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猎手与猎物
子弹擦着耳畔掠过,带起一阵灼热的风。
厉烽猛地侧身躲进断墙后,呼吸粗重地按住通讯器：目标消失！各小队报告位置！
A区没有发现！
B区失去踪迹！
C区...啊！
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通讯频道里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
厉烽一拳砸在墙上,碎石簌簌落下。三个月了,他追捕那个被称为零的丧尸首领整整三个月,每一次都差一点就能得手,每一次都让她从指尖溜走。
最可恨的是,那个怪物似乎在戏耍他们。每次交手,都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死亡舞蹈。
指挥官,还要继续追吗副官的声音带着恐惧,我们已经损失了五个人...
厉烽的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想起基地实验室里那些被吸干脑髓的尸体,想起上一次围剿时零看他的那个眼神——那不是野兽的眼神,那是猎食者在评估猎物的眼神。
撤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回基地。
……
三百米外,零站在破碎的玻璃幕墙后,猩红的眼眸微微眯起。
这就放弃了我亲爱的指挥官。她无声地勾起唇角,指尖轻轻划过玻璃上厉烽的倒影。
通过精神连接,她能感知到每一个丧尸的位置,能看到厉烽带着残兵败将撤退的狼狈模样。多么可笑,人类最优秀的猎手,却连猎物的真面目都不知道。
零轻轻抚过胸前一道早已不再疼痛的伤疤。三年了,自从那场意外夺走她的生命,将她变成这不人不鬼的模样,厉烽就立誓要杀光所有感染者。
包括她。
若是他知道,自己立誓要消灭的丧尸首领,正是他日夜悼念的已故未婚妻...
零的舌尖舔过尖牙,一股冰冷的饥饿感在体内苏醒。她突然改变主意了。
与其这样无聊地玩猫鼠游戏,不如换个更有趣的玩法。
比如...走进猎人的巢穴,看看他发现自己最爱的猎物竟然还活着时,会是什么表情。
通过精神连接,她迅速锁定了厉烽的撤退路线。然后,她做了一件大胆到疯狂的事——她命令一支丧尸小队从侧翼包抄,却不是攻击,而是...驱赶。
她要让厉烽偶然发现她。
零迅速扯乱长发,撕开衣领,在脸上抹上尘土和血迹。她眼中猩红褪去,变为深棕——那是沈未晞的眼睛颜色。她调整着面部肌肉,做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复刻三年前的沈未晞。
当厉烽的小队被迫改变路线,闯入这栋废弃写字楼时,零已经准备好了。
她蜷缩在角落,身体恰到好处地颤抖着,发出细微的啜泣声。腕上那道疤痕刻意露出——那是当年实验室爆炸时,沈未晞为救他而受的伤。
沉重的军靴声在楼梯间回荡,越来越近。
零屏住呼吸,计算着最佳时机。
当安全门被猛地踹开,厉烽持枪冲入的瞬间,她抬起泪眼,用沈未晞特有的、带着一点软糯的嗓音颤抖着开口：
救、救我...求你...
厉烽的动作猛地顿住,瞳孔急剧收缩。手中的枪不自觉地垂下几分。
未...晞他的声音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
零扑进他怀里,脸埋在他胸前,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光芒。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啜泣着,声音破碎,醒来就在这里...好多怪物...我好怕...
厉烽紧紧抱住她,三年来的痛苦和思念如潮水般涌上。他没有注意到,怀中的沈未晞正无声地通过精神连接,对楼下的丧尸群下达撤退指令。
没事了,未晞,我找到你了。厉烽的声音低沉而颤抖,我带你回家。
零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唇角勾起一个得逞的弧度。
家鹰巢基地吗正好。
她轻轻嗅着厉烽身上混合着硝烟和鲜血的气息,一种冰冷的兴奋感在体内蔓延。
猎人以为他找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却不知道,他抱在怀里的,是最危险的猎物。
游戏,才刚刚开始。
2
鹰巢
军用吉普车在荒芜的公路上颠簸前行,扬起的尘土像一道黄色的帷幕。
零——现在该叫沈未晞了——安静地靠在车窗边,目光看似茫然地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废墟,实则默默记下每一个路标、每一处地形特征。她的头轻轻枕在车窗玻璃上,这个姿势让她能够通过反光观察驾驶座上的厉烽。
他开车的模样很专注,侧脸线条紧绷,指节因用力握着方向盘而微微发白。三年时间将他打磨得更加锋利,眉眼间沉淀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冷厉。只有偶尔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向她时,那冰封般的眼神才会流露出一丝裂痕,里面翻涌着太多沈未晞读不懂的情绪——震惊、怀疑、或许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的希冀。
她适时地轻轻抽泣一声,肩膀微微颤抖,扮演着一个受惊过度、记忆混乱的幸存者。
冷吗厉烽立刻注意到,声音不自觉放柔了几分,调高了车内暖气。
沈未晞摇摇头,裹紧了身上带着他气息的军用外套,小声道：……只是有点害怕。
别怕,就快到了。厉烽的目光再次扫过后视镜,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仿佛要确认她不是一场幻觉。鹰巢很安全。
安全沈未晞在心底冷笑。对人类来说或许是,对她而言,那将是龙潭虎穴。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约莫一小时后,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鹰巢基地比她想象的更加宏伟。高耸的合金墙壁在夕阳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墙头遍布自动防御武器和能量护盾发生器,瞭望塔上士兵的身影如同剪影。厚重的闸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轰鸣,露出其后灯火通明的内部结构。
一种无形的压抑感扑面而来。这里是人类抵抗的最前沿,也是丧尸的绞肉场。沈未晞能感觉到基地下方埋设的大量抑制器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让她太阳穴微微发胀。她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压下体内因靠近大量鲜活生命而隐隐躁动的嗜血渴望。
吉普车穿过数道严密关卡,最终停在一个标有医疗中心的建筑物前。
指挥官！一名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早已等在那里,他快步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过车内的沈未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这位是
林博士,厉烽下车,挡在了沈未晞身前,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她需要全面检查,立刻安排。用最高权限,加密处理。
林博士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明白。这位小姐的身份是
沈未晞。厉烽吐出这个名字时,声音有一丝极细微的滞涩,三年前,TS研究所爆炸案的失踪者。
林博士的脸上瞬间掠过震惊,但他很快控制住表情,只是看向沈未晞的目光变得更加探究：这……真是奇迹。请跟我来,沈小姐。
医疗中心内部干净得近乎冰冷,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沈未晞被带入一个全封闭的检查室,各种精密的仪器发出幽蓝的光芒。
只是常规检查,确认一下你的身体状况。厉烽站在门口,没有跟进来,他的目光沉沉的,带着一种沈未晞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我就在外面。
门在她身后合上。
沈未晞的心跳微微加速,但脸上依旧保持着茫然而顺从的表情。她知道,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林博士的操作熟练而迅速。抽血、扫描、神经反射测试……每一项都可能是致命的暴露点。
当冰冷的针头刺入皮肤时,沈未晞集中起全部精神。血液样本是关键,她的血液成分与人类早已不同。她暗中调动微弱的精神力,极其小心地干扰着采血设备的传感器,同时模拟出人类正常的血液指标波动——心率、血氧、甚至白细胞计数,每一个数据都必须完美。
放松,沈小姐。林博士盯着监测屏幕,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数据显示一切正常,正常得……有些过分了。一个在废墟中挣扎求生、明显受过惊吓的人,生理指标竟然如此平稳
接下来的全身扫描更是重中之重。沈未晞闭上眼,将精神力如同蛛网般细致地包裹住自己全身内脏、骨骼,甚至每一个细胞。她需要在扫描仪的能量场下,完美模拟出人类组织的形态和密度,尤其是大脑活动区域——丧尸的脑波与人类有着本质区别。
扫描仪的光芒掠过全身,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沈未晞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是伪装,而是真正的消耗巨大。维持这种程度的精细伪装,对她也是极大的负担。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任何一点疏漏,都会招致灭顶之灾。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终于,林博士关闭了仪器,看着屏幕上显示一切指标正常,轻度营养不良伴有应激性失忆的结果,沉默了几秒。
怎么样厉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博士打开门,看了一眼脸色苍白、似乎因检查而疲惫虚弱的沈未晞,对厉烽道：身体没有明显外伤,但极度虚弱,记忆区活动微弱,符合创伤后应激失忆的特征。需要静养和进一步观察。
厉烽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放松了一丝。他走上前,很自然地将一件干净的外套披在沈未晞肩上：辛苦了。给她安排一个休息的房间,要安静点的。
指挥官,林博士补充道,目光再次扫过沈未晞,按照规程,所有新入基地人员,尤其是……情况特殊的,需要进行为期三天的隔离观察。
厉烽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不需要隔离。
这是规定,为了基地的安全……
我说,她不需要。厉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一切责任我来承担。安排房间,现在。
林博士似乎想争辩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跟我来。
沈未晞被安排进了一间位于指挥官居住区的独立房间。条件比她想象的好很多,干净整洁,甚至有独立的卫生间。
你好好休息,厉烽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我会派人送食物和水过来。有任何需要,按床头的呼叫器。
他的目光再次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晚安,未晞。
门轻轻关上。
沈未晞脸上那副柔弱无助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快步走进卫生间,反锁上门,猛地撑在洗手台前,剧烈地喘息起来。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却美得惊心动魄的脸,额角全是冷汗。
刚才的检查几乎耗尽了她大半的精神力。尤其是最后时刻,林博士似乎不死心,暗中加大了扫描仪的功率,险些就冲破了她的伪装。
这个林博士,绝对是个麻烦。
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拍打脸颊,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第一步算是成功了。她成功潜入了鹰巢,取得了厉烽初步的信任。
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更加艰难。隔离观察被厉烽强行免除了,但这意味着她将处于更严密的直接监视下。那个林博士显然没有完全相信检查结果。基地里无处不在的监控和抑制器……
还有厉烽。
沈未晞看着镜中的自己,试图找回三年前沈未晞那种温柔懵懂的眼神,却发现无比艰难。
猎手已经将猎物叼回了巢穴。
而她这个猎物,要如何在被吞吃入腹前,先一步从内部瓦解掉这个坚固的堡垒
沈未晞擦干脸,重新走出卫生间时,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不安和疲惫的神情。
床头柜上已经放着一杯水和几支营养剂。她拿起一支,嗅了嗅——是人类基地的标准补给,能量充足,但对她而言,味同嚼蜡。
她的食物,是楼下那些鲜活跳动着的心脏和温热的血液。
沈未晞压下喉间的躁动,强迫自己喝下那支营养剂。
窗外,基地的探照灯划过夜空,如同永不闭合的眼睛。
她躺上床,闭上眼,精神丝线却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能量抑制器,尝试着感知这座基地的结构、人员分布、防御弱点……
以及,那个刚刚离开不久、此刻正站在她门外走廊尽头,透过监控屏幕静静看着她的男人。
厉烽没有离开。
他就站在那里,指间夹着一支未曾点燃的烟,目光沉沉地落在屏幕上那个蜷缩在被子里的、看似脆弱的身影上。
失而复得的狂喜过后,是冰冷的疑虑和审视。
他找到了沈未晞。
但真的是她吗
在末世,奇迹往往伴随着致命的陷阱。
他必须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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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温巢之蛇
寂静。
房间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自己的心跳——哦不,是模拟出来的心跳声。沈未晞闭着眼,精神丝线却如同夜行的藤蔓,悄无声息地蔓延出房间。
走廊尽头,那个男人还在。
她能看到厉烽站在监控屏幕前的身影,感受到他投注在屏幕上的、如有实质的审视目光。像一把冰冷的刀,缓缓刮过她精心伪装的每一寸皮肤。
他果然没有完全相信。
沈未晞维持着平稳的呼吸,精神力却小心翼翼地绕过房间内几个极其隐蔽的能量感应器。这些感应器设置得十分巧妙,若非她对能量波动极其敏感,几乎无法察觉。它们不像常规监控,更像是一种……生物特征扫描仪,专门针对非人生命体。
厉烽,你真是给我准备了一份贴心的欢迎礼。
她将精神力收敛到极致,只分出最细微的一缕,如同游丝般贴着墙根移动,感知着这座钢铁堡垒的结构。
指挥官的居住区防守果然严密,但并非铁板一块。通风管道、能源线路、甚至废弃的通信缆线……无数肉眼难以察觉的缝隙交织成一张暗网。对于能控制精神力、某种程度上可以无视物理阻碍的她来说,这些都是潜在的通道。
她的感知向下延伸,穿过层层装甲板,看到了基地跳动的心脏——能源核心、军火库、主控机房……也看到了那些在狭窄宿舍里喘息、在训练场上挥汗、在岗位上恪尽职守的,鲜活的生命。
饥饿感如同附骨之蛆,再次啃噬着她的神经。那些温热的血液,蓬勃跳动的心脏……近在咫尺的美味盛宴。
沈未晞猛地咬住舌尖,尖锐的刺痛和血腥味（她自己的）让她瞬间清醒。不行,必须忍耐。
就在这时,走廊外的厉烽终于动了。他似乎关闭了监控屏幕,转身离开。但那步伐沉稳,方向明确——正是朝着她的房间而来。
沈未晞立刻收回所有精神丝线,翻了个身,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只留下一个看似毫无防备、陷入沉睡的背影。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没有脚步声,只有一道目光落在她的背上,沉甸甸的,带着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就这样站在门口,看了她足足三分钟。
沈未晞全身的肌肉都保持着最松弛的状态,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紊乱,完美扮演着一个疲惫至极、陷入深睡的幸存者。只有藏在被子下的手指,指尖微微绷紧。
终于,门被轻轻合上。
确认他真的离开后,沈未晞才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和冰冷。她坐起身,看向门口的方向,唇角勾起一丝嘲弄。
关心还是监视或许兼而有之。
第二天清晨,敲门声准时响起。
来的不是厉烽,而是一个穿着干净制服、表情一丝不苟的女兵,手里端着早餐托盘。
沈小姐,指挥官命令我为您送餐。女兵的声音平淡无波,放下托盘,目光却快速而专业地扫过整个房间,最后落在沈未晞脸上,请您用餐,一小时后,林博士会来为您进行后续检查。
早餐是标准的基地配给：合成营养粥,维生素片,一杯清水。
沈未晞端起那杯水,指尖无意般擦过女兵的手腕——冰冷,没有任何生命能量反馈。仿生人还是经过高度改造的义体士兵
她垂下眼,小口小口地吃着那碗味道寡淡的粥,味同嚼蜡,胃里却因为摄入非血肉食物而泛起细微的排斥感。她必须吃下去,这是人类沈未晞该有的反应。
女兵就站在一旁,沉默地监督着她吃完所有东西,然后利落地收拾好餐具：请您准备,林博士很快就到。
果然,不到一小时,林博士就带着他的医疗团队出现了。相比昨天的初步检查,今天的项目更加详细,甚至可以说是苛刻。
只是例行公事,沈小姐,确保您的身体没有隐藏的损伤或……感染。林博士推着眼镜,镜片反着光。
神经反应测试、脑波深度扫描、基因序列抽样比对……每一项都直奔要害而来。沈未晞打起十二分精神,调动起全部精神力与之周旋。她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每一次仪器亮起,都是一次生死考验。
尤其是基因比对,她不得不暗中抽取了一缕厉烽留在外套上的毛发能量印记,巧妙地篡改了样本数据,使其与三年前TS研究所存档的沈未晞基因信息吻合。
过程惊心动魄,但她脸上始终保持着温顺的、略带疲惫的配合。
真是奇迹。几个小时的检查后,林博士看着最终依旧显示正常的报告,语气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失望,在那种环境下生存下来,身体指标竟然能恢复到这种程度……除了失忆,简直可以说是完美。
沈未晞虚弱地笑了笑,恰到好处地揉了揉太阳穴：只是觉得很累,很多事情还是想不起来……
记忆恢复需要时间,急不得。林博士合上光板,您休息吧,有什么不适,随时通知我。
医疗团队离开后,房间再次恢复寂静。
沈未晞靠在床头,背后已被冷汗浸湿。连续高强度地使用精神力进行伪装和干扰,消耗远超她的预期。基地内部的能量抑制场无时无刻不在压制着她,让她如同背负着重物行走。
下午,厉烽来了。
他换了一身常服,少了些战场上的硝烟气,多了几分居家的冷峻。手里还拿着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纸质书。
听说你今天做了很多检查感觉怎么样他在离床不远不近的椅子上坐下,语气看似随意。
还好,就是有点累。沈未晞轻声回答,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书上——那是一本旧版的神经科学专著,TS研究所爆炸前,她正在攻读这个领域。试探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
想起来什么了吗厉烽将书放在膝上,状似无意地翻开着,比如这个地方或者……这本书
他的目光锁定了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沈未晞的心脏微微一缩,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努力回忆的痛苦：好像……有点熟悉……但是头好痛……她伸出手,指尖似乎无意识地按着书封上的某个特定烫金纹路——那是当年她和他之间的一个小秘密,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标记。
厉烽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盯着她的手指,眼神深处翻涌起巨大的波澜。那个标记,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怀疑的坚冰,似乎被这一个小小的、无意识的动作凿开了一丝缝隙。
他沉默了片刻,合上书,语气缓和了些：想不起来就别勉强。好好休息。
他起身离开,没有再追问。
门关上后,沈未晞缓缓松开攥紧的被单,掌心一片湿濡。刚才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要暴露了。幸好,她赌对了。厉烽对沈未晞的执念,比她想象的更深。
这既是她的护身符,也是最危险的催命符。
接下来的几天,在这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度过。
厉烽每天都会来看她,时间或长或短。有时只是沉默地坐一会儿,有时会带来一些旧物——一张照片、一首她以前喜欢的曲子、甚至是一种她过去常吃的零食——试图唤起她的记忆。
沈未晞每一次都应对得小心翼翼,真真假假地透露一些模糊的记忆片段,既满足他的期待,加深他的信任,又不至于太过具体而留下破绽。她像一个最顶尖的舞者,在谎言与真相的边缘精准地踩着舞步。
同时,她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利用每一个独处的机会,她的精神力如同最细微的触须,继续探索着基地。她摸清了能源核心的运转规律,找到了军火库防御系统的几个微小漏洞,甚至监听到了一些关于外围丧尸异动、以及基地高层对沈未晞突然回归的争议和担忧。
她将这些信息通过一种极其隐秘的精神频率,传递给潜伏在基地外围的高阶部下,指引他们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她就像一条悄然潜入温暖巢穴的毒蛇,盘踞在猎人的枕边,一边享受着猎人的呵护,一边冰冷地丈量着猎人的喉咙,并一点点地将致命的毒液注入巢穴的根基。
这天晚上,厉烽带来的是一盒手工拼图。图案是他们曾经约定要一起去看的星空。
试试看他坐在她对面,将拼图倒在桌上。
沈未晞点点头,拿起一块碎片,假装笨拙地尝试拼凑。厉烽没有帮忙,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沉。
就在她拿起一块边缘碎片,试图将其放入一个错误的位置时,厉烽的手突然覆上了她的手背。
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
沈未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不是出于厌恶,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捕食者被触碰时的警惕。她强行压下瞬间涌起的、想要撕裂对方喉咙的冲动,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甚至让脸颊泛起一丝符合沈未晞人设的微红。
这块应该在这里。厉烽引导着她的手,将那块拼图准确地放入正确的位置。他的声音低沉,靠得很近,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廓。
太近了。
近得沈未晞能清晰地听到他有力而平稳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属于战场的气息）。温热的血液在那层皮肤下奔流,诱惑着她。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尖牙开始发痒。
怎么了厉烽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头看向她。
沈未晞抬起眼,眸中水光潋滟,带着一丝慌乱和羞涩（她努力模仿着记忆里沈未晞的样子）：没、没什么……就是有点不习惯。
厉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松开了手。
那一刻,沈未晞分明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是温情,而是某种更加晦暗、更加锐利的东西,如同黑暗中出鞘的刀锋。
他站起身：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
他离开得突然。
门关上后,沈未晞脸上的红晕和羞涩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凝重。
他起疑了。
刚才那个眼神,绝不是看失而复得的爱人的眼神。
那是一个猎手,终于发现了猎物露出破绽的眼神。
她低头看着桌上那幅只完成一角的星空拼图。
温馨的游戏结束了。
真正的狩猎,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