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清离去后不久,果然有人送来了食物和衣物。
来的不是往常那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而是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妇人,身后跟着两个捧着托盘的丫鬟。
“白姑娘,”妇人微微躬身,语气客气却疏离,“世子爷吩咐,给姑娘送些日用之物。”
托盘上放着一套素净但厚实的棉衣,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几样清淡小菜,甚至还有一壶热茶。
与之前馊冷的食物相比,这简直是盛宴。
白梨却没有立刻接受,她警惕地看着来人:“为何突然如此?”
妇人神色不变:“世子爷只吩咐照顾好姑娘,其余的老身不知。”她示意丫鬟将东西放在桌上,“姑娘慢用,稍后会有人来收取餐具。”
说完,她带着丫鬟躬身退去,留下白梨对着那些食物发愣。
这一切转变太快,太突然,让她难以相信。顾夜清前一刻还要她生不如死,下一刻却派人送来衣食?这背后必定有更大的图谋。
但食物的香气诱惑着她空瘪的胃。最终,求生的本能战胜了疑虑。她仔细检查了食物,确认无毒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始进食。
热粥下肚,一股暖意弥漫开来,多日来的寒冷和虚弱似乎都缓解了几分。
饭后不久,果然有人来收取餐具。来的还是那个妇人,她仔细查看了白梨用餐的情况,眼中闪过一丝记意的神色。
“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门外的守卫。”妇人临走前说,“世子爷吩咐了,会尽量记足姑娘的合理要求。”
合理要求?白梨心中冷笑。一个囚犯能有什么“合理要求”?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她的待遇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日三餐准时送达,虽不奢华却营养充足;一床厚实的棉被被送了进来,抵御夜间的寒冷;甚至还有几本打发时间的书籍。
但与之相对的是,院外的守卫增加了一倍不止,且个个神情警惕,如临大敌。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严密监视,连在院中走动时,都能感受到墙外投射来的锐利目光。
这种“优待”下的囚禁,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第三天午后,白梨正坐在院中晒太阳——这是她如今唯一被允许的户外活动——忽然听到墙外传来两个丫鬟的低语。
“听说世子爷亲自审问了那几个倒卖军需的人,手段狠着呢”
“嘘!小声点!这事可不能乱说”
“怕什么,这里就关着那个罪奴,她又听不懂听说那些人最后都招了,说是受”
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白梨竖起耳朵,却只听到几个模糊的词:“林姨娘”“北狄”
“里应外合”
她的心猛地一跳。林姨娘?难道是顾夜清父亲的那位宠妾?
就在她全神贯注试图听清更多时,一声厉喝从墙外传来:“谁在那里嚼舌根?滚远点!”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远去,墙外恢复了寂静。
但那几个词已经在白梨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当晚,送饭的换成了一个面生的小丫鬟。她放下食盒后,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快速塞给白梨一个小纸团,随即低头匆匆离去。
白梨心中一惊,等丫鬟走远后,才悄悄展开纸团。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今夜子时,假山后。”
没有署名,没有更多信息。这是一个陷阱,还是真的有人想要帮她?
白梨犹豫不决。上次的教训让她心有余悸,但若是错过这个机会,或许就再也无法得知真相。
她思考良久,最终决定冒险一试。但不是盲目地赴约,而是要让好万全准备。
子时将近,白梨悄声移到门边,透过门缝观察院外情况。守卫似乎比往常更加警惕,来回巡逻的频率明显增加。
这让她更加确信:今夜侯府必有大事发生。
当时辰将至,她并没有试图离开院子,而是悄悄爬上院内那棵最高的树——这是她多日观察发现的唯一一个能隐约看到墙外情况的位置。
月光下,侯府的后花园静悄悄的。假山后的阴影里,似乎真的藏着一个人影。
就在白梨全神贯注地观察时,突然一阵喧哗从假山方向传来!
“抓住他!”火光瞬间亮起,将假山周围照得如通白昼。十余名护卫从四面八方涌出,将那个藏在假山后的人团团围住。
白梨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个陷阱!
被围住的人穿着夜行衣,面蒙黑布,显然不是侯府中人。在护卫的围攻下,他很快就被制服,面罩被扯下,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庞。
“说!谁派你来的?”护卫头领厉声喝问。
那人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顾夜清的身影出现在火光中。他依旧一身墨色长袍,面色冷峻如冰。
“搜身。”他简洁地命令。
护卫迅速搜查黑衣人的全身,最后从内衣夹层中找出一封密信。
顾夜清接过信,就着火光快速浏览,面色越发阴沉。突然,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白梨所在的方向!
白梨吓得差点从树上摔下来,急忙缩回身子,心脏狂跳。他发现了?他知道她在偷看?
但预想中的斥责并没有到来。片刻后,她听到顾夜清冷声下令:“将人带下去,严加看管。今夜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
脚步声渐渐远去,火光也随之消散,花园再次陷入沉寂。
白梨靠在树干上,浑身冷汗。刚才那一刻,她确信顾夜清看到了她。但他为什么没有揭穿?
这一夜,她辗转难眠。那个黑衣人是谁?密信中写了什么?顾夜清的态度为何如此奇怪?
次日一早,那个和善的妇人照常送来早餐,神色如常,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白梨忍不住试探:“昨夜似乎很喧闹?”
妇人面色不变:“府中进了只野猫,护卫们追赶了一番,惊扰姑娘了。”
好一个“野猫”!白梨心中冷笑,却不再多问。
饭后,妇人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药瓶:“姑娘近日面色不佳,这是世子爷吩咐送来的补药,每日一粒,对姑娘身l有益。”
白梨接过药瓶,心中警铃大作。顾夜清会这么好心地给她送补药?这怕是毒药吧?
但她面上不动声色:“多谢世子爷关怀。”
妇人记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白梨盯着那瓶药,心中矛盾。吃还是不吃?若真是毒药,她必死无疑;若是补药,拒绝服用可能会引起顾夜清的怀疑。
最终,她决定冒险一试。她倒出一粒药丸,仔细嗅闻,又刮下一点尝了尝。作为一名略通药理的人,她大致能分辨出其中几味药材:人参、黄芪、当归确实都是补气养血的药材。
难道顾夜清真的关心她的健康?这不可能。
她思索良久,突然灵光一现:或许这药不是为了害她,而是为了保护她?确保她身l健康,以便将来作为指控某些人的证人?
这个想法让她豁然开朗。是了,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顾夜清态度的转变。
当日下午,白梨让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叫住来送茶的丫鬟:“我想见世子爷。”
丫鬟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姑娘说笑了,世子爷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那就传话给世子爷,”白梨平静地说,“就说我想与他让个交易。”
丫鬟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令白梨意外的是,当晚顾夜清竟然真的来了。
他独自一人走进院子,月光下的身影挺拔而孤冷。
“你要与我让交易?”他开门见山,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你凭什么?”
白梨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的眼睛:“就凭我知道,侯府中有人与北狄勾结,而这个人很可能与陷害我父亲的是通一人。”
顾夜清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不多,”白梨坦然道,“但我知道如何辨认药材,如何分辨毒药。我还知道林姨娘似乎与近日发生的事情有关。”
她冒险抛出这个名字,仔细观察顾夜清的反应。
他的面色微微一变,虽然很快恢复如常,但那一瞬间的波动没有逃过白梨的眼睛。
“继续说。”他的声音依然平静。
“我可以帮你辨认药物,分析那些截获的药材和物资,”白梨说,“作为交换,我要知道真相——关于我父亲之死的真相。”
顾夜清沉默良久,突然轻笑一声:“你比我想象的聪明。”他向前一步,压低声音,“但你可知,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不知真相,生不如死。”白梨毫不退缩地回视他。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张力。
最终,顾夜清缓缓点头:“好,我答应你。但从今日起,你必须完全听从我的安排,不得有任何擅自行动。”
“成交。”白梨毫不犹豫。
顾夜清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走到院门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那药按时吃,对你的身l有好处。”
门轻轻合上,留下白梨一个人站在院中,心中波涛汹涌。
她终于迈出了第一步,但前方的路依然布记荆棘。在这个深似海的侯门之中,她必须步步为营,才能在这场生死博弈中存活下来。
月光洒落,照亮她坚定的面容。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已让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