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洒午门
午门的地砖被烈日烤得滚烫,空气里热得像要燃烧。
鼓声沉沉,一声,两声,第三声一下下砸在人心口。
高成泽被铁镣拖着,脚步稳而沉,身后镣链哗啦哗啦作响。
他抬起头,眼神冷,额角的血顺着鬓角往下流。
高台上,皇帝端坐,明黄衣袍在日光下刺眼。脸上带着笑,那笑却冷得像冰,玉扳指在指尖一转,反着光。
靖安王,皇帝的声音压得低沉,你,还有什么要说
四周衙役将他死死按下。高成泽嘴角带血,喉咙腥甜,却还是抬起头,咬牙笑了一下。
有。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从喉骨里挤出来的,若能再来一次,高启棠,你必是我的手下败将。
话音未落,高启棠脸色一沉。
衙役猛力一压,高成泽的肩膀被逼得往下低。他的余光扫见人群里一抹浅色宫衣那是上官晚凝。
她指尖死死掐着衣袖,指节泛白,肩膀细细地抖。是害怕,还是心痛,他分不清。
刀光忽然一闪。
他刚吐出重字,刀锋已落。寒意从脊背直冲心口,眼前漆黑,像有人一把捻灭了烛火。
一切归于寂静。
再睁眼,窗外春燕叽叽喳喳在衔泥。
案几上摊着折子,最上面写着云州军需。封蜡的式样,是十年前的旧款,墨香还没散尽。
指尖的玉扳指安然在手,温润通透。那是他前世午门行刑时被摘走的,如今却好好戴在手上。
门外传来敲门声。陈因压着嗓子,带着小心与恭敬:王爷,入朝的时辰到了。
高成泽对着铜镜,看着镜子里的人。眼神冷得像冰,唇角却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死过一回,他的面孔似乎换了一层皮,整个人都冷肃了下来。
他低声吐出一句:
原来……我回来了。
第二章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承德殿前,初春的日头亮,却没多少暖意。风里带着冷意,吹得百官的衣摆簌簌作响。厚重的檀香混着湿气,让人心里闷得慌。
龙榻之上,皇帝半耷着眼皮,脸色苍白,时不时轻咳,整个人虚弱得像风一吹就要倒。旁边的太监捧着药盏,小心翼翼,皇帝却抬手推开,目光涣散。
真正精神奕奕的,是一旁的太子高启棠。
他身姿挺拔,笑意温润,眸光在群臣之间扫过,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他这一笑,朝堂上的紧张气息立刻消散几分,可那笑意深处,却透着一股锋利,不容拒绝。
靖安王。太子微微颔首,语气亲昵。
殿下。高成泽行礼,起身时与太子的目光在空中对撞。
就那么一瞬。
那双眼睛里带着属于胜利者的光,十年前午门刑场,他在太子眼里见过同样的光。
高成泽心口一凛:他可能不是一个人重生。
他迅速收回目光,旁人只当寻常。
龙榻上,皇帝气息虚弱,抬手摆了摆:太子……
殿中宣读声起。太子随手拈起一份折子,声音温和,像随意闲谈:云州军需,你怎么看
这话不点名,却是冲着高成泽来的。
高成泽走出一步,沉声道:北道被鹤楼掣肘太重,改走西陇小道,药材、铁件都能快能省,也能避开暗手。
殿中一阵窃窃私语,众人心思翻涌。鹤楼是谁的势力,大家心里都明白。
太子手指在扳指上轻轻一顿,随即笑意如常:此事容后再议。
话轻,却像棋局里的落子。
高成泽退回班列,心里冷笑:听见了,也收着了。棋盘上,他已落下第一步。
殿后廊阴凉。御史台小吏魏三省抱着一摞折子,慌里慌张,差点撞上其他宫人。
第三章
叶仲温
夜雨淅沥,把院里的槐树枝冲得发亮。书房里灯芯跳了两下,才稳住。
叶仲温人未到,声音先传来,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王爷深夜召臣,不会是要算账吧臣心里直打鼓。
高成泽抬眼,神情冷淡:算账不是。是要用你。
他指着案上的地图,声音沉稳:云州伤兵多,药材要紧。走西陇,比北道快,能省三成。户部要有人顶事。叶侍郎,你说呢
叶仲温的笑意收了几分,低头扣了扣茶盏:王爷这话,听着像要把我推到您那边。我怕被人当刀使,砍了人,自己还落骂名。
高成泽盯着他,目光凌厉:朝廷用人,本就是刀。你若怕,就回去睡觉。云州不缺你一个。
屋里静了一瞬,雨声敲在窗棂上,愈发冷。
叶仲温抬眼与他对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王爷心里有数,臣也是该掂量。
正说着,门外丫鬟轻声叩门:王爷,东宫传请。
东宫小宴,灯火辉煌,丝竹声婉转。
太子高启棠举杯,温声与群臣言笑。忽有内侍快步入殿,低声禀道:叶侍郎府中来请,独女病急,已请御医前往。
席上顿时一阵骚动。
叶仲温脸色骤变,急忙起身行礼,哽声道:殿下厚恩。
群臣纷纷称赞太子仁德。有人感叹:殿下体恤下臣,真乃储君之德。
高成泽静静坐在席间,目光从杯影中透出一丝冷意。
他心里清楚,太子先给人送一碗温水,再慢慢套上绳子。久而久之,受恩的人自己都分不清哪段是情义,哪段是枷锁。
散席之后,风吹过廊下的铃铛,叮咚作响。
回王府的路上,车里闷得发热。
陈因压低嗓子问:王爷,叶侍郎这人,您真打算拉过来
高成泽掀开车帘,凉风灌进来,眼神冷峻:拉不动,就别让他卡在喉咙口。
陈因后背一阵凉意,他觉得王爷最近性情不一样了。
这一夜,御史台的小吏魏三省也没能安生。
他趴在案上抄折子,写到一半打盹,被同僚踢了一脚:魏三省,那个‘鹤’字火漆,别乱碰。上回有人多看两眼,被大理寺问了一整夜。
魏三省打了个寒战,下意识问:上回还有上回
同僚打着哈欠,摆摆手:我说梦话呢。
魏三省心里直发毛,抬头望见窗外雨幕里一抹黑影一闪而过。他忙把折子塞进袖里,低头就往靖安王府的后门赶。
第四章
雨廊说旧事
宴席散得晚,廊下湿气重,檐角的雨水顺着滴落,打在石阶上,溅起一阵细碎的水花。
太子高启棠还被几位老臣缠着没走,内侍举灯走在前头,灯火把人影拉得修长。
转角,一盏宫灯后,静静站着一个人。
上官晚凝。
她身子笔直,发簪简单,衣襟素净,太子妃该有的礼数一样不缺。只是眼神在看见高成泽时,先是一寸冷意,随后才缓缓压下去。
王爷。她规矩行礼,嗓音冷淡。
殿下让我带一句:您做事太急。
高成泽看着她,唇角扯出一点笑意,却没暖意:太子妃记得真清楚。
她抿唇,沉默几息,才压低声音,几乎是咬字般开口:你真以为,我愿意进东宫
这句话像针,直直扎进他心口。
高成泽的眼神瞬间冷硬:愿不愿意,你已经站在他那边了。
上官晚凝指尖把袖口捏紧,指节泛白,眼尾的冷意却被雨雾冲散了一半。她轻声道:少年时你给我的那根木簪,我一直留着。簪尾刻‘秋’字,你刻歪了。
高成泽喉咙发紧,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那年秋猎,她在马上回头喊他阿泽,声音清亮。再一个秋天,他本该迎她过门。
她继续看着他,眼神压着痛意:我进东宫那天,马车从你府门口过。你没出来。
本王不想看。高成泽声音低沉。
我也不想让你看。她垂下眼,语气重新归于规矩,殿下的话,我带到了。再说一句私心别让他抢了你应得的。
高成泽盯着她,心口凉意一寸寸渗开。重生归来,他还没来得及开局,便已失了她。她已是东宫太子妃,这段缘分,成了永远的遗憾。
他沉声问:你站哪一边
上官晚凝避开他的目光,轻轻吐出一句:我欠你的。
她话音很轻,真假难辨。
转身要走时,她脚步一顿,又低声提醒:女眷抄经的地方最清净,但来往杂。要查账,挑子前三刻。
没说寺名,但已经足够。
夜晚,永宁寺。
雨声忽然大了几分。
一个小沙弥慧忍抱着一扎经纸,从偏门急急跑出来避雨。正撞上一个青衣人。
青衣伸手递给他一块酥糖,笑容温和:小师父,夜里看见什么都别说。嘴甜一点。
同一夜,王府外的小巷里。
书肆伙计收摊,肩挑一筐花生壳往外倒。巷角,两个人压低嗓子议论。
一个叹气:靖安王这回又要多管闲事了。
另一个骂:多管才有人活,你懂什么!
书肆伙计听着,嘴角咧了一下,没插话,心里默了一句:谁给枪头上的人送药,谁就是好人。
第二天,这句话被传得满城都是,甚至成了王府门口伙计们挂在嘴边的话。
第五章
黑岭夜袭
夜里,雨细密如丝,打在瓦片和山石上,噼里啪啦。云州营帐里的灯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急报传来:黑岭有敌军异动。
高成泽伏在地图前,指尖停在山谷处,眼神一寸寸沉下去。那一夜,他记得太清楚。
前世,同样的雨,同样的黑岭。
先锋犹豫不进,粮道被鹤楼的人截断。两千士卒困在谷中,没火没粮,活活饿死冻死。哭声一夜没停,到天亮时,尸体堆得比人还高。那一仗之后,云州兵心散了半数,而他,还在傻等东宫的批示。
等来的不是援兵,而是问罪。
今世,他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他一把将地图拍在案上,声音冷硬:西陇便道已经打通。人马夜里歇换,白日只赶要紧的路,既快又隐蔽。云岭那边火把多放三倍虚张声势。
陈因倒吸一口凉气:王爷,要不要禀报东宫
高成泽抬眼,眼底带着冷光:报让他们明早等着听捷报吧。这回,不是等他们来问。
黑岭。
山风呼啸。
伏兵潜伏在乱石缝间,全身湿透,屏着呼吸。
小卒许十第一次上阵,手心湿滑,握着旗杆直打抖。旁边的老兵低声骂:抖什么旗要是掉,全军跟着陪葬!
许十眼泪都快掉下来,肩膀酸得像要断,却还是死死顶住。
山顶忽然点燃一溜火把,风一吹,火光映得谷口影影绰绰。
敌军果然中计,以为正面伏兵密布,拼命压上。
就在那一刻,侧翼的伏兵杀声大作,从雨雾里冲出,刀枪如潮,把敌军硬生生咬成丁字围。喊杀声震得山谷嗡嗡作响。
许十耳朵里全是轰鸣,眼前一片乱,旗杆差点滑下去。老兵猛地一肘子撞他:挺住!这是命!
许十肩头发麻,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流,还是咬牙死死把旗杆杵直。
战到下半夜,敌军终于被杀得溃不成军,哭喊着往山外乱窜。
捷报连夜飞回京城。
王府外的几名老兵正在空宅养伤,听到消息,先是愣住,随即扑通一声跪下,泪水夺眶而出:王爷,您是真替弟兄们拼命啊!
高成泽俯身,把他们一一扶起,眼神冷硬,声音却震得人心口发颤:欠的命债,要还。
这句话不长,却像一颗钉子,钉进所有人的心里。
后头的陈因红着眼,抹了一把脸,硬撑着笑骂:娘的,这仗打得痛快!
话一出口,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第六章
永宁寺夜探
子时三刻,永宁寺的最后一盏长明灯噗的一声灭了。山风卷着潮气,檐下铜铃轻轻摇响。
石经阁三层,西侧角落。
程远额头沁着汗,低声道:真在这儿
高成泽指尖抹过一层蜡屑,轻轻一抠,冷匣里果然夹着一本账册,纸页硬挺,边角还残留火漆痕迹。
他眼神一紧,呼吸微微一顿。
这一刻,前世的记忆狠狠撞了上来。那一世,他来晚一步,石经阁被太子的人先封,空手而回。结果被扣上擅闯佛寺、扰乱清修的罪名,从此节节败退。
今夜,他提早一步,本不该有人跟得上。
除非…高启棠,也握着同样的棋谱!他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殿门口火光骤起,刀枪齐亮。内侍带禁军堵住去路,声色森冷:靖安王夜探清修之所,意欲何为
火光映在他眼底,冷光一闪。
高成泽心口骤沉,脸色却纹丝不动。
取证。他吐出两个字,猛地撞翻灯盏。油火泼开,火苗乱窜,人声随之大乱。
窗纸哗地被扯破,他和程远一前一后翻出,雨点劈头盖脸,冰得透骨。
背后脚步追得紧。快到山脚,一辆旧香车横在路中央。车帘一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上官晚凝。
她神情冷静,语气却压得极低:上来。
车轱辘碾过碎石,颠得厉害。车内寂静,她盯着窗外的雨影,忽然开口:你以为寺里一直干净很多年前,我抄经时,就见过有人换账。
是谁高成泽盯住她。
她指尖用力扯断帘穗,低声道:别问了。
雨声盖过马蹄。气氛压抑得透不过气。
车停在宫门外,她收回手,冷冷道:到此为止。
高成泽正要开口,她却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下车。
次日清晨,噩耗传来。
小沙弥慧忍没回禅房,他的尸体被发现在后山乱石间。嘴里塞着半块酥糖,手里那串数珠断了一半。珠子上粘着蜡屑,带着火漆味。
程远气得一拳砸在案上,怒声道:这是灭口!
高成泽盯着那半串数珠,指尖收紧,关节泛白。
他眼神冷得像结了一层冰,低声道:银账可以抹,人命抹不掉。说着重重一拳打在桌子上。
第七章
殿上翻案
承德殿,晨钟三响。百官肃立,气氛压得透不过气。
刑部官吏奉上账册与证物,御史程远出列,洪声如钟:
启奏陛下!永宁寺石经阁搜出账册一本,夹缝中留有火漆痕迹,字样为‘鹤’。此账册记载内库银两暗流去处,与鹤楼往来频繁,疑有勾结!臣请彻查!
殿中轰然,交头接耳声此起彼伏。
太子高启棠缓缓起身,眉眼仍带着笑,语气温润:靖安王夜闯佛门之地,此等账册若是伪造,岂不坏了朝廷声誉
高成泽出列,声音冷硬:账在此,漆在此。若说伪造,请殿下指出破绽。
程远应声,将账册高高举起。残留的鹤字火漆在光下泛着暗红,虽小,却清晰可见。
御史台再呈另一物件:一枚火漆印,上刻鹤字;另一枚,则为内。二者扣合,正是内库银钱往来凭印。
百官一时无声。有人脸色变了,有人低头装聋。
太子扳指轻扣,笑意微收:火漆易仿,此证据未必能立。
程远热血上头,大声道:臣愿以性命担保!此账册确凿,非伪!
他声如洪钟,震得满殿官员心口一颤。有人暗暗点头,有人面色更难看。
殿侧,户部侍郎叶仲温浑身是汗,眼珠急转。终于,他踉跄出列,扑通一声跪下,额头重重叩在地砖上:启奏!鹤楼确与内库有暗往。臣曾亲眼见过账目不对,却因顾忌不敢言。昨日若非靖安王当夜示警,臣恐已身陷祸事!
此言一出,殿堂像炸开了锅。
有人惊呼,有人低斥乱臣,更多人面色骤变,目光全都落到太子和靖安王之间。
高成泽没说话,只淡淡看了叶仲温一眼:温水泡久的人,终于知道烫了。
太子脸色彻底冷下来,笑意被压到极低,声音缓慢:叶侍郎此言,可有凭据若人人自称‘被胁迫’、‘被救’,那朝纲岂不大乱
殿堂气氛压得要凝固,连呼吸都艰难。
魏三省站在人群最后,听见这句话,猛地打了个寒战。
高成泽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冷笑。
证据摆在这儿,太子再巧言也遮不住。
他看见高启棠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寒光,心里笃定了一件事:太子已认定自己也知道未来。
对弈,已然开始。
data-fanqie-type=pay_tag>
第八章
帝崩之夜
·
含章殿
午夜三更,宫钟急促,声声沉闷。
宫城风声大作,火把摇曳,御林军分作两股:一半奉东宫令死守城门,另一半悄然往靖安王府而去。
靖安王府内,亲兵早已披甲。云州老兵埋伏在暗巷,刀光在雨里森森闪烁。
陈因拎着刀,脸白得发青,硬挤出一句:王爷,这回是真拼命了。
高成泽只是点头,眸色冷沉,像一潭死水。
含章殿内。
白幔罩住龙榻,药气与血腥混杂,烛火摇摇欲坠。
殿中只立着两人:太子高启棠,太子妃上官晚凝。
高启棠手中展开一卷遗诏,字迹确是皇帝的,火漆鲜红。
皇叔,他眉目温润,笑意却冷,这是父皇遗命,传位东宫。
殿门忽然被推开。
铠甲声碎裂,火光一阵摇晃。高成泽踏入,一眼扫过遗诏,冷声道:
兄长春时已换新玺,你手里这一份,却是旧印。假诏!
空气瞬间凝固。
程远随后闯入,高举会勘文书,洪声如钟:鹤楼案证据确凿!账册、火漆俱在!请殿下交代!
一时间,殿中火光闪烁,气氛炸开。
高启棠收了笑,目光锋利如刃:皇叔,你以为几本账就能毁我你可知鹤楼背后是谁若不是他们,我哪来银钱养兵,哪来钱粮收买人心!
上官晚凝手指一紧,心口一震。她侧开眼,不敢让人看出神色。
高成泽冷冷道:你为了夺位,宁可与外人勾连,连内库都敢动!这就是你要坐的龙椅
是。高启棠声音骤冷,字字如铁,皇叔,你有军功、有威望。父皇忌惮你,本宫不怕你。你若不死,我一生都活在你的影子里!
话音未落,他袖中短刃骤然亮起,直扑高成泽!
瞬间,殿门口死士蜂拥而入,刀枪如潮。
上官晚凝看着那卷遗诏,眼神忽然一冷。她猛然上前,一把夺过,直接丢进火盆!
噗的一声,火焰窜高,灰烬漫天。
你疯了!高启棠怒吼。
火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的肩膀微微发抖,却死死撑住。
雨声骤急,砸在石阶上。
高启棠再次挥刀,直奔高成泽肋下!
就在那一瞬,上官晚凝猛地伸手,硬生生抓住刀背。
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滴下,染红衣袖。
她声音颤抖,却像铁一样坚硬:够了!
高启棠愣了一瞬,随即狂笑,笑声带着疯意:皇叔,黑岭夜袭那日,我就知道。呵……你也回来了!
这一句话,彻底点破。
殿外雷声滚滚,火光中,刀锋与目光交错。
高成泽眼底寒意森然,脸上肌肉紧绷,吐字如铁:没错。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
两人目光死死撞上,像两股雷霆在殿中炸开。
第九章
你赢不了一世的
雨声忽然停了,像有人把天上的闸门关住。
含章殿外,石阶湿得发亮,血水顺着雨痕缓缓流下,淡却了,却依旧有股铁腥味。
殿门口,尸体横七竖八,火光映得脸影扭曲。
高启棠被压在阶下,肩头鲜血浸透衣衫,狼狈,却还抬着下巴。
高成泽立在他面前,握刀的手依旧稳,可眼角抽动了一下,眉峰紧蹙,冷声开口:
殿下,还有什么要说
殿中百官面面相觑,气氛死沉。
终于有人低声嘀咕:遗诏已毁……东宫还算名正言顺吗
声音虽小,却像火星掉进枯草,一下子点燃了议论。
有人低头窃语,有人神色惶惶,整个殿堂顿时动荡。
程远大步上前,高举会勘文书,声如洪钟:账册、火漆、鹤楼往来证据俱在!此乃铁证!请朝廷彻查!
他满脸涨红,额角青筋直跳,说完后呼吸急促,却死死挺直身子。
御林军神情凝重,所有目光都落在那枚火漆残痕上。
那点暗红,在烛火下刺眼得仿佛要渗出血。
高启棠忽然笑了,嘴角带着血丝,笑容冷得发疯:皇叔,你真以为一纸账册就能毁我没有我,鹤楼的钱哪能进得朝堂你们穿的官服,吃的俸禄,有多少是我送出去的你们该感谢我!
此话一出,殿中一阵哗然。
有人脸色惨白,有人低下头依旧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高成泽面无表情,眼神冷得像冰刀:你是说,江山靠你偷来的银子撑着所以你就该坐那椅子
高启棠仰头大笑,血从嘴角淌下,眼神发狂:皇叔,你少装清白!你心里比谁都清楚,父皇的江山不干净,他是篡位!你若登基,也要背骂名!这椅子,谁坐,谁都烫!
殿中空气瞬间死寂。
百官们低着头,呼吸都屏住,没人敢应声。
上官晚凝一直沉默,此刻却开口,声音冷而颤:够了!你们两个,再吵下去,只会让死的人更多。
她的袖口已经被血染透,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却全是冷冷的倔强。
高成泽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一瞬缓下来,随即又压回冷硬。
他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却没有再说话。
殿外,风停雨歇。乌云裂开一线,露出微微的晨光。
奉天门前,禁军卒许十仍死死握着旗杆,肩膀酸得快断,牙关咬得咯咯响。
老兵把一块干饼塞到他手里,眼圈通红:吃,别装硬。
许十咬了一口,眼泪一下掉下来,哽咽道:我娘会不会怪我
老兵红着眼骂:怪你个屁!她该骄傲!你顶住了,这一夜的旗,全靠你!
殿前,禁军押着太子下阶。
高启棠双手被缚,脸色苍白,却仍然在笑,眼神灼灼盯着高成泽。
皇叔,你赢一时。但你我都知道,棋盘能翻一次,就能再翻一次。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让殿中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赢不了一世的。
高成泽眉头一紧,眼神冷到极点,声音铿锵:押去天牢!
声音不高,却像一块铁砸下来,让人心口直震。
太子被拖下去,笑声还在回荡,阴冷、尖锐,像刀子刮过石阶。
这一夜,雨停在刀口上。
血火与风声之后,棋盘翻转。
可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还不是终局,只是另一盘棋的开局。
第十章
摄者安民
晨钟三十三响,声声压在皇城之上。
白幔悬起,街道两侧尽是白麻,檐角的铃铛在风里摇动,冷得让人心口一紧。
百官齐聚殿前,头戴孝巾,齐齐叩首。
内侍宣诏到先安天下,再议后事便止,殿内死寂。
刑部尚书奏报:内库管事三人问斩,鹤楼掌柜与两名内侍已缚送大理寺。
话音落,群臣神色各异。
御史程远跨出一步,洪声震殿:鹤楼案证据确凿!若非靖安王冒死夜探,何来今日真相!
他说得斩钉截铁,声音在殿壁间回荡。
百官的目光齐齐落到高成泽身上。
他站在殿心,神色冷峻,眉目沉稳,薄唇紧抿,只留一句:账在此。
不多,不少,却压得人不敢抬头。
御玺监老匠钱履奉命进殿,托着新旧二玺,指腹摩挲,嗓音低哑:春日换新玺,枢口锋硬;昨夜所用,泥渗而散。确为旧玺。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有人额头冒汗,有人低声咳嗽装聋作哑。
太子的罪证,压不住了。
阶下,叶仲温穿素服叩首,额头砸在青石上,发出沉闷声响:臣有罪!若早从靖安王之策,云州不至困苦。臣愿削职留任,以赎过错。
高成泽目光沉冷,俯视片刻,淡淡开口:人活着,才有用。账交清,人也要留下。
语调不重,却让人心惊。
叶仲温连连叩头,泪湿青石。
忽有人出列,声音洪亮: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子身陷大案,不可再登大宝!靖安王功高望重,应暂摄朝政,稳安社稷!
此言一出,如石投湖心,激起千层浪。
接着,呼声从低到高汇聚而起:
请靖安王摄政!
请靖安王摄政!
声音由殿内涌至殿外,白麻随风飘动,像浪潮般推来。
年迈的重臣伏地叩首,老泪纵横:请靖安王安社稷!
殿心,所有目光都落在高成泽身上。
他神色冷峻,眉心紧锁,目光扫过群臣,唇角却抿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没有答,也不需答。
外头风骤停,檐角的白麻簌簌下落,贴在石阶上,像极了一张张无声的请愿书。
……
多年后,春日学舍。
孩童们伏案抄书,女童阿芒蹲在廊下晒纸,从一堆旧纸中翻出半页信笺。
背面有枚干涸的火漆印,模糊却像一只兽角。
她歪头念:秋……獬
院门口,一个低沉的声音接过:獬。
阿芒抬头,吓了一跳。
高成泽走来,微服在外,眉眼带着冷意,手却稳稳取过那半页纸。
他指尖在秋獬二字上停住,眼神一瞬微颤。
火漆早已剥落,字迹模糊,却能辨出几字不愿……求退。
他唇角牵动,似笑非笑。
眉眼低垂,面容冷峻,却在那一瞬间透出一丝看不清的沉痛。
他把那半页纸收好,心口一紧一松:
她写过,她真的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