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舷窗外的云海厚重绵密,像一团团凝固的灰白色颜料。
慕容璇关掉阅读灯,机舱内陷入昏暗,只有零星几点屏幕的光亮映照着乘客昏睡的脸。
还有半小时降落。
她闭上眼,试图将经济学报告最后那些拗口的术语从脑子里清出去,却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神不宁盘旋不去,像一根细线,轻轻勒着心脏,不疼,但存在感极强。
是因为太久没回家了
还是因为……这次回来,那个人居然没像往常一样,提前好久就在聊天软件上轰炸她,列出一长串接风宴的备选清单
睡意朦胧间,记忆的闸门似乎松动了一些,一些杂乱无章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交织成光怪陆离的梦境。
……好黑……好闷……
……快跑!快!
……别出声。
……跟我来。
慕容璇猛地惊醒,心脏砰砰直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又是这个梦。
十年了,这个梦魇时不时就会来袭扰她。
心理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毕竟十岁那年被拐卖又成功逃回的经历,足以给任何一个孩子留下沉重的心理阴影,可是那段记忆她早就已经记不清了。
……
下了飞机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和慕容琛的对话还停留在两周前,她告诉他准确的归期。
他回了个收到,保证隆重迎接我们家大小姐回国!的表情包,一只蹦跶的哈士奇。
下面再无新消息。
这很不慕容琛。
十年的兄妹做下来,他什么时候冷落过她
哪怕她时差颠倒,他也能算着她空闲的间隙,一条信息叮咚过来,有时是分享公司楼下新开的甜品店,有时是吐槽某个难缠的客户,更多时候是没什么营养的吃了没、在干嘛、什么时候回来,絮絮叨叨,乐此不疲。
她当时只忙着期末论文,没太在意。或许他也很忙
慕容家产业不小,他逐渐接手,忙起来脚不沾地也是常事。
可心底那点不安,随着飞机的下降,愈发清晰起来。
取了行李,穿过嘈杂的接机大厅,预想中那个会张开手臂、笑得一脸灿烂等着她的高大身影并没有出现。
来接她的是家里沉默稳重的老司机陈伯。
陈伯,哥呢公司有事抽不开身慕容璇把行李箱递过去,故作轻松地问。
陈伯接过箱子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脸上笑容有点僵:是啊,少爷最近……挺忙的。先生和夫人在家等您呢。
车子平稳地驶向位于半山的慕容家老宅。
沿途风景依旧,慕容璇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她拿出手机,开机,信号满格。她找到慕容琛的号码拨过去。
漫长的等待音后,是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微信消息发过去,石沉大海。
这种完全失联的状态,从未有过。
回到家,父母果然都在。
母亲上前接过她的外套,眼神里的喜悦下藏着掩不住的憔悴。
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却在她进门时,报纸页角微微抖了一下。
晚餐很丰盛,都是她爱吃的菜。席间父母问着她的学业,生活,旅途累不累,语气如常,甚至比平时更热情些,急切地填补着任何可能冷场的空隙。绝口不提慕容琛。
慕容璇叉起一块松鼠鳜鱼,味道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她却食不知味。那根勒着心脏的线,收紧了。
爸,妈,她放下筷子,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哥到底去哪儿了电话打不通,信息也不回。
母亲夹菜的动作停住了。父亲端起茶杯,吹了吹并不存在的浮沫。
小璇啊,母亲先开口,声音温柔得有些过分,你哥他……可能是去外地考察什么新项目了,信号不好吧。你也知道,他工作起来就那样,没日没夜的。
什么项目需要完全失联现在还有信号覆盖不到的地方吗慕容璇追问,目光扫过父母明显不自然的脸。
父亲清了清嗓子,放下茶杯:大概是忙忘了。等他忙完这一阵自然就联系你了。先吃饭,菜要凉了。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慕容璇没再追问,安静地吃完了这顿气氛诡异的饭。她告诉自己,也许真是她想多了。
一夜无话。
接下来的两天,慕容璇试遍了所有能联系上慕容琛的方式。
电话、微信、邮件,甚至联系了他几个私交甚好的朋友和助理,得到的回应要么是琛哥最近没联系,要么是慕容总出差了。
所有人的口风,出奇地一致。
第三天傍晚,慕容璇下楼倒水,经过书房时,听到里面传来父母压低的、却异常激烈的争执声。
……瞒不住了!小璇那孩子那么敏感,她迟早……
那也不能现在说!她才刚回来,你让她怎么接受再等等……
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
声音在她靠近时戛然而止。书房门被猛地拉开,父亲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猝不及防的慌乱,母亲坐在里面的沙发上,眼圈是红的。
慕容璇站在门口,手里握着空水杯,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重又沉,那根细线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看着父母,声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哥到底怎么了
母亲猛地别过头,用手捂住了嘴。
父亲张了张嘴,喉咙滚动了几下,最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来,声音干涩得厉害:小琛他……出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慕容璇听见自己的声音还在问,冷静得可怕。
车祸。父亲吐出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就在你回来前一周……人……没救回来。
时间好像停滞了。
书房门口的光线有些暗,浮尘在空气里缓缓飘动。
慕容璇看着父亲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脸,看着母亲压抑颤抖的肩膀,耳朵里嗡嗡作响。
车祸。
没救回来。
那个会揉乱她头发、会抢她零食、会在她受委屈时第一个冲出去、会絮絮叨叨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慕容琛……死了
她应该尖叫,应该痛哭,应该崩溃质问不是吗
可她只是站在那里,手指紧紧攥着冰冷的玻璃杯,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
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又异常清醒地运转着某个念头:不对。不可能。
在哪里出的车祸怎么回事她听到自己还在问,语气平稳。
父亲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痛色,似乎被她异样的冷静刺痛了。
他艰难地叙述着:城郊高速,晚上,雨天路滑,车子撞破了护栏,翻下了陡坡……发现的时候已经……警方调查结果是意外,疲劳驾驶是个因素。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慕容璇的心上,可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瞳孔微微缩紧。
小璇……母亲哽咽着上前想抱她,你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
慕容璇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那个拥抱。
她看着悲痛欲绝的父母,声音轻而清晰:我知道了。我有点累,先回房了。
她转身,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背影挺直,没有一丝晃动。
身后传来母亲再也压抑不住的痛哭声。
回到房间,关上门,隔绝了楼下的一切。
慕容璇走到床边坐下,窗外是熟悉的庭院景观,暮色四合。
她没有哭。
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假的!
慕容琛开车极稳,他从不疲劳驾驶,尤其是雨天,他只会更加谨慎!
那是小时候逃亡路上落下的根深蒂固的习惯,他开玩笑说过,只要握上方向盘,就恨不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意外
她不信。
接下来的几天,慕容家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父母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生怕她承受不住打击做出什么傻事。
母亲甚至委婉地提出,要不要先办理休学,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慕容璇拒绝了。
她甚至像小时候那样,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妈,我没事啦,就是刚开始有点没反应过来。哥肯定也不希望我耽误学业啊。让我静静就好。
她表现得如此正常,正常地吃饭睡觉,正常地看书刷剧,正常地和朋友网上聊天。
只是话少了一些,眼神偶尔会放空。
这副模样,反而让慕容夫妇更加忧心忡忡,却也无从劝起,只能加派人手,暗中留意着她的动向,生怕她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面前强作平静的慕容璇,回到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眼神就会瞬间变得冰冷锐利。
她在第二天,就用加密通讯软件联系了一个人——她在国外读书时认识的学长。
【J,帮我查一场发生在华夏S市,时间在X月X日到X月X日之间的车祸,地点城郊高速,车牌号SXXXXX,车主慕容琛。我要所有的细节,现场的,交管的,医院的,任何蛛丝马迹。】
对方很快回复:【收到。权限可能有点麻烦,需要点时间。】
【尽快。酬劳照旧。】慕容璇打下这几个字,指尖冰凉。
等待的时间格外煎熬。
她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像架在火上烤。
每一次手机提示音响起,她的心脏都会漏跳一拍。
一周后,J的资料传了过来。极其详尽,包括现场勘验照片、交警的事故报告、医院的抢救记录(、甚至还有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显示车子在雨夜中突然失控,撞破护栏,消失在画面外。
一切看起来,都完美地契合一场意外的车祸。
慕容璇一遍遍看着那些资料,眼睛熬得通红,却找不到任何破绽。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真的是意外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淹没时,J又发来一条消息:【官方记录就这些。不过,我顺手黑进了当时路过车辆的行车记录仪云端,筛到了一个有点意思的片段,距离较远,画面很糊,音频也杂,但或许对你有用。发你了。】
慕容璇立刻点开那个视频文件。
画面剧烈晃动,雨刷器疯狂摆动,前方一片模糊的雨幕。
突然,远处一团刺眼的火光一闪即逝,伴随着一声被风雨声削弱了的闷响。拍摄车辆的司机似乎吓了一跳,下意识踩了刹车,镜头晃得更厉害,一句模糊的我靠传来。
视频很短,很快就结束了。
慕容璇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她不死心,将视频慢放,一帧一帧地看。
就在那团火光爆开的前一瞬间,由于拍摄车刹车减速,镜头恰好对准了事故车辆侧前方某个极短暂的角度。
她猛地按下暂停,然后将画面局部不断放大、锐化。
画质变得极其粗糙,布满马赛克。
但足够了。
足够让她看清,那辆失控跑车的副驾驶位置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模糊的侧影,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警方报告里明确写着——车内只有慕容琛一人!
慕容璇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
不是意外!
她死死盯着那个模糊的侧影,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童年那段被刻意遗忘、只剩下零碎黑暗画面和窒息般恐惧的记忆深渊,像是被这个模糊的影子猛然撬开了一道缝隙!
啪!!!
手机从颤抖的指尖滑落,慕容璇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
那个侧影!
那顶鸭舌帽!
即便隔了十年,即便画面模糊不清,像素粗糙,也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猛地凿开了她记忆深处最黑暗、最恐惧的封印!
噩梦里那个永远看不清面容、只有无尽的压迫感和窒息感的追逐者……那个捂住她嘴巴、将她塞进黑暗车厢的力量……那个在废弃工厂里,用冰冷滑腻的声音和青叔交谈的模糊轮廓……
碎片式的记忆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疯狂涌现,撞击着她的大脑。冰冷的恐惧沿着四肢百骸蔓延,让她止不住地战栗。
青叔!
是那个拐子团伙里的小头目!是当年最后验收她,决定将她卖去何处的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慕容琛的车上!
慕容璇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从几乎要淹没她的恐惧和震惊中挣脱出来。
她扶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冰冷的地板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不是意外。
是谋杀。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刀,绞进她的心脏,带来尖锐的痛楚,却也瞬间烧干了她所有的犹豫和软弱。
极致的恐惧之后,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她不能慌,绝对不能。
警方那边的记录是意外,没有确凿证据,仅凭这段模糊的视频和一个恢复记忆的受害者的指认,很难重启调查,更别说对付一个显然隐藏极深、手段狠辣的老狐狸。
她需要证据,需要确凿的证据。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计划,在她冰冷清晰的脑海中逐渐成形。
几天后,慕容璇以心情平复许多,想回学校换个环境为由,向父母提出返回国外继续学业。
慕容夫妇虽然担忧不舍,但看她似乎真的试图走出阴影,也只好强颜欢笑地答应,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自己,慕容璇一一应下。
然而慕容璇并没有坐上飞机,而是直接和学校递交了休学申请。
随后,她拨通了一个电话,打给了S市刑侦大队的一位副队长——李锐,那是她通过一些关系了解到,一位以刚正和能力强著称的警官。
在一间安静的咖啡馆包厢里,慕容璇将修复后略微清晰一些的视频片段,推到了李锐面前。
同时推过去的,还有一份她连夜写好的、关于十岁时被拐经历的详细陈述,以及她如何恢复了部分关键记忆,指认视频中的男人就是当年拐卖团伙中的重要人物青叔,并强烈怀疑哥哥慕容琛的死与他有关。
李锐看着视频,又看看眼前这个过分年轻、脸色苍白却眼神异常冷静坚定的女孩,眉头紧锁:慕容小姐,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单凭这段视频和你刚刚‘恢复’的记忆,很难作为直接证据立案侦查,尤其是针对一场已经定性为意外的车祸。这个人的侧影很模糊,身份无法确定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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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证据不足。慕容璇打断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但不是明面上的。李队长,请相信我。这个人极度危险,我哥哥的死绝不是意外。我希望……能和你们合作。
合作李锐愣了一下,怎么合作
给我一个可靠的紧急联络和定位装置。我会用我的方式去找他,去确认他的身份,去收集证据。慕容璇的目光锐利如刀,当我需要的时候,或者当我发出信号时,请你们务必第一时间行动。
李锐震惊地看着她:不可能……
这是唯一可能抓住他的方法!慕容璇直接打断,她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丝决绝的颤音。
她看着李锐眼中剧烈的挣扎,放缓了语气,却更加沉重:李队长那可能还关系着更多被他们拐卖、摧毁的家庭。你们调查束手束脚,但我可以。让我去做那个诱饵,你们来做最后收网的人。
长时间的沉默后,李锐沉重地叹了口气:我需要向上申请,具体的我现在不能给你回复。
我知道。慕容璇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深处的冰寒与决然,谢谢。
……
接下来的一个月,慕容璇动用了所有她能想到的资源和人脉,包括那位远在海外的黑客学长J,不惜重金,从各种隐秘渠道搜集信息。
终于,通过交叉对比和J高超的技術,她锁定了一处位于邻省一个三线工业城市边缘的、看似普通的物流仓储区。
有极其隐晦的线索表明,那里似乎是一个中转节点,与几起未被侦破的失踪案时间点微妙吻合,而且,似乎有一个被称为青叔的人偶尔会在那里出现。
确定好目标后,慕容璇就开始着手准备被拐,并和李锐打好招呼。
果然,在她游荡的第五天晚上,在一个巷口,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她身边。
车门滑开,一只粗壮的手臂猛地伸出,用一块刺鼻气味的毛巾捂住了她的口鼻!
尽管早有准备,但那瞬间的惊恐和窒息感还是让慕容璇的心脏几乎停跳!
她强迫自己放松身体,停止挣扎,任由意识被黑暗吞没。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摇晃的、空气污浊的车厢里。
嘴被胶带封住,手脚被捆,周围还有几个同样被绑着的、眼神惊恐绝望的年轻男女。
熟悉的场景让慕容璇胃里一阵翻腾,童年的噩梦仿佛重演。
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用疼痛让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和冷静。
接下来的日子,是暗无天日的转移。
他们被像货物一样塞进不同的车辆,经过数个城市,她表现得异常顺从和麻木,降低了看守者的戒心。
最终,他们这一批货被送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一座位于沿海大城市、外表看起来极其高档豪华的私人会馆云水间。
慕容璇和另外几个相貌出众的女孩被留了下来,其他人则被带往别处。她们被强迫接受培训:礼仪、酒水、如何取悦客人……稍有反抗,非打即骂,甚至会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小黑屋。
慕容璇逆来顺受,学得很快。
她小心翼翼地收集信息:会馆的布局、安保换班时间、主要的管事、来往的客人类型。她逐渐摸清,这里表面上是一家顶级商务会所,暗地里却做着逼良为娼、输送高级伴游的勾当,甚至可能涉及更黑暗的交易。
然而,三个月过去了,她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记忆中的侧影——青叔。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焦虑悄然滋生。
直到有一天,会馆里的气氛突然变得不同寻常。
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管事们变得小心翼翼,低声下气,所有工作人员都被要求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得有任何差错。
慕容璇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傍晚,一辆黑色的豪车无声地驶入会馆最隐蔽的入口。
在管事的簇拥下,一个穿着中式褂子、身材精干、年纪约莫五十上下、眼神锐利如鹰的男人走了下来。
虽然比记忆中的轮廓更显苍老,气质也更加阴沉内敛,但慕容璇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个侧影——青叔!
他路过走廊时,目光随意地扫过两旁垂首站立的工作人员,却在经过慕容璇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在她低垂的脸上停留了足足两秒。
慕容璇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死死掐住指尖,强迫自己维持着和其他人一样恭顺畏惧的表情,不敢流露出丝毫异样。
你,青叔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随意,手指指向慕容璇,等会儿送酒到‘听涛阁’。
旁边的管事连忙躬身应下。
慕容璇低低应了声是,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来不及细想,她只能按照吩咐,准备好酒水,深吸一口气,端着托盘走向那个最为隐秘奢华的包间听涛阁。
慕容璇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她稳住心神,准备好酒水,在进入包间前,借口整理头发,果断启动了藏在发丝里的报警器。
推开沉重的包间门,里面烟雾缭绕,坐着几个气场强大的男人。
青叔坐在主位,看到她进来,其他几人的目光也投向她,带着审视和玩味,有人甚至对青叔露出了暧昧揶揄的笑容。
青爷好眼光,这新来的丫头确实水灵。
青叔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接话。
慕容璇强作镇定,低着头,熟练地为他们斟酒,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能感觉到青叔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像毒蛇的信子,冰冷而充满审视。
酒过三巡,其他几人陆续借口离开,最后,包间里只剩下慕容璇和青叔两人。
空气瞬间变得凝滞而压抑。
青叔慢条斯理地点燃了一支雪茄,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慕容家的小丫头,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嘲弄的意味,胆子真是不小。
慕容璇的心猛地一沉!他认出来了!
她端着酒瓶的手稳如磐石,脸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恐惧:您……您说什么我不明白……
呵,青叔嗤笑一声,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透过烟雾盯着她,在我面前演戏,还嫩了点,真当你青叔是吃干饭的
慕容璇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不再伪装。
她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是徒劳。
我很好奇,青叔站起身,慢慢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你知道我为什么只杀了你哥哥,却放过了你吗
慕容璇猛地抬头看他,眼中是无法抑制的恨意。
因为他看见过我的样貌。青叔自问自答,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虽然不知道他后来还记得多少,但总归是个隐患。这次正好碰巧遇上了,就顺手解决掉,干净利落。他说的仿佛不是一条人命,而是清理掉一件垃圾。
他伸出手,冰凉的、带着烟味的手指捏住慕容璇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至于你……本来你在国外,又‘失忆’了,我也懒得浪费那个功夫去找你麻烦。谁能想到……
他的手指用力,慕容璇感到下颌一阵疼痛:你竟然有胆子自己找上门来还玩起卧底这一套你以为,就凭你,能给你那个短命的哥哥报仇
巨大的恐惧和被看穿的绝望攫住了慕容璇,浑身冰凉。
但她知道,此刻必须冷静!
她必须拖延时间!她进来前,已经借口整理头发,启动了藏在头发里的微型报警器和定位器,她现在要等李锐队长他们过来!
她强迫自己迎上青叔的目光,声音因为下巴被制而有些含糊,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挑衅:……至少……我找到你了……
找到我又如何青叔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这里是你的葬身之地!他松开手,退后一步,猛地从腰间掏出一把黝黑的手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包间的门被从外面猛地撞开!
警察!不许动!放下武器!数名荷枪实弹的特警如同神兵天降,瞬间涌入,黑洞洞的枪口齐齐指向青叔!
李锐冲在最前面,看到慕容璇安然无恙,才猛地松了口气,厉声道:青蟒(青叔的代号),你被捕了!
青叔脸色剧变,显然没料到警察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精准!他反应极快,一把就想拉过慕容璇作为人质!
但慕容璇早已防备,在他松手掏枪的瞬间就已猛地向旁边扑倒!
砰!枪声响起,打碎了天花板华丽的水晶吊灯,碎片四溅!
同时,几声枪响,特警精准地击中了青叔持枪的手腕和膝盖!
啊!他惨叫一声,手枪脱手,整个人踉跄着跪倒在地,瞬间被蜂拥而上的警察死死按住,铐上了冰冷的手铐。
一场惊心动魄的抓捕,在几分钟内尘埃落定。
慕容璇瘫坐在地上,看着那个被死死压制的恶魔,浑身脱力,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涌出,浸透了衣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震碎肋骨。
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
当慕容夫妇接到警方通知,惊慌失措地赶到医院时,看到受伤的女儿。
小璇!我的孩子!慕容夫人冲过去,一把抱住她,哭得几乎晕厥,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做这么危险的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妈妈怎么活啊!
慕容博站在一旁,看着女儿,这个历经商海沉浮从不示弱的男人,此刻也是眼圈通红,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慕容璇回抱着母亲,轻声安慰:爸,妈,我没事。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几天后,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慕容璇独自一人来到墓园。慕容琛的墓碑被打扫得很干净,照片上的他,笑容依旧灿烂阳光,仿佛从未离开。
她将一束他最喜欢的向日葵放在墓前,轻轻蹲下身,用手指细细描摹着墓碑上刻的名字。
哥,她轻声开口,声音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有着释然的平静,我来看你了。
那个害死你的人,抓住了。他叫青蟒,一个拐子头目,你当年……她顿了顿没有继续说话
清风拂过,带来周围草木的清新气息,温柔地撩起她的发丝。
她微微笑了笑,像是平时和他聊天一样:我厉害吧是不是被你吓死了别骂我啊,我知道很危险,但我必须这么做……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爸妈都很好,就是现在爱哭鼻子了……我会好好陪着他们的,替你那份一起。
以后啊,我应该也不会做噩梦了。她抬起头,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阳光洒在她脸上,温暖而明亮,哥,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的。
阳光很好,清风很柔,慕容璇在墓前站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才缓缓转身离开,脚步坚定,背影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