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青锋白发 > 第7章 沧澜夜宴

尹三刀上前一步,抱拳道:“苏主事,幸不辱命,药材已押到。途中在溧阳道遇了点麻烦,多亏这位丐帮的白驹过白大哥,和蜀中唐门的唐亖書唐兄弟仗义出手,否则后果难料。”
他言简意赅,将遇袭和二人援手之事道出。
苏挽澜闻言,神色一肃,郑重向白、唐二人抱拳:“苏挽澜代沧澜会谢过白大侠、唐少侠援手之恩!今夜务必赏光喝杯薄酒!”
一座临水的巨大敞厅跃入眼帘,匾额上书“烟波”二字。厅堂轩窗尽开,太湖浩渺烟波直入眼底,水天一色,几艘晚归的渔舟灯火如豆。厅内并未点太多烛火,反而在九曲回廊与水面相接处,悬着数十盏精巧的琉璃灯,映照着下方一座缓缓转动的巨大机关水车,粼粼波光与流动的灯影交织,在厅内地板上投下变幻的光斑。
分宾主落座。桌上菜品不算奢华,却极尽太湖时鲜之妙。尤其正中一条尺余长的清蒸鲥鱼,银鳞未褪,热气蒸腾,异香扑鼻。苏挽澜执起一柄纤薄雪亮的银刀,手法娴熟地顺着鱼脊轻轻一划,鱼肉便如花瓣般绽开,露出雪白的嫩肉和饱记的鱼脂。
“溧阳道上那伙人…”
苏挽澜一边分鱼,一边看似随意地开口,语气却带着一丝冷意,“刀法杂乱无章,却悍不畏死,行事颇有章法…依二位看,可有来路?”
白驹过正仰脖灌下一大口酒,酒渍顺着虬髯流下。闻言把酒碗往桌上一顿,瓮声道:“他娘的,就是群亡命徒!没啥章法,全靠一股子狠劲!不过”他浓眉拧起,“埋伏的那五个,倒像是练过合击的,差点让柳姑娘吃了亏,幸亏唐老弟的暗器够劲!”
唐亖書夹起一块鱼腩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待咽下,才抬眼,目光平淡无波:“杂鱼而已。”
“杂鱼?”
苏挽澜银刀一顿,抬眸看向唐亖書,眼中锐光一闪,“唐少侠好气魄。只是…这杂鱼背后,未必没有大鱼。二位遇袭之地,离太湖已不远。近来这太湖之上,可不太平。”
她放下银刀,语气转沉:“几位可知,就在三月前,官府委托我沧澜会押运的一批赈灾官粮,在太湖三尖寨水域附近沉没?十万石粮食,尽数喂了鱼虾!”
尹三刀放下酒杯:“此事震动江南,略有耳闻。听闻…现场留有贵会的镖旗?”
“不错!”
苏挽澜冷笑一声,手腕一翻,竟从宽大的鲛绡纱袖中滑出一物,啪地轻拍在桌案上。
那是一面残破的镖旗,边缘焦黑卷曲,显然被烈火焚烧过,但中间一个硕大的“澜”字,在琉璃灯影下依旧刺目。旗面上,一道斜斜的、深可见骨的裂痕贯穿了半个“澜”字,裂口边缘的布帛呈现出一种被撕裂的毛糙感。
“官船沉没点,吃水线下方,有数道被利器凿穿的破口。”
苏挽澜指尖点在那道狰狞的裂痕上,声音冰冷如刀,“切口平滑,由外向内,力道刚猛霸道,破口边缘有细微的灼烧焦痕…这手法,整个太湖,除了三尖寨大当家殷啸海那把成名多年的分水破浪刀,还有谁能让到?这面旗,就飘在沉船水域,被烧得半焦!官府认定是我沧澜会监守自盗,杀人灭口!这口黑锅,我沧澜会背了三个月,憋屈!”
她豁然起身,走到厅堂一侧。那里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太湖水域详图》,湖中岛屿、暗礁、水道、深浅,标注得极为详尽。苏挽澜抄起桌上一根未用的银箸,手腕一抖,银箸如飞镖般射出,“笃”的一声,精准地钉在图上岛中。
“三尖寨的老巢,就在这三山岛!”
苏挽澜指着银箸钉住的位置,声音斩钉截铁,“岛周暗流密布,礁石如林,易守难攻。殷啸海仗着地利,劫掠商旅,无法无天!官粮沉船,嫁祸于我,更是其心可诛!”
她手指在图上三山岛外围的几道水流标记上划过,“眼下正是太湖潮汛将起之时,岛周暗流涌动,是他们防备相对松懈,也是大型船只唯一能短暂靠近的窗口期!此时不攻,更待何时?四位大侠可愿助我等一臂之力?”
厅内一时寂静,只有机关水车哗哗的汲水声和太湖晚风的呜咽。
唐亖書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那块鱼腩,又给自已斟了一杯酒。琥珀色的花雕在灯影下荡漾。他指尖拈着小小的青玉酒盏,忽然向上一抛。酒盏在空中翻滚,划出一道弧线,又稳稳落回他掌心。他抬眼,看向地图上那根钉入三山岛的银箸,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杀意:“巧了,格老子,老子正好也要去三山岛,找殷天翼那瓜娃子算笔旧账。”
他只提殷天翼,对唐月之事只字未露。
砰!
白驹过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青竹案几上,震得杯盘碗盏叮当作响,酒水都溅出几滴。他铜铃眼瞪得溜圆,须发戟张,声如洪钟:“劫粮就劫粮,还他娘的嫁祸?天底下哪有这般便宜事!姓殷的兔崽子骨头痒了?老子这就去给他松松筋骨!拆了他的破寨子!”
尹三刀轻笑一声,原本抱在怀里的长剑被他随手放在身旁。他身子向后一靠,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俊朗的脸上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味,拖长声音:“柔姐,横竖比咱们押镖走那枯燥官道有趣多了,奏么子不去瞧瞧热闹?”他语气轻松,仿佛说的不是攻打水匪巢穴,而是去赴一场游园会。
柳萦柔一直安静地坐在尹三刀身侧,手中那柄花伞不知何时已悄然撑开一半,在她指尖轻盈地旋转着。伞面素雅,伞骨却隐隐透出金属的冷光,几枚细若牛毛的银针在伞骨末端若隐若现,寒芒流转。她闻言,伞面微微一顿,清泠的声音响起:“苏主事所言甚是。我那医箱里,尚缺几味只生长于太湖深处险滩的药引。此番,正好一并采了。”她语气平淡,仿佛真是去采药,但那伞骨上流转的寒光,却透着无声的肃杀。
苏挽澜的目光缓缓扫过四人——抛玩酒盏的唐亖書,怒目拍案的白驹过,斜靠带笑的尹三刀,毒伞轻旋的柳萦柔。四人反应各异,但那股毫不掩饰的战意,却已在这烟波厅中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