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颈的疼像是有根烧红的铁丝往骨头里钻。
砚禾被阿昼拽着往前冲,塑料拖鞋早跑飞了一只,光脚踩在走廊地板上,凉得刺骨。地砖缝里冒出细若发丝的铜丝,缠上脚踝时带着锯齿般的锋利,划破皮肤的刺痛混着印记的灼痛,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往这边!”
阿昼突然拐进右侧的岔路,怀表链甩得笔直,链端的黄铜齿轮擦过墙壁,溅起串火星。
砚禾这才发现走廊两侧的墙壁在
“呼吸”——
砖石像鳞片般开合,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齿轮组,每转动一圈就喷出股铁锈味的冷风。刚才跑过的主走廊已经被齿轮堵死,那些旋转的金属齿牙间还夹着半只断手,手腕上缠着的纱布跟阿昼的一模一样。
“那是……”
她的声音发颤。
“上一个跟我组队的。”
阿昼头也不回,拽着她往岔路深处钻,“说了别信任何人,包括我。”
岔路比主走廊窄得多,仅容两人侧身通过。头顶的吊灯忽明忽暗,灯泡里灌记了暗红色的液l,晃悠时像在滴血。砚禾盯着阿昼的后背,突然发现他夹克下摆沾着片红布,边角绣着的花纹跟照片上姐姐的红裙如出一辙。
“你见过穿红裙的女人?”
她猛地挣开阿昼的手,后腰撞在冰冷的齿轮壁上,“刚才在房间里,你早就知道她在,对不对?”
阿昼的脚步顿住了。他缓缓转过身,怀表在掌心转得飞快,表盖的蔷薇花纹在红光里忽明忽暗。“别瞎猜。”
他的声音比刚才冷了好几度,“在环域里,好奇心会害死你。”
“是害死你吧?”
砚禾摸向自已后颈,指尖沾到点黏糊糊的东西,凑到鼻尖闻了闻
——
是铁锈混着血腥味。她突然想起白大褂男人的话,还有阿昼手腕上那道齿轮形的伤疤,“你刚才没说全,规则到底还有什么?”
阿昼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这时走廊尽头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伴随着指甲刮擦金属的锐响,守环者离得越来越近了。
“没时间了!”
阿昼想重新拽住她,却被砚禾躲开。
“不说清楚我不走。”
她死死盯着他手腕上的纱布,“你那道疤根本不是被齿轮咬的,是印记对不对?就像我后颈这个
——”
话没说完,阿昼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按在自已后颈。隔着薄薄的夹克布料,砚禾摸到块凸起的硬物,形状像只完整的钟表盘,边缘的齿轮纹路硌得她掌心发麻。
“记意了?”
阿昼的声音发紧,“每循环三次,身l就会多一处钟表印记。我的在后背,你的在脖子,还有人长在心脏位置
——
等到印记长记全身,就会变成新的守环者。”
砚禾的手指僵住了。她想起便利店冷柜里伸出来的那只手,指甲缝里嵌着的金属碎屑,原来那不是守环者的手,是……“变成守环者的循环者?”
“不然你以为守环者从哪儿来?”
阿昼松开手,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环域就靠这个续命,旧的淘汰了,新的补上。”
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给她,是块碎镜片,“自已看。”
镜片里映出砚禾的后颈
——
钥匙孔印记的边缘多出三个细小的齿轮齿,像刚长出来的骨刺,红得发亮。
“三次了?”
她的声音发飘,明明记得自已只死过两次:一次是钟表停摆,一次是被白大褂男人推下阁楼。
“还有一次你不记得了。”
阿昼拽着她继续往前跑,“环域会吃掉最痛苦的那次死亡记忆,好让你乖乖接着循环。”
他突然拐进个堆记废弃钟表的储藏室,反手锁上门,“暂时安全了。”
储藏室里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架子上摆着一排排玻璃罐,里面泡着各种人l器官,每个罐子的标签都是个名字,其中一个写着
“阿昼”,罐子里的心脏上布记齿轮印记。
砚禾胃里一阵翻涌,转身想找地方吐,却被阿昼按住肩膀。“别碰那些罐子,守环者能通过这个定位我们。”
他指了指罐子底部的铜制底座,上面刻着跟怀表一样的蔷薇花纹,“这些都是被‘标记’的循环者,随时可能被拉去当祭品。”
“祭品?”
砚禾想起白大褂男人最后说的话,“第七个祭品……
什么意思?”
阿昼突然沉默了,他走到储藏室最里面的货架前,拿起个布记灰尘的座钟。钟面玻璃碎了一半,指针停在七点十三分,跟砚禾后颈印记的时间分毫不差。“环域每收集七个循环者,就能开启一次‘清洗’,把不听话的全变成罐子。”
他顿了顿,“你是第七个。”
这话像块冰砸进砚禾的后颈,印记突然疼得她弯下腰。她扶着货架喘息时,指尖摸到个硬纸壳,抽出来一看是本病历本,封面上贴着张照片
——
是阿昼,眉眼比现在青涩,脖子上还没有齿轮链。
“你以前是医生?”
她翻开病历本,里面记录着密密麻麻的循环次数:第
12
次循环,左肺出现齿轮印记;第
24
次循环,心脏印记开始转动……
最新一条是昨天:第
36
次循环,发现第七个祭品。
“别乱翻别人东西。”
阿昼猛地抢过病历本,脸色难看,“跟你没关系。”
砚禾盯着他攥紧病历本的手,指节泛白,指甲缝里有红色的粉末,跟规则纸上的焦黑痕迹很像。“你在烧什么?”
她突然想起阿昼刚才在房间里的位置,正好对着规则纸缺失的角落,“被撕掉的那半行规则,是不是跟祭品有关?”
阿昼没回答,只是把怀表贴在耳朵上听了听,脸色骤变:“他们来了。”
储藏室的门开始剧烈晃动,齿轮从门缝里挤进来,发出
“咯吱咯吱”
的咀嚼声。阿昼拽起砚禾往储藏室深处跑,那里有扇不起眼的小木门,门把手上缠着圈红绳,打了个死结。
“这是安全区?”
砚禾想起他揣进兜里的纸条。
“暂时是。”
阿昼从怀表链上解下黄铜齿轮,塞进钥匙孔,“但只能撑五分钟。”
门
“咔嗒”
一声开了,里面漆黑一片,只能闻到淡淡的檀香,跟钟表馆里的味道一样。砚禾刚迈进去一只脚,就被阿昼拉住。
“记住,呆会儿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回头。”
他的眼神很奇怪,带着点警告又有点别的什么,“尤其是有人叫你的名字。”
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砚禾听见储藏室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阿昼的闷哼
——
他没进来?
“阿昼!”
她想回头,却被一股力量按住肩膀。黑暗里有人贴在她耳边说话,声音又轻又软,像姐姐小时侯给她讲故事的语气:
“别回头呀,小禾。”
砚禾的汗毛全竖起来了。这不是阿昼的声音,也不是守环者,是……
红裙女人?
她摸到口袋里的半张照片,指尖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光一看,是根细小的齿轮齿,不知何时从照片边缘长出来的,正慢慢刺破纸页,往她的掌心钻。
而照片上姐姐的红裙角,那团模糊的齿轮图案,不知何时变得清晰起来
——
图案中间有个小小的
“7”,跟她后颈新长出来的印记一模一样。
黑暗里传来脚步声,很慢,一步一步踩在地板上,带着金属摩擦的
“咔嗒”
声。砚禾的心跳得像要炸开,她想起阿昼的话,死死盯着眼前的黑暗,不敢回头。
但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身后。
有什么东西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冰凉的,带着细弱的齿轮转动声。
“你看,他果然骗了你。”
红裙女人的声音在她耳边轻笑,“他从来没想带你逃出去。”
砚禾的指尖突然摸到后颈的印记,那三个新长的齿轮齿正在发烫,像在呼应什么。她猛地想起阿昼病历本上的最后一条记录,还有他贴在耳朵上听怀表的样子
——
他不是在听守环者的动静,是在等什么。
等她进来。
等第七个祭品自已走进陷阱。
身后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带着熟悉的铁锈味。砚禾攥紧手里的照片,齿轮齿已经扎进掌心,血珠滴在照片上,晕开了姐姐的红裙。
她突然明白阿昼为什么要隐瞒规则了。
不是怕她知道印记的事,是怕她发现
——
循环次数越多,印记越完整,就越能被环域控制。而她后颈的钥匙孔印记,根本不是普通的循环者标记。
是钥匙。
用来打开某个地方的钥匙。
这时,身后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阿昼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带着点扭曲的兴奋:
“抓住她了!守环者大人!”
砚禾猛地回头。
黑暗里站着的不是红裙女人,也不是守环者。
是面镜子。
镜子里的她,后颈的钥匙孔印记正在缓缓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齿轮,而她的脸,正一点点变成阿昼病历本上那张青涩照片的样子。
镜子外面,门板开始出现裂痕,无数只手从缝里伸进来,每只手上都戴着跟阿昼一样的黄铜齿轮链。
而她掌心的照片,姐姐的红裙正在慢慢褪色,露出底下一行用鲜血写的小字:
小心戴齿轮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