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片裂开的纹路里,那道月牙疤正慢慢渗出血珠。
砚禾猛地扔掉化妆镜,碎片在地板上溅开,其中一块弹到落地钟底座下,映出道猩红的影子。她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摆钟上,齿轮转动的
“咔嗒”
声透过木头壳子钻进骨头缝,跟便利店冷柜里的动静一模一样。
“别他妈装神弄鬼!”
她吼出声,声音在记是钟表的房间里撞出回音。右手在卫衣口袋里摸了个空,才想起保温杯落在冷柜那边
——
刚才光顾着抓镜子,把这茬忘了。
白大褂男人站在摆钟侧面,怀表在指间转得飞快,金属链甩起细碎的光。他额角的月牙疤泛着青,像是刚被人用指甲抠过,“装?砚禾你看看自已的手。”
砚禾低头的瞬间,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的右手背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新鲜的划痕,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红点。而更诡异的是,那些血珠没有渗入木头缝隙,反而像有生命似的,慢慢聚成个齿轮的形状。
“这是……”
她的指尖刚碰到划痕,摆钟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挂在北墙的油画
“哗啦”
一声掉在地上,画框摔裂的瞬间,里面的画布像活物似的卷曲起来,露出后面藏着的镜面
——
不是普通的镜子,是面布记铜锈的古董镜,边缘还嵌着半圈破碎的钟表齿轮。
镜面上蒙着层灰,但能清晰地照出房间的景象。
砚禾看见镜中的自已正背对着摆钟,右手按在流血的手背上,后颈的齿轮凸起红得发亮。白大褂男人站在她斜后方,怀表盖敞开着,里面的眼球正死死盯着她的影子。
一切都和现实一模一样。
除了镜中摆钟的位置。
那里站着个穿红裙的女人。
女人的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见垂到腰间的黑发,和裙摆下露出的脚踝
——
脚踝上系着根红丝线,线的末端拴着枚齿轮吊坠,在镜中光影里晃出细碎的银光。
砚禾的呼吸瞬间冻住了。
那吊坠她认得。是姐姐十五岁生日时,她用捡来的钟表零件拼的,吊坠背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
“月”
字。当年姐姐失踪时,脖子上就戴着这个。
“看到了?”
白大褂男人的声音突然凑近,“她一直都在,只是你不肯认。”
砚禾猛地回头,摆钟后面空空如也,只有齿轮转动的
“咔嗒”
声越来越急。她再转回去看古董镜,红裙女人已经转过身,虽然脸还是模糊的,但她能确定对方正在流泪
——
镜面上的水渍正顺着女人的脸颊往下流,在嘴角的位置汇成个小小的水洼。
“姐姐……”
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脚边的镜片突然反射出刺眼的光。
镜中的红裙女人突然抬起手,不是朝她打招呼,而是指向她的身后。
砚禾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没有回头,而是盯着镜面。镜中的白大褂男人不知何时从口袋里摸出把银质小刀,刀刃上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正悄无声息地朝她后颈刺过来。
“操你妈的!”
砚禾猛地往旁边扑,刀刃擦着她的卫衣划破空气,深深扎进摆钟的木头壳子里。
白大褂男人骂了句脏话,试图拔出刀,却发现刀刃被齿轮死死咬住了。他抬头看向砚禾时,额角的月牙疤突然扭曲起来,像是有虫子在皮肤下游动,“第七次了砚禾,你每次都这样
——
明明再往前一步就能记起来,偏要躲。”
“记起什么?被你这种疯子捅死的感觉?”
砚禾抄起地上的油画框,不顾碎片扎手,狠狠砸向男人的肩膀。
油画框应声而碎,但男人像没感觉似的,只是死死盯着那面古董镜。砚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脏骤然缩紧
——
镜中的红裙女人正用手指在镜面写字,不是中文,是些歪歪扭扭的符号,看起来像是钟表的指针组合。
“她在写规则。”
男人突然笑了,声音里带着种诡异的兴奋,“每次循环到第七次,她都会写出新的规则,可惜你从来记不住。”
砚禾的目光在镜面符号上扫过,突然注意到其中三个符号很眼熟
——
和她后颈齿轮凸起的纹路一模一样。她伸手摸向那里,指尖传来灼热的痛感,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你到底是谁?”
她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你把我姐姐怎么样了?”
“我是谁不重要。”
男人突然按住自已的额头,像是在忍受剧痛,“重要的是,你姐姐早就不是人了
——
她现在是环域的一部分,是规则的化身。”
“放你妈的屁!”
砚禾抓起地上的齿轮碎片朝他扔过去,“我姐姐才不会变成这种鬼东西!”
碎片擦过男人的脸颊,掉进古董镜的镜框里。就在接触到镜面的瞬间,碎片突然
“滋啦”
一声冒出白烟,镜中的红裙女人发出痛苦的嘶鸣,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别碰镜子!”
男人的声音突然变调,听起来像是两个人在通时说话,“你会害死她的!”
砚禾愣住了。
她看着镜中逐渐模糊的红裙女人,看着对方伸出的手在镜面上留下血手印
——
不是女人的血,是从镜面深处渗出来的,暗红色的,带着铁锈味的血。那些血手印慢慢连成串,在镜面上拼出个日期:713。
姐姐失踪的日子。
“7
月
13
日……”
她喃喃自语,后颈的灼热感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种熟悉的刺痛,像是小时侯被姐姐用发卡不小心划到的感觉,“那天在钟表馆阁楼,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大褂男人没有回答。他正死死盯着怀表,表盖内侧的眼球开始疯狂转动,瞳孔里映出的不再是砚禾的影子,而是片燃烧的火光,和无数滚落的钟表齿轮。
“时间要到了。”
他突然后退两步,撞翻了座落地钟,“这次你最好记住,镜子照出的不是真相,是你最害怕的回忆。”
古董镜突然发出刺耳的
“嗡”
鸣。
砚禾看见镜中的红裙女人突然冲出摆钟的位置,穿过镜面朝她扑过来。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却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的碰撞,只有股温热的气息擦过她的脸颊,带着姐姐常用的檀香味道。
“记住齿轮的方向。”
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隔着层水,“停摆的钟……
藏着钥匙孔……”
声音消失的瞬间,剧痛从太阳穴炸开。
砚禾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已正趴在便利店的冷柜上,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门。电子钟显示
3:18,比上次醒来晚了一分钟。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镜中影,颈上痕,第七次循环,该找钥匙了。】
她摸向自已的后颈,齿轮凸起的位置多了道浅浅的压痕,形状像个钥匙孔。右手背上的划痕还在,血珠已经凝固,变成了暗红色的齿轮形状。
冷柜最右侧的暗门又开了道缝。
这次砚禾没有犹豫,她从货架上抓起那把不锈钢保温杯,又摸出面新的化妆镜
——
不是刚才那面,是她放在收银台抽屉里的备用款,镜面边缘贴着张便利贴,上面是她自已的字迹:
【713
阁楼,姐姐藏了东西。】
她推开门走进白雾时,听见身后传来怀表的滴答声。
不是白大褂男人的怀表,是挂在便利店墙上的电子钟,不知何时开始倒转了,屏幕上的数字正在疯狂跳动,最后定格在
7:13。
古董镜还挂在北墙,只是镜面蒙上了层白霜。
砚禾走到镜前,用手指擦掉白霜,看见镜中的自已后颈多了个钥匙孔形状的印记,而在她的影子旁边,红裙女人的身影正慢慢凝聚,这次对方的手里,拿着把生锈的黄铜钥匙。
钥匙柄上的蔷薇花纹,和摆钟底座下那把一模一样。
“找到你了。”
砚禾对着镜面轻声说,她看见镜中的红裙女人笑了,嘴角的弧度和记忆里姐姐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摆钟突然
“咔嗒”
一声。
指针再次停摆,指向三点十八分。但这次砚禾注意到,钟摆的背面多了个小小的凹槽,形状正好能放进那把黄铜钥匙。
而在摆钟的齿轮缝隙里,卡着半张撕碎的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小女孩在钟表馆前的合影,扎羊角辫的她正踮脚够姐姐手里的怀表,穿红裙的姐姐笑着躲开,阳光在两人身后的钟表馆飞檐上,投下道月牙形的阴影。
像极了白大褂男人额角的疤。
砚禾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好像……
想起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