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福运龙宝:渔家小福星 > 第一章

南海的潮声,像是大地与生俱来的呼吸,日夜不息地拍打着望龙村的沙滩。苏灵躺在床上,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每一次宫缩都像要把她的骨头拆开。窗外的月光被云翳遮了大半,屋子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灯芯噼啪爆着小火星,映得墙上的影子忽明忽暗。
娘,您别催了,生孩子哪有那么快……苏强搓着手,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焦躁。他刚从船上回来,裤脚还沾着海泥,混杂着咸腥的海风气息。
赵氏往地上啐了一口,三角眼吊得老高:催我看你是被这狐狸精迷昏了头!娶回来一年多,肚子没动静,好不容易有了,生个孩子还磨磨蹭蹭,我看八成是个丫头片子,晦气!
苏灵咬着牙,没力气反驳。她嫁进苏家三年,赵氏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只因她是桃花岛来的,只因她第一胎没能如赵氏所愿生个孙子。她攥着身下的粗布床单,指节泛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孩子,别怕,娘一定护着你。
稳婆是邻村请来的,经验老道,此刻正压低声音安抚她:灵丫头,再使劲儿,看见头了……
油灯的光晕里,稳婆的手有些抖。她接生过无数孩子,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那即将娩出的婴孩眉间,竟隐隐透着一点金芒,像是被月光镀上的薄纱,又像是藏在皮肉里的星子。
哇——
一声啼哭陡然划破夜空,清亮得像是山涧的泉水,瞬间压过了赵氏的嘟囔和苏强的喘息。稳婆抱着襁褓,手还在抖,声音却带着惊惶的喜悦:是个……是个千金!这眉眼,俊得很呐……
苏灵瘫软在床上,汗水浸透了头发,贴在脸颊上。她费力地抬起头,望向那个小小的包裹。襁褓里的婴孩闭着眼,小脸红扑扑的,眉心那点金芒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像是一片蜷缩的龙鳞。
金的赵氏凑过来,一眼就看见了那抹异色,顿时尖叫起来,妖怪!这是海妖托生的!怪不得生得这么费劲,是想克死我们苏家啊!
苏强也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脚:娘,不至于吧,可能是胎记……
什么胎记能是金色的赵氏一把抢过稳婆手里的襁褓,就要往外扔,这种不祥之物,留着就是祸害!
不要!苏灵猛地撑起身子,嗓子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那是我的孩子!你放下她!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渔民们的惊呼。苏大海,也就是苏灵的公公,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手里举着一张渔网,网眼里塞满了银光闪闪的鱼,还有几只巴掌大的鲍鱼,壳上的纹路在油灯下泛着虹彩。
神了!真是神了!苏大海满脸通红,语无伦次,我就撒了一网,满舱都是!还有这鲍鱼,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
赵氏的动作僵住了。望龙村的渔民靠海吃海,可最近半年,海里的渔获越来越少,连最会撒网的老把式都常常空船而归。苏大海这一网,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这是怎么回事赵氏的声音发虚,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襁褓里的婴孩。
稳婆咽了口唾沫,颤巍巍地说:老夫人,这孩子……怕不是凡胎吧刚出生就给家里带来这么多海货,是福不是祸啊……
福我看是祸根!赵氏嘴上强硬,心里却打了鼓。她死死盯着婴孩眉心的金纹,像是要把那点光芒看穿,不行,这孩子不能留!苏强,你现在就跟她离婚,让她们娘俩滚出望龙村!
娘!苏强急了,灵儿刚生完孩子,这时候赶她们走,不是要她们的命吗
要么让她们走,要么我就死在你面前!赵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我可不想被海妖缠上,我们苏家还要传宗接代呢!
苏强看着撒泼的母亲,又看看床上脸色惨白的苏灵,最终还是低下了头。他一向懦弱,在母亲的哭闹面前,从来没有反抗的勇气。
灵儿,他的声音比蚊子还小,你……你先回桃花岛住一阵子吧,等我……等我劝劝娘……
苏灵的心,像是被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曾在桃花岛的沙滩上对她许诺一生一世的男人,只觉得陌生又可笑。她慢慢抬起手,接过稳婆递来的孩子,指尖触到婴孩温热的皮肤,那点金芒似乎更亮了些。
好,我走。苏灵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颤,苏强,你记住,今日你我恩断义绝,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她没有要苏家的一分钱,只用一块旧布裹住自己和孩子,在苏强躲闪的目光和赵氏得意的眼神里,一步一步走出了苏家的门。夜风吹在身上,带着海水的凉意,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小家伙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珠黑亮得像深海的珍珠,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娘带你回家。苏灵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婴孩的脸上,以后,你就叫念宝,是娘心心念念的宝贝。
念宝像是听懂了,小嘴动了动,发出一声软糯的咿呀。
就在她们走出望龙村村口时,村头那口用来倾倒污水的大水缸突然砰地一声炸开,浑浊的污水溅了追出来看热闹的赵氏和苏强一身,腥臭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赵氏尖叫着跳脚,苏强愣在原地,看着苏灵抱着孩子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而远处的海面上,不知何时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光,像铺了一层融化的金子。有晚归的渔民说,那红光里,似乎有一条小小的金色影子在游动,尾巴一摆,就搅起一圈圈涟漪。
苏灵抱着念宝,在海边坐了整整一夜。潮起潮落,浸湿了她的裤脚,可她浑然不觉。天亮时,她用身上最后一点碎银,从一个老渔民手里买了一艘最破旧的小渔船。船身是用松木拼的,缝隙里还塞着旧棉絮,摇起来咯吱咯吱响,像是随时会散架。
念宝,咱们去桃花岛找外婆和舅舅,好不好苏灵抚摸着女儿柔软的胎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她不知道这百里海路,她们母女能不能撑过去。
念宝眨了眨眼,小手抓住了她的手指,暖暖的。
船刚驶出望龙村的海湾,天就变了脸。原本还算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了巨浪,黑色的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瞬间染黑了半边天。狂风呼啸着卷过船帆,小渔船在浪涛里像片叶子似的颠簸,随时可能被吞进海底。
苏灵紧紧抱着念宝,蜷缩在船舱里,用身体护住女儿。海水从船缝里渗进来,打湿了她的衣服,冰冷刺骨。她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怕。
念宝,别怕,娘在……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就在这时,念宝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那哭声不大,却异常清亮,穿透了风声和浪声,像一道细细的金线。奇怪的是,随着她的哭声,原本狂暴的风浪竟然一点点小了下去。乌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露出了一小块湛蓝的天。
苏灵愣住了,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下一秒,更让她震惊的事情发生了——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大群鱼,那些鱼通体金黄,鱼鳍边缘泛着淡淡的红光,像是一群燃烧的火焰。它们围绕着小渔船游动,形成一个圈,把风浪挡在了外面。
金翅鱼……苏灵失声叫道。她小时候听外婆说过,金翅鱼是南海的神鱼,只在风调雨顺的时候出现,能为渔民指引方向,带来好运。可她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这些金翅鱼像是有灵性,见风浪小了,就放慢了速度,领头的那条最大的鱼,还时不时跃出水面,朝着桃花岛的方向摆摆尾巴。
苏灵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念宝,女儿已经不哭了,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外面的金翅鱼,小脸上带着好奇。她眉心的那点金纹,在透过云层的阳光照射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难道……是念宝做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苏灵压了下去。一个刚出生几天的婴儿,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一定是巧合,是她们母女命不该绝。
可接下来的三天,金翅鱼一直跟在船后,为她们护航。夜里,它们的身体会发出淡淡的荧光,照亮前方的海路;遇到暗礁,它们就会群起跃出水面,发出哗啦的声响提醒。苏灵靠着这些神鱼的指引,竟然真的在第三天傍晚,看到了桃花岛的轮廓。
桃花岛不大,像一片浮在海面上的桃花瓣,岛上种满了桃树,这个季节虽然没开花,却郁郁葱葱,透着生气。码头边停着几艘渔船,有渔民正在收网,远远看到苏灵的小渔船,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不是苏家丫头的船吗
好像是!她怎么回来了还抱着个孩子
苏灵的母亲王秀兰和哥哥苏勇,是最先跑过来的。王秀兰看到女儿形容枯槁的样子,怀里还抱着个襁褓,顿时就红了眼。
灵儿!你这是咋了王秀兰一把抓住女儿的手,她的手粗糙却温暖,带着海风和阳光的味道。
娘……苏灵积攒了一路的委屈,在看到母亲的那一刻终于绷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苏勇比苏灵大五岁,是个壮实的汉子,此刻正虎着脸盯着那艘破渔船:是不是苏家那伙人欺负你了我去找他们算账!
哥,别去了。苏灵摇了摇头,把事情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念宝和金翅鱼的事,怕母亲和哥哥担心。
王秀兰听得直叹气,一边帮苏灵收拾东西,一边骂赵氏没良心:白眼狼!当年要不是你爹帮他们家修船,他们早就饿死了!现在倒好,这么欺负我闺女!灵儿,别怕,有娘在,咱不回去了!
苏勇也拍着胸脯:妹,以后家里有我呢,我养你们娘俩!
桃花岛的房子是用石头砌的,屋顶盖着茅草,虽然简陋,却干净整洁。王秀兰把东厢房收拾出来,铺上了新晒的稻草,又给苏灵煮了一碗红糖鸡蛋。热气腾腾的甜香,驱散了苏灵一身的寒气。
念宝在苏灵怀里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眉心的金纹几乎看不见了。王秀兰看着外孙女,越看越喜欢:这孩子长得真好,眉眼像你,灵气得很。
苏灵笑了笑,心里踏实了许多。她想,或许这就是最好的安排。
在桃花岛的日子,平静而温暖。王秀兰是个勤劳的妇人,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织渔网,苏勇则跟着岛上的渔民出海捕鱼,虽然赚得不多,却足够一家人糊口。苏灵在家坐月子,帮着母亲缝补浆洗,偶尔抱着念宝在院子里晒太阳。
念宝很乖,很少哭闹,饿了就哼唧两声,吃饱了就睁着眼睛看来看去,对什么都好奇。苏灵发现,女儿似乎格外喜欢水,每次给她擦洗的时候,她都笑得特别开心,小手拍打着水盆里的水,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半个月后,苏灵能下床了。这天,苏勇出海回来,一脸沮丧地坐在门槛上,手里的鱼叉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怎么了,哥苏灵走过去问。
苏勇叹了口气:唉,今天又是空网。这阵子不知道怎么了,近海的鱼好像都跑光了,再这样下去,家里的米缸都要见底了。
王秀兰也皱起了眉头:可不是嘛,张大爷家昨天也只打上来几条小杂鱼。这日子,怕是要难了。
苏灵听着,心里也沉甸甸的。她抱着念宝走到苏勇身边,想安慰几句,怀里的念宝却突然动了动,小手指向院门外的沙滩。
嗯……嗯……念宝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小手还在不停地挥着。
苏勇愣了一下:念宝这是……让我去沙滩
苏灵也觉得奇怪,沙滩上除了沙子就是贝壳,能有什么可看着女儿认真的样子,她又有些犹豫:哥,要不……你去看看
苏勇半信半疑地站起身,捡起鱼叉:行,我去转转,就当散散心。
他走后,王秀兰嘀咕道:这孩子,怕是饿了吧,指着外面要吃的呢。
苏灵没说话,只是看着念宝。女儿的小脸上没有不耐烦,反而带着一种笃定的神情,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沙滩的方向。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院门外突然传来苏勇激动的呼喊:娘!妹!你们快出来!快出来看!
苏灵和王秀兰连忙跑出去,只见苏勇手里捧着一个用海藻包裹的东西,跑得满脸通红,脚下的沙子都被带得飞了起来。
哥,怎么了
苏勇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小心翼翼地解开海藻——里面是一株通体雪白的东西,形状像个小人,头顶还带着几片翠绿的叶子,沾着湿漉漉的沙子,却掩不住那股奇异的清香。
海人参!王秀兰失声叫道,眼睛瞪得溜圆,这是传说中的海人参啊!我小时候听我爹说过,这东西百年难遇,能治百病,是无价之宝啊!
苏灵也惊呆了。她虽然没见过海人参,却也听说过它的珍贵。这东西生长在深海的沙床里,踪迹难寻,没想到竟然会在自家门口的沙滩上被找到。
我……我就是按照念宝指的方向,在那片礁石缝里挖了几下,就挖到了!苏勇激动得语无伦次,这孩子,真是个福星啊!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把海人参捧起来,像是捧着稀世珍宝:我明天就去镇上的药铺问问,肯定能换不少钱!
王秀兰看着念宝,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和惊奇:我的乖孙,真是老天爷派来救我们的啊!
苏灵抱着念宝,指尖轻轻碰了碰女儿眉心的金纹,那里依旧是淡淡的,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可她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一切或许真的和念宝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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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苏勇去了镇上,用海人参换了一大笔钱,还买了些米和面,以及几副治疗老寒腿的药。王秀兰用海人参的须根炖了一锅汤,喝了没几天,困扰她多年的老寒腿竟然真的好了很多,走路也不那么疼了。
这件事很快就在桃花岛上传开了。岛上的人都知道,从望龙村回来的苏灵,生了个有福气的女儿,能指引进宝。
起初,有人不信,觉得是苏勇运气好。可没过几天,岛上的张大爷家就出了件事——他家养的那头黄牛丢了。那黄牛是张大爷家唯一的牲口,平时用来拉网、耕地,丢了之后,张大爷急得差点晕过去,全村人帮着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找到。
张大爷的老伴抱着一线希望,找到苏灵家:灵丫头,你看……能不能让念宝帮着看看就算找不到,我也不怪你们……
苏灵有些为难,她不知道念宝能不能听懂,可看着张大妈哭红的眼睛,还是点了点头。她抱着念宝,跟着张大妈来到张大爷家。
念宝在苏灵怀里,东看看西看看,最后小手指向了村后的山林。
后山张大爷皱起眉头,我昨天去后山找过了,没看见啊。
张大爷,要不您再去看看说不定藏在哪个树丛里了。苏灵说。
张大爷半信半疑,带着儿子又去了后山。这一次,他们按照念宝指的方向,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里,真的找到了那头黄牛。更奇的是,黄牛旁边还有一片长势极好的嫩草,它正吃得津津有味,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真是神了!这孩子真是福星啊!张大爷回来后,逢人就说,把念宝夸得天花乱坠。
从此,桃花岛的人再看念宝,眼神里都带着敬畏和感激。谁家丢了东西,谁家想找新的渔场,都会来问问念宝。而念宝似乎总能给出最精准的指引。有人要找走失的鸡鸭,她的小手指向晒谷场角落的草垛,准能在那里发现蜷着的小家伙;有渔民想探新的渔场,她盯着海面某个方向咿呀几声,那片海域总能网起满舱的鲜鱼。桃花岛的日子像是被施了魔法,一天天兴旺起来,连海水都似乎比从前更蓝,沙滩上的贝壳也变得格外鲜亮。
苏灵抱着念宝坐在礁石上看海时,常会想起望龙村的那些日子。赵氏尖刻的咒骂、苏强躲闪的眼神,像扎在肉里的刺,偶尔还是会隐隐作痛。但低头看看怀里咯咯笑的女儿,指尖触到那若隐若现的金纹,心又会被暖意填满。她开始留意到,念宝的金纹并非总在同一个位置,有时在眉心,有时在手腕,像一颗会游走的星子,而每当金纹亮起,附近的海水就会泛起细碎的光,像是无数银鱼在跳跃。
这天清晨,天还没亮透,码头突然传来喧哗。苏勇披着衣服跑回来,脸色凝重:妹,出事了,邻岛的黑风帮来了,说要借咱们的码头用,还说……要见念宝。
黑风帮是附近海域出了名的蛮横团伙,靠劫掠过往商船为生,连官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苏灵的心猛地一沉,抱紧了念宝:他们怎么知道念宝的
不清楚,苏勇咬牙,怕是有人把岛上的事传出去了。他们的船就停在海湾口,黑压压的一片,看着就不是善茬。
王秀兰吓得脸色发白,攥着苏灵的手直抖:这可咋办要不……让他们把念宝藏起来
苏灵摇了摇头。藏是藏不住的,黑风帮的耳目遍布各岛,既然来了,就不会善罢甘休。她低头看了眼念宝,女儿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她,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眉心的金纹突然亮了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灼眼。
娘,哥,别怕。苏灵站起身,声音出奇地稳,我带念宝去见他们。
码头上,十几个黑衣壮汉横冲直撞,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一道疤从额头划到下巴,手里把玩着一把弯刀,看到苏灵抱着孩子走来,咧嘴笑出一口黄牙:这就是那福星娃娃看着也没长翅膀啊。
身后的喽啰哄笑起来,污言秽语混着海风砸过来。苏灵没理会,抱着念宝站定:码头是桃花岛的根基,不借。念宝是我的女儿,不是物件,你们要见,我带来了,但想动她一根头发,先踏过我的尸体。
独眼龙脸上的笑敛了下去,弯刀噌地出鞘:小娘们还挺横。听说这娃娃能指财路识相的就让她跟我们走,保你们桃花岛平安,不然……他用刀指着码头上的渔船,今天就让这些破船沉底。
念宝突然在苏灵怀里动了动,小手伸向独眼龙的方向,嘴里发出呀的一声。就在这时,怪事发生了——独眼龙手里的弯刀突然像被无形的东西扯住,嗖地飞了出去,扑通掉进海里。他身后的喽啰们手里的兵器也接二连三地脱手,要么扎进沙滩,要么坠入海水,一时间手忙脚乱。
独眼龙又惊又怒,指着苏灵骂道:妖术!你敢耍妖术!
苏灵也愣了,低头看念宝,她的金纹亮得像团小火苗,而海面不知何时翻起了暗涌,黑风帮的船在浪里剧烈摇晃,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水下撞了一下,船身猛地倾斜,喽啰们尖叫着抓不住船舷。
这不是妖术,苏灵缓过神,声音清冽如冰,是你们不该动歪心思。桃花岛的人,护得住自己的根。
独眼龙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看看翻涌的海面,眼里终于露出惧色。他知道今天撞上了硬茬,再耗下去怕是讨不到好,狠狠啐了一口:走!
喽啰们如蒙大赦,连滚爬地上了船,仓皇逃窜,船尾还没驶出海湾,就咔嚓一声断了桅杆,在浪里打着转。
码头上死一般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才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苏勇冲过来,看着苏灵怀里的念宝,眼睛瞪得溜圆:妹,念宝她……她刚才是……
苏灵没说话,只是低头吻了吻女儿的额头。念宝的金纹已经淡了下去,仿佛从未亮过。但她清楚地感觉到,女儿刚才抓着她衣襟的小手,似乎带着一股暖流,那股暖流顺着手臂漫到心口,烫得她眼眶发热。
这事过后,桃花岛福星娃娃的名声传得更远了,连官府都派人来打探。一个穿着青衫的文书模样的人坐在苏家石屋里,捧着茶杯的手有些抖:苏姑娘,上头听说贵岛有异人相助,特来核实。若是真有其事,或许能为姑娘请个封赏。
苏灵笑了笑:不过是孩子碰巧罢了,哪是什么异人。她避开文书探究的目光,低头给念宝喂奶,余光却瞥见文书腰间的玉佩——那玉佩的纹路,竟和念宝金纹亮起来时的光晕有几分相似。
文书没再多问,留下几句场面话便走了。苏勇送他到码头,回来时神色古怪:那文书的船刚离岸,就被一群海鸥围住了,像是在啄船帆,他吓得差点掉进海里。
苏灵抱着念宝走到门口,海风吹起她的发丝,远处的海鸥确实在盘旋,发出清亮的叫声。她低头看念宝,女儿正对着海鸥笑,小手在空中抓着什么,手腕上的金纹一闪而逝。
日子一天天过,念宝渐渐会走路了,摇摇晃晃的样子像只小企鹅,身后总跟着一群岛上的孩子,个个把她当小神佛似的捧着。她似乎天生就懂水性,只要靠近海边,浅滩里的鱼虾就会自动往她脚边凑,有时还会衔来圆润的珍珠。苏灵把珍珠串成项链给她戴上,她却一把扯下来,扔进母亲王秀兰的针线笸箩里——第二天,王秀兰绣的渔网图案上,竟多了栩栩如生的鱼群,下海捕鱼时,网网都比平时多三成。
这天,苏灵带着念宝在沙滩上捡贝壳,一个老渔民拄着拐杖走来,浑浊的眼睛盯着念宝:丫头,这孩子……怕是来头不小啊。昨晚我梦见海神了,说南海要出一位海神子,护佑万岛平安。
苏灵的心猛地一跳。海神子她想起念宝身上游走的金纹,想起那些自动聚拢的鱼虾,想起黑风帮断裂的桅杆,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心底成形,却又抓不住轮廓。
念宝突然指着深海的方向啊啊叫着,小手指的地方,海水似乎比别处更蓝,隐隐有巨大的阴影在水下移动。苏勇驾着渔船刚要出海,看到那阴影脸色骤变:是鲸鱼!这么近的浅滩,怎么会有鲸鱼
岛上的渔民都慌了,鲸鱼过境往往伴随着巨浪,若是靠岸,码头怕是要遭殃。苏灵却异常平静,她看到念宝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海风,小小的身体周围泛起一层金色的光晕,那光晕顺着沙滩漫进海里,原本躁动的海水竟一点点平静下来,巨大的阴影在光晕里缓缓调转方向,朝着深海游去,尾鳍划出一道温柔的弧线,像是在致意。
老渔民扑通一声跪在沙滩上,对着念宝的方向磕了个响头:是海神显灵了……是海神显灵了啊!
苏灵站在光晕里,看着女儿被金色笼罩的侧脸,突然明白了。那些金纹、那些异象、那些莫名的指引,或许从来都不是什么巧合。她的念宝,她心心念念的宝贝,或许真的不是普通的孩子。
这时,念宝转过身,朝她伸出小手,掌心向上,似乎握着什么。苏灵低头一看,女儿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一颗鸽子蛋大的珍珠,珍珠里面,竟包裹着一缕金色的光,像极了念宝身上的金纹。
远处的海面上,一艘挂着皇家旗号的大船正在靠近,船头站着的,正是上次来的那个青衫文书,他身后跟着的人,穿着绣着龙纹的锦袍,目光如炬,正朝着沙滩这边望来。苏灵的心,在那一刻提到了嗓子眼——她们平静的日子,似乎要被打破了。
那艘挂着皇家旗号的大船在桃花岛码头抛锚时,整个岛都安静了。渔民们放下手里的活计,远远地站着,眼神里有好奇,更多的是敬畏。锦袍男子在文书的陪同下踏上沙滩,他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目光扫过之处,连海风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苏灵抱着念宝,站在自家石屋门口,手心微微出汗。王秀兰和苏勇站在她身后,大气都不敢出。锦袍男子的目光最终落在苏灵怀里的念宝身上,原本平静的眼神泛起一丝波澜。
这位便是苏姑娘他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度。
民女苏灵。苏灵福了福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
锦袍男子没再多言,径直走进石屋。屋里陈设简单,一张石桌,几条长凳,墙角堆着渔网和晒干的海带,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海腥味。他环视一周,最后目光又回到念宝身上。
念宝似乎不怕生,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他,小手还在把玩着那颗裹着金光的珍珠。锦袍男子的视线落在珍珠上,瞳孔微缩,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文书说,桃花岛有位能通海神的娃娃他缓缓坐下,文书连忙递上一杯粗瓷碗装的茶水。
只是乡野传言,当不得真。苏灵轻声道,把念宝抱得更紧了些。
锦袍男子没接话,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绢布,摊在石桌上。绢布上画着一幅海图,标注着南海诸岛的位置,而在桃花岛的位置,用朱砂画着一个小小的龙形印记。
十年前,钦天监观星,言南海将有龙女降世,护佑海疆。他的手指点在龙形印记上,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苏灵的心猛地一沉。龙女她看着念宝眉心若隐若现的金纹,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异象瞬间涌上心头——出生时的红光、平息的风浪、金翅鱼的护航、能指引方向的小手……原来,她的念宝,真的不是普通的孩子。
大人说笑了,小女只是个寻常婴孩。苏灵的声音有些发颤。
锦袍男子抬头看她,眼神深邃:苏姑娘,朕知道你护女心切。但南海不宁,海盗猖獗,近日更是有倭寇袭扰沿海,百姓苦不堪言。念宝有此异能,若能相助,便是万民之福。
朕苏灵和王秀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眼前这位,竟然是当朝皇帝
皇上……苏灵不知该如何应对,膝盖一软,便要跪下,却被皇帝抬手拦住。
不必多礼。皇帝的目光柔和了些,朕不会强求。只是念宝的存在,迟早会被更多人知晓,与其让别有用心之人觊觎,不如随朕回京,朕会派专人护她周全,待她长大,再做打算。
苏灵抱着念宝的手臂微微收紧。回京离开桃花岛离开这片她熟悉的海她看向念宝,女儿似乎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小手抓住她的衣襟,把脸埋进她的怀里,发出委屈的咿呀声。
皇上,念宝还小,离不开民女。苏灵咬了咬牙,若是朝廷有用得着民女和念宝的地方,我们定当尽力,只是……恕难从命。
皇帝沉默了片刻,没再坚持,只是把那卷海图留给了苏灵:这海图你留着,或许有用。若遇难处,可持此图去附近的水师营求助,他们会护你们周全。
他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眼念宝,眼神复杂,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
皇家大船驶离后,桃花岛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声音,过了许久,渔民们才敢小声议论。苏灵把自己关在屋里,看着那卷海图上的龙形印记,心里乱成一团麻。龙女降世护佑海疆这些词语像沉重的枷锁,让她喘不过气。
王秀兰端来一碗鱼汤,看着女儿苍白的脸:灵儿,别愁了。不管念宝是什么,都是你的女儿,是桃花岛的福星。天塌下来,有我们陪着你。
苏灵接过鱼汤,眼眶一热。是啊,不管念宝是什么,她都是自己的心肝宝贝。
接下来的日子,桃花岛恢复了平静,却又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渔民们看念宝的眼神更加敬畏,连说话都放轻了声音。苏灵依旧带着念宝在沙滩上玩耍,只是心里多了一份警惕。她知道,皇帝的到来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这天夜里,苏灵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像是有无数鱼鳞摩擦沙滩的声音,沙沙作响,从远及近。她披衣下床,走到窗边一看,吓得差点叫出声——月光下,沙滩上爬满了银色的鱼,它们鳞片闪着冷光,密密麻麻地朝着石屋的方向蠕动,却在离屋门三尺远的地方停下,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了。
念宝也醒了,在襁褓里咿咿呀呀地叫着,眉心的金纹亮了起来。苏灵抱起她,走到门口,那些银色的鱼突然集体转向,朝着深海的方向退去,很快就消失在海浪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是……什么鱼王秀兰也被惊醒了,声音发颤。
苏灵摇了摇头,她从小在海边长大,从未见过这种鱼。它们的眼睛是纯黑的,没有瞳仁,看起来诡异又阴森。
第二天,苏勇出海捕鱼,回来时脸色惨白,渔网里没有一条鱼,只有一堆银色的鳞片,和昨晚那些鱼身上的一模一样。妹,海里不对劲,他声音发紧,我撒网的地方,海水都是凉的,连最常见的小银鱼都没了,只有这些鳞片。
苏灵的心沉了下去。她拿出皇帝留下的海图,摊在桌上仔细查看。海图上除了岛屿和航线,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标记。在离桃花岛不远的黑礁岛附近,画着一个黑色的漩涡,旁边写着两个小字:海眼。
海眼是什么苏灵问王秀兰。
王秀兰想了想,脸色变得难看:我小时候听老人们说,南海深处有个海眼,是通往海底的通道,里面住着会吃人的海怪。每逢月圆之夜,海眼就会张开,那些被海怪吃掉的生灵,就会变成银鱼,爬上岸寻找替身……
苏灵的后背瞬间起了一层冷汗。昨晚正是月圆之夜。那些银鱼,难道是从海眼来的它们来找念宝做什么
念宝突然指着海图上的黑礁岛,小手拍打着桌面,发出砰砰的声音。苏灵看着女儿严肃的小脸,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念宝,你是想让我们去黑礁岛
念宝点了点头,小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模仿海浪的咆哮。
不行!王秀兰立刻反对,黑礁岛是海盗窝,还有海眼,太危险了!
娘,苏灵的眼神异常坚定,那些银鱼今晚还会来的,它们的目标是念宝。躲是躲不过的,我们必须去看看。
苏勇也点了点头:妹说得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我去召集几个胆大的渔民,咱们驾船去黑礁岛探探。
当天下午,五艘渔船载着苏灵、念宝、苏勇和十几个年轻力壮的渔民,朝着黑礁岛出发。黑礁岛名副其实,岛上布满了黑色的礁石,远远望去,像一头蛰伏在海里的怪兽。船靠近时,能看到礁石上晾晒着海盗的衣物,还有几艘破旧的船骸。
岛上好像没人。一个渔民指着礁石说。
苏勇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奇怪,连个人影都没有。
渔船小心翼翼地靠岸,苏灵抱着念宝,跟着众人上了岛。岛上弥漫着一股腥臭味,地上散落着骨头和破烂的武器,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打斗。念宝的金纹突然亮了起来,小手指向岛中心的一个山洞。
那里肯定有问题。苏勇握紧了鱼叉,带头朝着山洞走去。
山洞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渔民们点燃火把,火光摇曳中,能看到洞壁上画着奇怪的图案——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面伸出无数只手,抓着挣扎的人影。
走到山洞深处,眼前豁然开朗。这里像是一个天然的石室,中央有一个圆形的水潭,潭水漆黑如墨,散发着寒气。水潭边,散落着几具海盗的尸体,脸色青紫,像是被冻僵的。
这就是海眼苏灵看着水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念宝突然从她怀里挣脱,摇摇晃晃地走向水潭。苏灵想拉住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了。只见念宝站在水潭边,眉心的金纹光芒大盛,小小的身体周围浮现出金色的龙影。
龙影盘旋着,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响彻整个山洞。水潭里的黑水开始翻滚,冒出无数气泡,一只巨大的触手从水里伸了出来,朝着念宝抓去!
念宝!苏灵失声尖叫。
就在这时,金色的龙影猛地俯冲下去,缠住了那只触手。触手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缩回了水里。水潭里的黑水剧烈翻腾,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黑水渐渐变得清澈,露出了潭底的白沙。
念宝身上的龙影渐渐消失,她晃了晃,朝着苏灵扑过来。苏灵连忙抱住她,发现女儿的小脸苍白,眉心的金纹也暗淡了下去。
没事了,念宝没事了。苏灵紧紧抱着她,眼泪掉了下来。
山洞外突然传来鸟鸣声,原本阴沉的天空放晴了。渔民们看着清澈的水潭,又看看念宝,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
回去的路上,渔船行驶得异常平稳。苏灵抱着睡着的念宝,看着远处的海面,心里却没有轻松。海眼的危机解除了,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念宝是龙女的事,迟早会传遍天下,到时候,她们要面对的,可能比海怪更可怕。
船快到桃花岛时,苏灵看到码头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望龙村的苏强。他穿着破旧的衣服,头发凌乱,看到渔船,激动地挥着手。
苏灵的心一紧。他来做什么
渔船靠岸,苏强立刻跑过来,眼神躲闪地看着苏灵:灵儿……我来……我来看看你和孩子。
我们很好,不劳挂心。苏灵的声音很冷。
苏强的脸涨得通红,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这是……这是我攒的一些钱,你拿着。望龙村……望龙村出事了,赵氏她……她被海盗杀了,家里的船也被烧了,我实在没办法了……
苏灵愣住了。她恨赵氏,恨她刻薄,恨她拆散自己和苏强,可听到她的死讯,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你想怎样苏灵问。
我……我想在桃花岛住下来,苏强的声音带着恳求,我会捕鱼,会修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苏勇刚想反对,却被苏灵拦住了。她看着苏强落魄的样子,又看了看怀里熟睡的念宝,最终点了点头:桃花岛不养闲人,你若留下,就得靠自己的双手吃饭。
苏强喜出望外,连连点头:谢谢灵儿,谢谢灵儿!
苏灵没再理他,抱着念宝回了家。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知道,苏强的到来,又给平静的桃花岛添了一笔未知的变数。而远处的海面上,一艘挂着黑色旗帜的船,正悄悄地跟着他们的渔船,船帆上画着一个狰狞的骷髅头——那是倭寇的船。
夜色渐浓,桃花岛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是散落在海上的星辰。苏灵坐在灯下,看着熟睡的念宝,轻轻抚摸着她眉心的金纹。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她都会守着女儿,守着这片海。因为她知道,她的念宝,是南海的福星,也是她永远的铠甲。
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桃花岛。苏灵哄睡了念宝,坐在窗边纳鞋底,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暖黄。窗外,海浪拍岸的声音比往常更沉,像是藏着什么心事。苏勇带着几个渔民在码头巡逻,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姐,苏强那小子在礁石上蹲了快一个时辰了,苏勇推门进来,手里攥着根粗木棍,我看他鬼鬼祟祟的,要不要……
苏灵停下手中的针线,目光掠过窗外那片漆黑的海面:再看看。他刚失去住处,心里难免有疙瘩,只要不惹事,先让他待着。话虽如此,她指尖却悄悄收紧,线头在布面上勒出一道浅痕。
苏强确实没闲着。他蹲在礁石上,怀里揣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海风灌进他破旧的衣襟,冻得他直哆嗦,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远处,那艘挂着骷髅旗的倭寇船像块浮在水面的黑木头,船舷边隐约有火星闪烁——是有人在抽烟。
还没动静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苏强猛地回头,见是个裹着黑袍的人,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下巴上一道狰狞的刀疤。
再等等,苏强的声音发颤,桃花岛的人警惕性高,尤其是苏灵,她好像……好像知道些什么。
黑袍人嗤笑一声,扔给他一个小小的瓷瓶:这是‘迷魂散’,待会儿巡逻的换班时,你把它撒在水井里。只要控制住岛上的人,还怕找不到那个会引鱼、能止浪的娃娃
苏强接过瓷瓶,手心直冒汗。他不是没想过反悔,可赵氏临死前攥着他的手说的话还在耳边——倭寇说了,找到龙女,就能换黄金千两,能让你一辈子不愁吃穿。他摸了摸怀里的油纸包,里面是赵氏藏了半辈子的银钗,是他现在唯一的念想。
要是……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他咽了口唾沫。
发现黑袍人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就杀了。一个破岛,一群渔民,翻不起什么浪。说完,他转身没入礁石的阴影里,像从未出现过。
苏强捏着瓷瓶,指节泛白。他看向苏灵家石屋的方向,窗户里还亮着灯,暖黄的光晕透过纸窗,在地上投出个模糊的人影。他想起小时候,苏灵总把烤好的鱼塞给他,赵氏骂他是拖油瓶时,她会偷偷把自己的米分给他半碗。可那点暖意,在黄金和活命的诱惑面前,像风中的烛火,摇摇欲坠。
凌晨时分,巡逻的渔民换班,码头短暂地空了下来。苏强像只受惊的兔子,窜到水井边,颤抖着拧开瓷瓶。就在他要把药粉倒进去时,手腕突然被抓住,力道大得像铁钳。
你要干什么苏勇的声音带着怒意,身后还跟着两个举着鱼叉的渔民。
苏强吓得魂飞魄散,瓷瓶哐当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看着围上来的人,突然瘫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油纸包,哭喊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是倭寇逼我的!他们说找到念宝就能换钱,能让我活下去……
苏勇一脚踹在他身上,却被赶来的苏灵拦住。倭寇在哪苏灵的声音很静,静得像结了冰的海面。
在……在黑礁岛那边的暗礁区,他们说……说等我得手就过来接应……苏强涕泪横流,我真的没想害你们,我只是……只是想活下去啊!
苏灵没再看他,转身对苏勇说:把他锁起来,派两个人看守。其他人跟我来,拿好家伙,倭寇可能随时会靠岸。她低头看了眼睡在襁褓里的念宝,女儿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她,小手抓住她的衣角,眉心的金纹闪了闪。
娘保护你。苏灵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将她交给王秀兰,娘,您带着念宝去山洞,那里有我们之前藏的干粮和水,千万别出来,等我回来。
王秀兰抱着念宝,手抖得厉害:灵儿,你……你一定要小心啊。
放心。苏灵拿起墙角的鱼叉,木柄被她握得发热。她走到码头时,渔民们已经准备好了,十几艘渔船并排停着,船上插着削尖的木棍,渔网里裹着石块——那是他们能找到的所有武器。
记住,别硬碰硬,苏灵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等他们靠近了,就把带火的渔网扔过去,烧他们的船帆。渔民们纷纷点头,眼里虽有惧色,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倭寇的船果然动了。三艘快船像离弦的箭,朝着桃花岛冲来,船头的倭寇举着长刀,发出嗷嗷的怪叫。
放!苏勇大喊一声,渔民们将裹着松脂和煤油的渔网点燃,用力扔了过去。火网在空中划过弧线,落在倭寇的船帆上,轰的一声燃起大火。
射箭!倭寇船上的弓箭手开始放箭,箭矢嗖嗖地落在甲板上。苏灵拽着一根绳索,灵活地跳到另一艘渔船上,躲开射来的箭。她看到一个倭寇正举弓瞄准一个年轻渔民,抬手将手里的鱼叉扔了过去,正中那人的胳膊。
混乱中,一艘倭寇船冲破火网,撞在桃花岛的码头上。倭寇们嘶吼着跳上岸,挥刀砍向渔民。苏灵捡起地上的木棍,与一个倭寇缠斗起来。她力气不如对方,却比他灵活,借着船板的缝隙躲闪,看准时机用木棍捅向对方的膝盖。
就在这时,海里突然掀起巨浪,像一堵水墙,朝着倭寇的船拍去。那艘刚靠岸的船被浪头掀翻,船上的倭寇尖叫着掉进海里。渔民们都愣了,苏灵却猛地回头——王秀兰抱着念宝站在岸边,念宝小小的身体周围泛着金光,小手正指着海面,眉心的金纹亮得像颗小太阳。
是念宝!有人喊道。
倭寇显然也看到了那个发光的孩子,眼睛瞬间红了,疯了似的朝着王秀兰冲去。抓住那个娃娃!为首的倭寇嘶吼着。
苏灵心头一紧,想冲过去却被两个倭寇缠住。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海面上突然跃出无数金翅鱼,它们像被谁指挥着,朝着倭寇猛撞过去。金翅鱼的鳞片锋利如刀,转眼间就把冲在前面的几个倭寇划得满身是伤。
是金翅鱼!渔民们又惊又喜。他们曾听老人说,金翅鱼是海神的卫士,只会在龙女出现时现身。
念宝咯咯地笑了起来,小手拍打着。随着她的笑声,海浪变得更急,将剩下的两艘倭寇船卷得东倒西歪,最终撞在礁石上,碎成了木板。没死的倭寇要么被金翅鱼围攻,要么被赶来的水师营士兵抓住——原来皇帝离开前派来的水师一直守在附近,等的就是倭寇现身。
战斗结束时,朝阳刚好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上,像铺了层碎金。苏灵走到岸边,接过念宝,女儿的金纹已经淡了下去,正伸出小手抓她脸上的汗。
娘,苏勇走过来,手里拿着那个黑袍人的短刀,没找到人,跑了。
苏灵点头,目光看向黑礁岛的方向。那个黑袍人,绝不仅仅是个倭寇头目那么简单。他知道念宝的身份,知道金翅鱼的存在,甚至可能……和望龙村赵氏的死有关。
她低头看着念宝,女儿正对着她笑,露出没长牙的牙龈。苏灵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心里清楚,这场仗打赢了,却只是拉开了更长的序幕。那个黑袍人还在暗处,像条藏在深海里的鲨鱼,随时会露出獠牙。
苏强被关在石屋里,整天唉声叹气。苏灵没打算放他走,也没送官,只是每天让他跟着渔民出海捕鱼,算是赎罪。他偶尔会看着念宝发呆,眼神复杂,像是有话要说,却总在苏灵看过来时低下头。
王秀兰在整理苏强的东西时,发现了那个油纸包,里面除了银钗,还有半张被血浸过的纸条,上面写着黑风帮余孽。苏灵看到纸条时,指尖猛地一顿——黑风帮,那个被念宝用金纹击退的海盗团伙,原来和倭寇还有勾结。
这天傍晚,苏灵抱着念宝在沙滩上散步,看到苏强蹲在礁石上,对着大海发呆。她走过去,把一张刚烤好的鱼递给她。
谢谢……苏强接过鱼,声音沙哑,灵儿,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真的不知道赵氏是被黑风帮的人杀的。他们说……说她不肯说出龙女的下落,就……
我知道。苏灵打断他,目光投向远处的海平面,那里有艘帆船正在远去,帆上的皇家旗号在夕阳下格外醒目,皇帝派来的人,已经去查黑风帮了。
苏强咬了口鱼,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赵氏……她虽然刻薄,但……
苏灵没说话。海风吹起她的发丝,也吹来了远处的歌声,是渔民们在唱渔歌,调子欢快,却掩不住藏在风里的那丝不安。她知道,那个黑袍人还没抓到,黑风帮的余孽也没清干净,而念宝的身份,已经像投入海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一圈圈扩大,迟早会引来更汹涌的浪涛。
念宝突然指着天空啊了一声,苏灵抬头,看到一群海鸥正朝着西北方向飞,飞得很急,像是在逃命。西北方,是黑风帮盘踞的岛屿。
看来,又要出事了。苏灵轻声说,把念宝抱得更紧了些。夕阳最后一缕光落在念宝眉心的金纹上,那光芒闪了闪,像一颗即将燎原的火星。
海风卷着咸腥气扑在脸上,念宝趴在苏灵肩头,小手指向天边——那里,黑袍人的船正被水师的箭雨穿透,帆布燃起熊熊大火,像浮在海上的一团野火。
抓住他了!苏勇的喊声混着海浪声传来。黑袍人被水师士兵按在甲板上,帽檐滑落,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左额角的月牙形印记与苏强交上来的银钗背面的刻痕一模一样。
苏灵抱着念宝走近时,黑袍人突然狂笑起来:龙女……终究还是落到你们手里了……他的目光扫过念宝眉心的金纹,当年若不是你们娘……话没说完,就被士兵堵住了嘴。
苏强站在远处,看着那枚月牙印记,突然跪倒在地,泪水混着沙粒淌进衣领。他终于明白,赵氏临终前攥着银钗说的看清楚印记,原是要他认出杀母仇人。
夕阳将海面染成琥珀色,水师的船舰拖着俘虏远去,桅杆上的龙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念宝伸手去够飘落的海鸟羽毛,苏灵握住她的小手,指尖触到那片温热的金纹——它正慢慢淡去,像从未亮起过。
回家了。苏灵轻声说。渔船摇摇晃晃驶离码头,念宝的笑声落在浪尖上,惊起一群银鱼。远处的黑风岛渐渐缩成雾中的一点,那些藏在阴影里的秘密、纠缠的恩怨,都被落日熔成了海面的碎金,随波逐流,终会沉入深海。
甲板上,苏强正帮渔民修补渔网,手指笨拙却认真。苏勇在清点箭羽,苏灵靠在船舷,看着念宝用贝壳在木板上画圈,海浪拍打着船身,像一首温柔的催眠曲。
夜色漫上来时,星子缀满天空,念宝已经睡着,嘴角还沾着烤鱼的碎屑。苏灵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心里一片澄澈——所有的风浪终会平息,就像这海,无论白日里掀起多少狂涛,到了夜里,总会把温柔的月光,轻轻铺在每个人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