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被害妄想症患者。
这里到处是我的病友。
一个摇着花手的高中生蹲在盆栽里,说自己是朵小花。
一个中年大叔吃着地上的泥土一脸享受。
有人叫嚣着平行世界,叫嚣着灵魂容器。
看起来,我是这里面最正常的人。
有一天一个女孩塞给我一截纸条。
这个世界是假的。
姜医生说她分不清现实和梦,不用在意。
在之后,我的情况慢慢好转,姜医生说,希望我转去疗养院,那里更有助于我康复。
午夜,一张纸条又出现在我手里。
别去!他是坏人。
1
怪物是自己
昏暗的房间,唯有月光透过窗洒下点点斑驳。
今晚的护士忘记了关窗,夜风徐徐袭过大敞的窗户卷着蓝白布帘遮掩住了藏匿在暗处蓄势待发的凶手。
啊——!滚!离我远点!滚!滚
滚啊…离我远点…
月色微弱的光随着风吹窗帘一明一灭,比黑夜更浓厚的黑影从窗柩翻进来在墙上汇聚,慢慢地长出了四肢,脑袋,獠牙。
然后剥离出来,像一张人皮,走了下来。
扑面的冷风似利刃摩挲着我的面皮,我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下意识想呼救,可身体却被钉在原地,发不出声音,动不了分毫。
冷,好冷。
我想我又犯病了。
忍不住想逃离,但姜医生说,要学会面对。
我想闭上眼睛,尝试摒弃掉负面的情绪,但不知何时,天花板上掉下来一道黑影。
黑雾中是一双形容枯槁的手,他用力拽住了我的头发,扒拉着我的眼皮。
啊——好痛,我感觉我的头皮秃了一大块,眼皮也划出了血痕。
被迫睁开的瞳孔中,那张人皮不断放大,恐惧淹没了我的思绪,我的身体不住的颤抖。
没关系,只是犯病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我不停地安慰自己,祈祷下一刻所有的一切就会突然消失。
但命运并不怜我,呼吸间他只离我一步之遥。
不要…呜呜呜呜。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我下意识地哀求。
下一刻,喉咙一痛,一只手掐住了我脖颈,扼住了我的呼吸。
咳咳,救命——姜——我再也忍不住,求生的本能让我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用力的拽住那只人皮手。
冰凉的触感让我指尖一抖,然后更加用力的掐住他的腕骨,终于他吃痛放开了我。
新鲜空气回到肺部,我猛地跌坐在地上,然后迅速手脚并用的爬向门边。
可还没跑出两步,他的手无端的伸长,像一根面条绕住了我的脖子,我被他套住拖在地上,直到床边。
氧气被剥离,肺部难受地爆炸,浑身的冷汗让我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呃…
我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眼球坠在眼眶里面快要凸出来。
救…命…
啪——门开的声音。
在失去意识的前两秒,白蒙蒙的光从病房门照了进来,穿着白大褂的人鱼贯而入。
病人0752,情绪不稳,有攻击倾向,镇定剂。
加大剂量——

好沉,好像一直在下沉,深渊没有尽头,坠落没有止境。
他还没有醒吗。冰冷的声音如同没有情绪的机器人。
是他…姜医生。
灵魂被拉了回来,我挣扎从黑暗中动身,想清醒过来。
可周围却猛地变换了个样子,身体开始极速下坠,风呼啸着啃噬我,深渊有了尽头,我清楚地看见底下是千刀万刃,正等待着,要扎透我的身躯。
救命——救命——救救我——姜医生——我在心里呐喊。
无助,恐慌淹没过我的头顶。
自己好像是一条案板上鱼,任人宰割。
我拼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试图让他们注意到我。
终于。
他的手是不是动了一下。年轻的女声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开口,这是昨晚值班的护士。
姜至从眼前的病历单抬头,视线落在白色病床上苍白的身影。
他看过去时,垂在的床边的手并没有动静,一切都很平静,像是还在沉睡。
温祁,醒醒。很温柔的声音像夏天过廊的清风一下一下吹动我的心。
我挣扎着动了动手指,这次他看见。
身边的病床塌陷了一角,我的身体被扶了起来,背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轻拍,伴随着虎口微弱的刺痛。
醒过来,温祁。
像齿轮停止了转动,时间静止,我停止了下坠。
身上蓦的一轻,我终于睁开了眼睛。
姜…医生。我靠在他肩上,声音嘶哑。
一旁的护士给我倒了一杯水,姜至很自然地接了过来喂我。
水流过喉管,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剧痛。
慢一点。他极其耐心地喂完了这一杯水,然后用手指擦去了我嘴边的水痕。
恐慌掺杂着委屈因为他的动作再一次掀起浪涌。
我拽住他的衣角,急切地表达:有…人…杀…杀…
喉咙的剧痛,让我发不出完整的音节,我惊恐地瞪大双眼,后知后觉…是真的,一定是真的,有人要杀我!
我向他演示,手掐上自己的脖子,身体向后倒。
在心里朝着他喊,像这样,他就像这样勒住我,拖拉我!
姜至,有人要杀我!
我呜咽着说不出话,早已泪流满面。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我在。视线被他胸前的白大褂遮盖,他紧紧地抱住我,不停地安抚。
温先生,没有人要杀你,你只是又犯病了。旁边的护士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着幽怨和不耐烦。
犯病…我又犯病了
不对,昨晚的经历不断重现,痛苦和恐惧那么真实,怎么可能是妄想
她不相信我,他不相信我,他们都不相信我!
这个念头像一块石子落进装满水的杯中,强烈的情绪溢出,我猛地推开姜至,指着自己的脖子怒目而视。
证…据…我想说,这么明显的痕迹,你竟然说我犯病了,我是被害妄想症,又不是抑郁症!可开口只能艰难地嘣出两个字。
我看向姜至,原本浅淡的眸子如今深沉如水带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就那么望着我。
一个可怕的念头诞生在脑海,我的瞳孔放大,不敢置信。
那是你自己掐的啊。护士站在一边看着我们的互动,尽管在之前被姜至警告地看了一眼,但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声音不大,但我听的见。
冰冷的视线如利刃直接转向她,她对上我眼睛,竟抖了一瞬,藏在了另外一个男护士的后面。
我觉得可笑,荒谬,原来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
我越发质疑她话语的真实性,尽管我确诊被害妄想症,但我有强烈的求生欲,我绝不会愚蠢到分不清自己。
一股强烈的情绪涌上心头,我要报警。
我强撑着下床,想去护士站打报警电话,可人还没走到门边就姜至拖拽着,制止住了行动。
他半拉半环着我,轻声自责:是我不好,我没有看好你。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报警,为什么不让我报警
我剧烈地挣扎,现在,我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他。
滚…我推搡着他,掐他,不顾嗓子的疼痛,让他滚,其实还有更多叫嚣的话,但刀嚷嗓子的痛让我识时务。
你不信是不是他显然知道为什么我的情绪那么激动,放慢了语调。
你忘了吗,有监控。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不忍:我可以给你看。
我指尖猛地一颤,只觉得一盆大水泼下,浑身发冷。
对了,有监控。
我僵硬地转头看他,他的眼眶微红,像是绷不住一般又抱住我:不,我们不看了,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他温热的体温包裹着我,冰凉的泪却滑进我的锁骨。
看…看,为什么不看,哪怕是自己像个疯子,像个怪物,像鬼上身。
他都要看,因为他的心里忍不住地想,万一呢,万一是有人躲在哪里刺激到他了呢。
万一有他们没发现的细节呢。
我这么想着,任由姜至将我牵回床上坐着,打开了监控视频。
视频右下角显示凌晨两点三十五分。
风吹动窗柩,沙沙作响。
我身体僵硬地看着视频中的自己。
黑夜中,瘦削的身躯龟缩在松垮的病服中,那双青白的手用力地自顾自地扼住了他的脖颈。
苍白的脸在明灭的月光中,一面狰狞,一面痛苦,口中一会叫嚣着杀了你,一会哀求着放过我。
房间里一目了然。
没有怪物,没有别人,没有凶手。
只有,病人。
我麻木地看着视频中自杀,心中涌出巨大的悲哀,怪物是自己,别人是自己,凶手也是自己。
姜至捂住我的眼睛,不忍地说:不看了…
我像一只提线木偶,机械地移开了他的手。
视频中我突然放下了那双自扼的手,转头手脚并爬地朝门边而去,可不到门边又突然倒地,蛄蛹着爬向床底,口中流着口诞,不停地撞击地面。
后面,病房被打开,医生护士鱼贯而入。
——
2
精神病院的正常人
再次醒来时,我开始不爱说话,行动迟缓。
姜至来看我的次数很频繁,但他很忙,有时只来的及看我一眼就走了。
这一天,我还在午睡,他叫醒了我。
去花园逛逛,好吗他眉眼温柔的要溢出水来。
我看着他,突然想起来,初次遇见他的时候,那是一场大雨,我跟家里面的人大吵了一架,淋着雨就跑了出去。
在公交站台,我遇见了他,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里面是藏蓝色的针织背心叠穿着衬衫,打着领带。
他在垃圾桶旁用风衣抱起一只小猫,小猫身上全是血,他温柔地擦拭着,手上也沾满了血,可惜小猫还是死了。
第二次,他遇见他,是在学校,原来他是他的师兄,心理学。
针对近期一次大学城的女生失踪案,导师组织了一场罪犯心理写照。
他说,他说…他说什么…
头痛欲裂,我用手用力敲了敲脑袋。
姜至眼疾手快地阻止了我,好看的眉头皱紧,有些慌张询问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将不适压下去,看着他的面庞只觉得茫然: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
他愣了一瞬,像是没想到这个回答,良久将我虚揽进怀中,声音温柔:没关系,以后我会为你记住。
我跟着他来到医院一楼,早上才刚下过雨,空气中都是青草混着泥土的气息。
风吹过来,我忍不住瑟缩。
身体好像越来越差了…
一旁的姜至察觉到了我的动作,捏了捏我的手:我去帮你拿件衣服,等我。
我对上他的眼睛,他难得调皮的对我眨了眨眼。
冷风吹着我的身体,也吹着我思绪,就连我头上的乌云也吹散了些。
我朝他点头,说在这里等他,让他快去快回。
他走后,我走到树下的座椅上坐下,闭上眼,呼吸着活的气息,难得的有些惬意。
喂,你不下来吗。
草坪上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少年蹲在一盆花坛里,两只手放在头上,十指弯曲着,好奇地看着我。
我为什么要下来。我并不奇怪他的行为,在精神病院里,正常才是奇怪。
你不下来怎么长大小花都要长在土里。
我不是小花。
不是小花他像是被我的话惊到,转而又仔细打量着我。
我任由着他打量,继续感受着空气的温度。
我看出来了!你确实不是小花,你是竹子,竹子都在外面,你进来干什么,这里只有小花和蜜蜂。他惊喜的嚷出声,像是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什么小花,蜜蜂,竹子,我只觉得他在胡言乱语,所幸他说完也没再搭话,只是自己在那里嘟囔着什么
竹子进来,小花出去…
阿祁。姜至已经下来,在不远处喊我。
我朝他一笑,起身走过去。
他也笑着过来接我,突然,我看见他神色紧张,还没来得及反应,背后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力袭击,我踉跄着两步险些摔倒。
姜至急忙小跑过来,而背后撞倒我的人,又疯疯癫癫的扑上去。
姜医生,这个世界是梦!我要回到现实中去,送我回去!
姜至被她扑的后退两步,他虚虚地扶住她,眼神却落在我身上,确认我没事,才温声安抚她。
心心,这里就是现实啊,是不是又做梦了。
他浅淡的眸子在雨后的阳光下格外温柔。
我站在两人身后静静地等待…这个女生,好像没见过。
姜医生,如果你总是做同一个梦,那到底梦里的才是现实,还是现实里的才是梦。
她抓着姜至的衣角,神色有些癫狂。
连续的梦或许是你潜意识想延续某种情绪。他帮她将脸上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循循善诱。
是吗可如果是噩梦,也是我想延续的吗
这不好说,可能,是你太害怕了,有时候害怕什么,也会潜意识的塑造什么。
姜医生,你还是没说到点子上,你如何证明现在不是我的梦,你不是我梦中人。她直勾勾地盯着他,语气骤然变冷。
我并不受你控制,不是吗
data-fanqie-type=pay_tag>
这或许是我赋予给你的属性。她油盐不进。
姜至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心心,你只是生病了,等你病好起来了,你就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了。
显然这句话刺激到了她,她用力将姜至推到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扭曲的笑。
突然的转变让人措手不及,我连忙上前扶起姜至,转头时她已经跑远。
我拧眉看着跑远的身影,抬手帮姜至拍去污渍。
他任由着我摆弄,在我担忧地目光看向他时,只体贴地笑笑,毫不在意,仿佛这样的事是家常便饭。
我突然有些无力,我与那个女生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无理取闹的疯子。
姜至陪我走了回去,或许是受情绪影响,或许是有些累了,回去的路上我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抬不起头。
姜至想安慰我,却被我摆摆手拒绝,有时候语言用作安慰之途上非常无力,无论是对于安慰者,还是被安慰者。
回到病房,躺在床上,姜至替我捻好被子。
我闭上眼翻身背对他以做告别。
身后的视线刺在背上良久。
关门的声音传来。
我睁开眼,空洞的看着天花板。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慢慢地坐起来,袖子中是刚刚那个女孩塞给他的纸条。
这个世界是假的。
我有些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又是关于梦的讨论吗。
我不由的想。
如果世界是假的,那我是真实的吗。
我不敢确定。
因为我也希望,这是个梦。
我将纸条撕碎冲入下水道。
——
3
逃离精神病院
姜至说,我这两周已经没有再犯病了,这是一个好的表现。
不过他这两天很忙,只让护士叮嘱我多出去走走。
这天天气很好,阳光哪怕透过厚厚的窗帘也带来了温度。
我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医院里手术室推开后,医生的一句幸不辱命。
像冬天零落的枯枝,在春天开出新芽。
像着急的奔赴事故地点后,找的人平安出现在身后。
很温暖,很幸运,很生活。
于是,我又走了下去,这一次我没看见那朵小花
我绕着花园走,路过形形色色的人,不出意外的是他们都奇奇怪怪的,只是奇怪的各有不同。
有的被护士追赶着,神色慌张,手中还往嘴里面塞着泥土。
别吃!别吃!一米八的男护士急得尖叫,连忙追上去,三下五除二的把他手中的土抠下来。
有的则看着很正常,只是路过他们时会听见他们嘟嘟囔囔着。
平行世界。
意识代码。
我摇了摇头,绕到了花园后面。
一个老头从后面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喂,你的尾巴露出来了。
我被他吓了一跳,回过头,一张黄皮褶皱脸凑到了我面前,我不自在的往后退了两步,手下意识地摸向尾椎。
一片平坦。
真是疯了,我有些好笑,人怎么会有尾巴呢。
我没理他,打算直接走过。
他明显看到了这个动作,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说的尾巴可不是这个尾巴。
这话让我来了兴趣,挑了下眉驻足看他。
他却一脸高深莫测,混浊的眼球咕噜咕噜的转着:人都有魂,三魂六魄,体为容器,你漏魂了。
这番话听的我一头雾水,有时候,我又觉得比起他们自己实在正常。
所幸他没在围着我说些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两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视线让我浑身刺挠,我加快步伐快速离开。
又走了半刻钟,我感觉有些疲累,眼皮昏昏沉沉,这些天好像越发容易犯困了。
用力地甩了甩脑子,我打算回去了。
上三楼的电梯,在二楼的出口停下,那朵小花冲了进来,迅速地按关上电梯,跟着我一起上了三楼。
电梯打开,他拖着我出去,拉着我躲到楼梯间,鬼鬼祟祟地张望着。
你…
嘘,有蜜蜂在追我。他压低着嗓子,本来高中生就低沉的声音,此时更为沙哑。
哪里有蜜蜂我配合着他的声音询问。
刚刚啊,追我的,有三只呢!你没看见吗他惊讶地看我。
我想起电梯打开后的场面,好像确实有三个护士。
门外,三个护士朝我的病房找去,他得意地看着这一幕,拖着我走步梯下楼。
干什么。我被迫跟着他的步伐,有些不解地询问。
你从哪里进来的告诉我好不好,我想出去。他拉着我走到一楼,又绕了一圈来到医院后门。
我并不理解他的问题,不知道怎么回答。
快告诉我!我要出去!他突然着了急,拉扯着我的手狰狞地摇晃。
等一下…我吃痛想挣扎开。
他像是听不见我的话似的,又暴力地拽着我的手四处寻找,像一只无头苍蝇。
小花,小花,不可以这么用力,花瓣要掉了。我无奈地安抚,竟没想到他真惊恐的停下来,双手做成摇花手的形状,放在头顶上。
没掉…没掉…掉了就不漂亮了…他小心翼翼的找了一块土地,用脚刨出一个小坑,站进去蹲下。
我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腕,走近他问道:什么叫我从哪里进来为什么找我。
他愣了一下,头顶的花手微微瑟缩:因为你是竹子,竹子在外面。
我试图理解他的话,但显然,我跟他不是一脉相承的病友。
很抱歉。我不知道什么出去的路,或许你可以找找其他竹子。
不!只有你是竹子!他有些激动,眼睛睁大,却只看着地上并不看我。
什么叫只有我是竹子。
这里只有小花和蜜蜂…他点点头,如风中的花骨朵轻轻摇晃。
小花…蜜蜂…
蜜蜂是护士,小花…
姜医生是什么
姜医生他似乎在想姜医生是谁,但他很快就想起来了,因为整个医院只有一个姜医生。
姜医生是蜜蜂…
跟你住在一起的是什么
他抬起头,有些奇怪地看我一眼:跟我住在一起的是小花啊。
心里的震惊如惊涛骇浪,我不知道该如何言语,好像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又好像只是听了几句疯言疯语。
良久我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又问道:外面,有谁是竹子
外面到处都是竹子啊,爸爸是竹子,妈妈是竹子,爷爷是竹子,老师是竹子…同学是竹子…小胖是竹子…楼下买菜阿姨…
阿祁!
姜至的声音拉回了我思绪,我猛地回神,只见面前的小花瑟缩了一下。
他怕他
转瞬间,姜至已经带着三两护士来到了我身边,他拉着我手臂,将我扶起来: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朝他轻轻摇头,有些担忧的看了地上的小花一眼。
他跟着我的视线望过去,那朵方才还在风中摇曳的花低下了头,用力地减少自己的存在。
古怪的情绪漫上心头,我记得姜至是最受患者喜爱的医生,他为什么这么怕他。
姜至拉着我往回走,担忧地检查我是否受伤,我跟在他后面,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头。
那朵小花被几个护士连根拔起,他们扯下他的花瓣,蹂躏他的花蕊。
姜至跟着我回头看了一眼,又满不在乎地拉着我加快了脚步。
这里是精神病院,他们都很危险,你以后离他们远一点,以免伤到自己。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似乎在全心全意地为我着想。
我突然有些不喜,掷开了他的手质问:我也是精神病患者,我与他们没什么不同,你既然如此讨厌他们,又何必管我。
姜至被甩开时有些懵,回过神来连忙解释:阿祁,我不是讨厌他们,我只是担心你。
我沉默不语,不知作何回答。
他叹了口气,又来牵我的手:抱歉,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这次我没再甩开他的手,任由他牵回病房。
我躺在病床上,他坐着给我削苹果,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阿祁,你最近恢复的很好,想不想转院他修长的手似乎天生就是握手术刀的,此时拿着小匕首也格外好看,依稀记得他本科学的是临床医学。
转院我迟钝地回头看向他。
对,我有一个朋友,开了一个康复院,那里的病人都是病情较好,有望恢复正常的。他的声音像古老的钟,沉稳的蛊惑人心。
我有些犹豫,但似乎这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但心中有一个念头,告诉我别去。
思绪被扯成好几份,像一团毛线又揉在一起。
我偏过头嗡声道:我考虑一下。
好。他笑的清朗,将苹果放在果盘中: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待会要去查一下房。
嗯…
脚步声随着关门声被隔绝在外。
这天晚上我睡的并不安稳,恍惚间有脚步声在我周围晃荡,绕着我床一圈又一圈。
谁!我猛地睁眼坐起来,话落门也被打开,姜至走了进来,急忙打开了灯。
怎么了他快速走到我身边。
灯开的急,我眯着眼适应,睁开时,空荡的房间一目了然,并没有什么人。
或许是我做梦了,我想。
我想揉一揉额头,蜷缩在被子下的手指却突然感受到一张纸条。
…没什么,做了个梦。不动声色地将纸条压在大腿下面,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姜至有些狐疑地看向我,但这房间一目了然。
寒风顺着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引得我俩一阵瑟缩。
他走过去拉开窗帘望了望,橙黄色的月亮像一个圆盘坠在半空。
半晌他关上窗子,体贴的拉好窗帘:小胡做事是越来越不仔细了,又忘记关窗了。
我扯了扯唇角虚弱地勾了个弧度:可能是吧,半夜的风总有声响让我睡得也不安稳。
他点点头,扶我躺下:我回头说她。
我垂下眼眸没有搭话。
他给我扯了扯被角: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嗯。
我闭上眼寻找睡意。
脚步声往外走去,在门口时却顿住。
啪叽。
我睁开眼,只见姜至半蹲在地,视线扫过床底,他顿了一下,抬头对上我的视线。
我的手攥紧了被子,尽力装作一副你干什么的疑惑样子。
他笑了笑:哎,真是老了,钢笔都能拿掉。
我僵硬的笑了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这句自嘲。
还好,这一次他很快走了出去。
他出去后,我闭上眼一动不敢动,大概等了十来分钟后,才翻了个身,将压在大腿下的拽在手里。
然后睁开眼尽力地适应黑暗,刚想拿出来却突然想到,这个房间有监控!
冷汗瞬间席卷后背,那上一次的纸条——
等等,如果说,这个纸条是有人给我的,那他刚才那么着急的进来,一定是在找人。
他的办公室离自己的病房并不近…为什么那么及时的赶过来。
至少上一次自己发病他来的并不及时。
除非有什么东西,提醒了他。
监控!一定是监控坏了,所以他才会看向床底,因为他失去了对这个房间了解。
早就被揉皱的纸条在黑暗中展开,模模糊糊辨认。
在认清那几个字后,我心头一紧,肢体止不住的颤抖。
别去,他在骗你。
纸条被揉皱塞进嘴里,我茫然的咀嚼,吞咽。
姜至…

4
真正的怪物
第二天清晨,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吵的人难以入眠,我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微眯着睨看。
姜至见我醒了走到我面前,递了一杯水说:吵到你了监控坏了,上面安排今天早上修,马上就好了,你待会儿可以睡个回笼觉。
我有些生气,或许这并不是什么上面的安排,而是他姜至的安排。
他见我没回话,揉了揉我的头哄道:要不要吃早餐
我并不想搭理他,自顾自的起身洗漱。
却没有看见背后的人垂下的手和紧盯的视线,犹如一条阴暗的蛇。
他没有说谎,监控很快就修好了,其实精神病院每天对病人都有安排,比如这个时间,他们大概在进行音乐疗养。
只是因为自己有姜至的特别照顾,所以可以随心所欲,自行决定是否要参加那些活动。
我吃过早餐,走到大厅。
有的人在玩棋牌,有的人在听音乐,人人在看电视。
姜至跟着我来到了这里,他转头看我:不是不喜欢这些吗
我随意的逛了逛,有些漫不经心道:你最近好像不忙
他默了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露出一个温润的笑:确实,这段时间病人们都很听话。
怎么这才两天就嫌我烦了他话锋一转带着打趣的问道。
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像很久之前我们开玩笑那样,认同了他的烦。
他笑的开心:好好好,我待会就去忙了,不打扰你。
对了,上次说的那个康复院,你考虑的怎么样。
我缓慢地眨了下眼:诶,晚上再说,忙去吧您。
他又笑了两声:行,那我先走了,晚上再说。
我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他走后,我慢悠悠地在这群病人身边穿梭,如果没猜错,这两张纸条都是出自一人。
那个分不清梦和现实的小姑娘,原心。
我独自向外走去,避开了监控,果然,一双手将我拉进角落。
他在骗你,你得离开这里。小姑娘的脸色沉重,丝毫没有当初癫狂的模样。
你没病我惊讶的看向她,有些意外。
她看向我的表情莫名的奇怪,也不说话,只点点头。
我为什么要在多年朋友和两面之缘中选择你
话落她神色一愣,我竟然觉得她有些哀伤,但是她很快就收敛了情绪,从头发上取下一个发夹。
黑色的发夹隐藏在头发里,上面又盖了层黑发,增高颅顶。
手指大小的发夹送到我手上,她在上面按了一下,示意我凑近听。
我半信半疑地接过放在耳边。
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那药已经对他作用不大了,他产生了抗药性。
是姜至的声音。
他似乎在和谁通话。
录音断断续续,明显是几个不同时间段的声音。
这一次,他彻底相信自己有病了。
有人给他递了张纸条,看不清内容,但是好像没什么影响。
那些人的话好像影响到他了,要不然把他换到你那里,更方便。
他的监控坏了,我怀疑是那个原心。
…强烈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的他就是我。
我将发夹藏回她头发里,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里到处是监控,她竟然还能录到这些话。
你是谁
你以后会知道的。明显稚嫩的脸上却一脸高深莫测。
莫名的我揪住了她的脸颊,我们俩下意识都懵了一下。
她突然红了眼眶,我吓得收回来手,讪讪笑道:不好意思…
她紧紧地盯着我,良久,倔强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后天,凌晨一点,我带你逃出去。
说完转身就走。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绕到了一楼厕所翻窗进去,然后洗了个手假装上完厕所。
我依旧避开监控走,只是在上楼时不经意的露出了个破绽。
我并不确定他会不会随时看,但至少他看到时问起,我得有一个理由。
晚上吃了饭,姜至穿着白大褂走了进来,我正在看着报纸。
今天心情还不错
还行。我头都没抬,继续兴趣盎然地读着。
去康复院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他走到我对面坐下。
我假装思索了一下,抬头看他:好啊,哪天
嗯…后天怎么样他压了压眉心,挤出个笑容。
很累我看着他随口问道。
还好。他扯着嘴角舒展了眉头。
后天…也行,等我睡醒了我们再走。我语气霸道,直接定了时间。
他好笑地看着我:行行行,不会打扰你睡觉的。
我勾了勾唇不再言语。
他似乎很疲惫,没说两句便回去了。
——
这两天,我依旧像平时一样吃饭睡觉。
两天转瞬而过,在窗户响动的瞬间,我睁开眼翻身起床。
原心翻进窗,将降落绳固定在我身上。
监控坏了他会很快发现。我任由着她的动作,提醒到。
解决好了,这次是屏蔽,而且我给他的茶里下了安眠药。
我眉头微挑,想起他下午那疲惫的样子竟然觉得有些想笑。
她带着我降落到二楼,从她的病房厕所又上到第三楼病房厕所,接着绕到公厕,然后到了——姜至办公室。
我诧异地看着她:来这里干什么。
她摸着黑地走到姜至地电脑前,一通操作,我皱着眉跟着走过去。
电脑在她破译几个密码后,放出了一段视频。
我的心跳猛地一滞。
是那天我发病的视频,原来,是真的,是他掐住我,用领带勒着我的脖颈,按着我的头往地上撞。
原来,真正的怪物是姜至。
好像掉进盘丝洞,蛛网缠绕着我,让我失去思考能力。
此刻,我实在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没有病,你只是被下药了,他骗你。坚定的声音敲打着我耳膜。
头脑骤然一痛,一些久远的陌生又熟悉的片段涌入脑海。
我想起来了。
初次见他,他手上拿着一只血淋淋的小猫,如一块破布一样扔进了垃圾桶,他的风衣上沾了血,手上也是,他用风衣擦了手。
记忆重整——催眠。
再次见他,他说
罪犯,男性,26-27,身高183--187之间,体型适中,身体素质良好,很聪明,或许是个高材生。
指向性明确,判断干脆。
现在想来还真是讽刺,罪犯就坐在那里大咧咧地向他们形容着自己,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们愚蠢的努力。
而他们如同一群小丑一无所知。
我们快走。原心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冷着脸点点头。
下面进行的很顺利,我们成功的逃出了精神病院。
她欣喜的回头:我做到了!我带你出来了!
我被她的喜悦感染,正要开口时,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
阿祁,要去哪里
我猛地回过头,姜至身后跟着十几个护士,他们手里拿着针管,拿着枪。
过来。
我低下眸子,垂在双侧的手握成拳。
脚好似有千金重,我艰难的抬起脚,原心挡在了我的面前。
姜至,够了,你才是神经病,平行世界,灵魂躯壳,不过是些疯子的臆想,他们是生病了!不是通天了!你蠢得可以,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掌握了世界的秘密,拼命的挖掘,事实上!你不过是个只会钻牛角尖的蠢人罢了!
科学技术是为人服务,你违背了科研的初心,以人为实验,恶心!
姜至的面色寒沉:你是谁。
原心冷视着他:我是你手下冤魂,可你手中冤魂无数,还记得我是谁吗
姜至眯着眸看她,失去了耐心冷声下令:抓过来。
原心还想挣扎,我朝她摇了摇头。
还是阿祁识趣。他闷声笑了两声,却不带一丝温度。
我走过去迅速地劫持住他,藏在袖子中的针管抵住他的脖颈,我静静的跟他谈判:放她走。
他抬眼了眼眸,眼下带着丝轻蔑。
也没有任何动作,像是故意陪我做戏一样,任由我挟持着他。
我知道劫持你没用,但我有用,放她走,不然你就研究尸体去吧。
拉着你,是怕你的手下不听话,在暗处袭击我,什么麻痹枪什么的让他们扔远点。
我不废话,三个数,不放我就自杀,至于我死后,她会怎么样,我死都死了,我也管不着,你也别威胁我。
他的神色一变,沉默着。
三。我单手后锁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将针管移到自己的脖颈上。
不要!不可以!一边的原心突然大叫起来:不对!不对!为什么没有变化为什么还在继续!
我太阳穴一跳,她不会在这个时候犯病了吧。
她和我的视线对上,原本崩溃不解的神色变得慌张,紧盯着我:我是谁
我眉头皱起:原心。
…不,不,不会。她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突然冲上前扑倒姜至,我被她动作推的踉跄,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寒刃闪着幽光逼近姜至的心脏,却在关键时刻被他躲了过去直直地刺在手臂上。
她又挥手癫狂地向姜至刺去:我杀了你!杀了你!一切就会结束!
护士见状纷纷冲上来,我艰难地撂倒两个朝她那边跑去:原心,原心,冷静一点。
原心听到了我的声音,停下了动作抬起头,眼眶猩红留下来眼泪,似乎整个人濒临崩溃。
她嘴唇蠕动,喊着什么。
哥…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我神色骤然一变。
哥,我今天晚上晚一点回家,你别等我了。
什么时候我去接你,最近大学城附近女生失踪案还没解决,你别乱跑。
诶呀不会啦…嘟嘟嘟嘟…
记忆在脑海中走马观花,我的瞳孔猛然放大。
呃…后脖传来微弱的痛,我回头,一名男护士已经将针管中的液体输入我体内。
脑袋剧烈的疼痛…怪物…怪物…
我睁开眼,黑色人皮拿着一把利刃朝我刺过来。
我瞳孔猛地一缩,闭上眼,手中被递过什么东西。
砰——
呃…痛苦闷哼声混着耳鸣击穿耳鼓。
怪物…怪物…
哥——!
…!我猛地睁开眼,原心哀泣地看着我,腹部一片鲜血,她扯了扯唇倒在我身上。
我慌乱无措地接住她,枪掉在地上。
哥,我是谁…
你…你是,温愿…小…小愿…啊——
原心为愿,温愿,我的妹妹。
我痛苦地哀耗,七年前,我赶过去时就是这副样子,温愿躺在血珀里,慢慢没了生息。
哥…不哭…醒过来…好…好吗…她的手替我擦去眼泪,血却模糊了我视线。
当怀中的温度一点点逝去,抬起的手无力的放下,我的视线也慢慢黑了下去。
——
5
醒来
再醒来时还是在熟悉的病房,我揉了揉太阳穴,总感觉缺失了什么。
姜至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醒了感觉怎么样。
感觉我好像睡了很久。
嗯,有一点久。他揉了揉我的头,为我摆上午餐。
我又犯病我有些不确定地问到,这一次好像没有什么伤。
都过去了。他摸了摸我的头:吃完下去走走吧,再躺肌肉都萎缩了。
我点点头。
吃完饭,他扶着我下楼,那朵小花还在那里晒太阳,可他的十片花瓣变成了六片。
我蹙眉看向他,他在看向我的那一瞬癫狂地冲了过来。
她去哪了
她是怎么出去的
你骗我,你知道出去的路对不对!竹子可以出去!小花也要出去!
他在冲向我之时被一旁的护士拦住,三根手指像鸡爪一样直指我。
她是谁我转头看向姜至,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就是分不清梦和现实的那个女孩。他眯着眼回答我的问题。
我点点头,恍然大悟:那她去哪了
姜至没有说话,打量的视线赤裸裸的不加掩饰。
良久,等到我面上的疑惑过于明显时,他才开口:你,那天发病了…把她当成了…
我猛地瞪大双眼,惊恐地看向他。
在姜至长久的沉默中,我良久才艰难地找到自己的声音:她…死了
姜至抿紧唇,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身形一晃,他连忙稳住我:其实,是她自己撞上去的,她想回到现实,坚定的认为这里是梦。
…我无力的依靠在他身上,垂下了头。
我又睡着了,脑袋昏昏沉沉,不愿意醒过来。
他的意识应该快坚持不住了。
那怎么办
强制执行,剥离意识。

是姜至…
剥离意识…那是什么…
哥,哥,醒醒,醒过来。
哥,哥,我是小愿啊。
小愿…妹妹…
哥,你的意识被困在这里了,你振作起来好吗。
不对,妹妹已经死了…七年前,死在了他的怀里。
哥,一年前你为了我意识穿越到回六年前,在那天救了我…我活过来了。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被她强行稳住了。
但你的意识却困在了第七年,并走出了一条分支。
我无法救你,直到如今,我的这条线走到了第七年,我在岑叔的帮助下找到了你。
哥哥,醒过来,想起来。
好乱,头好痛…岑叔…导师
女孩的声音一直脑中响起,循环往复。
我不停地梳理她的话,不停地理解。
日复一日。
终于,我想起来了,我是温祁,我有一个妹妹叫温愿,她在那年死了。
妹妹去世后,我锁定了姜至。
在我眼里,姜至就是一个扭曲的变态,对流浪动物做残忍地研究。
以及那次罪犯写照,姜至自负的认为没有人会看穿,可我却根据他描述,当场确定了一个完美的符合者。
找到证据那天,姜至找上了我,说他在研究平行世界,以及灵魂。
国外有研究灵魂是存在的。
他也认为,意识是存在的,人体不过是躯壳。
等姜至将流浪猫的实验展现在他面前时,我才知道,他已经研究到这个地步了。
真是一念疯子,一念神祂。
找到粒子运行轨迹,寻找时间锚点,意识越过去,救回温愿,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我答应了,在后来的六年,我们用了很多活体实验,但我坚决不用人体,这是我的底线。
姜至与我大吵了几架,最终拗不过我,答应了。
在第六年末,我们的研究迎来全新的进展,意识穿越,不断计算空间中时间的锚点,然后用强刺激使身体达到假死状态,意识出窍,捕捉,投送。
在第七年,我开始用自己实验,姜至说我疯了。
我没疯,我的妹妹,我要救她,而除了我没有人需要救她。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最后我开始尝试分散我意识,多次投送,每一次醒来,我都会忘掉一些事情,越来越嗜睡。
终于,在温愿死后第七年零九个月,我成功了,我穿回去改变了她的死亡。
姜至得知后欣喜若狂,他兴奋的摇着我的肩:成功了!成功了!
他的神色癫狂:现在,只要将我们的意识一起投去八年前,这样,我们就能掌握这一科学研究,而且没有任何伤亡!那些死去的人,动物,都将好好活着!
他的潮红的脸上满是兴奋地畅想:这是一场没有伤亡的科技进步!谁说科学技术与伦理道德具有矛盾性!
温祁,未来,整个科技在我们手中,我们会成神祂!
我看着他,神色微冷。
原来他打是这个主意。
姜至注意到我的表情,收敛了笑容:怎么,你不满意吗没有任何伤亡,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转过头一字一句:姜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意识穿越后,你会更无所顾忌的用人做实验,等到成功后再穿越回去,以此往复。
所谓的无伤亡不过是你的遮羞布,哪怕最终没有牺牲,但你脚下早已踩着累累血骨,你成神的过程,注定冤魂不散。
想做高高在上的神可你慈悲的面纱下是虚伪的嘴脸,你想夺去他们的生命,无视他们逝去的痛苦,再抹去他们为科技的牺牲,再将一切成果揽入怀中。
姜至,你不配。
研究所外武警已经包围了这里,在成功后回来的第一时间,我就已经将所有东西发送给了国家。
研究所响起警报,姜至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报警了
我无视他的神情,静静等待结局,而没想到的是,在武警破开的前一秒,他锁定了锚点,将我们的意识投了进去。
是在温愿死后第七年零两个月,穿越过去时,我因为意识穿越太多次,失去了很多记忆。
姜至趁机催眠了我,并建立了这个精神病院掩盖原先的研究所。
他原本想接手我的研究数据,再次研究,可后来他发现穿越的这个时间并不是原来主线上的七年第二个月,而是在这个节点延伸了一条分支,也就是平行世界。
可是平行并不是他想要的,这意味着时间将从七年第二个月开始,他再也穿越不到更往前的地方。
再也穿越不回八年前,完成一场无牺牲地科技进步。
他开始疯狂,在精神病院用人做实验,希望找到重回主线的节点。
无一成功,好像所有人的意识都出不去。
直到有一天,我的意识回到了主线,他欣喜若狂,于是他不断地用我进行实验。
同时尝试驯化我,让我信任他,这样或许等到我的意识回到主线后,可以从那边想办法。
精神病院,除了病人就是医生。
而我,只能是病人。
没有什么比被害妄想症被救赎更好的故事了。
所以姜至,姜医生,我的主治医师。
我嗤笑一声,忍不住嘲讽。
醒来后,我来到了姜至办公室,找到了那扇通往研究所的门。
回到主线的方法吗…我知道。
这里是支线的锚点,毁掉这里,就能回到最初。
自毁装置已启动。
3、2、1——
不——满天火光中,姜至飞奔而来。
——
6
最后的告别

哥,哥…
我的意识飘荡在粒子层,摇摇欲坠。
片刻,我准确找到了降落地。
睁开眼,是温愿哭的通红的眼睛,旁边是我的导师还有武警。
温先生,感谢您提供的研究数据,姜至已苏醒,国家对他的判决已经下来,无期徒刑。
无期徒刑吗…也好…还能为国家做点贡献。
温先生,这段时间由我们接替你的安全,您好好休息,痊愈后我们再细聊。
我点点头,看向我的导师,他更苍老了,看向我时,混浊的眼中露出点点亮光。
我朝他笑了笑。
一个月后,我出院,来到了原来的研究所,这里已经被封锁了。
我站在门外,夏季的风吹过来,我不经抖了抖,温愿连忙给我加了件衣服。
怎么身体这么差了,我的哥哥可是一拳打八个。她声音带着哭腔,又忍不住委屈。
我笑着点了点她的头:别替你哥吹牛。
她拉着我在院外的长椅坐下,我靠在她的肩上,她捂住嘴偏过头,身体不住的颤抖。
这么多次的穿越,我的意识早就承受不住了。
这是我的报应,我接受。
我慢慢闭上眼,小愿,这次哥哥就不哄你了,你要早点坚强。
耳边的呜咽再也听不见时,意识钻出身体,彻底消散。
至此,逃出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