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掐着我下巴警告:别忘了你爸的命在谁手里。
我藏起孕检单,乖顺地扮演他的金丝雀。
因为他书房里,挂着我十七岁笑靥如花的照片。
所有人都说,顾总恨我入骨,却无人知那照片后刻着一行字——
卧底失败,判你用一生偿还。
直到我消失,他疯了一样翻遍全城。
找到的只有墓园一块无字碑,和碑下埋着的——他所有违法交易的证据。
警察带走他时,他忽然大笑问警官:她死前…有没有提起过我
空气里,只剩我提前录好的声音轻轻回荡:顾先生,你认罪的样子,配不上我赔给你的这条命。
1
地下酒窖的空气凝滞冰冷,裹挟着陈年橡木桶和某种昂贵皮革的冷冽气味。光线晦暗,只角落一盏壁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男人挺拔的身影拉成长而压迫的阴影,完全笼罩住我。
顾宸舟的手指钳着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骼,迫使我抬头迎上他的视线。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瞳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常年不化的冰封和一丝几不可察的、扭曲的痛楚。
安分点,宋晚。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字字淬着寒冰,敲打在我的神经上,别忘了你爸的命在谁手里。
每一次,都是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早已麻木的疆域。喉间涌上熟悉的铁锈味,被我强行咽了回去。我垂下眼睫,掩去所有情绪,努力让身体放松下来,做出最乖顺的姿态。甚至,极其轻微地,用脸颊蹭了蹭他冰冷的手背。
我能感觉到他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是更深的寒意从他周身弥漫开来。
他似乎满意了,又似乎因此而更加愤怒。最终,他甩开我,像是拂开什么令人厌弃的尘埃,转身迈步离开。锃亮的皮鞋踩在冷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哒、哒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地下室的入口。
厚重的隔音门合拢,世界重归死寂。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身体的颤栗这时才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一波接着一波。小腹处传来一阵细微而奇异的抽动,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我颤抖地伸出手,从贴身衣物的暗袋里,摸出那张被体温焐得有些柔软的纸。
孕检单。
B超影像上那个小小的孕囊,像一颗悄然孕育的种子,在我一片荒芜的生命里,投下了一颗毁灭性的炸弹。
百分之九十九的妊娠概率。
医生公式化的祝贺言犹在耳,我却只觉得无边的寒冷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我溺毙。
这个孩子,流着顾宸舟的血。是仇人的骨肉,是束缚我的又一道枷锁,是……我绝对不能让顾宸舟知晓的存在。
酒窖的门又一次被打开,管家林伯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声音平淡无波:宋小姐,先生让你去书房。
我迅速将孕检单藏回最隐秘的地方,整理好表情,站起身,跟着他走出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顾宸舟的书房,是整栋别墅的禁地,除了他,只有被传唤的我能够进入。这里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个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中枢神经。一整面墙的显示屏闪烁着全球金融市场的数据流,空气里弥漫着雪茄和冷冽的古龙水混合的味道,权力和金钱的气息无声流淌。
而我,是这冰冷空间里唯一不和谐的摆设。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书房正中央的那面墙。
2
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相框。
照片里的女孩,十七岁,穿着干净的蓝白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站在盛夏的梧桐树下,笑得没心没肺,眼睛弯成了明亮的月牙,整个人都在发光。那是宋晚,曾经的宋晚。干净、纯粹、明媚,拥有着顾宸舟如今不惜一切也要摧毁、又偏执禁锢的一切。
所有走进这间书房的人,那些商业巨擘、合作伙伴,甚至别墅里谨小慎微的佣人,看到这幅照片,再看到如今的我,眼神里都会流露出或怜悯或讥讽的了然。
看啊,那就是顾总恨之入骨的女人。
他把她留在身边,用尽手段折辱她、逼迫她,让她父债女偿,就是为了折磨那张灿烂的笑脸。
多像啊。一个标准的、残酷的霸道总裁和他的玩物金丝雀的故事。
我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用细微的刺痛提醒自己维持清醒。他们看到的,只是顾宸舟想要他们看到的。或者说,是这残酷剧情最表层的那页。
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相信。
我曾在一个深夜,在他醉酒后沉沉入睡的间隙,鼓足生平最大的勇气,偷偷掀开过那个沉重相框的一角。
相框背后,坚硬的实木上,被人用极其尖锐的利器,一笔一划,深刻得几乎要凿穿木板,刻下了一行字。那字迹癫狂而用力,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偏执——
卧底失败,判你用一生偿还。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字母:G。
那一刻,我所有的困惑、他所有反复无常的恨意与偶尔流泻的复杂纠缠,似乎都有了模糊的答案。却又指向更深的、更令人恐惧的深渊。
卧底什么卧底判决谁判决谁
我的心跳在死寂的空气里狂响,像擂鼓。慌忙将相框恢复原状,仿佛从未触碰过那个足以将人焚烧殆尽的秘密。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多看那照片一眼。那明媚的笑容,像是对我如今处境最残忍的嘲讽,而那背后的刻字,则是悬在我脖颈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铡刀。
日子在战战兢兢中流逝。我扮演着越来越温顺的金丝雀,努力降低一切存在感,暗中却开始筹划。我爸的医疗费依旧定期从顾宸舟的账户划出,这是套住我的唯一锁链,但我必须为自己,为肚子里这个意外来临的小生命,寻一条生路。
3
我变得听话,甚至开始试着关心他。在他深夜办公时,我会默默煮一杯咖啡(他从不喝,只会冷漠地让我放下)。我会在他西装上发现陌生香水味时,垂下眼掩饰所有情绪(他似乎因此而更加阴郁)。我甚至开始留意他生意上往来的人,留意那些深夜打来的、语气谨慎神秘的电话,留意林伯偶尔送来的、需要他紧急签署的加密文件。
记忆的碎片,十七岁那年模糊的片段,开始不受控制地拼凑。那时我家还未遭变故,他还是那个偶尔会出现在我家、沉默温和的邻家哥哥。他曾摸着我的头发,笑着说晚晚以后想做什么我说我想当警察,除暴安良!他当时笑得多么开怀……
心脏骤然紧缩。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利用每次走出别墅的机会(通常是在他的司机和保镖的陪同下),用偷偷攒下的极少现金,买了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我在网上联系了境外加密的云存储服务。我将所有零星收集到的、看似不相关的信息:一些模糊的电话录音、文件照片、我手写的记录着时间地点人物的便签……全部加密上传。
我知道这远远不够。顾宸舟太过谨慎,我能接触到的核心东西太少太少。
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孕吐反应开始加剧,尽管我极力掩饰,但苍白的脸色和偶尔失控的干呕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傍晚,他突然捏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我几乎以为骨头要碎裂。
你怎么了他盯着我,眼神锐利如鹰隼,探究地扫过我的脸。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我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一丝讨好:没什么……可能有点胃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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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十几秒,那眼神仿佛要剥开我的皮肉,直窥内里。最终,他冷哼一声甩开我,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厌弃:别耍花样。你还没资格生病。
我低下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不能再等了。
时机在一个狂风暴雨的深夜降临。
顾宸舟接了一个电话,语气是罕见的凝重和……一丝兴奋他立刻吩咐林伯备车,似乎有一笔极其重要的大生意需要他亲自去港口处理。
临出门前,他扣住我的后颈,粗暴地在我唇上落下一个近乎撕咬的吻,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等我回来。他在我耳边低语,气息灼热,却带着冰冷的警告,别做任何愚蠢的事。
我温顺地点头,直到汽车的引擎声彻底消失在暴雨声中。
4
整个世界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敲打着玻璃窗,像是为我奏响的、逃亡的鼓点。
我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换上一身深色的、毫不起眼的衣服,将那张不记名电话卡和一个小小的U盘(里面是所有证据的备份和我的遗嘱说明)小心翼翼藏好。我没有带走任何首饰、任何他买给我的东西,只拿走了那张泛黄的、我十七岁时在学校门口拍的大头贴——那笑容,是真实的。
像一只终于挣脱牢笼的鸟,我悄无声息地融入漆黑的雨夜。雨水冰冷刺骨,打在身上却让我感到一种近乎疼痛的自由。
我知道去哪里。城郊的那处废弃化工厂,是他早年发家时进行非法交易的一个隐秘地点,我曾偶然听到他提起。那里,或许还藏着一些未被彻底清理干净的痕迹。
暴雨完美地掩盖了我的行踪。我在泥泞中跋涉,凭借模糊的记忆找到那里。果然,在一个极其隐蔽的旧设备舱内层,我发现了一个被防水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铁盒。里面是几本厚厚的账本,和一些来不及销毁的交易记录。
心脏狂跳不止。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我迅速用手机拍照,将一切上传至云端,并设置了定时发送。收件人,是省公安厅经侦总队和一个我父亲多年前的老友、如今在纪委工作的邮箱。
做完这一切,我将铁盒原样封好,放回原处。
下一步,是医院。我戴着口罩,挂了一个急诊号,用假名和最后一点现金,拿到了一份足以以假乱真的医疗证明。
然后,我联系了那个唯一可能帮我、且绝对保密的人——我父亲的老友,那位纪委伯伯。我没有说太多,只恳求他,在我设定的时间,将一份礼物,送到城西的永安墓园,立一块无字碑,埋在碑下。
最后,我走进一家偏僻的录音工作室,留下了那段话。付了加急费用,要求他们将录制好的芯片密封在一个特殊的小装置里,连同我的指令,一并交给那位伯伯。
时间掐算得刚好。
天空泛起鱼肚白时,我站在了永安墓园的最高处,俯瞰着这座笼罩在晨雾中的城市。它曾经承载过我所有的欢笑和希望,也吞噬了我所有的幸福和未来。
很累,但很平静。
我最后摸了摸小腹,那里依旧平坦,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悸动。
对不起。我轻声说,不知道是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还是对那个十七岁的自己。
我服下了准备好的药片。效果很快,意识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身体缓缓软倒在一片葱茏的绿意和冰冷的石碑之间。
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5
顾宸舟是第二天下午才发现我失踪的。
港口那笔涉及巨额资金的走私交易异常顺利,顺利得让他心头莫名掠过一丝不安。赶回别墅,迎接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和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佣人。
她人呢他的声音冷得能冻裂空气。
无人敢回答。
当他踹开所有房门,最终确认那个总是安静待在角落、仿佛一抹影子般的女人真的不见了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毁灭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他砸了书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显示屏爆裂出刺眼的火花,文件如雪片般纷飞。那面挂着巨大照片的墙被他用拳头狠狠砸过,蛛网般的裂痕蔓延上玻璃,照片里十七岁的宋晚,笑容在裂痕后变得支离破碎。
找!他对着手下咆哮,眼底是骇人的猩红,把她给我找出来!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全城震动。
顾氏集团总裁的女人跑了。消息像野火般在上流社会隐秘地流传,带来无数揣测和窃窃私语。没有人见过顾宸舟如此失态,如此疯狂。他动用了所有明里暗里的力量,扫描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时间一天天过去,没有任何消息。那个女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第七天。
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轿车停在别墅门外。车上下来几个人,为首的出示了证件。
顾宸舟先生,我们接到实名举报,并掌握了充分证据,怀疑你涉嫌参与并主导重大走私、洗钱等违法犯罪活动,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顾宸舟站在一片狼藉的书房里,西装褶皱,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胡茬。他死死盯着那几个面色冷峻的人,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声癫狂而绝望,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他早就该想到的。她那般乖顺,那般沉默,原来所有的棱角都被磨成了更锋利的刀,藏在柔软的表象之下,只为了这最终的一击。
他没有反抗,甚至配合地伸出了双手。冰凉的触感贴上手腕。
就在被带出书房的那一刻,他猛地回头,目光死死锁着那张破碎的照片,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七天七夜、近乎执念的问题:
她死前……有没有提起过我
空气里一片死寂。
为首的警官沉默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一丝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他没有回答,只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装置,轻轻放在了满是灰尘的桌面上。
然后,按下了侧面的一个按钮。
滋啦的电流声轻响过后,一个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缓缓荡开。那是我的声音,平静,清晰,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的嘲讽,仿佛早已预见了此刻的一切——
顾先生,你认罪的样子,配不上我赔给你的这条命。
声音消失了。
顾宸舟僵在原地,脸上的疯狂和最后一丝希冀彻底凝固,然后寸寸碎裂,化为一片彻底的、死灰般的空白。
警官示意,两人上前,将他带离。
他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说话,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躯壳,一步一步,走向门外的警车,走向他早已注定的结局。
窗外,阳光刺眼,却再也照不进那间藏着爱恨、刻着判决的书房。
6
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别墅区惯有的宁静。那红蓝闪烁的灯光,透过书房破碎的窗户,一下下映在顾宸舟毫无血色的脸上,像一场荒诞的默剧打光。
他没有再看那个发出我声音的装置,也没有看任何人。那双曾睥睨众生、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空洞得吓人,所有的疯狂、暴戾、偏执,都在那句配不上里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虚无。
他像个提线木偶,被两名执法人员带着,机械地迈动脚步。昂贵的定制西装沾满了灰尘和先前被他砸碎物品的碎屑,手腕上那副冰冷的银镯子,与他平日里戴的限量版腕表形成了尖锐的讽刺。
别墅外的冷风一吹,他似乎微微晃了一下,但很快又稳住了。自始至终,他没有回头。
林伯和一众佣人远远地跪着,头埋得极低,大气不敢出。直到警车彻底消失在山路尽头,那种几乎凝成实质的压迫感才稍稍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恐惧。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天,塌了。
……
省厅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毫无隐私地打在顾宸舟脸上,试图剥开他每一层伪装。他靠在坚硬的椅子上,闭着眼,仿佛老僧入定,对面前警官一轮又一轮的提问充耳不闻。
那些证据——账本照片、录音片段、我整理的线索——被一样样摆在他面前。铁证如山,逻辑链清晰得可怕。
负责审讯的老警官经验丰富,并不急躁,只是用平稳的语调,一遍遍重复关键问题,寻找他心理防线的缝隙。
顾宸舟,港口7·23走私案,是你亲自指挥的,对吗
这笔巨额资金,通过你控股的星海贸易流入了境外账户,用于什么目的
宋晚提交的证据里,提到了‘G先生’,这是你的代号吗
听到我的名字,他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睁开眼。
审讯陷入了僵局。
直到另一名警官敲门进来,将一份刚收到的加密文件递给老警官。老警官快速浏览了一遍,再抬头时,眼神变得格外复杂。他挥挥手,让记录员暂停,然后起身,走到顾宸舟面前。
7
顾宸舟,老警官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我们刚收到法医部门的最终鉴定报告。关于宋晚女士的。
顾宸舟的身体骤然绷紧,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空洞的眸子死死盯住老警官,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涌动,像是濒死野兽的最后一点光。
老警官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尸检确认,她死亡时间是七天前的凌晨,死因是服用过量镇静类药物,自主意识行为,排除他杀。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顾宸舟的心口。他下颌线绷得极紧,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另外,老警官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法医在她体内……检测出了妊娠迹象。约八周。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顾宸舟脑海里彻底炸开。
他所有的冷静、所有的防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比审讯室的墙壁还要白。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连带着手腕上的铐子撞在椅背上,发出哐啷哐啷的刺耳声响。
孩子……
八周……
他猛地想起那次在酒窖,她苍白的脸,她细微的干呕,她躲闪的眼神……想起他无数次粗暴地对待她,用最伤人的话刺伤她,将她禁锢在那座华丽的牢笼里……
她怀着他的孩子。
在他用她父亲的命威胁她、在她强忍屈辱扮演金丝雀的时候,她独自承受着这个秘密。
然后,她带着这个孩子,一起走向了毁灭。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顾宸舟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他猛地向前一挣,却被椅子固定住,只能徒劳地扭曲着身体,像一条被钉死在砧板上的鱼。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着扭曲的表情,狼狈又疯狂地淌了满脸。他不再是那个冷酷狠厉、掌控一切的商业帝王,他只是一个被彻底摧毁的男人。
老警官沉默地看着他崩溃,没有阻止。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问出了那个在别墅里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她现在在哪里遗体在哪里
顾宸舟像是没听见,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恸中,嘶吼声变成了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
老警官加重了语气:顾宸舟!宋晚的遗体在哪里根据规定,需要直系亲属认领!
直系亲属……
顾宸舟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老警官,脸上突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笑。
亲属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是她什么人我算她哪门子的亲属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浑身颤抖,眼泪却流得更凶。
她恨我……她到死都恨我……她连一块碑都不给我……她什么都不留给我……他语无伦次,眼神涣散,无字碑……对,无字碑……她判了我……她用她和她孩子的命……判了我……
他反复念叨着判了我,精神显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老警官皱紧了眉头,对旁边的人示意。很快,一份关于永安墓园无字碑及地下证据挖掘的现场报告送到了他手上。
他看了一眼状若疯癫的顾宸舟,最终没有再问下去。
证据链已经完整,嫌疑人的心理防线也已彻底击溃,认罪只是时间问题。至于那些爱恨纠缠,那是另一个维度的事情,法律无法审判,只能由当事人自己背负余生。
老警官收起文件,转身离开审讯室,留下顾宸舟一个人在那片惨白的灯光下,对着虚空,又哭又笑,一遍遍地喃喃自语。
晚晚……孩子……
我错了……
……你回来判我啊……
你亲自来……别用这种方式……
……别不要我……
声音渐渐低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绝望。
9
一个月后,顾宸舟涉嫌特大走私、洗钱、非法经营等多项罪名正式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案件进入司法程序。顾氏集团股价崩盘,帝国一夜倾覆,相关的利益链被连根拔起,震动全国。
新闻报道铺天盖地,人们谈论着商业巨鳄的陨落,谈论着那些触目惊心的犯罪细节,也偶尔会提及那个神秘举报人、最终选择与罪恶同归于尽的年轻女人。
她的故事被简化成各种版本流传,有的说她是忍辱负重的商业间谍,有的说她是为父报仇的烈女,更多的,则是将她描绘成顾宸舟那段畸形关系中一个令人唏嘘的注脚。
但无论外界如何议论,风暴的中心,早已归于平静。
城西永安墓园。
那块无字碑依旧孤零零地立在山坡的僻静处,没有名字,没有照片,没有生卒年月,干净得像从未有人来过。碑前偶尔会有一束新鲜的白色小雏菊,不知是谁放的。
直到一个秋日的傍晚,一个穿着陈旧中山装、身形消瘦的老人,在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了碑前。
老人颤抖着手,抚摸着冰凉的石碑,老泪纵横。
晚晚……爸爸……爸爸没用了……拖累了你一辈子……声音哽咽,饱含着一个父亲最深沉的痛苦与无力。
他身边那个气质沉稳的年轻人,默默地将一束花放在碑前,低声道:宋伯伯,节哀。晚晚她……很勇敢。她留下的东西,帮了我们很大的忙,铲除了一个巨大的毒瘤,她……死得其所。
老人只是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他因为女儿用命换来的证据和医疗费,得到了最好的治疗,勉强保住了性命,但失去女儿的痛,是任何药物都无法治愈的。
顾宸舟……那个畜生!老人咬牙切齿,浑浊的眼里迸发出恨意,他不得好死!
年轻人沉默了一下,扶住老人颤抖的肩膀:法律会给他应有的惩罚。他这辈子,都会在监狱里赎罪。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无字碑上,仿佛无声的陪伴。
他们停留了很久,直到暮色四合,山风渐凉,才互相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地缓缓离去。
风穿过松柏,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低低哭泣。
又过了许久。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宽大墨镜和口罩的纤细身影,从一棵高大的松树后慢慢走了出来。
她径直走到无字碑前,静静地站定。
然后,她缓缓摘下了墨镜和口罩。
露出的那张脸,苍白,消瘦,却异常平静。眼神清冷,带着一种历经生死后的淡漠。
如果顾宸舟在这里,他一定会发疯。
因为这张脸,赫然就是——宋晚。
她低头看着那块无字的石碑,嘴角极其细微地勾了一下,似嘲讽,似悲凉,又似彻底的解脱。
墓穴是空的。
那里埋藏的,只有足以将顾宸舟置于死地的罪证,和她一套常穿的衣物,以及那份伪造的医疗证明。
金蝉脱壳。
10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报复与逃离。
报复他对她和她家庭造成的伤害,报复他那扭曲的爱与禁锢。
逃离那座黄金铸造的牢笼,逃离他令人窒息的掌控,逃离那个作为宋晚的、充满痛苦回忆的人生。
她用一种最决绝的方式,在他面前死去,不仅是为了收集证据,不仅是为了彻底击垮他,更是为了——彻底地杀死他心中的那个宋晚。
那个十七岁笑着的宋晚,那个被他囚禁折磨的宋晚,那个怀着他孩子的宋晚。
一并死去了。
连同那个未来得及出世、本就不该存在的孩子,都成了这场报复中最惨烈、也最有效的祭品。
她成功了。
顾宸舟确实疯了。在确凿的证据和她的死亡双重打击下,他甚至连挣扎的欲望都没有,认罪认得干脆利落。他余生都将在铁窗内,活在她最后那句配不上的审判里,永世不得超生。
而她,获得了新生。
山风撩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深吸了一口自由的、微凉的空气,重新戴上了墨镜和口罩,遮住了那张堪称完美的、陌生的脸庞。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无字碑,眼神里没有留恋,只有告别。
然后,她转身,没有丝毫犹豫,沿着下山的小路,一步步走向山下那片璀璨的、代表着新生的万家灯火。
身影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在暮色里。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剩那块无字的石碑,和碑前那束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的白色小雏菊,还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些无人知晓的故事。
爱过,恨过,毁灭过。
最终,尘埃落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