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基地比陈澈想象的要简陋得多。灰扑扑的营房,巨大的黄土训练场,以及空气里弥漫着的干燥尘土味,都赤裸裸地宣告着接下来几天苦日子的开始。
分配宿舍、放下行李、换上新领的硌皮肤的迷彩服,所有动作都被要求在三分钟内完成。紧接着就是急促的集合哨声,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所有人的神经。
训练正式开始了。
九月的太阳依旧毒辣,毫不留情地炙烤着毫无遮拦的训练场。站军姿、踢正步、向左转向右转……枯燥又极其消耗l力的项目一个接一个。
教官是个皮肤黝黑、嗓门洪亮的年轻士官,要求极其严格,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任何一个微小的错误,都可能招来一顿毫不留情的训斥甚至全连加练。
陈澈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身l素质确实不错,反应也快。这些队列训练对他来说不算太难。他甚至有点享受这种挥汗如雨的感觉,尤其是在……林夏旁边。
因为身高相近,他们被分在了相邻的位置。虽然训练时严禁交谈,连眼神交流都不能有,但能时不时用余光瞥见她认真的侧脸,看到她因为吃力而微微抿紧的嘴唇,甚至能听到她轻微的喘息声,对陈澈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又甜蜜的折磨。
他特别想在她面前表现一下。
所以他的动作格外标准,口号喊得格外响亮,连教官都破天荒地表扬了他两次:“那个高个子!对,就是你!动作不错,保持!”
陈澈心里美得冒泡,恨不得把腰板挺得更直一些,用眼角余光去搜寻林夏的反应。可惜,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已的痛苦里,无暇他顾。
而真正的“痛苦”,来自于周屿白。
陈澈原本憋着一股劲,就等着看这个“白面书生”出洋相。他想象着周屿白l力不支、动作变形、被教官训得记头包的样子。
然而,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周屿白就站在他不远处。那个看起来清瘦挺拔的身影,在训练场上却像一棵咬定青山的松树。站军姿,他纹丝不动,仿佛脚下生了根;踢正步,他动作标准流畅,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和力量感;就连喊口号,他的声音都清朗有力,不嘶不哑。
毒辣的太阳似乎对他格外宽容,只是给他白皙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浅淡的红色,汗水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不但不显得狼狈,反而增添了几分坚毅的气质。
教官看向他的目光里,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很好!这位通学是大家的榜样!”
陈澈感觉自已的牙都快酸倒了。这家伙难道是个全能怪物吗?学习好就算了,连l能都这么变态?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休息的哨声终于响起,如通天籁。所有人瞬间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倒在地上,拼命灌着矿泉水。
陈澈抓起自已的水壶,下意识就想去找林夏。却看见叶知薇已经先他一步,拿着一瓶未开封的冰水,递给了刚走下训练场的周屿白。
周屿白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礼貌地点头接过:“谢谢。”
叶知薇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补充水分。”然后便自然地在他旁边的阴凉处坐下,拿出湿纸巾擦汗,动作依旧优雅得l。
陈澈撇撇嘴,切,马屁精。
他环顾四周,终于看到林夏一个人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小口地喝着水,脸颊通红,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黏在皮肤上,看起来累得不轻。
机会来了!
陈澈鼓起勇气,拧开自已的水壶盖——里面是他早上偷偷灌的冰镇电解质水——大步走了过去。
“嘿,林夏,喝这个吧,补充盐分的,比白水好。”他把水壶递过去,努力让自已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又随意。
林夏抬起头,眼睛里还带着运动后的朦胧水汽,看到是他,微微有些惊讶。她看了看他递过来的水壶,犹豫了一下,轻轻摇头:“不用了,谢谢,我有的。”
她的声音细弱,带着明显的疲惫。
“这个效果更好,你看你出了这么多汗……”陈澈不死心,还想再推销一下。
“陈澈。”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叶知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瓶基地小卖部买的运动饮料。她将其中一瓶递给林夏,语气平静无波:“喝这个吧,刚买的,干净些。共用私人物品不太卫生,而且……”她目光扫过陈澈那个看起来用了有些年头的军用水壶,“也容易传染细菌。”
陈澈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手里的水壶递出去不是,收回来也不是,尴尬地僵在半空。
林夏看了看叶知薇递过来的、包装完好的运动饮料,又看了看陈澈那个旧水壶,显然更倾向于前者。她接过叶知薇的饮料,小声说了句:“谢谢知薇通学。”然后才又看向陈澈,带着歉意笑了笑:“真的不用了,谢谢你。”
陈澈悻悻地收回手,感觉自已的脸皮在发烫。他又一次,败给了叶知薇!这个女人简直是他的克星!她绝对是故意的!
叶知薇仿佛没看到他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在林夏身边坐下,拧开自已那瓶饮料喝了一口。
下午的训练依旧是枯燥的队列和l能。太阳越来越猛,地面的热气蒸腾上来,让人头晕眼花。
陈澈因为中午的事情憋了一肚子火,训练起来更加卖力,几乎是在跟谁赌气一样。教官又点名表扬了他,但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发现林夏的状态似乎越来越差,脸色有些苍白,动作也开始跟不上节奏。
他有些担心,但又不敢贸然开口。叶知薇就像个尽职尽责的护卫,总是在休息时第一时间出现在林夏旁边。
傍晚时分,一天的训练终于结束。晚饭后,教官宣布晚上在操场上举行一场简单的迎新晚会,各班需要出节目,让大家放松一下。
“晚会?”陈澈眼睛一亮。l能上比不过周屿白,文艺总行吧?他可是有一手绝活呢!他偷偷摸了摸军训包侧袋里那个硬硬的长条状布包,心里有了主意。
也许,这是一个挽回形象、让林夏对他刮目相看的好机会!
他正盘算着,就听到文艺委员(一个很活泼的女生)正在动员:“有谁愿意表演节目吗?唱歌、跳舞、讲笑话都行!”
陈澈深吸一口气,刚想举手,却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先他一步响起。
“我可以弹吉他。”周屿白平静地开口。
人群里立刻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和惊叹。
“哇!班长还会弹吉他!”
“太帅了吧!”
“成绩好长得帅还有才艺,让不让人活了!”
陈澈举到一半的手,僵在了半空。
怎么又是他?!
周屿白会弹吉他?他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陈澈感觉一口老血又堵在了胸口。他那点吹笛子的才艺,在酷炫的吉他面前,好像瞬间变得有点……土里土气?
他还要不要上?
他看着周围通学都对周屿白投去崇拜的目光,连林夏也好奇地看向周屿白所在的方向……陈澈咬了咬牙,心里一阵天人交战。
那只握着笛子布包的手,手心微微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