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新公寓的第一天,郭小美就注意到了那个奇怪的男人。
他站在走廊尽头,阴影几乎将他整个人吞没。老旧的白炽灯管忽明忽暗,在那瞬息的光亮中,郭小美瞥见他穿着一身过分整洁的中山装,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手里拎着一个与时代格格不入的皮质行李箱。
最令人不适的是他的眼神——直勾勾地,毫不避讳地盯着刚打开房门的郭小美,嘴角扬起一个僵硬到诡异的微笑。
郭小美勉强点头示意,迅速闪身进屋,锁上了三道锁才感觉心跳平复一些。
大概是太累了。她自言自语道,揉了揉太阳穴。
连轴转了三十六个小时后,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球干涩得发痛。作为新媒体编辑,郭小美早已习惯了熬夜赶热点,但这次跨省搬家加上紧急任务,几乎榨干了她所有精力。
这间老公寓是朋友介绍的,租金远低于市场价,唯一的缺点是没有电梯且邻居年龄偏大。对郭小美这种自由职业者来说,这算不上什么问题。
简单洗漱后,郭小美倒在床上,几乎瞬间陷入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有规律的刮擦声将她从沉睡中拽出。
滋啦——滋啦——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反复摩擦门板。
郭小美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凌晨3:27。她屏息听了片刻,那声音持续不断,听得人头皮发麻。
谁啊她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刮擦声戛然而止。
几秒后,一个平静到几乎没有语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抱歉打扰,我的猫跑了,我在找它。
是那个中山装男人。
郭小美打了个寒颤,一种莫名的不安攥住了她。她清楚地记得租房合同时,中介明确说过这栋楼不允许饲养宠物。
我没看见猫。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镇定。
门外沉默了片刻,然后脚步声响起,逐渐远去。
郭小美一夜无眠,第二天顶着更严重的黑眼圈起来工作时,头昏脑胀得厉害。奇怪的是,明明睡了将近七个小时,却感觉比熬夜还累,四肢沉得像是灌了铅。
接下来的几天,郭小美刻意调整了作息,每晚十点准时上床,睡足八小时。但每天醒来,疲惫感不减反增,甚至开始出现记忆断层——她会完全不记得自己前一天晚上做过什么,有时甚至觉得刚刚做过的事情似曾相识。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左手腕内侧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印记。一圈淡灰色的数字,像是钟表刻度,其中数字12的位置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红点。用水洗、用酒精擦都没有效果,那印记仿佛是从皮肤下面长出来的。
也许是过敏或者疲劳斑。郭小美自我安慰道,但心底的不安却日益加剧。
她开始留意到那个中山装邻居的更多怪异行为。他每天准时在下午六点出门,凌晨三点返回,脚步声总是停在郭小美的门前,会有短暂的停顿,然后才继续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
整栋楼的住户似乎都对他敬而远之。有一次郭小美在楼梯间听到两个老太太低声交谈:
...最近总是睡不醒,一看钟表,莫名其妙少了两小时...
我也是!昨天明明八点就睡了,醒来居然十点了,可感觉才过了五分钟...
是不是楼里又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听说去年那个事之后...
看见郭小美走近,她们立刻噤声,匆匆离开。
周五晚上,郭小美终于决定采取行动。她假装倒垃圾,在中山装男人出门时偶遇了他。
您好,我是刚搬来的郭小美。她挤出友好的微笑。
男人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灯光下,郭小美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容——五官普通,年龄难辨,但那双眼睛深邃得令人不适,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
陈时序。他简短地回答,没有伸手,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陈先生是在哪里高就啊总是看到您很晚出门。郭小美继续保持微笑。
陈时序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却又不像:我是修复师,专门修复...时间。
时间郭小美愣了一下,是修钟表的吗
可以这么理解。陈时序的目光落在郭小美的手腕上,眼神突然变得专注起来,你的表很漂亮。
郭小美下意识捂住手腕上的智能手表:谢谢,就是普通款式...
不,我是指另一只。陈时序的声音低沉下来,它已经开始走动了,不是吗
郭小美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陈时序向前一步,距离近得让郭小美不适:我们都有自己的时间,郭小姐。但有些人的时间...更美味。你的时间闻起来很特别,像是即将过熟的水果,饱满多汁,正是最佳品尝期。
郭小美后退一步,心脏狂跳:我要回去了。
当然,请便。陈时序微微颔首,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毕竟,你的时间不多了。
回到房间,郭小美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她抬起左手腕,那个奇怪的钟表印记似乎比之前更明显了一些,数字12位置的红点微微发亮。
她颤抖着打开手机,搜索时间修复师睡眠中丢失时间等关键词,结果大多指向科幻小说或心理疾病解释。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一个冷门论坛的帖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警惕你身边的时间窃贼——我的三个月噩梦经历》
发帖人详细描述了自己被邻居窃取时间的经历,症状与郭小美的惊人相似:莫名疲劳、记忆断层、皮肤出现钟表印记...帖子的最后写道:
他总是在凌晨三点来收集时间,那是阴阳交替的时刻,时间的壁垒最薄。如果你正在经历这些,记住:不要让他进入你的家,不要接受他的任何礼物,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他碰到你的皮肤。一旦钟表印记走到12点,你的时间就将彻底属于他...
帖子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登录时间显示是三年前。
郭小美感到全身血液都冻结了。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印记,那个小红点似乎向前移动了一点点。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
不紧不慢,极有规律。
陈时序平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郭小姐,我刚刚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关于你的时间。能开一下门吗
郭小美屏住呼吸,一步步退后,直到脊背抵住冰冷的墙壁。
敲门声持续着,伴随着那句不断重复的请求:
开一下门好吗,郭小姐
就开一下门。
郭小美蜷缩在门后,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陈时序离去的脚步声早已消失,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仍弥漫在空气中,仿佛他随时会穿透门板出现在她面前。
她抬起左手腕,那个钟表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诡异的微光。四个点已经亮起,形成一条从12到3的弧线,像是一轮新月,却带着不祥的预兆。
凌晨三点是收集时间的最佳时刻。陈时序的话在她脑海中回响。
郭小美猛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冲进卧室,翻出手机和充电宝。万一断电,她不能失去与外界联系的方式。接着,她检查了所有窗户的锁,拉紧每一面窗帘,连最小的缝隙都不放过。
做完这一切,她背靠墙壁滑坐在地,打开手机搜索时间被偷钟表印记等关键词。大部分结果都是科幻小说或心理疾病的解释,直到她翻到第三页,一个名为都市奇谈研究所的博客吸引了她的注意。
最新一篇博文发表于两年前,标题是《时间窃贼:都市传说还是现实威胁》。
博文详细描述了与郭小美经历相似的情况:莫名疲劳、记忆断层、皮肤出现钟表印记。作者声称这是一种名为时序窃取者的超自然存在所为,他们以人类的时间为食,尤其偏爱那些处于人生转折点或情感强烈期的个体。
时序窃取者通常以修复师或收藏家的身份出现,博文写道,他们会携带一个装有时计器具的箱子,实际上那是他们收集和储存时间的容器。被窃取的时间会以液态光的形式保存在各种钟表内。
郭小美屏住呼吸继续阅读。
最危险的时刻是凌晨三点,这是时空壁垒最薄弱的时刻,窃贼能够最大限度地抽取时间。一旦受害者手腕上的钟表印记完成一整圈,他们的时间将彻底归窃贼所有,本人则会从存在中被抹除,仿佛从未诞生过。
博文最后提供了一个邮箱地址,邀请有类似经历的人联系。
郭小美毫不犹豫地发送了求助邮件,详细描述了自己的遭遇和陈时序的特征。发送成功后,她稍微松了口气,至少有人知道这种事情的存在。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郭小美不敢入睡,强撑着眼皮注意门外的任何动静。奇怪的是,这一晚异常平静,陈时序没有再来敲门,走廊里甚至听不到任何脚步声。
凌晨五点多,疲惫终于战胜了恐惧,郭小美倒在沙发上陷入不安的睡眠。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她漂浮在一个充满金色流光的空间里,周围悬浮着各种钟表,全部指向3:00。陈时序站在远处,手中拿着那个皮质行李箱,但这次箱子打开后,里面不是钟表,而是无数张人脸在金色液体中沉浮——其中一张赫然是她自己的脸。
时间不多了。陈时序说,但他的声音变成了无数人声音的混合体,你的时间,很快就会成为收藏品。
郭小美猛地惊醒,阳光已经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她第一时间查看手腕——印记没有新的变化,还是那四个点。
手机显示上午十点十七分,有一条新邮件提醒。来自都市奇谈研究所的回复。
郭女士,您描述的情况非常符合时序窃取者的特征。根据我们的研究,这种存在已经活跃了至少一个世纪,通常选择公寓楼或宿舍作为狩猎场,因为密集的人口能提供更多选择且不易被察觉。
最重要的是避免与他直接皮肤接触,也不要进入他的住所。一旦被他获取了身体组织或踏入他的领域,他能更轻易地窃取你的时间。
我们建议立即搬迁,但据记录,时序窃取者通常会追踪猎物直到得手。附件是一份自我保护指南,请仔细阅读并严格执行。如果可以,请记录下更多证据,这对我们的研究至关重要。
郭小美下载附件,里面详细列出了各种防范措施:佩戴屏蔽金属(特别是银)、在门窗周围撒盐、避免在凌晨三点保持清醒(因为这反而会吸引注意力)、收集窃贼的证据(照片、录音等)。
最后一条让郭小美心跳加速:如果可能,尝试进入窃贼的巢穴,找到储存时间的容器。破坏容器可能让被窃取的时间回归原主,但这是极度危险的行为,不建议单独尝试。
郭小美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收集证据,要么证明这全是自己的幻觉,要么找出对抗陈时序的方法。
接下来三天,郭小美严格执行指南中的建议:在门缝和窗台撒上盐粒,时刻戴着一条银质项链,每晚十点准时假装就寝,实际上则隐藏在门后观察走廊动静。
她发现陈时序确实每晚六点准时出门,凌晨三点准时返回。每次经过她的房门都会停顿片刻。有一次,郭小美通过猫眼清晰看到,他站在门前时手中怀表发出的金色光芒映在脸上,表情近乎迷醉。
第四天下午,机会来了。郭小美看到陈时序按时出门后,悄悄跟了上去。
陈时序步行穿过几个街区,来到一栋老旧商业楼前。令郭小美惊讶的是,他进入的不是什么神秘场所,而是一家名为永恒钟表行的店铺。
郭小美在对面咖啡馆找了个靠窗位置观察。透过钟表行的玻璃窗,她能看到陈时序在柜台后工作,接待顾客,调试钟表,一切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难道真的是自己疯了这一切只是妄想
就在她开始怀疑自我时,一位老妇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进钟表行。陈时序立即迎上来,热情地扶她坐下。老妇人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怀表,似乎在请求修理。
陈时序接过怀表,手指在老妇人手背上轻轻划过——这个接触看似无意,但郭小美注意到老妇人突然恍惚了一下,眼神变得空洞。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陈时序手中的怀表似乎微微发亮,而他从口袋中取出自己的怀表,两个表轻轻一碰,一道细微的金色流光从老妇人的表传导到他的表中。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随后老妇人摇摇头,似乎恢复了神志。陈时序微笑着将修好的怀表还给她,礼貌地送她出门。
郭小美几乎可以肯定,他刚刚偷走了那个老妇人的时间。
一小时后,陈时序挂出暂停营业的牌子,开始整理店铺。郭小美急忙提前离开,赶在他之前回到公寓楼。
回到房间后,郭小美的心脏仍在狂跳。她终于有了确凿证据,陈时序确实在偷取别人的时间。但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办报警警察会相信这种超自然的故事吗
当晚,郭小美决定实施指南中的另一个建议:记录陈时序的活动规律。她设置好手机录音设备,将麦克风贴近门缝,准备录下凌晨三点时走廊里的动静。
凌晨两点五十分,郭小美准时守在门后。整栋楼寂静无声,连平常偶尔会有的水管嗡鸣和邻居鼾声都消失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某个特定时刻的到来。
两点五十八分,走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咚、咚、咚。
不紧不慢,极有规律。
脚步声在她的门前停顿。郭小美屏住呼吸,手机录音功能正常运行。
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行李箱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是一种低沉的嗡鸣,像是无数钟表同时走动但又更加有机、更加激昂的声音。
然后,陈时序开始低声吟唱。那不是任何郭小美熟悉的语言,音节扭曲怪异,却有一种诡异的节奏感,仿佛在念诵某种与时间有关的咒文。
嗡鸣声随着吟唱逐渐增强,郭小美感到手腕上的印记开始发热。她惊恐地看到,那个原本只亮到3点位置的钟表印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第四个点与第五个点之间的弧线正在被一点点填满!
门外,陈时序的吟唱声变得更加急切,嗡鸣声几乎充满了整个走廊。郭小美感到一种奇怪的抽离感,仿佛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拖出身体,透过门缝流向那个装满时间的行李箱。
她拼命抵抗这种感受,紧紧抓住门把手的右手关节发白。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失去意识时,吟唱声戛然而止。
嗡鸣声逐渐减弱,最终完全消失。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关门声传来后,走廊恢复了往常的寂静。
郭小美瘫坐在地,浑身被冷汗湿透。她查看手腕,钟表印记的第五个点虽然没有完全亮起,但已经隐约可见,像是随时会被激活。
她颤抖着停止录音,回放刚才记录下的内容。前面的脚步声和开箱声都很清晰,但当吟唱开始时,录音变得扭曲混乱,大部分段落都是刺耳的杂音,只有偶尔几个音节可辨。
最令人不安的是录音的最后几秒:在陈时序的吟唱结束后,关门声之前,有一个极其细微的、被压抑的啜泣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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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郭小美一直睡到中午才醒。检查手腕时,她松了口气——第五个点没有进一步亮起,但仍然隐约可见。
她决定再去一趟永恒钟表行,这次要以顾客的身份正面接触陈时序。
下午四点,郭小美走进钟表行。门铃响起时,陈时序正埋头修理一只精致的腕表。他抬头看到郭小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
郭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他微笑着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螺丝刀。
陈先生,我有个手表需要调试。郭小美拿出自己的智能手表放在柜台上,它最近走得不太准,总是...莫名其妙地快几分钟。
陈时序拿起手表仔细端详:现代电子设备很少会出现这种问题。你说它变快了有趣,大多数机械表都是越走越慢。
他抬起眼睛直视郭小美:除非是受到了某种...外部影响。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锋。郭小美强迫自己不要移开视线:您认为会是什么外部影响呢
陈时序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取出一个奇怪的仪器连接到手表上。仪器显示屏上出现一系列跳动的数字和波形。
时间波动很异常。他低声说,更像是自言自语,像是被强行抽取又部分返还,造成了局部湍流...
他突然抬头:郭小姐,你最近是否感到疲劳记忆力减退或者发现身上出现不寻常的印记
郭小美下意识用右手盖住左腕:为什么这么问
陈时序放下工具,向前倾身,声音压低:因为我认为你的手表不是自己变快的,而是你的个人时间场出现了紊乱。这种状况很少见,但并非无先例。如果不及早处理,可能会造成...严重后果。
比如郭小美挑衅地问。
比如时间结构的彻底崩溃。陈时序的表情异常严肃,最坏的情况下,你可能会从时间线中完全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郭小美感到一阵寒意。这与他邮件中描述的一模一样。
你能修复这种...时间紊乱吗她试探着问。
陈时序的眼中闪过一抹郭小美无法解读的情绪:可以尝试。但这需要你完全配合,并且...他停顿了一下,需要支付相当昂贵的代价。
什么代价
每个人的代价不同。陈时序神秘地说,需要先进行评估。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在周五晚上来我的住处详谈。凌晨三点是最佳评估时刻。
郭小美感觉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明知危险,但这是深入了解陈时序的唯一方式。如果他能被录音或拍照留下证据...
我会考虑的。她谨慎地回答,取回手表,需要多少费用
陈时序微微一笑:对于时间修复而言,费用通常以时间本身支付。但对你而言,郭小姐,我可能会接受...另一种形式的支付。
他的目光落在郭小美的心脏位置,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离开钟表行时,郭小美注意到柜台角落里放着一本老旧相册。匆匆一瞥间,她看到一张褪色照片,上面是一个与陈时序极为相似的男子站在一群穿着民国时期服装的人中间。
照片标注的日期是:1923年4月。
郭小美回到公寓时,发现门下塞着一张纸条。上面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工整的手写字体:
不要相信他。不要赴约。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郭小美猛地打开门四处张望,走廊空无一人。
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深吸一口气,抬起颤抖的手腕。
钟表印记的第五个点已经完全亮起,现在正指向数字6的位置。
她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郭小美背靠着门板,心脏狂跳不止。那张匿名警告纸条在她手中微微颤抖,墨迹新鲜得仿佛刚刚写下。
是谁留下的整栋楼里还有谁知道陈时序的秘密或者说——这根本就是陈时序自己留下的,另一种形式的心理游戏
她仔细检查纸条,纸质普通,字迹工整得近乎机械,看不出个人特征。最令人不安的是那句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与陈时序之前的警告如出一辙。
郭小美走到窗前,小心地掀开窗帘一角。楼下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偶尔经过的车辆。对面建筑的窗户大多黑暗,少数亮着的也拉上了窗帘,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放下窗帘,再次查看手腕。第五个点已经完全亮起,形成一条从12到6的半圆弧线,像是一只半睁的诡异眼睛。触摸时,皮肤没有任何凸起或变色,但那图案确实在发光,尤其是在光线较暗的环境中。
手机突然响起,郭小美吓了一跳。是未知号码,但她犹豫片刻还是接听了。
郭女士吗我是都市奇谈研究所的徐博士。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我们收到了您的邮件,您描述的情况非常紧急,所以我冒昧通过您在邮件中留下的号码联系您。
郭小美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警惕起来:您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您于三天前下午2:47发送邮件,描述了您邻居陈时序的异常行为,包括他携带装满钟表的行李箱,每天凌晨三点的活动,以及您手腕上出现的钟表印记。对方流畅地回答,您还提到疲劳感和记忆断层,对吗
是的,郭小美稍微放下心来,我现在的情况更糟了,印记已经亮起一半,而且他邀请我周五凌晨三点去他的住处‘评估时间紊乱’。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徐博士再开口时声音严肃了许多:郭女士,这极其危险。根据我们的研究,一旦印记完成半圆,窃取过程就不可逆转了。您必须立即采取行动。
什么样的行动报警吗
普通执法机构不会相信这种超自然现象。徐博士叹气,我们有几个案例的当事人尝试报警,结果被送去心理评估。您需要自己收集证据,或者最好直接离开那里,越远越好。
郭小美苦笑:他说过会追踪猎物直到得手。而且我现在感觉...虚弱,好像长途跋涉了几天几夜。
那是时间被抽取的直接感受。徐博士解释,每个被时序窃取者盯上的人都有这种报告。听着,我正好在您所在的城市参加学术会议,如果您愿意,我可以今晚过来看看,带一些检测设备。
郭小美犹豫了。让一个陌生人进入自己的公寓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您能先告诉我一些关于时序窃取者的信息吗他们为什么要偷时间用来做什么
徐博士深吸一口气:根据我们的研究,时序窃取者不是人类,至少不完全是。他们是一种依赖人类时间存在的超自然实体。偷取的时间用于维持自身存在,甚至可能用于某种...更大的目的。
更大的目的
有几个案例表明,多个时序窃取者可能在进行某种合作,收集特定类型的时间。徐博士的声音压低,1923年的北平,1951年的伦敦,1987年的纽约,都有类似记录的集中爆发。而现在,您的城市似乎成为了新的焦点。
郭小美想起钟表行里那张1923年的照片,心中一寒。
陈时序看起来不超过四十岁,但如果照片上真的是他...
时间窃贼不会正常衰老,因为他们不断补充新的时间。徐博士确认道,事实上,他们可能已经存在了几个世纪。现在,您能告诉我地址吗我可以在半小时内到达。
郭小美最终同意了。挂断电话后,她将一把厨房刀藏在沙发垫下以防万一,然后开始整理自己收集到的所有证据:录音、照片、笔记。
等待期间,她再次查看手腕,惊恐地发现第五个点和第六个点之间出现了一条极细的灰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填满。照这个速度,不到周五凌晨,整个圆形印记就会完成。
不,她低声自语,绝不会让你得逞。
徐博士准时到达,他是个四十岁左右、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拎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医疗器械箱的金属物件。简单寒暄后,他立即开始工作。
请伸出您的手腕。他打开箱子,取出一个带有探头的奇怪设备。扫描郭小美的印记时,设备发出柔和的滴滴声,屏幕显示出一系列波形图。
果然,徐博士表情凝重,时间流失速度正在加快。按照这个曲线,最多36小时,印记就会完成整圆。
郭小美感到一阵眩晕:那我就会...消失
从时间连续性中被抹除,是的。徐博士收起设备,更糟糕的是,我们发现陈时序可能不是单独行动。您提到的那张1923年照片,与我们档案中另一个时序窃取者高度相似。他们可能是同一组织的成员。
他从箱子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抽出几张老旧照片的复印件。其中一张显示三个穿着不同时代服装的男子站在一家钟表店前,店面招牌上写着永恒钟表行——与陈时序的店铺同名,但地点标注为1947年的上海。
中间的那个男子与陈时序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收集时间不仅仅是为了生存,徐博士指着照片解释,我们认为他们在进行某种仪式,需要大量特定类型的时间能量。您可能是这个周期的目标之一。
郭小美想起陈时序说过她的时间闻起来很特别,像是即将过熟的水果。
什么是‘特定类型’的时间她问。
通常是人生转折点的时刻:青春期、生育期、中年危机、临终时刻。徐博士推了推眼镜,这些时刻时间能量最浓郁,也最容易抽取。您正处于什么特殊人生阶段吗
郭小美沉默了。她刚满三十岁,辞去稳定工作尝试自由职业,感情生活空白,父母健康每况愈下——确实算得上是人生转折点。
那么,我该怎么办
徐博士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小型装置,像是带显示屏的手环:这是时间锚定器,可以暂时减缓时间流失。但它只能争取最多12小时。要真正解决问题,您必须找到并破坏陈时序储存时间的容器。
他停顿了一下,表情严肃:最理想的是在凌晨三点他进行收集仪式时突袭,那是容器最活跃也最脆弱的时刻。但这也极度危险。
郭小美戴上手环,感到一股微弱的电流通过手腕,印记的亮度似乎稍微减弱了。
如果我破坏容器,被偷走的时间会回来吗
理论上会回归原主,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成功案例了。徐博士叹气,上一个尝试的研究员在2018年失踪了,就在他声称要对抗一名女性时序窃取者之后。
他展示另一张照片,一个笑容灿烂的年轻男子站在实验室前,胸前名牌写着徐博士。
郭小美看看照片,再看看眼前的徐博士,突然感到脊背发凉——他们是同一个人。
您就是...她后退一步,手悄悄伸向沙发垫下的刀。
徐博士——或者说,自称徐博士的人——苦笑了一下:是的,我就是那个研究员。但我没有失踪,而是成功破坏了一个时间容器,结果被时间能量反冲,困在了一种...半存在状态。
他伸出手,郭小美惊恐地发现他的手指有些半透明,仿佛随时会消失。
我既不完全活着,也不算死亡,而是在时间缝隙中徘徊。他的声音充满苦涩,我建立都市奇谈研究所就是为了帮助像您这样的人,避免我的悲剧重演。
郭小美稍微放松警惕,但依然保持距离:为什么选择帮我
因为陈时序和他的同伙正在策划某种大规模时间收集仪式。徐博士的表情异常严肃,我们的监控显示,这座城市至少有十几个像您一样的目标。如果成功,不仅你们会消失,还会造成区域性时间断层,影响成千上万的人。
他调出平板电脑上的数据,显示城市地图上有多个红点闪烁,其中一个正是郭小美的公寓位置。
周五凌晨三点可能是仪式时间。徐博士指着几个正在向城市中心移动的红点,陈时序邀请您那个时间赴约绝非偶然。
郭小美感到一阵寒意:那么,我该怎么做
首先,不要赴约。徐博士说,其次,我们需要趁陈时序不在时进入他的住所,找到并破坏时间容器。最好是明天下午他通常在钟表行工作时行动。
他取出一个小型设备:这是能量探测器,可以定位时间容器。我还有一把特制匕首,能够破坏容器的能量场。
郭小美犹豫了。入室行窃破坏财产这远远超出了她的舒适区。
没有其它选择吗
徐博士的眼神充满同情:我很抱歉,但时间窃贼不遵循我们的法律和道德。要阻止他们,我们必须采取非常手段。
最终,郭小美同意了计划。他们约定第二天下午两点行动,那时陈时序通常会在钟表行接待一位固定客户。
徐博士离开后,郭小美尝试休息,但焦虑使她无法入睡。凌晨两点五十分,她再次守在门后,录音设备准备就绪。
这一次,陈时序的脚步声比平时更加沉重。他在郭小美门前停顿的时间更长,低沉的吟唱声更加清晰。录音设备捕捉到的杂音少了许多,仿佛某种屏障正在减弱。
最可怕的是,当吟唱达到高潮时,郭小美清楚地听到门那边传来自己的名字,用一种扭曲变调的嗓音念出:
郭小美...时候到了...加入我们...
她惊恐地后退,手腕上的印记灼热异常。第六个点已经完全亮起,现在正指向数字7的位置。
第二天下午两点,郭小美和徐博士在公寓楼下汇合。徐博士携带了一个更大的装备箱,里面装有各种奇怪仪器和那柄特制匕首——它发出淡淡的蓝光,刀身上刻满奇异符号。
能量读数显示时间容器在走廊尽头的那间公寓内。徐博士看着手中的探测器,强度惊人,他收集的时间足够让十几个人消失。
他们等待一位住户离开后溜进公寓楼。走廊空无一人,但郭小美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整栋楼都在注视着他们。
到达陈时序的门前,徐博士取出开锁工具。令人惊讶的是,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不对劲,徐博士皱眉,太容易了。
但他们已经别无选择。两人溜进房间,轻轻关上门。
公寓内部与普通居住空间截然不同。没有家具,没有装饰,墙上挂满了各种钟表,全部指向3:00。房间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复杂的水晶装置,内部流动着金色的光芒——正是陈时序行李箱中那种液态光,但数量多了上百倍。
装置周围的地面上刻着复杂的几何图案,与郭小美手腕上的印记惊人相似。
上帝啊,徐博士低声惊叹,这不是普通的时间容器,这是时间转换器。他在把偷来的时间加工成某种更浓缩的形式。
探测器发出急促的蜂鸣声,指向房间深处的一扇小门。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推开门后,郭小美倒吸一口冷气。
小房间里摆满了玻璃罐子,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一个人形轮廓——有些清晰可辨,有些模糊不清,全部浸泡在金色液体中。罐子上贴着标签,标注着名字和日期。
郭小美在一个最近的罐子前停住脚步,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里面漂浮的人形正是她自己,眼睛紧闭,像是沉睡又像是死亡。标签上写着:郭小美,成熟期时间精华,收集度72%。
这是...她说不下去了。
时间幽灵,徐博士声音颤抖,被完全抽取时间后的残留意识。他不仅在偷时间,还在保存受害者的意识精华。
突然,所有钟表同时敲响,尽管指针仍然指向3:00。公寓门砰地一声关上,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欢迎参观我的收藏,郭小姐。还有徐...研究员,我们又见面了。
陈时序站在房间入口,手中拿着那个皮质行李箱。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钟表盘,指针正在飞速旋转。
遗憾的是,他微笑着说,你们的时间到了。
陈时序站在门口,眼中的钟表指针飞速旋转,发出几乎听不见却令人心悸的滴答声。他手中的皮质行李箱自动打开,里面的钟表全部浮到空中,围绕着他缓缓旋转,形成一道诡异的时间屏障。
徐研究员,没想到你以这种形式回来了。陈时序的声音变得多重叠加,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上次的时间爆炸居然没把你完全抹除,真是遗憾。
徐博士——或者说,那个自称徐博士的存在——举起发光的匕首,身体呈现出更加明显的半透明状态:这次不会让你得逞了,时序。你的收集行为已经引起了监视者的注意。
陈时序轻笑一声,那笑声在挂满钟表的房间里回荡扭曲:监视者你是说那些被困在时间循环里的可怜虫他们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郭小美趁机环顾四周,寻找逃脱路线。但唯一的门被陈时序挡住,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住,不知后面是什么。她手腕上的印记灼热异常,第七个点已经完全亮起,指向数字8的位置。
郭小姐,不必白费力气。陈时序的目光转向她,眼中的指针突然停住,齐齐指向她的方向,你的时间已经与我相连,无论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他向前一步,空中旋转的钟表随之逼近。郭小美感到一种奇怪的抽离感,仿佛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拖出身体。她看到罐子里那个属于自己的时间幽灵开始活动,眼睛缓缓睁开,空洞地回望着她。
时间精华的提取需要自愿参与,陈时序柔声说,声音中带着催眠般的韵律,这就是为什么我邀请你前来,而不是直接收取。但现在,既然你已经闯入圣地,规则就改变了。
徐博士突然举起一个装置按下按钮。所有钟表瞬间停止旋转,陈时序的动作也微微一滞。
快!徐博士喊道,用匕首破坏主容器!我只能暂时冻结局部时间流!
郭小美毫不犹豫地冲向房间中央的水晶装置。靠近时,她听到里面传来无数声音的细语和哭泣,看到金色流光中浮现出无数张人脸——包括那些罐子里的人形。
不要!陈时序的声音首次出现急切情绪,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郭小美举起匕首,但犹豫了。如果破坏这个装置,里面所有的时间和人会怎么样会获得自由,还是彻底消失
这一瞬间的犹豫已经足够。陈时序挣脱时间冻结,一挥手,郭小美手中的匕首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发出清脆声响。
天真。陈时序冷笑,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能破坏几个世纪的收集工作
所有钟表再次开始旋转,速度更快。徐博士的身体更加透明,几乎难以看清。
锚定器...他虚弱地说,用锚定器...
郭小美想起手腕上的时间锚定器,急忙启动它。一道蓝光从手环中射出,与水晶装置的金光相撞,产生刺耳的共鸣声。
陈时序捂住耳朵,表情痛苦:关掉它!你不知道这会引起什么后果!
郭小美不仅没有关闭,反而将功率调到最大。蓝光变得更加耀眼,房间开始震动,墙上的钟表一个接一个爆裂,玻璃罐中的金色液体沸腾翻滚。
停止!陈时序尖叫着冲过来,但他的动作变得缓慢而艰难,仿佛在糖浆中移动。
郭小美看到匕首就在不远处,她拼命向它挪动。每走一步都像扛着千斤重担,时间锚定器虽然保护了她,但也使周围的时空变得异常沉重。
终于,她的手指触到了匕首柄。就在这时,一个罐子爆开,里面的金色液体和人形幽灵涌出,化作一个模糊的女性形象,伸手向她抓来。
郭小美翻滚躲开,举起匕首刺向水晶装置。就在刀刃接触表面的瞬间,整个时间仿佛停止了。
她悬浮在一个无法描述的空间中,周围是无数闪烁的时间线和个人记忆碎片。她看到陈时序——或者说,某个看起来像陈时序的存在——站在一群穿着古老长袍的人中间,进行着某种仪式。她看到徐博士在实验室中操作设备,然后是一场爆炸,他被抛入时间缝隙。她看到自己的一生在眼前飞速闪过,从出生到此刻,每一个选择都创造出一条新的时间分支。
最令人震惊的是,她看到自己与陈时序之间有一条明亮的金线相连,从手腕印记延伸出去,另一端连接着陈时序的心脏位置。
时间纽带。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既熟悉又陌生,像是徐博士又像是她自己,他选择了你作为主要收集目标,建立了双向连接。你可以利用它。
现实时间重新开始流动。郭小美的匕首刺入水晶装置,裂纹迅速蔓延开来。无数金色流光从裂缝中喷射而出,充满整个房间,伴随着各种语言的呼喊和哭泣。
陈时序发出愤怒的咆哮,他的外表开始变化,皮肤下浮现出钟表齿轮的轮廓,眼睛完全变成了旋转的时钟:你破坏了几个世纪的工作!愚蠢的女孩!
但郭小美不再害怕。在时间停滞的瞬间,她明白了很多事情。
你不需要偷时间,她直视着几乎已经不再是人形的陈时序,你可以共享它,不是吗这就是为什么你选择特定的人,建立双向连接。
陈时序——或者说,那时序窃取者——停顿了一下,齿轮转动的声音在突然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共享最终他开口,声音中的多重音效减少了,变得更像人类,人类如此短视,只会浪费宝贵的时间。我们保存它,提炼它,用于更伟大的目的。
什么目的郭小美追问,同时悄悄调整手腕上的锚定器设置。根据刚才获得的知识,她找到了更多功能。
时空窃贼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伸手向一个尚未损坏的罐子。金色液体中浮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形象,眼神空洞。
这是张教授,时序窃贼轻声说,他花了四十年研究时间物理,就在即将突破时被诊断出晚期癌症。我取走了他剩余的时间,但保存了他的意识和知识。现在他的工作可以继续下去,通过我们。
他又指向另一个罐子,里面是个年轻女子:这是李女士,一位天才作曲家,死于难产。我们保存了她的音乐才能,这些精华将被传递给值得的继承者。
郭小美感到一阵恶心:你没有权利决定谁值得活,谁值得死!没有权利偷走他们的时间和意识!
难道自然就有权利吗时序窃贼突然激动起来,随机分配时间和才能,让天才早夭,让庸人长寿我们只是在修正这种不公平!
就在这时,徐博士——现在已经几乎完全透明——用最后的力量扑向时序窃贼,将他撞开:不要被迷惑,郭小美!他在为自己辩护!看看那些罐子,有多少是‘天才’大部分只是普通人,像你一样!
郭小美惊醒过来。确实,大多数罐子里的人看起来平凡普通,标签上标注着成熟期时间精华情感丰富期转折点能量等字样。
时序窃贼轻易地挣脱徐博士的束缚,一挥手,徐博士的身影就像烟雾一样消散了,只留下最后一句警告:记住,双向连接...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郭小美和时序窃贼。水晶装置虽然破损,但仍然保持完整形状,金色流光在内部疯狂涌动,仿佛随时会爆发。
他很烦人,不是吗时序窃贼恢复平静,就像只苍蝇,总是在周围嗡嗡叫。但现在,我们可以专心完成交易了。
郭小美后退一步:我不会把时间给你的。
哦,但这已经不由你决定了。时序窃贼微笑,眼中的指针再次开始旋转,纽带已经建立,印记已完成大半。即使你不自愿,我也可以强制抽取,只是结果不会那么...优雅。
郭小美感到手腕上的印记灼热难忍,第八个点开始亮起。她突然明白,恐惧和抵抗只会加速过程,因为强烈的情绪正是时间精华的一部分。
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回想时间停滞时看到的情景。双向连接意味着能量可以双向流动,不仅是他抽取她的时间,她也可以反向抽取。
但如何做到
时序窃贼似乎读懂了她的想法,轻笑一声:聪明,但你以为我没有防备吗纽带是由我控制的,单向阀门只允许时间流向一个方向——向我。
郭小美没有回答,而是专注于手腕上的锚定器。在时间停滞的瞬间,她看到了它的全部潜力——这不仅是个防御工具,更是个时间桥梁。
她快速调整设置,将输出频率调到与水晶装置共振。然后,做了一件大胆的事:将锚定器直接按在手腕印记上。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仿佛每个细胞都在被撕裂。但她咬牙坚持,看着时序窃贼的表情从自信变为惊讶,再变为惊恐。
你在做什么停下!他尖叫着,身体开始不稳定地闪烁,你不可能反向抽取!
但事实明显相反。金色流光开始从水晶装置流向郭小美,通过锚定器注入她的体内。同时,时序窃贼的身体变得更加实体化,逐渐减少了时钟般的机械感,更多的拥有了人类质感。
停下!他再次喊道,声音中的多重音效减少了,变得更像普通人类男性,你在破坏平衡!我会消失,但你承受不了这么多时间能量!
郭小美确实感到难以承受。无数记忆和情感涌入她的意识:喜悦、悲伤、爱、恨、生与死——成千上万人的生命经验几乎要淹没她的自我意识。
但她坚持住,聚焦于一个念头:将这些时间能量归还原主。
通过双向连接,她感受到时序窃贼的恐惧——不是对她,而是对某个更深层的东西的恐惧。
他们会知道的,他喘息着说,现在几乎完全呈现出人类形态,一个三十多岁的英俊男子,监视者会知道平衡被打破,会来重置一切。
让它们来。郭小美坚定地说,继续引导时间能量流回破损的水晶装置,这些时间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
当时钟指向凌晨三点时,最后一道金光流回容器。水晶装置发出最后的闪光,然后彻底破裂,化作一堆无色透明的水晶碎片。
所有罐子同时打开,里面的人形化作缕缕轻烟,缓缓消散在空中。墙上的钟表全部停止转动,指针齐齐落下,仿佛在向什么致哀。
陈时序——现在完全是个普通人类男子——瘫坐在地,眼神空洞。
结束了,他轻声说,几个世纪的工作,就这样结束了。
郭小美手腕上的印记开始褪色,但并未完全消失,留下淡淡的灰色轮廓。她感到极度疲惫,但意识异常清晰。
那些时间...回去了吗她问。
陈时序苦笑:时间一旦被提取就无法完全归还。你只是释放了被囚禁的部分意识,让它们自然消散。时间本身...已经消耗了,用于维持我的存在和...他没有说完。
突然,整个房间开始震动,一种不同于之前的、更深层的嗡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们来了。陈时序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监视者。时间平衡被打破,他们来重置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抓住郭小美的手:你必须离开。现在。
你呢
这是我应得的结局。他微笑,这次是真诚的苦笑,也许最终,我能得到一些平静。
他推着郭小美走向门口,塞给她一个小巧的怀表:拿这个,它含有最后一点时间能量,足够保护你一次。现在跑,不要回头!
郭小美冲出房间,沿着走廊狂奔。身后传来玻璃破碎和金属扭曲的声音,还有一种无法描述的、仿佛来自时空本身的咆哮。
她冲出公寓楼,跑到街道对面才敢回头。整栋楼被一种奇怪的雾气笼罩,看起来微微扭曲,像是海市蜃楼。
当雾气散去,楼看起来...正常了。太正常了,仿佛之前的超自然事件从未发生。
郭小美低头看手中的怀表。盖子打开,里面没有指针,只有一小团金色流光在缓缓旋转。
当她抬头再次看向公寓楼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入口处。
陈时序——或者说,某个看起来像陈时序的人——微笑着向她点头。但他眼中没有钟表指针,穿着普通的现代服装,手中没有行李箱。
当他转身进入大楼时,郭小美看到他的手腕上有一个淡淡的灰色印记,像是褪色的钟表轮廓。
与她手腕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怀表突然发热,盖子啪地合上。郭小美感到一阵眩晕,当她再次抬头时,公寓楼入口处空无一人。
街道上车流如常,行人匆匆,仿佛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生。
但郭小美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永远改变了。而她手腕上淡淡的印记提醒着,这一切还远未结束。
郭小美站在街对面,凝视着那栋看似普通的公寓楼。晨光中,它与其它老式住宅楼毫无二致:斑驳的外墙、生锈的防盗网、偶尔有住户拉开窗帘。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几小时前这里发生过超自然事件。
她低头看向手腕,那个钟表印记已经褪成几乎看不见的浅灰色轮廓,只有仔细辨认才能看出钟表的形状。怀表在她手中微微发热,仿佛有生命一般。
一辆公交车在她身边停下,车门嘶嘶打开。郭小美犹豫片刻,最终登上车,任由它带她远离这个噩梦之地。
接下来的几周,郭小美暂住在一家小旅馆里,几乎不出门。她不断地检查手腕,担心印记会重新显现,但它始终保持着淡化的状态。怀表也保持安静,盖子紧紧闭合,无论如何尝试都打不开。
她尝试联系都市奇谈研究所,但邮件被退回,网站域名已失效。徐博士和研究所仿佛从未存在过。
一个月后,郭小美鼓起勇气回到公寓楼取回自己的物品。大楼看起来完全正常,住户们照常生活,没有人记得有个叫陈时序的邻居。物业管理处甚至拿出记录证明那间房已经空置两年多,从未租给过任何人。
郭小美的公寓里,一切都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只是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墙上挂钟停在凌晨三点,电池早已耗尽。她快速收拾重要物品,决定不再回来。
搬家过程中,她发现沙发垫下藏着一本薄薄的笔记本,封面上没有任何标识。翻开后,里面是徐博士——或者说,那个自称徐博士的人——的细致记录:
时序窃取者并非单一实体,而是一种跨时空存在的现象。他们以各种形式出现,但共同目的是收集特定类型的时间能量。
被选中者通常会经历三个阶段:标记(出现钟表印记)、抽取(疲劳与记忆损失)、收集(彻底消失)。唯一已知的抵抗方式是意识到自身时间的价值,拒绝恐惧。
最后一行用红笔写着:双向连接是一把双刃剑。窃取者与被窃取者最终会变得相似,这是时间平衡的残酷法则。
郭小美合上笔记本,感到一阵寒意。她想起最后看到的那个像陈时序的人,以及他手腕上与自己相同的印记。
双向连接...变得相似...她喃喃自语。
半年过去了。郭小美在新城市找到了工作,租了间小公寓,尝试回归正常生活。但某些变化无法忽视:她开始对时间异常敏感,能感知到他人时间的味道,就像陈时序曾经描述的那样。
她发现自己能直觉判断某人处于人生什么阶段,是否面临重大转折。更奇怪的是,她几乎不再需要睡眠,但精力充沛,仿佛时间比别人多出一倍。
手腕上的印记偶尔会微微发热,尤其是在凌晨三点。怀表始终打不开,但有时在夜深人静时,她能听到里面传出极细微的滴答声。
一个雨天的下午,郭小美躲进一家老街区的二手书店避雨。书店狭小拥挤,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的气息。她在书架间随意浏览,目光忽然被一本暗红色封面的小书吸引。
《都市传说体验指南》,书名烫金已部分脱落。出版信息页显示它由都市奇谈出版社于1999年出版,作者署名只有一个徐字。
郭小美心跳加速,迅速翻阅目录。章节包括下水道的人影电话中的幽灵声音重复一天的公交路线,最后一项是时间窃贼与钟表印记。
她直接翻到那一章,内容与她经历惊人相似,甚至提到了永恒钟表行和凌晨三点的收集仪式。章节结尾有一段手写注释,墨迹已褪色:
时序现象并非邪恶,而是自然平衡的一部分。就像清道夫清理垃圾,他们清理被浪费的时间。问题在于,谁定义什么是‘浪费’
书页边缘有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寻找监视者,他们在时间交汇处等待。
雨停了,郭小美买下这本书走出书店。夕阳西下,街道笼罩在金色光芒中。她站在路口等红灯时,注意到对面街上有一家小店正在装修——招牌上写着永恒钟表行,工人们正在悬挂一只巨大的复古钟表。
郭小美的心跳几乎停止。她盯着那家店,犹豫是否该过去调查。
红灯变绿,她随着人流过马路。接近钟表行时,她看到店内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指挥工人摆放柜台——是陈时序,或者说,某个长得极像他的人。
他似乎感知到她的注视,转身看向窗外。他们的目光隔街相遇。他微微点头,表情平静,仿佛看到一位老熟人。然后他抬起手腕,指了指自己的表——那里有一个淡淡的钟表印记。
郭小美下意识摸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的印记正在微微发热。
一辆公交车驶过,挡住了视线。当公交车离开后,钟表行里已空无一人,仿佛从未有人在那里。
郭小美站在街头,恍惚间不知该去向何方。她拿出那只一直带在身边的怀表,发现表盖不知何时已经打开。表盘内没有指针,只有一个小小的漩涡在缓缓转动,散发出柔和的金光。
她忽然明白,一切尚未结束——或许永远不会结束。
时间仍在流动,故事还在继续。
回到家后,郭小美翻开《都市传说体验指南》的最后一页,发现背面有一行之前没注意到的小字:
如果你读到这本书,说明你已经经历过。请写下你的故事,传给下一个需要的人。
她沉思良久,然后打开电脑,开始键入:
时间窃贼可能以邻居、同事或陌生人的形式出现在你生活中。他们会对你表现出异常兴趣,询问关于你时间安排的问题...
文字在屏幕上流淌,郭小美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或许这就是她经历的意义——不是逃离,而是理解并传递警告。
写完最后一个字,夜已深沉。郭小美走到窗前,看向城市的夜空。凌晨三点将至,她感到手腕上的印记微微发热,怀表在口袋里发出温和的震动。
她不再恐惧这种联系,而是学会与之共存。
时间是最公平的礼物,每个人都拥有它,但只有少数人懂得它的价值。而她,现在成为了守护这份价值的守望者之一。
街道尽头,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身影站在路灯下,抬头看向她的窗口。他手中拎着熟悉的皮质行李箱,眼中没有钟表指针,只有理解与认可。
然后他转身走入阴影,仿佛从未存在过。
郭小美轻轻抚摸手腕上的印记,微微一笑。
她的时间,现在真正属于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