屏,盖上了那些人的臆想。
她颇有涵养的父母见识了这无端的恶意,想要收走兰舒的手机让她别看了。
可兰舒一言不发地抓紧手机,眼眶红红,直到她学校的电话打来。
11
电话里说,
孟老师,网上的新闻我们都看到了。您在学校工作这一年多,能力和为人大家有目共睹。只是现在学校账号和您的个人账号都遭到不少攻击,为了不影响新学期的生源,学校想给您放几个月的休整假。您安心调整,等您准备好了,学校和您带的孩子们都等着您回来。
接完这个电话,兰舒的眼睛暗了几分。
成年人都听得出这是学校的委婉劝退。
我只能宽慰她,就当给自己放假了。在车上你和我说好久没休息过了,之前那么辛苦,是该好好休息一阵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饭桌上的气氛很低压。
我夸赞叔叔的厨艺真的太棒了,红烧鱼做得一绝,土豆牛腩更是了不得,香得我怒吃三碗米饭。
好在叔叔也愿意配合我的话题,絮絮说着这两道菜怎么做能更好吃。
等兰舒洗漱的时候,阿姨叔叔和我聊了不少关于兰舒的事。
孟母是高中的音乐老师,孟父是大学的钢琴教授,都有着体面的职业。
女儿兰舒则幸运地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在还不会走路的年纪就学着爸爸的样子一模一样地按琴键了。
和外貌相比,弹得一手好琴才是她最大的优点。
喜爱钢琴,热爱乐曲,希望让更多人体会到钢琴的魅力,所以大学一毕业就进了这个新开的艺术学校,也交了一位音乐制作人的男朋友,两个人感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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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住的是阿姨准备好的客房,正准备睡觉时,有人敲响了我这间房门。
开门后看见兰舒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她说陪她出去走走。
我们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又一圈,她什么话都没说。
直到在喷泉边歇脚时,她的声音低低的,
我男朋友和我分手了。刚刚我洗澡的时候他打电话通知我的。
看着路灯下蹲坐在喷泉边的那个身影,那双属于钢琴家的手无力地搭在膝上,脑袋抵在手背上,我替她感到难过。
我俯下身抱住她,她的身子格外冰冷。
其实我已经死了。这个循环也是我创造的。怀里的兰舒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你好像并不吃惊。她抬起头注视着我。
我闭上眼,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比起这个循环是谁创造的,我更不愿意得知你已不在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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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三次循环中,我还未告知我叫什么的时候,她便叫出了我的名字,而那时只有给我发信息的系统知道我的姓名,那时我心里就有了一个疑影,这或许是一个刻意设置的世界从而达到某种目的。
我们现在还在循环里吧。车上车下的事应该都是你的亲身经历。不对,那时的你可能比循环里更无助。我的话尾有些颤抖,其实很不愿意听见她已经死了的消息。
她起身抬头仰望着天,接过话头,
你说得没错。那时的我没有人帮我,他们都在笑,都在举着手机录视频。
拍到了老头骂我,把我从铺位上拉拽下床,我和他的争吵,列车员拖拽我撕裂了我的衣服,我的衣不蔽体,尊严扫地。
没有人说一句那不合规,没有人给我递上一件衣服甚至是一个可以遮挡镜头维系住最后一点体面的垃圾袋,当然更没有人在看见那双手伸进我的被子时说一句有流氓。
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啊,可上热搜的视频里却是我发起的争吵,我在诬陷,还有我被打上马赛克的身体。
我成了社会性死亡的那个人。工作、恋人都没了,就连我的父母最后也怪我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把铺位让出去。
从网暴发酵时她就报过很多次警,警方甚至出过专门的通告,可网络上疯传的视频警方根本处理不完。
那些视频疯传,当地有好事者找到了她的家,在她外出时泼了她一身红油漆,骂她不配为师,误人子弟,连同她的父母教育出她这样的人都应该以死谢罪。
也是这一次让她的父母彻底不许她再出家门。
警方很快就抓到了泼油漆的人,治安管理处罚了不到一周就放出去了。
他们都说网暴太厉害了总有过去的那天,等平息了再出门,一切都可以重来。
可是谁能释放她呢。
再然后就是父母的工作也受到了打扰,于是忍耐许久的他们说出了那句话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把铺位让出去。
她可以理解父母的抱怨,可她也无法再承受这一切。
这时下起了夜雨,黑夜中的树叶沙沙作响犹如泣如诉,可我看见她眼里没有一滴泪。
在雨中,她穿着杏色睡裙的身子更显单薄。
我上前抱住了她,我不想追问什么细节,我只想替她挡住一点儿雨。
不怕,现在有我。我知道你的心愿,我愿意站在你身边。你想要的公道和真相我陪你一起讨。
谭灵,为什么没有早点结识你这个朋友呢这个循环我拉了不少人进来,可只有你走到了这一步。
14
我鼻子一酸,压下喉头的干涩,
我能走到现在,大概是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你想要自救的念头。当我看见你一个人困在人群中仍坚定地要求查监控时,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会妥协的人。以前可能是没有人自始至终支持你,所以一时间没了继续的勇气。
这一次一定会如你所愿。
15
这次兰舒自己联系了王警官,王警官也很重视网络上的舆论。第一时间去调取了列车上的监控。
监控画面显示围拍的人群太多,三名当事人被围在最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车厢两边的监控鞭长莫及。
他表示车上乘客那么多,不可能所有人都喜欢颠倒黑白,总有几个不敢出面帮忙但也不愿跟风网暴的人,让我们尽力去联系,拿到原始视频。
他还发现了各大评论区里有几个ip
不同但带节奏的话术相似,很是可疑。他表示他会继续追查这条线索。
我弄了一个小号发布了求助帖,有偿求那趟列车上的原始视频。
有不少人留言,不过大都是看热闹的。
直到有天半夜,有个同样默认头像的账号私信我,说有原始视频,不要钱。不过需要一样东西交换：2024年10月19日下午放学后的钢琴教室的监控录像。
我看见兰舒全身一僵,直觉这个时间点很关键。
她说这件事发生在她刚进入学校工作的第四个月,现在这个人要求交换那起事件的监控视频,未免太巧了。
我连忙问道,是什么事你还记得王警官说过这次针对你的网暴发散得太快,有几个ip
很可疑。现在突然来个好心人,他们说不定有一定的关联。
16
她的班上有个7岁的小女孩诗诗,小女孩特别乖巧,一个月虽然只有两节课,但每次上钢琴课都比其他同学提前半小时到教室。
有时候上节课的同学还没有离开,她就钻进来甜甜地和老师打招呼,然后坐在钢琴前练一会儿,哪怕就几分钟也格外珍惜。
每次兰舒给她示范时,诗诗都特别专心,不肯错过老师动作的每一个细节。
大多时候是诗诗妈妈接送她上钢琴课,妈妈偶尔走不开时就会让爸爸或者爷爷来接。
不过爷爷接孩子时总会迟到,好几次学校都没人了,孩子爷爷才姗姗来迟。
诗诗不像其他小朋友一下课就巴不得马上飞回家,没有准时接她的时候,她都求求兰舒让她在琴室里多练练琴。
钢琴课是妈妈拿钱让我学的,我得抓紧时间多练练,不能浪费妈妈的钱。
这样热爱钢琴的学生是很好的招生素材,学校自然不会有意见,兰舒也相当喜爱这位小钢琴家。
直到10月19日下午,诗诗一直没走,说是爷爷来接。
兰舒在钢琴室陪了她快3个小时,天都黑了,孩子爷爷还没来。
诗诗说爷爷估计又是打麻将打开心了忘了来接她。
期间也联系了诗诗妈妈,诗诗妈妈说还在玩具厂里上夜班,马上联系爸爸来接。
兰舒担心又要等很久干脆和孩子说送她回家,谁知诗诗拒绝了,
老师,你陪了我这么久,就不麻烦你送我回去了。我知道回家的路,不远的,就十来分钟。你也快快回家吧,老师妈妈也在家等你呢～
还不等兰舒阻拦,诗诗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当时的兰舒以为平凡的一天又要结束了,却不承想这一天发生了变故。
17
第二天兰舒到学校时看见不少人堵在校长办公室,她走近一看那是诗诗的家长。
女孩妈妈双眼通红,神情憔悴,时不时还在抽泣。孩子爸爸和爷爷吵着要学校赔钱。
这时她才知道昨晚诗诗在回去路上被酒驾的车给撞了,等孩子爸爸赶来接孩子时,孩子已经被送到医院了,现在还在监护室里昏迷不醒。
他们认为是校方失职,如果学校老师再多陪孩子半个多小时,就不会出事。
学校也报了警,警方调取监控记录后,彻查案情后,认定酒驾司机承担七成责任,校方有证据表明虽让孩子独自回家,但已尽了看护责任和告知义务,出于人道考虑承担一成责任赔偿了一笔费用,孩子家长承担两成责任。
王警官听完整个事件描述后,眉头紧皱,
所以你们现在怀疑网暴后推波助澜的人有可能是孩子的家长
我说,这也算一个排查方向吧。毕竟除了孩子家长会索要琴室的监控视频之外,目前我们想不到还有谁会需要这个视频,更想不到还有谁和兰舒有着死仇。
你们的猜测或许有道理。因为我们查到网上带节奏的那几个可疑ip
背后是列车上那个老头的远房亲戚。
孟女士,你还记得孩子爷爷的长相吗王警官拿出了几张人像供她辨认。
兰舒先是指出了列车上的老头,经过一段时间的回忆又指出了另一张人像,
这两张人脸虽然样子有了很大的不同,可是眼睛那一截很像。
我也细细打量着这两张单独拎出来的人像,
不说还看不出,这么一说我觉得他俩很相似。一个偏胖眉形舒展,一个消瘦眉头紧凑像憋着一团火。
王警官的声音沉着,
嗯,接下来我们会核查这两人是不是同一人。这是琴室的监控视频,学校刚才把视频传过来了。你们尽快和那个人交换录像,等拿到原始视频录像了,这一切闹剧就快结束了。
兰舒接过王警官递上的U盘,听见那句就快结束了,她面上不显,可她紧紧握住我的手,我感受到了她的激动与克制。
18
说手里有列车原始录像的人居然是孩子的妈妈,赵女士。
她主动约我们见面交换,也告诉了我们很多关键信息。
她贪婪地看着视频里的还鲜活的孩子,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让老师早点回家,老师妈妈也在等老师,她终于抑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是妈妈的错,妈妈那天不上夜班就好了,妈妈就可以来接你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都怪妈妈,妈妈不该送你去学钢琴啊,不不,是妈妈不该这么穷还把你生下来,都是妈妈的错！我的女儿啊…
她几欲晕厥,我和兰舒也泪流不止。
兰舒揽上孩子妈妈的肩膀,一下下地安抚着,
诗诗妈妈这不是你的错。我们谁都不想看见这样的事发生。
诗诗看见你这样也会心疼的…
或许我们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诗诗那句话,眼泪又落了下来。
钢琴课是妈妈拿钱让我学的,我得抓紧时间多练练,不能浪费妈妈的钱。
和诗诗背着书包总是直直的脊背、稚嫩的小手比起来,赵女士习惯性地佝偻着背,手指骨节宽大粗糙,有的地方还有一层淡黄的老茧,那是常年埋头缝纫机的职业病。
诗诗家境不好,她很喜欢钢琴,但她知道妈妈已经很辛苦了,一节好几百的钢琴课不是她上得起的,所以只在心里奢求。
七岁生日前,她悄悄在日记本写下圆圆的字体：
【我好想快点长大啊。长大了就能赚钱,给妈妈买红枣酸奶,就是那种要五块钱一瓶的,我知道很贵。以前妈妈总等超市快关门的时候,花7块9给我买过两瓶装的,甜滋滋的红枣混着奶味,好喝到我连杯子都想舔干净。可每次我递到妈妈嘴边,她都笑着摇头,说自己不爱喝。我才不信呢,她一定是舍不得。等我有钱了,要给妈妈买最贵的那种,一瓶就够了,她肯定会喝的,因为这是我买给她的呀。】
【赚到钱以后,我还有个小愿望,想学弹钢琴。到时候我想怎么学就怎么学,更重要的是,我要拉着妈妈一起学,教她按那些一格格的琴键,就像她教我握笔写字那样。】
赵敏无意中看见了这篇日记,向厂里申请每个月多加10天夜班,夜班难熬,但有加班补贴。
她还预支了300块的工资,她打听过了最便宜的钢琴课是12人一个班,150一节。
于是诗诗七岁的生日礼物是每个月的两节钢琴课,赵敏还记得那时女儿开心地扑在她怀里,一边亲着她的脸颊,一遍遍大声喊着我的妈妈是天下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好的妈妈！
看着女儿这么高兴,丈夫事先不满的指责烟消云散,哪怕她再累得直不起身都值了。
19
看着大家平复了情绪,我问出了那个疑问,
你怎么有列车上的视频
赵敏喝了口茶水,润润干裂的嘴唇,
诗诗出事后,她爷爷推脱自己的责任,鼓动她爸爸找学校要赔偿。后面学校赔的钱不够多,她爸爸也开始怪罪到她爷爷身上,也怪我为什么每个月多花几大百让孩子去学钢琴。
女儿没了,我也不想和这家人继续过下去就找机会跑了。这次涉及孟老师的新闻我是在视频里才认出来那是孟老师。她爸曾经用我的手机登录过邮箱,后台没退过。新闻报道了没两天,他的邮箱有几封邮件,说什么事情办好了,这次肯定能整那个女人一笔。
我好奇点进发件箱,看见里面有列车上的完整视频。我才知道新闻里那个老头是孩子爷爷,女人是孟老师。孩子爸爸找人把视频剪辑成了他们想要的样子。
送走了赵敏,拿到了原始证据,王警官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列车上的老头就是诗诗爷爷。
孙女去世了,他们没有讹到学校一大笔钱,自己儿子也怪自己光顾着打麻将不早点接孩子,导致孙女、儿媳妇都没了,他也彻底失去了抱孙子的期望,儿子也把他赶回外地老家了。
这次是因为他得癌症了,儿子才发善心准他来儿子这边看病,结果在列车上碰见了同样回去孟兰舒。
兰舒没有认出他,但他却认出了让他失去了一切指望的仇人。
所以开始了列车上的那幕,并且在事后同儿子计划了网暴一事。
警方在彻查后确定案情确凿,发布了真正的新闻：
【警方通报换铺事件真相：男子换铺未果辱骂他人,恶意剪辑视频误导舆论
。】
20
读完完整的蓝底通告终于如释重负。
我看见兰舒一扫连日阴霾,愁苦的面庞也渐渐红润起来,正要夸她几句,四周景物一转,我又回到了那趟列车。
我站在4车5车的接连处,看见兰舒站在另一边,我和她之间隔着好多人。
不过我能清楚地听见她的声音,
谢谢你,谭灵。是你帮我完成了心愿。
虽然这只是我创造的循环,最后得到的真相也是一个虚拟的自我安慰。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因为你,我才有了那么多的勇气和你一起去追查。
说着说着,她苦涩地笑了笑,
也因为如此,现在我才知道自杀的我是多么的愚蠢。活着的时候没有勇气讨回公道,只有死后凭着长久不散的怨气创造这个循环,期待着一个战友能陪我完成这个心愿,得一个自我疏解。
我穿过人群,握住了她冰冷的手,这双手很好看,修长白皙,
别太苛责自己,那时你孤立无援,独自承受着铺天盖地的舆论攻击,在那样艰难的处境下,有那样的念头并非不可理解,重要的是你现在走出来了呀。
我也要感谢你,因为你,我才明白：真相不是50%,不是70%,更不是99%,而是完整的、全面的100%。
兰舒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声再见。
一时间天旋地转,再次睁眼,列车上有叫卖盒饭的列车员,有人在聊天,有泡面的香味一阵阵飘来。
我摸索着手机,时间显示17点28分,离我的这趟行程目的地还有10分钟。
列车的语音正在播报：
【列车即将到达,夜郎站。】
夜郎站,是我此行的目的地,我和一名前辈相约去采风。
听说那里有个古老的村庄,那儿的人是夜郎的后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