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红裙女人连指尖都没动一下。
砚禾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猛地转身时后腰撞到座铜制座钟,“哐当”
一声巨响里,她看清了
——
身后根本没人。
穿衣镜的镜面蒙着层薄雾,刚才那只青灰色的手消失了,只有她自已的影子歪歪扭扭地映在里面,蓝色工服的肩膀处沾着片暗红色的水渍,像极了血。
“搞什么鬼……”
她捂着撞疼的腰喘气,视线扫过房间,后脖颈突然泛起一阵刺痛。那些原本停摆的钟表不知何时又动了起来,只是指针转得愈发疯狂,挂钟的玻璃罩甚至被震出了裂纹,“咔啦咔啦”
的声响听得人牙酸。
最显眼的还是那座古董摆钟。
黄铜钟摆僵在三点十八分的位置,钟面玻璃上蒙着层灰,仔细看能发现灰层里嵌着些细小的毛发。砚禾盯着钟摆看了没两秒,突然发现钟摆下方的木质底座在渗血
——
不是暗红,是新鲜的、发亮的红,顺着木纹蜿蜒而下,在地面积成小小的一摊。
“不是吧……”
她下意识后退,脚尖踢到个东西。低头一看,是刚才撞翻的座钟,表盘碎成蛛网,指针掉在地上,其中一根弯成了诡异的弧度,像根小手指。
这时侯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规则:【永远别让时钟停摆】。
可现在不止一座钟停了。
墙角的铁皮青蛙钟彻底不动了,青蛙的铁皮眼睛不知何时掉了一只,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窟窿;书架上的沙漏钟倒过来了,沙子却卡在中间纹丝不动,玻璃罩上的白霜越结越厚,已经能看到里面冻着些黑色的絮状物;还有门后的电子闹钟,屏幕彻底黑了,只剩右上角的红点还在规律地闪烁,像只盯着人的眼睛。
“滴答。”
一声清晰的响动从摆钟里传出来。
砚禾屏住呼吸,踮着脚走过去。这声音不像齿轮转动,倒像是……
有什么东西在钟里面抓挠。她蹲下身,鼻尖几乎碰到钟面,果然在玻璃裂纹里看到了更多的毛发
——
不是黑色,是种泛着银光的白,缠在指针根部,随着钟内的气流轻轻晃动。
“这是……
头发?”
她皱起眉,指尖刚碰到玻璃罩,摆钟突然剧烈震颤起来,钟摆
“啪”
地一声砸在钟面上,震落了几片锈迹。
与此通时,隔壁房间的碎裂声又响了。
这次格外近,仿佛就在墙的另一边。先是
“咔嚓”
一声脆响,像骨头被掰断,接着是拖曳声,重物在地上摩擦,带着种黏糊糊的滞涩感。砚禾的后背瞬间凉透了,她记得这个房间的布局
——
摆钟靠着的这面墙,隔壁应该是间书房。
“谁在那儿?”
她抓起地上的指针碎片攥在手里,碎片边缘割破了掌心,血腥味混着檀香和铁锈味钻进鼻腔,“我警告你,我手里有东西!”
回应她的是更响的拖拽声,还有……
女人的呜咽。
那声音细若游丝,像是从墙缝里挤出来的,听得人头皮发麻。砚禾死死盯着墙壁,突然发现墙纸的接缝处在往外渗血,和摆钟底座渗出的颜色一模一样。血珠顺着墙缝往下滚,在地面汇成细细的溪流,朝着摆钟的方向流去。
“不行,得想办法让钟动起来。”
她咬咬牙,想起刚才那把蔷薇钥匙。
钥匙还攥在手心,金属柄被冷汗浸得发烫。砚禾再次将钥匙插进摆钟侧面的锁孔,这次刚碰到齿牙就听见
“咔”
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卡住了。她用力拧了拧,钥匙纹丝不动,反而有更多的白毛从钟缝里钻出来,缠上了她的手腕。
“恶心死了!”
她猛地甩开手,那些白毛却像有生命似的,紧紧贴在她的皮肤上,顺着血管的纹路游走。低头一看,手腕上的淤青旁边竟浮现出几道银色的痕迹,像极了钟表的刻度。
这时侯她才注意到,摆钟的齿轮似乎卡住了。
透过玻璃裂纹能看到里面的机械结构,有根齿轮的齿断了半截,而卡住齿轮的不是别的,是一绺更粗的白毛,根部还带着点皮肉组织。砚禾胃里一阵翻涌,突然想起小时侯在钟表馆,姐姐曾指着座老钟说:“钟表吃了东西就会生病,就像人吃了坏东西会肚子疼。”
“难道……
这些头发是被钟‘吃’进去的?”
她打了个寒颤,视线落在摆钟底座的血渍上。那些血正顺着木纹往钟l内部渗,而随着血渍越来越少,钟内的抓挠声也越来越急。
隔壁的拖拽声突然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敲门声。
“笃,笃,笃。”
节奏慢得诡异,正好和摆钟停摆前的钟摆频率重合。砚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记得这个房间只有一扇门,就在穿衣镜旁边,可刚才转身时明明看到门不见了……
她猛地转头,穿衣镜还在原地,但镜子里的景象变了。
镜中的房间里,摆钟的位置站着个穿红裙的女人,背对着她,手里拖着个黑色的麻袋,麻袋底下渗着血,在镜中的地面拖出长长的痕迹。而现实中的敲门声,似乎就是从镜中的门传来的。
“谁?”
砚禾的声音在发抖。
镜中的女人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敲了敲镜子里的门。
现实中的敲门声立刻跟着响了起来,“笃,笃,笃”,这次更响了,门板都在震动。砚禾突然发现,现实中的门其实一直都在,只是被穿衣镜挡住了
——
或者说,穿衣镜本身就是门。
“别开门。”
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砚禾吓了一跳,转头却没看到人。那声音很轻,像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带着点熟悉的感觉,像是……
姐姐的声音?
“姐姐?”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回应她的是更急的敲门声,还有镜中女人的动作
——
她突然转过身,脸上蒙着层白雾,但脖子上的项链看得清清楚楚,正是那枚齿轮吊坠。
“滴答。”
摆钟里突然传出一声清晰的响动。
砚禾低头一看,那根卡住的齿轮竟然自已转了半圈,断齿旁边的白毛正在迅速变黑、萎缩。而随着白毛的变化,摆钟底座的血渍也停止了渗出,隔壁的呜咽声变成了清晰的啜泣,听着格外委屈。
“是这些头发让钟停摆的?”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再次抓起那把蔷薇钥匙。这次她没有直接拧动,而是对着锁孔吹了口气,又用指尖抠了抠里面的碎屑
——
小时侯姐姐教她的,旧锁卡住了就这样弄。
钥匙突然松动了。
“咔嗒”
一声,齿轮开始缓慢转动,卡住的断齿竟奇迹般地错开了位置。摆钟的钟摆晃了晃,重新开始左右摇摆,只是频率比正常速度慢了一半,像是在倒数。
随着摆钟重启,镜中的红裙女人突然消失了,敲门声也停了。
墙壁不再渗血,地面的血溪开始干涸,那些缠在手腕上的白毛也变成了灰烬,一吹就散。砚禾松了口气,刚想擦把汗,就听见摆钟里传来
“呕”
的一声轻响,像是在吐东西。
接着,一绺湿漉漉的黑发从钟缝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
头发里裹着个小小的金属片,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掰下来的。砚禾捡起来一看,是半块齿轮吊坠,上面刻着个
“禾”
字
——
那是她的名字,当年姐姐送她项链时,特意在吊坠背面刻了这个字,而姐姐自已的吊坠上刻着
“月”。
“姐姐的吊坠……
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突然想起姐姐失踪那天,脖子上就戴着那枚刻着
“月”
字的吊坠。
摆钟的钟摆还在缓慢晃动,指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三点十九分移动。砚禾盯着钟面,突然发现玻璃裂纹里的白毛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些细小的红色丝线,像是用血染成的,在齿轮间缠绕成一个模糊的
“7”
字。
隔壁房间再次传来响动。
这次不是拖拽声,也不是呜咽声,而是翻书的声音。
哗啦啦的,一页接一页,像是有人在急切地寻找什么。砚禾看向渗血的墙壁,墙纸的接缝处裂开了道细缝,从里面透出微弱的光。她走过去,用手指抠了抠裂缝,裂缝竟越变越大,露出后面的景象
——
是个书架,摆记了封面空白的书。
而书架前站着个模糊的人影,正拿着本书飞快地翻着,翻书的声音正是从这里传出去的。那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身,手里的书
“啪”
地掉在地上。
砚禾看清了那人影的手腕,上面有个和她一模一样的齿轮印记。
“你也是……
被拉进来的?”
她下意识地问。
人影没有回答,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书,朝着裂缝的方向递了过来。书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露出其中一页上用红笔写的字:
【小心戴怀表的人,他在收集眼睛】
砚禾刚想接书,摆钟突然发出刺耳的
“嗡鸣”
声,钟摆猛地加速,指针疯狂转动起来,瞬间跳过了三点十九分,直接指向了三点二十。
裂缝里的人影突然露出惊恐的表情,转身就跑,书架上的书开始一本本往下掉,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砚禾伸手想抓住那本书,指尖却只碰到冰冷的墙壁
——
裂缝在瞬间合上了,墙纸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那半块齿轮吊坠还躺在地上,沾着点新鲜的血迹。
摆钟的嗡鸣声渐渐平息,钟摆恢复了正常速度,但指针却停在了三点二十分,再也不动了。
砚禾低头看向那半块吊坠,突然发现上面的
“禾”
字在慢慢变淡,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模糊的
“月”
字。而摆钟底座的血渍重新开始渗出,这次的血里,混着些细小的、黑色的颗粒,像是……
眼球的碎片。
她突然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句话:【小心戴怀表的人,他在收集眼睛】。
后颈的刺痛再次袭来,抬手一摸,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凸起,形状像极了怀表的表盖。
“滴答。”
摆钟里再次传来声音,这次不是抓挠,而是清晰的、像是怀表打开的声音。
砚禾猛地抬头,正对上摆钟玻璃裂纹里的一只眼睛。
黑色的瞳孔,没有眼白,正直勾勾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