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埋在墙里的妻子 > 第一章

前言:
我妻子失踪前,总说家里有股腐臭味,
翻遍整个屋子却只找到一根陌生女人的长发,
警方调查无果认定为夫妻矛盾离家出走,
直到第七天深夜,卧室墙壁突然渗出腥臭的血珠,
我砸开墙面,里面埋着的竟是一具——
正睁着眼睛对我微笑的她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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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子林薇失踪的第七天,这座城市的梅雨天依旧黏腻不堪。空气能拧出水来,沉甸甸地压在人身上,连同那股若有似无、却始终驱不散的腐臭一起,钻进每一个毛孔。
这味道,她失踪前一周就开始絮叨。那时她总在深夜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冰凉,眼睛瞪得很大,声音压得极低:阿哲,你闻到了吗那股味儿……又来了,像是……什么东西烂掉了。
我会停下手里赶着的设计稿,耐着性子陪她一遍遍翻检。冰箱深处,洗碗机滤网,垃圾袋是否当天清理,甚至阳台的花盆底下都翻过。一无所获。家里干净得过分,除了她日渐增加的焦虑,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直到那次,在主卧床脚边上,我捡起一根头发。很长,微微打着卷,在灯光下泛着一种陌生的、亚麻色的光泽。
林薇是黑色的直发,从来都是。
她盯着那根头发,脸色一点点白下去,嘴唇哆嗦着,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某种难以置信的惊惧和疏离。这不是我的,她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发颤,周哲,这到底是谁的
我试图抱她,被她猛地推开。那之后,怀疑就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见了风,发了芽。她不再只是寻找怪味的来源,开始用一种审视的、陌生的目光打量我,打量这个我们共同生活了五年的家。她翻我的衣领,查我的手机,半夜突然醒来摸向旁边的枕头,仿佛要确认我是否还在。
我一遍遍解释,那根头发也许是楼下邻居晾晒被子时飘进来的,也许是某个上门推销的女人无意间落下的,甚至可能是她自己不知在哪里沾到的。苍白无力。警察来了,也只是例行公事地记录了一下。他们闻不到那所谓的腐臭,那根头发作为证据微不足道。他们的耐心在几次上门后消耗殆尽,语气里带上了一种程式化的怜悯:周先生,夫妻间有什么矛盾,最好坐下来冷静谈谈。成年人有自主行动的自由,暂时联系不上,我们不能立案的。
不是矛盾!是味道!还有那头发!我徒劳地争辩。
领头的警官拍拍我的肩:家里我们都看过了,很干净,真的。你再好好想想,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你们之间……
话没说完,但意思明确。他们更倾向于这是一场夫妻吵架后,一方负气离家的寻常戏码。毕竟,我看上去疲惫又憔悴,像个被妻子无端猜疑的倒霉丈夫;而林薇,据他们了解,近期似乎情绪不太稳定。
警察撤走了。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这间空旷的、弥漫着无形恶臭的房子,以及林薇留下的、无处不在的影子。
第七天夜里,雨下得大了些,敲打着窗户,噼啪作响。我躺在冰冷的双人床上,无法入睡。时间像生锈的齿轮,缓慢地碾过心脏。腐臭的气息前所未有地浓烈起来,几乎凝成实体,堵塞着我的喉咙,钻进我的脑子。
它不再飘忽不定。它有一个核心,一个源头。
我猛地坐起身,打开所有灯,像一头困兽,循着那令人作呕的味道,一步一步,最终停在了主卧那面最大的墙前。
就是这里。
白色的乳胶漆墙面看起来毫无异样。我颤抖着手摸上去——冰冷,潮湿,仿佛浸满了冷汗。
下一秒,我的指尖触到了一点点黏腻。
我缩回手,瞳孔骤然收缩。
墙面上,就在我手指触碰的地方,一颗细小、暗红、饱满的血珠,正缓慢地、挣扎着,从墙体内部渗了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密密麻麻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沁出表面,蜿蜒下滑,拉出一道道狰狞的暗红血线。那股被墙壁禁锢了不知多久的浓烈腥臭,瞬间爆炸开来,充满了整个房间,几乎令我窒息。
我死死盯着那面墙,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彻骨。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冲刷太阳穴的轰鸣。
我冲出去,跌跌撞撞地跑进工具间,拖出了那把沉重的大锤。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疯狂的、毁灭一切的念头。
我抡起锤子,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那面正在渗血的墙!
轰!
石灰碎块飞溅。墙壁破开一个窟窿。更浓烈的、无法形容的恶臭像一头野兽,迎面扑来,几乎将我掀翻。
窟窿后面,是空洞的、建筑本身的黑暗。
我喘着粗气,徒手扒开边缘松动的砖块和水泥碎渣,扩大那个破洞。灰尘和碎屑落了我满头满脸。我哆嗦着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一道白光刺入那片黑暗。
光线首先照见的,是一绺头发。沾满灰烬,纠缠在一起。
然后,是一片苍白的、毫无血色的皮肤。
光斑颤抖着上移。
我看到了半张脸。
眼眶深陷,皮肤紧紧包裹着颅骨,干瘪萎缩。但那双眼睑,是睁开的。
空洞的、没有焦距的瞳孔,直勾勾地对着我。
嘴角的肌肉似乎牵动着,凝固成一个极其诡异的、上扬的弧度。
她在笑。
正睁着眼睛对我微笑。
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毯上,光线向上跳了一下,彻底熄灭。
黑暗吞噬了一切。
我在令人窒息的恶臭和彻底的黑暗中,听见自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破碎的嘶鸣。
那是我妻子的脸。
林薇。
埋在墙里。
……
时间失去意义。可能是一秒,也可能是一个世纪。冰冷的感觉顺着我的脊椎爬满全身,血液似乎都冻成了冰碴,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尖锐的刺痛。
黑暗中,那双睁着的、微笑的眼睛仿佛还在原地,烙在我的视网膜上。
逃!
我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我连滚带爬地冲出卧室,剧烈的动作带倒了门边的衣帽架,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我却浑然不觉。客厅的灯光刺得我眼睛生疼,但我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光亮,仿佛它能驱散那附骨之疽般的恐怖景象。我踉跄着扑向大门,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门把,猛地拉开——
门外不是熟悉的楼道。
是另一面墙。
粗糙的、未经过任何粉刷的水泥墙面,冰冷、死寂地堵在那里,严丝合缝,彻底封死了唯一的出口。它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突兀地长在原本应该是出口的地方,无声地宣告着彻底的囚禁。
不……不可能……我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疯狂地用手拍打、用拳头捶击那面水泥墙。粗糙的表面磨破了我的指关节,留下零星的血迹和火辣辣的疼痛,但墙体纹丝不动,沉闷的响声在死寂的房子里回荡,显得格外空洞和绝望。
我被封死在这里了。
和……和林薇在一起。
这个认知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倏地钻进我的脑髓,盘踞不去。
腐臭的气息无处不在,从卧室的方向弥漫开来,渗透进客厅的每一寸空气,缠绕着我,钻进我的鼻腔,我的喉咙,我的肺叶。我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生理性地涌出,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一阵阵肝胆俱裂的痉挛。
我背靠着冰冷封死的大门,身体顺着门板滑坐在地,目光惶然地扫过这个我居住了五年的地方。熟悉的沙发、茶几、电视墙……此刻在惨白的灯光下,全都扭曲出一种怪异而陌生的表情,仿佛都在无声地注视着我的崩溃,默不作声地参与着这场精心策划的噩梦。
是谁
谁把她封进了墙里
谁封死了我的门
那根头发……陌生的亚麻色卷发……
一个模糊的身影倏地划过我的脑海,快得抓不住。
我挣扎着爬起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远离那间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卧室,退到了客厅最远的角落,蜷缩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卧室门的方向,仿佛那里随时会爬出什么无法形容的东西。
报警!对!报警!
我哆嗦着摸遍全身口袋,才想起手机掉在了卧室里,掉在了……那面墙前。我不敢回去拿。绝对不敢。
座机!客厅还有座机!
我连滚带爬地扑到茶几旁,抓起电话听筒,急切地贴到耳边——
没有拨号音。
一片死寂。
我疯狂地按压话机上的按键,屏幕漆黑,没有任何反应。线缆好好地连接着,但它死了,和这个房子一样,死了。
彻底的孤立无援。
恐惧像潮水,一波一波地冲击着我早已岌岌可危的理智堤坝。我大口喘着气,胸口憋闷得快要爆炸。
冷静!周哲!必须冷静!
我强迫自己深呼吸,试图捋清这噩梦般的状况。
林薇被埋进了墙里。死了至少七天警察来过,他们什么都没发现。他们以为她只是离家出走。
门被水泥封死了。谁干的什么时候干的我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电话线被掐断了。也许是整个房子的电路都出了问题但灯还亮着……只有电话和手机……
手机!
我的目光猛地投向卧室方向。我必须拿回手机!那是唯一可能和外界取得联系的东西!
求生的欲望暂时压过了恐惧。我颤抖着站起来,一步步挪向卧室。越靠近,那股味道越浓烈。卧室里的灯光还亮着,从我砸开的墙洞里透出来,映照着飞舞的灰尘颗粒。
我停在门口,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破洞后面,那片黑暗里,埋藏着我这辈子见过最恐怖的景象。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冲进去,视线死死避开那个墙洞,一眼锁定地上亮着微弱指示灯的手机。我一把捞起它,转身就跑,仿佛身后有厉鬼索命。
冲回客厅,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迫不及待地点亮手机屏幕——
没有信号。格子里空空如也。
不!怎么会!我绝望地摇晃着手机,试图捕捉到一丝微弱的信号,哪怕是110也好!屏幕右上角依旧无情地显示着无服务。
WiFi标志也灰暗着。
我试图拨打紧急电话,手指哆嗦得几次按错。终于拨通了110,听筒里却只有一片嘈杂的、毫无意义的电流嘶声,断断续续,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我对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吼叫:救命!地址是锦绣花园7栋302!救命!墙里有——
通话突然中断了。
屏幕彻底黑了下去。
没电了。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我瘫软在地,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
完了。
我被困在了这座水泥坟墓里,和一个……正在墙里对着我笑的妻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我只能听到自己粗重、混乱的呼吸和心跳声。腐臭气味无孔不入,我已经开始出现生理性的头晕和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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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蜷缩在客厅角落,抱着膝盖,眼睛死死盯着卧室的门洞,警惕着任何一丝动静。
然后,我听到了。
不是从卧室传来的。
是从……厨房。
一种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有人用指甲,非常非常轻地,刮擦着光滑的瓷砖表面。
刮擦声。
一下,又一下。
缓慢,固执,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节奏感。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
房子里还有别的东西!
我屏住呼吸,心脏骤停。那声音却消失了,仿佛只是我过度紧张下的幻觉。
死寂重新降临。
我僵硬地坐着,不敢动弹,耳朵竖得像雷达,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
几分钟后,就在我稍微松懈的刹那——
咔哒。
一声清晰的轻响。
是从大门方向传来的。是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的声音!
有人在外面!有人要开门!
巨大的惊喜和获救的希望瞬间冲垮了恐惧!我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从地上一跃而起,疯狂地扑向大门!
救命!我在这里!开门!快开门!我语无伦次地嘶吼着,用力拍打着冰冷的水泥封墙,墙被堵死了!帮我报警!求求你!
门外的转动声停下了。
一片寂静。
我愣住了,拍门的手停在半空。
……谁谁在外面我的声音因为恐惧和希望而扭曲变形。
门外没有任何回应。
几秒钟后。
咚。
咚咚。
非常缓慢、非常沉重的敲门声。一下,又一下。那不是求助的敲门,那不是正常的敲门。那声音闷得可怕,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障碍,又仿佛……是有人用额头,一下下,沉重地撞击着门板。
伴随着敲门声,一种极其微弱、极其古怪的声音穿透了屏障,隐约传了进来。
像是一个女人在哼唱。
不成调,断断续续,音调扭曲怪异。
哼唱声和缓慢沉重的敲门声交织在一起,在死寂的楼道里(如果外面还是楼道的话)回荡,钻进我的耳朵,化作彻骨的冰寒,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那不是救援。
那绝对不是……
我背靠着门板,身体一寸寸滑落,最终瘫软在地。
哼唱声和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儿,像一场恶劣的、针对我的恐怖演出。
然后,毫无预兆地,一切声响又消失了。
门外,重归死寂。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坐在地上,冷汗早已浸透了我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战栗。腐臭、血墙、封死的门、无信号的手机、诡异的刮擦声、还有门外那不知是人是鬼的敲门与哼唱……
这一切破碎的、超现实的恐怖碎片,在我几乎要沸腾的脑浆里疯狂搅动、碰撞。
然后,像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迷雾。
那根头发。
那根亚麻色的、卷曲的、陌生的长发。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客厅,投向走廊尽头那扇一直紧闭着的房门。
——书房。
林薇失踪前最后几天,似乎格外在意那个房间。她有一次甚至无意中提起,好像听到里面有微弱的响动,像是指甲刮擦木头的声音。我当时正忙于工作,烦躁地打断了她,说那是老房子木材热胀冷缩,或者也许是老鼠,让她别总是疑神疑鬼。
她当时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和……更深的不安。
我从未像此刻这样,如此清晰地回忆起那个眼神。
一个被忽略的、毛骨悚然的细节随之浮现:大概一个月前,我们书房的门锁出现了一点问题,锁舌有时会卡不住,门会自己轻轻弹开一条缝。我一直懒得找人来修,只是用力关紧就算了事。
现在,那扇门……
是紧紧关闭着的吗
我是不是……真的忽略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就藏在那个我很少进入的、布满灰尘的房间
林薇发现的秘密那根头发真正来源的线索甚至……是这一切恐怖的答案
求生的本能和疯狂滋长的疑惧混合在一起,催生出一种畸形的勇气。我不能坐在这里等死,等着那敲门声和哼唱声再次响起,或者等着卧室里那东西……出来。
我必须去看看。
我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双腿还在发软,但一种偏执的念头支撑着我。我一步步走向书房,耳朵依旧警惕地捕捉着四周任何一丝异动,但房子里死寂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越靠近书房,那股无所不在的腐臭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陈旧的、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味。
我终于停在了书房门前。
深色的实木门板紧闭着,门把手冰凉。
我伸出手,颤抖着,握住了门把。
深吸一口气。
猛地向下一压——
门把手在我掌心下压,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锁舌顺畅地缩回。
门,没锁。
甚至没有完全合拢,在我施加的这点压力下,它无声地、缓慢地向内荡开一条漆黑的缝隙。
更浓的灰尘味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并不像卧室那里具有攻击性的腐臭,却同样令人喉咙发紧。手电光柱刺破黑暗,像一柄颤抖的剑,划开书房内浓稠的静谧。
光线下,无数尘埃如惊慌的微生物般疯狂舞动。
书房和我记忆里相去不远。靠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我和林薇的专业书籍和一些闲书。中间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上面堆着些散乱的文件、一个笔筒、一台处于休眠状态的台式电脑显示器。旁边是一张略显破旧的单人沙发,扶手上搭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一切看起来……正常得过分。
正常得与门外正在发生的噩梦格格不入。
我侧身挤进门缝,光柱谨慎地扫过每一个角落。书架背后,沙发底下,电脑桌的阴影里……空无一人。只有尘埃在光柱里沉浮。
那刮擦声……是错觉吗还是来自门外
我靠在门板上,稍微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却丝毫不敢放松。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撞击着肋骨。
目光落在书桌上。
或许……这里会留下什么林薇最后几天的反常,她提到的声响……如果真有什么,也许她会下意识地留下点痕迹一个纸条电脑里的什么记录
我走到书桌前,手指拂过积着薄灰的桌面。显示器屏幕是黑的。我尝试按下主机电源键,毫无反应。停电了,或者更可能,电路被刻意破坏了。就像电话线一样。
我拉开抽屉。里面是各种文具、旧电池、数据线、一些零碎的工具。杂乱,但看不出任何异常。
另一个抽屉里,放着几本相册和一些重要文件的文件夹。我胡乱地翻动着,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这死寂里显得格外刺耳。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暗藏的纸条,没有诡异的记号。
焦躁和失望开始啃噬我。
难道我的感觉错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普通的、被灰尘覆盖的房间
我不甘心,光柱再次扫向书架。一排排书脊沉默地矗立着。《建筑设计原理》、《室内色彩搭配》、《追忆似水年华》、《魔戒》……我的,她的。我们的过去被整齐地编码排列在这里,此刻却冰冷得像墓碑。
忽然,光斑停在了书架最底层,靠近墙角的地方。
那里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几本厚大的精装画册歪斜地堆着,但它们后面的书架隔板,似乎……颜色不太一样不像其他隔板那样积着均匀的灰尘,那一块的木板颜色略深,边缘似乎也更为粗糙,像是……
我蹲下身,伸手想去挪开那些画册。
手指触碰到画册冰冷封面的瞬间——
咚。
一声闷响,突如其来,并非来自门外。
近在咫尺!
就在这书房里!
我吓得猛地缩回手,差点跌坐在地,手电光柱疯狂乱晃,最终死死钉在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那张老旧的单人沙发!
声音……像是从沙发底下传来的!
有什么东西在下面!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手电光颤抖着,无法完全照亮沙发下方的黑暗。那里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潜藏着未知的恐怖。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时间一秒秒流逝。沙发底下再无动静。
是老鼠这楼里偶尔确实会有老鼠……但刚才那一声,听起来不像老鼠能弄出的动静。那更像……某种更有重量的东西……撞了一下
或者,是我想象出来的极度的恐惧已经开始扭曲我的感知
不。那声音太真实了。
我咬紧牙关,恐惧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交织在一起。我必须知道那下面有什么!
我攥紧手电——现在它是我唯一的武器和光源——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弯下腰,试图从侧面窥探沙发底下的空间。
灰尘积聚,蛛网缠绕。光线艰难地穿透黑暗。
首先看到的是一些滚落进去的笔、一个皱巴巴的纸团、几团絮状的灰尘……
然后,光斑边缘,照见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一个黯淡的、反光的轮廓。
像是一小片……塑料或者金属
我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烈的恶心和恐惧,伸出两根手指,探进那片布满灰尘的黑暗里,小心翼翼地勾住了那个东西。
冰凉的触感。
我慢慢地把它拖了出来。
是一个旧的智能手机。屏幕已经碎裂成蛛网状,沾满了灰尘和污垢。看型号,是很老的款式了。
这不是我的手机。林薇近几年用的也不是这个型号。
这是谁的
为什么会在这里在沙发底下是无意间掉进去的,还是……被人刻意塞进去的
我试图按下电源键。
屏幕毫无反应。彻底没电了,或者已经坏了。
我把它塞进口袋,或许以后……如果还有以后……能想办法读取里面的数据。这是在这个诡异的房间里找到的唯一一件异常物品。
就在我直起腰的瞬间,手电光无意中扫过了刚才被画册挡住的那块书架隔板。
因为我挪动了画册,光线得以更清楚地照亮那里。
那不是一块完整的隔板!
那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书架底层!
隔板靠近墙角的那个边缘,有一条极细、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它比周围的木板颜色更深,而且……它似乎是活动的像一个暗门或者一个小小的储物格入口!
刚才那声闷响……难道不是沙发底下难道是来自这个……
我猛地扑过去,也顾不上灰尘,用力将剩余的基本画册全部扒开。
一个大约四十公分见方的暗格赫然呈现在眼前!它的颜色与周围书架融为一体,做工精巧,若不是刻意寻找,根本不可能发现!
暗格没有锁孔,似乎只是严丝合缝地嵌在那里。
我的心跳再次飙升到顶点。手指颤抖着,沿着缝隙摸索,寻找打开的机关。
在右下角,我摸到了一个微小的凹陷。
用力一按。
咔。
一声轻响。暗格弹开了一条缝。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复杂的味道涌了出来——依旧是灰尘味,但混合了一种淡淡的、甜腻又有些刺鼻的香气,像是某种过期许久的香水,甚至……还隐约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被香料竭力掩盖过的、我曾无比熟悉的……林薇常用的护手霜的味道
我猛地掀开暗格的面板。
手电光直射进去。
里面的空间不大,堆放着一些东西。
最上面,是一个小巧的、深紫色的丝绒首饰盒。那不是林薇的风格,她更喜欢简约的木质或金属盒子。
我打开它。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底部残留着一点点细微的粉末,闻起来正是那股甜腻过气的香水味。
首饰盒下面,压着几张折叠起来的纸。
我展开它们。
是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时间戳是大概两个月前。
【鸢尾】:看到他碰你,我就想杀了他。
【薇】:别这样说……求你了……
【鸢尾】:你是我的。只有我懂你。他根本配不上你。
【薇】:我很害怕……我们不能再……
【鸢尾】:怕什么他发现了更好。我会处理一切。很快,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了。鸢尾这是谁!他指的是我吗!林薇……她……
聊天记录的打印纸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
下面还有东西。
是一叠照片。
我拿起最上面一张。
照片有些模糊,像是从稍远的地方偷拍的。背景是一个咖啡馆的露天座。画面中心是林薇,她穿着那件我给她买的米色风衣,正低着头,神情似乎有些不安。她的对面,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深色连帽衫的人,帽檐压得很低,完全看不清脸。只能从相对纤细的骨架和放在桌上的手判断,可能是个女人。那只手的腕部,戴着一串奇特的、由某种暗色金属和细小羽毛编织而成的手链。
我疯狂地翻看下面的照片。
大多是类似的偷拍角度,林薇和那个鸢尾在不同场合见面公园长椅、图书馆角落、昏暗的餐厅卡座……鸢尾始终巧妙地躲避着镜头,从未露出正脸,只有那串手链在不同的照片里反复出现。
最后几张照片,场景变了。
是在夜里。看背景,似乎是我们家楼下的小区花园!
一张里,林薇和鸢尾站在一棵大树的阴影下,靠得很近,像是在低声争执。
最后一张,也是最让我头皮发麻的一张——鸢尾似乎正要离开,却突然回头,看向了镜头的方向!仿佛早就知道有人在偷拍!
帽檐下的黑暗对准了相机,一种冰冷的、挑衅般的恶意几乎要穿透照片喷薄而出。
而那只抬起似乎指向镜头的手,腕上的羽毛手链清晰无比。
拍摄时间戳,就在林薇开始抱怨家里有怪味的三天前!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照片散落一地,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幻觉。不是我的错觉。
林薇的异常。那根头发。她反复提及的怪味和声响……一切都有了解释!
她可能卷入了一段极其危险、极其扭曲的关系!这个鸢尾……偏执,占有欲极强,甚至透露出明显的暴力倾向!
林薇在害怕!她试图终止这段关系!
然后……她失踪了。
被埋进了墙里。
而那个鸢尾……可能就在附近!甚至可能……进来过!那根头发!那反锁的门!那敲门声!
这个暗格……是林薇的吗她藏起了这些证据她是不是预感到了危险
还是……是鸢尾的故意留在这里,像一场变态的游戏,等着我来发现
冰冷的恐惧攥紧了我的心脏。
如果鸢尾能进来一次,就能进来第二次!封死大门的,很可能也是TA!
TA可能还在这个房子里!
就在某个角落,看着我!
这个念头让我如坠冰窟!我猛地抬起头,手电光惊慌失措地扫过书房的每一个阴影角落!
就在光线掠过房门方向时——
门!
我刚才进来时,明明没有完全关严,留了一条缝!
现在……
它紧闭着!
什么时候关上的!
我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抓住门把疯狂拧动——
纹丝不动!
从外面锁死了!
我被困在了书房里!和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发现一起!
咚!
又是一声闷响!
这次清晰无比!绝非幻觉!
就来自……来自那面有暗格的书架后的墙壁里!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击着墙体!
一下!
又一下!
缓慢。
沉重。
坚持不懈。
伴随着那撞击声,一种新的、极其细微的、却被无限放大钻入我耳膜的声音,从墙壁内部渗透出来。
嘶啦——嘶啦——
指甲刮擦混凝土的声音,缓慢,粘腻,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执拗,从墙壁内部持续不断地传来。混合着那沉重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仿佛敲打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我被锁在了这里。和这面正在发出声音的墙,和暗格里那些令人作呕的发现一起。
放我出去!我失控地扑到门前,用肩膀疯狂撞击着坚实的木门。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却岿然不动。那把坏掉的门锁,此刻却像焊死了一般牢固。
是谁!谁在外面!鸢尾!是不是你!我声嘶力竭地吼叫,声音在狭小的书房里回荡,被墙壁吸收,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那刮擦声和撞击声,仿佛在嘲弄我的徒劳。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它勒爆。我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像林薇一样……
林薇!
那个暗格!那些照片!那个手机!
求生的本能强行压下了几欲癫狂的恐惧。我猛地转身,手电光再次投向那个敞开的暗格。我必须知道更多!知道这个鸢尾到底是谁!这可能是唯一的生机!
我扑回暗格前,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掏了出来。
首饰盒,聊天记录,照片……
下面还有东西。
一本深蓝色封皮的笔记本。很旧,边角磨损,散发着一股和陈旧纸张不同的、更私密的气息。
我颤抖着翻开。
是林薇的笔迹。但比我知道的她的字迹更潦草,更慌乱,仿佛是在极大的情绪波动下写就。
X月X日。又梦到她了。那双眼睛,在黑暗里看着我。她说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从第一次见面就注定了。我害怕……但我好像……无法抗拒。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X月X日。她说周哲根本不理解我,说我是被困在金笼子里的鸟。她说的……好像有点对。我和周哲之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但她……她能看到我所有的痛苦。
X月X日。今天她送我回家,到了楼下。她想上来坐坐。我拒绝了。我害怕。家里有周哲的味道。她很不高兴,眼神一下子冷了。她说……‘没关系,很快这里就不会有别人的味道了’。她是什么意思我后背发凉。
X月X日。味道!那股腐烂的味道又出现了!特别是在书房附近!我跟周哲说,他根本不在意!他说我神经质!她说的对,没人理解我!没人相信我!
X月X日。我受不了了!我要跟她断掉!她太可怕了!那种占有欲让我窒息!我说了……她笑了,笑得很奇怪。她说‘你逃不掉的,薇。我们是一体的。就算死了,我也会找到你。’我该怎么办!报警吗警察会相信吗他们只会觉得是感情纠纷!
X月X日。我发现她在偷偷配我家的钥匙!我质问她,她承认了!她说她只是想离我更近一点!疯子!她就是疯子!我把钥匙抢回来了,但我怀疑她不止配了一把!
X月X日。最后一次见面。我求她放过我。她拿出一个首饰盒,说给我最后的礼物。我没要。她突然抓住我的头发,很用力,在我耳边说……‘你会后悔的。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用你最想不到的方式。’我推开她跑了,那根头发……是不是就是那时候……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是空白页。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然后狠狠揉碎。林薇承受了这么多!而我,我却只以为是她情绪不稳,是无理取闹!我甚至没有耐心听完她的恐惧!
那个首饰盒!暗格里的那个!是鸢尾准备送给林薇的最后的礼物!
里面原来装的是什么
那残留的甜腻粉末……是什么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钻进我的脑海,让我浑身汗毛倒竖——
林薇说……鸢尾配了钥匙!
TA有办法进来!
那根头发……是不是TA某次偷偷潜入时留下的甚至……林薇失踪后,TA是不是也进来过布置这一切把手机塞进沙发底把日记和照片放进暗格
TA就像一只幽灵,一直徘徊在这个房子里,窥伺着我们的生活,最终……伸出了毒手。
而现在,TA把我锁在了这里。
那墙里的刮擦声……
我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面不断传来声响的墙壁。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猜想,如同毒蛇般噬咬着我的理智。
不……不可能……
但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解释这持续不断的、来自墙体内部的……活物般的动静
我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挪到那面墙前。手电光颤抖着照射着平整的墙面。
刮擦声和撞击声,似乎更清晰了。就在这后面。
我举起之前从书房抽屉里找到的一把沉重的金属裁纸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向墙面戳去!
咚!
裁纸刀尖撞在坚硬的墙面上,溅起几点碎屑。
但声音不对。
这面墙……听起来是空心的!和卧室那面实心承重墙完全不同!
一下,两下,三下……我像疯了一样用裁纸刀凿砍着墙面。石膏板碎裂,灰尘弥漫。很快,一个破洞出现了。
一股更加浓烈的、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涌出——依旧是腐臭为主,但混合着更浓郁的灰尘、还有一种……奇怪的、类似药材和香料混合的刺鼻味道,几乎要让人晕厥。
手电光向内照去。
不是砖石和水泥。
里面是空的!是一个狭窄的、隐藏的夹层空间!
而就在夹层底部,光线照亮的东西,让我的呼吸瞬间停止,血液冻结!
不是林薇。
不是尸体。
那是一团……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扭曲的、由各种材料拼接缝合而成的……人形物体!
粗糙的、亚麻色的毛发被密密麻麻地缝在一个接近头颅形状的布袋上,用红色的线绣出了扭曲的五官,那双眼睛的位置,是两个空洞的黑色纽扣,正直勾勾地看着我!
它的身体由破旧的、沾染着暗褐色污渍的布团填充,四肢是用某种僵硬的、类似木棍的东西支撑,外面同样包裹着脏污的布料。无数根长长的、亚麻色的、打着卷的头发,被精心地、一根根缠绕缝制在这个恐怖人偶的全身!
而在人偶的心脏位置,塞着一个鼓囊囊的、已经变黑发硬的东西,那股最浓烈的腐臭和香料混合气味,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
人偶的旁边,散落着几件东西——一把小型的、锈迹斑斑的泥瓦匠抹刀,一小袋凝固的水泥粉,还有……
还有一只女人的手。
苍白,僵硬,已经开始出现腐烂的迹象。指甲上涂着剥落的红色指甲油。手腕上,戴着那串我在照片里见过的、由暗色金属和细小羽毛编织而成的奇特手链!
鸢尾的手!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处理眼前这超乎想象的、极端邪典和恐怖的景象。
这就是鸢尾
这就是林薇害怕的那个人
这根本不是一个活人!这是一个……一个被制造出来的……怪物!一个寄托了疯狂执念的傀儡!
那墙里的刮擦声……
我的目光猛地落在那只孤零零的手上。
手指保持着一种微微蜷曲的、仿佛正在用力抠抓的姿势。指尖破损,沾满了墙灰和暗色的血痂。
一瞬间,所有碎片在我的脑海里疯狂碰撞、拼接!
林薇日记里鸢尾偏执的爱恋——我们是一体的、永远在一起。
最想不到的方式。
首饰盒里残留的粉末……是防腐剂或者是某种迷信的、用来保存灵的诡异材料
卧室墙里林薇的尸体……对着我笑那真的是林薇吗还是……被装饰成了林薇样子的……别的什么东西
这个藏在书房夹层里的、用头发和腐肉缝制的、代表鸢尾的人偶……
以及这只……仿佛拥有自己生命一般、即使在主体被破坏后、依旧执着地想要回到她身边、不断刮擦着墙壁的……手!
咚!
人偶的心脏部位,那个发黑发硬的东西,突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连带着缝在上面的亚麻色头发都微微颤动!
嘶啦——嘶啦——
那只孤零零的手,食指的指甲,又一次无比清晰地、在夹层内部的混凝土面上,刮擦了一下。
巨大的、超越人类理解范围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彻底淹没了我!我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向后猛退,后脑勺重重撞在书桌腿上,眼前一阵发黑!
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粉碎!
这不是谋杀!
这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亵渎生命与死亡的、彻头彻尾的疯狂!
吱呀——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锁,突然从外面,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咔哒。
锁舌弹开。
门,被缓缓推开了。
一道狭长的、客厅里惨白的光线,投射进来,照亮了门口的身影。
我瘫在地上,瞳孔放大到极致,绝望地、一点点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光影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一个穿着深色连帽衫的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只能看到……
TA的另一只手上,正稳稳地握着一把沾着新鲜水泥浆的……砌墙抹刀。
而TA抬起的手腕上——
空空如也。
并没有那串羽毛手链。
我的目光死死粘在那只握着凶器的手上,大脑在极致的恐惧中疯狂运转,试图从这最后的、令人绝望的线索中榨取一丝真相。
手腕空空如也。
那只在夹层里刮擦的手,戴着羽毛手链。
不是同一个人
难道……
鸢尾……不止一个
这个念头像最终的丧钟,在我彻底漆黑的意识里敲响。
门口的身影动了,向前迈了一步,踩在散落一地的照片和日记纸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帽檐微微抬起。
阴影之下,嘴角似乎正缓缓向上咧开一个极端扭曲、无比熟悉的——
微笑的弧度。
和我砸开卧室墙壁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