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江南十三年春 > 第一章

檀沁今年十九;却要嫁给大她十二岁的廉弈,也是她原本未婚夫的哥哥。
在这之前,这是她不敢想的。
1
檀沁是淮扬人,长江北岸的小城。
她和母亲在这里生活,一切都很平静的生活着。
直到,一场变故;
檀沁的母亲死了,死在了一场大火里。
彼时刚六岁的檀沁,被带回了南陵檀家。
檀家是个大家,先前檀沁不知道;
因为在这场变故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六岁的檀沁不知道为什么母亲死了,便冒出这么些叔伯姑奶的争着要领养她。
只不过,她并不开心。
在这座巨大的园子里,每个人看似对她关心备至;实际上她能感受的到,没有人真正在乎她。
西苑里有一座怪石堆砌的山景,山景上的亭子是她最常待的地方。
在那里,没有人能找到她;或许也根本不会有人找她。
正值春华,风吹来的不止有玉兰的花瓣。
还有他。
2
廉弈十八岁的这年,恰逢出国留学前夕。
他跟着祖母回到了南陵访亲。
檀家和廉家皆是百年大家;自上世纪初,经年战乱分崩离析。
廉家东迁回祖地苏城,但与檀家的联系从未更断;两家祖上不乏有姻亲,但到了这年间。
除了老一辈的来往外,便是新一代生意上的合作了。
廉弈是廉家的长房独子,廉家到他这一代孩子就得了他与二房的廉策。
老一辈在堂厅中正话家常;闲着无趣的廉弈踱步在檀家的园子里。
他不喜与这些亲戚的话论长短,索性没到饭点前躲着些。
檀家的园子他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倒是与自家的稍许不同。
穿过莲池后自侧目长廊可直至西苑。
西苑的山景吸引了他的注意,远远的能看见山上的亭子。
待到他爬上,看到正睡在亭间的檀沁。
有些疑惑这里怎么有个孩子,这是廉弈第一次见檀沁。
那一年是十八岁的廉弈和六岁的檀沁。
廉弈将他从山景上抱下来;准备找人问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因为他没听说过檀家有这么小的女孩。
下来后,路过的帮佣看见了两人。
廉小先生,这位是檀家新回家的小小姐。那帮佣有意提醒道。
廉弈思虑,带着疑惑:既是小小姐,怎会睡在山景上的亭里
小小姐顽皮,多半是趁人不注意偷跑去的;我这就将她带回屋里,免得老太太派人来找。
帮佣伸出手想要接过檀沁道。
廉弈撇嘴,没有松手。
难得他管一回闲事;可他心里想的是,这孩子也是个不受重视的。
没有长辈看顾,连佣人也是不上心的。
檀家的园子这样的大,若是从山景上摔下来又或是掉进池子里。
后果他都不敢想。
快到饭时了吧!我直接带檀小小姐去前厅用饭了。
廉抱着孩子拒绝了那帮佣,径直朝前厅去。
只还没到,檀沁就醒了。
她睁眼看见的是一张俊逸的脸庞,不哭也不闹的就看着他任由他抱着自己。
也是回到前厅前一步,廉弈才发现这孩子已经醒了。
但因为她太乖了,一动不动的才让人难以发觉。
廉弈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将她放下来;
毕竟是陌生人;因为怕小孩子害怕,所以先开口解释:你是檀家的孩子吧!你祖母让我带你去前厅吃饭的。
檀沁有些懵懵的看着他,她知道廉弈是骗他的。
至少不是祖母让的,因为祖母从不让她去前厅。
前厅人很多;多是檀廉两家人的交谈。
但见廉弈带着檀沁入内,顿时静下来。
饭桌上,巨大的圆桌前;大人们总是在说些让檀沁听不懂的话。
但似乎时而变得激烈。
檀沁的几位叔伯似乎都争着抢着想要抚养檀沁。
不知是几盏酒的功夫,饭桌前廉弈的祖母廉老太太突然开口:我看着这孩子也是喜欢的紧,正赶着家里的皮猴子也是这般的年纪;我这老脸厚颜想将孩子带回去做个伴,日后若是有缘;也好全了我与老姐姐的姻亲之心。
廉弈皱眉,看着自己的祖母;这是要给廉策培养媳妇
按理廉弈要出国上学了,家中的事也用不上他来管;祖母这一下要带个孩子回去,倒也没什么。
只看着檀沁稚嫩的小脸正埋头吃饭;只一顿饭就决定了她的去留。
然而年幼的她还不知道,大人们口中的话意味着什么。
她只记得那个抱着她的大哥哥伸手问:你要不要跟我回苏城
3
檀沁已经不记得当初小小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
这是她来廉家的第四个春,坐在环廊下台阶上;
静静地看着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小沁!回屋里吧,当心着凉。
这几年在廉家一直照顾她的吴姨唤着她的名字道。
廉家很大,和檀家不相上下;但亲属不多。
一整座园子很空旷,除了祖母还有家中旁系的几位长辈时不时会回来住些阵;一般不会有人来了。
吴姨给她披上一件外衣,轻声道:今日你二哥要回来,估计要到湖心口了;待会儿你去门口迎迎吧。
檀沁知道吴姨说的二哥是廉策;
刚来廉家的前两年,廉策还没上高中;一直住在家里,两人少不了的一起玩闹。
但自他上了高中以来,便住到了市里去;也鲜少回来。
廉家的园子坐落于苏城的浮山脚下;北依山,南傍水。
廉家人从市里回家最快的方式,车只能坐到湖心路的码头;接着便要坐船可直达廉家园子的南大门。
若是只坐车须得从旁边的浮山镇绕上一圈。
浮山镇在廉家园子的西南面;整座镇都是倚靠廉家在浮山的茶产生意作为产业支柱。
镇上的大多的房产、商铺,都是廉家投资的;就连学校也有廉家的资助。
檀沁这几年都一直是在镇上的学校里上学,所以很方便。
看着瓦当上的雨落的慢了些,檀沁提起门角的伞笑着往南门跑去:好,吴姨;我去接接二哥哥。
廉家的园子很大,跑过廊桥;沿左阁的锦鲤池穿过前厅就是大门了。
刚来的那些阵子,檀沁在园子里迷路是常有的事;但好在有廉策,不管她在哪。
只要是在园子里,廉策总能找到她。
南门前,檀沁努力的额踮着脚望向湖面;
远远的看见两艘,是廉家的船。
泛泊于湖面上的船;在雨中,在雾里显得意境深远。
檀沁撑起伞就往码头跑。
码头边的两边站着两排是廉家的船佣,他们看见雨中撑伞跑来的檀沁都围上来嘱咐着让她回去。
檀沁本想执拗的站在这里等,但还是压不住这么多人都叫着让她回去。
正当檀沁依依不舍的转过身去,一步三回头的死死盯着渐近的船。
船索套桩的瞬间,檀沁立刻折返回来。
蹦跳着朝着刚上岸的廉策奔去,小伞斜倚在肩上而后一头撞在了面前人的怀里:二哥!你可回来了!
正当檀沁疑惑为何不得回应时;从一旁却传来了廉策的声音:小沁沁!太久不见了,都认错二哥了!
抬起头来,檀沁才发现面前的人不是廉策;而是那极少见面的大哥哥廉弈。
她不好意思的松开抱着廉弈后腰的手。
慌忙的躲到廉策的身后,不敢看他。
佣人忙着给主人家撑伞,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准备往大门走。
檀沁又恢复嬉笑的问:二哥这次回来有给祖母带礼物了吗
廉策一眼看穿,手指亲刮她的鼻尖道:你是问有给祖母的,还是有给你带的
那二哥带曾不曾带檀沁终究还是孩子心性,带着娇嗔的问。
廉策噘嘴轻笑着:带了带了!在后面的行李中;等回屋拆给你。
廉家的两艘船,一船是载着人的;后一艘俱是行李,此刻正有着帮佣将行李卸下。
众人回到门口,几名侍佣便捧着一盆盆水站在门口;
进门的人净手的净手、褪衣的褪衣。
饭时未到,廉策和檀沁便打闹的回了夕听阁;
留下的是看着他们嬉闹背影的廉弈。
而此时的檀沁不知道,在不为她知的身后,有一个紧随于她的目光。
data-fanqie-type=pay_tag>
这一年,廉弈大学毕业回到了苏城。
4
小弈也回来了,也该让他去总部历练历练了。
饭桌上说出这话的是廉弈的父亲廉渠;一直以来廉家的产业都是由长房和二房共同打理的,只不过二房出在廉策这代他还小。
所以他们这代暂时就要由廉弈一个人撑起来。
像廉家这种家族,很看重代代传承的本份;
廉家的中天实业自上世纪初就立足于苏城,但经过百年的更迭;中天实业发家的企业也因不断壮大发展为中天集团。
总部设立于沪城。
廉渠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尽快的接手集团的事务;可廉弈好像有其他的想法。
爸!祖母!二叔伯!以及在场的各位长辈,我暂时不想去总部;我想留在苏城打理中天有为。
廉弈当着在场的所有人说出这句话时,风都静了。
中天有为是中天集团旗下设立的科技公司;是近几年的新创的新型科技公司。
廉渠听后立刻出声斥责:中天有为自有人管理,你的心应该先放到熟悉集团事务上来!
廉渠的话不无缘由,现在中天是他和二房的廉亭打理;廉弈和廉策两人都必须是集团的接班人,这样整个集团才不至于后继无人。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像凝住一般;
直到廉亭,也就是廉策的父亲开口打圆场道:好了,大哥!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想在自己喜欢的领域管理两年也不是坏事。我们还能干几年的,替他们守几年的;等到你我都干不动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要把整个集团交给他们。
经过廉亭的这么一调和,饭桌上的人们也没再说话。
檀沁在整场饭桌上都不敢抬头,一直埋头吃菜;要不就是偷偷朝廉策使小动作。
饭局末尾,要给廉家祖母敬了茶水才能离席。
檀沁廉策是小辈,在大人们的眼中都是孩子;所以饭还没吃完就端着果汁站到老太太面前:祖母慢吃!
两人声齐一句然后看着祖母示意的笑才一溜烟的跑开。
只又是在檀沁不知情的之下,依旧有人满怀着羡慕的眼神看着她。
所有人又一起在园子里待到晚上一起吃了晚饭才纷纷离去。
檀沁是很舍不得廉策的,因为在这里她不大有能一起玩耍的伙伴。
吴姨是照顾她的,但毕竟是大人;很少能了解小孩子的想法。
晚间的雨也小了些;檀沁糊弄吴姨说要早早睡觉了。
其实是偷偷跑出了夕听阁,穿过环廊;
左阁旁的望月阁有棵梧桐树;廉策与她在树下支了秋千,冬天里冷;吴姨都不准她去玩,今天瘾来了。天黑小雨都拦不住她想玩的心。
这会儿,最重要的一步;悄无声息的拎一盏灯进望月阁。
只可惜,她失策了。
望月阁屋内的灯是亮着的。
怎么回事望月阁已经好久没人住了。
檀沁呢喃着,探头进院门。
屋内的灯确实亮着,她没看错。
这下引起了她的好奇,她就非要看看到底是谁了。
只可惜偷看被人抓了个正着。
屋内的人是廉弈,他一早就听见屋外的动静;推开门正看着小姑娘趴在窗户上往里看。
沁沁!廉弈出声唤住了她。
檀沁听见是廉弈的声音,一时尴尬;只能愣在原地憨憨的笑。
怎么是大哥!我就是路过看见灯亮着,所以来看看。
檀沁一脸笑意,眼睛弯弯的;企图蒙混过去。
你是来找那个秋千的吧
檀沁无意间瞟到了树下,却空无一物。廉弈看出了她的意图问道。
此时的檀沁很不想承认,因为她刚才说过自己是路过。
进来吧!刘叔他们应该是怕冬天被雪压垮;所以收进了屋内。
在廉弈的邀请下,檀沁如愿以偿的坐上了她的秋千;
屋内的起居室很大,秋千正好放在后窗台旁。
坐在秋千上的檀沁晃悠着离地的双脚问:大哥今日怎么住在家里了那会一直住在家里吗
沁沁希望大哥住在家里吗
廉弈浅笑着问她,却让一个十岁的孩子为了难。
檀沁心里想的是,如果大哥要住在望月阁;那她是不是就不能来这里荡秋千了。
因为本来就是因为望月阁长久不住人,所以才被檀沁和廉策选为搭建秋千的秘密基地。
这样一来,还真让檀沁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她试探性的问:那我还可以来荡秋千吗
果然,孩子的话总是这么天真;听到这话的廉弈差点没笑出声来。
一面为她倒了一杯,一面笑回:当然可以。
那大哥就住在家里吧。檀沁眨巴着大眼懵懂的回道。
听着声雨渐渐地下大了。
廉弈想着这里离环廊还有几步的距离,所以问道:雨大了,屋内没伞;我给吴姨打个电话吧!
檀沁赶忙按住了他的手,嘴里磕磕绊绊道:不要,吴姨,吴姨睡着了!我等雨小些跑回去就行了。
好不容易让她想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毕竟檀沁自己也清楚,她是偷跑出来的。
要是让吴姨知道了,又免不了一阵说道。
廉弈一眼就看穿了小孩子的心;也只好顺着她,还给她找了点心吃。
只不过,还没等来雨停就把某个小姑娘等的睡着了。
廉弈看着她横七竖八的躺在沙发上,无奈笑笑;小心的把她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一夜天明。
檀沁是被廉弈叫醒的;
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光,檀沁才意识到自己昨晚在大哥这里等睡着了。
沁沁!该回去了,不然吴姨会找不见你的。
廉弈轻声喊她起来。
经过一整晚,檀沁也对这位大哥有了大的认可;毕竟他不仅给晚上吃点心看电视,还帮忙在吴姨面前打掩护。
只不过,檀沁哪里知道;他一早就给吴姨打过电话了,不然大半夜找不到小姑娘,整个园子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呢!
5
檀沁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一年才见个一两次的大哥突然就要一直住在家里了。
还会送她上学。
廉弈每日要往返于市内的中天有为和家里,路上通勤的时间要两个多小时;
其实住在市内的任意一套房子里都会轻松一些,但出于一些原因呢;他依旧乐此不疲。
就这样的日复一日,檀沁几乎已经习惯大哥每日上班前从浮山镇送我上学。
这样的日子一直很平淡也很满足;
直到檀沁要上高中了。
因为镇上没有高中,檀沁在祖母和大哥的安置下;进入了市内的一所高中。
高中了,学业变的繁重了。
檀沁提出希望住宿的要求,但被祖母和大哥拒绝了。
其实她本可以不用理会这些繁重的学习的;檀家和廉家都同意可以送她出国上大学。
但她拒绝了,留在国内上大学势必就要辛苦些;因为迎接她的是高考。
即将高一的暑假里,檀沁、廉弈,还有些亲眷一同在前厅用餐。
坐在首座的廉家祖母轻呡了呡手中的茶;就听见,廉弈开口道:祖母,沁沁就要开学了;我准备带她住到市里去。
廉家祖母放下茶盏道:她吴姨也一起去吧!
檀沁听见了,一早廉弈就和她商量过了。
但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吴姨就不用总是照顾她了。
檀沁拒绝了吴姨一同去市里。
但檀沁还是有些紧张的,因为不管大哥平日里怎么纵着她,但属于大哥该有的威严还是有的。
这将是她单独与大哥的相处。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廉弈接过檀沁手里的包问道。
檀沁点了点头。
东西其实不用怎么收拾,因为该有的廉家都会为她备好。
在廉家的这些年,廉家处处都很周到的照看她;
所以从小她不免会听到些言语,说她是为二哥养在老太太身边的童养媳。
以前是年纪小她不知道,后来她懂事了;就知道这背后的意思了。
但她不敢问,她不敢问这背后是不是就如这些流言蜚语说的那样。
其实每年的春节,檀沁都是会回檀家住一阵子的;但那里更像是她名义上的家。
可廉家就是她真正的家了吗
檀沁不知道,廉家待她很好;可她不敢想在这份好的背后隐藏的代价是不是她能背负的。
这些都是十五岁的檀沁就能有的觉悟。
6
檀沁高中的三年,她发了疯的埋头学习;
一度把自己学到住院。
为此,廉弈勒令他停学一月;好好在家休养。
高三的这年春;距春节过后没过多久,在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春节假日的余温里时;檀沁的学校就已经组织高三学生开学了。
这其实对正在南陵檀家度过春节的檀沁来说是个值得开心的消息。
过了年,她就十八了。
檀家的饭桌上,人们很难注意到她这个默默无闻的角落。
可今年,人们都有意无意的提起。
其实其他叔伯亲戚的话;在檀沁眼中都不重要,唯独祖母。
在檀沁心里,多少对这个家最后的一点牵挂就是她的祖母;可檀家老太太也提起她的婚事。
檀沁的婚事,就在她上大学之前订了吧。
檀老太太的原话是这样的,带着些淡漠和疏离。
好像讨论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物品。
檀沁有时候觉得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是可悲的;
表面的开明和接受良好教育的底子终究掩盖不住,这个家族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封建礼教。
饭桌上的檀沁没敢出声,她没有为自己说不的勇气。
离开的那一天;廉家说了会有人来接,可檀沁没想到来的是廉弈。
路上,天慢慢下起小雨;
这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场雨,檀沁和廉弈同坐在最后一排。
相默无言的两人直到一声惊雷才打破;
廉弈转头看向她问道:明天就要开学
是。檀沁的简短回答并没有终结这段对话。
话题不由自主的被廉弈挑起:高考有理想的大学吗
檀沁摇摇头: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廉的话就是这样直截了当的说出口的。
她抬起头与男人对上双眼,冷静的问:大哥觉得我该有想法吗
檀沁说的带有气话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对于这些年不敢宣之于口的质问。
廉弈一向凌厉的神情此刻软了下来,他的眼里有了檀沁看不出的心疼。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良久,才从廉弈的口中听到了这样一句。
檀沁摩挲着袖口的一颗盘扣,没再看他。
自此一路,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一言不发。
高考前的最后一学期,檀沁都不常看见廉弈。
两人虽然同住在市内的别墅,可平日里都是阿姨司机安排她的生活。
檀沁要上学,廉弈这半年也是天南海北的忙工作。
高考前的一个晚上;
廉弈突然回来了,不是往日那种半夜回来;而是破天荒的在家里等着她吃晚饭。
明天考场都清楚吧
餐桌前的廉弈为她夹菜间问道。
檀沁点点头:嗯,徐叔陪我看好了。
廉弈没有参与过高考,但他也知道;对于每一学生来说这是一场学业生涯中重要的节点。
两人之间话本就不多,幼时檀沁孩童贪玩;两人也许还有些交谈。
可越长大,懂的越多;就发现他们其实是一样的人。
骨子里透着疏离,行为里带着淡漠。
这是在这种家庭里培养出来的孩子身上独有的;地貌富有教养而冷漠世故。
餐桌上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递出一张卡。
这张卡直直推到檀沁眼前,黑色的却在灯光下有些耀眼。
我有钱的,哥哥。
檀沁本想拒绝。
她没有说错;檀家那边每年都会打钱给她,廉家这边老太太给的只会多不会少。
毕竟钱这种东西是他们这种家庭最不缺的。
廉弈放下卡后便缩回手:这是我给你的,是给你自己的账户;不是副卡。
他特意的提醒,像是故意的。
也确实,檀家廉家给的卡都是副卡;花的每一笔钱都会有记录知晓。
而这张卡不一样;
也可以说,或许就如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廉弈在车里说的话。
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也包括——离开。
檀沁知道,廉弈的意思是想放她走。
其实自心底,檀沁是有些心动的;留下来的意味她心知肚明,就是要为檀廉两家联姻的。
而且会很快;那时可就不是一张卡就能远走高飞的了。
不用了。檀沁将卡退回道:我会留在苏城。
他们二人都知道,留在苏城就是两家最乐见其成的。
你,想好了廉弈看向她的眼神里透露着复杂。
檀沁没说话,只点点头。
两人吃完饭都各自回房间了;
只剩下桌上的那张卡,阿姨收拾时都没敢碰。
檀沁原以为的长大可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高考也会是自己人生中一个最重要的节点。
可考完了;她却没觉得自在,反而觉得有些乏味。
她一下子失去了自己唯一的目标。
当其他高考生都在为结束高考而欢呼时;檀沁一个人,要赶回南陵。
因为,
祖母死了。
早在半月前,檀家老太太就传出病重的消息。
檀沁也回去过好几次,但也只是回去看看罢了。
她没就见着檀老太太的最后一面;却先见到了檀家的律师。
檀小姐你好,根据老太太的遗嘱;接下来我将与我的团队与你交接有关檀家遗嘱分割事项。
檀沁惊呆了,檀家有关她的那部分;檀家整个律师团队花费两周的时间才俱数交接完毕。
其中光是股票基金就有数亿,不动产也有好几处;其中就包含南陵的这座老园子。
还有现金保险、古董字画;这些的总价值十三个亿。
律师最后交给她的是一封信;
是檀老太太生前写给她的信。
明明只是很轻的一封信,在光影下想到是祖母写的;檀沁的心里不由的多了几分厚重。
她站在原地,手里握着牛皮纸的信封,顺着光影小心启开。
檀沁看着;信里的话确实出自祖母,因为这样淡漠的口吻就是祖母会说出的话。
此刻手中的这封信好像一下子就化作了祖母。
钱、东西都留给你包括你父母的那份;我是希望你能按照我的意愿度过一生,可我就要死了。你想怎么生活那就是你的事了。
其实信里还说了些话,檀沁看后心里不知不觉多了点东西。
幼时她也曾因祖母的冷待而愤恨后;
她想过问,为什么自己明明也是檀家的孩子却要去廉家长大。
为什么自己的祖母和别人不一样;她从不曾对自己有过一丝一毫的怜爱。
即使是死前绝笔的最后一句依旧:收起你自以为温情的泪,我走了。
这是信里最后一句,不像是告别而像是一句带有命令口吻的遗言。
若是换做任何一个人在成年之际得到了这样一份巨额遗产,那一定都是欣喜若狂的。
但檀沁没有,她认为自己很矫情。
得到的这些钱该是她一辈子都花不完的,可是她就是想;
为什么为什么费尽心思把这些东西留给自己,却连一点温情的念想都不愿留给自己
是她索要的太多吗
檀家老太太葬礼的那天;是个大晴天。
来了很多人,他们身着体面光鲜;都是一些名流权贵。
檀沁大多是不认识的,她和檀家其他的小辈一起跪在灵前;跪到最后腿脚麻的发冷。
廉弈廉策也来了。
兄弟二人的眼神落在角落的檀沁身上,灵前磕了两个头就算是结束了。
葬礼的最后,宾客大多离开;只剩下檀家的人。
檀沁是最后一个从蒲团上爬起来的。
她隐隐的能听见那些人的话:一个孤女,最后得了那么多遗产,多跪跪心里都该乐开了花吧!
原来,她是孤女。
廉策走过来拉起落寞的她问:饿了吧二哥带你回家。
相较廉策的主动,廉弈就显得冷漠多了。
他们带着她回苏城;
一整个热暑,檀沁都是回到廉家的园子里;陪着廉老太太抄经、摹画。
她的大学志愿,廉弈和廉策都问过她。
廉策想让她和自己出国;檀沁拒绝了。
而廉弈问的时候,她毅然决然的肯定回答:我就留在苏城。
这个答案很显然的是告诉所有人,檀沁就是要嫁入廉家。
7
平淡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就像是开学也很快来临。
檀沁留在了苏城上了一所配不上她高考分数的中外合资大学。
专业更只是一个花架子专业;跟实用搭不上边。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该担心的;毕竟她活着就是可以不用为了这些发愁。
大一的第一个学期;她有尝试搬到学校里住宿舍。
可在廉弈让她不要没苦硬吃的要求下;她住到了离她学校仅一路之隔的公寓里。
大一的第一个春节,他照例回了廉家。
饭桌上的宣布;也是檀沁能料到的。
这一年,廉策结束了在国外的学业回到苏城。
这其中最重要的事就是为了他与檀沁的订婚。
和檀沁的婚事;其实廉策才是知道最早的那个。
早在檀沁高中时期,他其实有偷跑回来看她的;但都是远远的看看她后就紧赶着航班离开了。
从小他就学着爱他这位小未婚妻。
就在廉策沉浸在自己幻想娶心心念念的小青梅时;
最大的突发状况来了。
订婚宴的前夕,檀沁的房间里响起敲门声。
打开门是廉弈。
大哥有什么事吗
檀沁倚在门栏边问。
廉弈将手中的木盒子递给她。
这一夜,廉弈在檀沁的房间里待了很久。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第二天,但第二天的订婚宴名字却改了;改成了廉弈和檀沁。
一夜之间婚约改订;兄弟阋墙。
此时十九岁的檀沁要嫁给三十一岁的廉弈,一时间圈子里众说纷纭。
有说两男争一女的,那都算好听的了。
廉弈,不管在家里家外;都成了众矢之的。
毕竟这场换娶,是靠他跪了一夜祠堂换来的。
自此之后的四年,廉策出国继续深造;而廉弈逐步掌管总部。
整整三年;他们三个人都避着不见。
按照婚约,檀沁大学毕业该是她与廉弈成婚的时候。
8
但就在檀沁毕业前,便传出廉弈商业联姻的消息。
一时间廉家大少背弃婚约改娶他人的消息让他乃至整个廉家都陷入舆论。
廉家的长辈都持反对意见;特别是廉弈的父亲更是直直一个巴掌甩在自己儿子的脸上。
只有廉老太太听了没反对;只说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定夺。
檀沁也没说什么,只在毕业收到一张作为毕业礼物的手捧花。
她知道那是告诉她,她自由了的花。
廉弈将抢夺人妻的骂名背负了三年;
但他还打算将背信弃义的骂名背负一辈子。
只是为了换她一个自由。
9
最后的最后,檀沁离开时正好是又一个春。
只不过这个春里没有他。
细细数来,在与他的这些年里;他们也只度过了短短的十三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