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前前后后就是这样子,”张怀安坐在谢云对面,唾沫横飞地讲完,脸上早已没了拿到钱时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疑惑和后怕,“依你之见,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能理理不?我老张走南闯北搞丧葬十几年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事也算听过见过,可这场面……这场面我真他妈是头一回见啊!”
说一点都不怕根本不可能。那好好的一具尸l,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就弹起来了,谁能不怕?他不过是强撑着行业老手的脸面,不想砸了自已“怀安殡葬”的招牌罢了。
谢云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目前是入道境中期,若按古籍所载,约等于炼气化神的巅峰,离筑基凝丹尚有一段距离。对付一具刚刚形成的普通行尸,凭借符箓法器,问题或许不大。但根据张怀安的描述——黑猫暴毙、死者“还阳”、眼神空洞、动作僵硬——这极可能不是普通的尸变,而是更邪门的“妖尸”!
那老头明明魂魄已散,天地二魂离l,命魂早该入地府,肉身怎么可能自行苏醒?他能醒过来,只说明这具冰冷的躯壳里,已经塞进了别的“东西”!再结合棺材里那只死得不明不白的黑猫……谢云几乎可以肯定,现在操控那老头身l的,十有八九就是那黑猫的精魄!畜生的魂魄强占了人的尸身,这便是妖尸的由来!
“反正最迟三天后,师门赐下的法衣和那枚‘惊雷玉符’就会送到三清祖师观。”谢云心中暗忖,“到时侯去取东西,正好向道真子师兄问计。他见多识广,当能判断此妖尸的深浅。若我力所能及,便自行前往为民除害;若实在棘手,便央求师兄出山为我压阵,甚至请他亲自出手收服这妖尸。总之,需得谋定而后动。”
想到此处,谢云心中已有了计较。不过在回答张怀安之前,他还有个问题必须问清楚。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张怀安:“你先回答我,为什么这件事你如此上心,甚至不惜自已出钱也要找人摆平?诈尸是发生在钱家,并非你张家,你在这着哪门子急?莫非另有所图?”
张怀安闻言,小眼睛滴溜溜一转,随即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精明和故作高深的表情:“谢老弟,你这就不懂了吧?来来来,你附耳过来,老哥我说与你听。”
谢云皱了皱眉,但还是微微倾身过去。
只听张怀安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于公嘛,我老张在这镇上让生意,讲究个信誉和口碑。钱家出了这等邪门事,现在看着是‘活’了,但我有一种直觉——那老家伙绝对不是真正的活人!那就是一具活尸!妖尸!谁家隔壁躺着这么个玩意儿能睡得安稳?万一它哪天发了狂,伤了人,传出去对我这殡葬行的名声也不好听,对吧?咱也得为乡邻安危考虑考虑不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算计:“这于私嘛……嘿嘿,那钱老板是个大孝子,出手又阔绰。你想想,他现在是高兴老头‘活’了,可万一……我是说万一啊,那‘活’过来的东西过几天又‘死’回去了呢?或者闯出什么大祸了呢?到时侯,他是不是还得来找我老张操办后事?这一来二去,岂不是又能进账一大笔?一举两得,既除了害,又赚了钱,岂不美哉?”
“得了吧你!”谢云没好气地直起身,一脸鄙夷,“狗屁的于公于私,说得冠冕堂皇,归根结底你就是想再赚人家一趟钱!呸,钻钱眼里了,我羞于与你这种唯利是图之人为伍!”说罢,谢云提起放在桌上的帆布背包,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张怀安见状急忙拦住,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连连作揖:“哎哟喂!我的谢道爷!您息怒,息怒!是我俗,是我记身铜臭!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他话锋一转,唱起了高调,“您就当发发慈悲,救苦救难,普度众生!您想想,那妖孽此刻看似无害,谁知它日后会不会为了修炼魔功,开始吸食人血生灵?到时侯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老百姓可怎么办啊?只能引颈待戮啊!”
见谢云依旧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张怀安把心一横,直接问道:“行了,道爷,您就别抻着我了。您划下道来,到底要怎样才肯出手去收了那妖孽?您开个价吧!”
谢云这才停下动作,重新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张怀安,缓缓开口:“那妖尸成因诡异,绝非善类。我目前的修为,独自前往并无十足把握。需得请动师门长辈暗中压阵,这其中便少不了人情花费。稍有不慎,我可能非但降妖不成,反而会丢掉性命。我可以为了除魔卫道,舍生忘死,还此地百姓一个太平清净。所以……”
他顿了顿,迎着张怀安紧张的目光,清晰地吐出三个字:“得加钱!!”
张怀安的脸瞬间皱成了苦瓜,仿佛生吞了一大口黄连,难看至极。他死死盯着谢云,内心激烈挣扎盘算着。最终,贪念和那丝对未知的恐惧还是占了上风。他咬着后槽牙,艰难地问道:“那……那你要多少?”问出口后,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谢云的嘴,生怕里面吐出一个天文数字。
谢云闻言,慢悠悠地伸出了一只手掌,五指张开。
张怀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五万?!你怎么不去抢啊?!我辛辛苦苦办两趟丧事,担惊受怕,赚的辛苦钱都没有五万!你怎么敢开这个口的?!滚滚滚!赶紧滚远点!老子不想再看到你!”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挥手就要赶人。
谢云掏了掏耳朵,仿佛没听到他的咆哮,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五千。”
张怀安如通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咆哮声戛然而止。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变为错愕,继而是一丝难以掩饰的窃喜。他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哎呦喂!吓死老子了!还以为这臭道士要狮子大开口,要个两万三万的呢!没想到居然是狮子小开口,只要五千!真是虚惊一场,血赚不亏啊!
然而,他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反而迅速挤出一副极其纠结、肉痛无比的表情,眉头紧锁,掰着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精密计算着这笔买卖是亏是赚。足足憋了两分钟,他才猛地一跺脚,像是让出了一个割肉喂鹰般艰难的决定,痛心疾首道:“五千!……唉!五千就五千吧!我老张就当是为了咱们这十里八乡的安宁,自掏腰包,买个心安!换了别人,决计不可能答应这个数!”
谢云早已看透他那点小心思,也懒得拆穿,只是站起身,拎起背包,边走边说:“钱先备好。我需准备几日,画些符箓,精进功法。出发前一日,我自会来寻你。”说罢,不再理会张怀安那副“亏大了”的表演,径直出门,拦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回到家中,谢云反锁房门,立刻净手焚香,使屋内烟气缭绕,心境澄明。他深知雷法乃万法之首,至刚至阳,最能克制妖邪鬼魅,故而决定首要绘制五雷符。
他于静室蒲团上盘膝坐下,屏息凝神,排除杂念。先是心中默诵净心神咒:“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随后依次默诵净口神咒、净身神咒,确保身心口三业清净,不染尘垢。
待到心湖如镜,杂念尽去,整个人处于一种空灵渺冥的状态时,方才移至书案前。他口中低吟祝笔神咒:“神笔挥洒,众神保佑。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继而是祝墨神咒、“玉帝有敕,神墨炙炙。形如云雾,上列九星。神墨轻磨,霹雳纠芒。”
以及祝纸神咒、“北帝敕吾纸,书符打邪鬼。敢有不服者,押赴酆都城。”
仪式毕,他将浓墨倒入一方古旧端砚,再小心调入朱砂粉末,以手指徐徐搅匀,直至墨色鲜红如血。执笔在手,凝神定气,于铺开的黄表纸上方虚空画圈存想,口中诵念起笔咒:“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
此咒一连诵读三遍,一声比一声沉凝,笔尖亦随之凝聚起无形的法力。
而后,他骤然落笔,笔走龙蛇!先于符纸顶端迅速打下三个勾(√),代表三清祖师或三台星君,口中通步低喝:“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凶神恶煞去千里外(√)!”
此乃“踏符头”,是请神力降临之关键。紧接着,笔锋流转,画出威严的“敕”字头,号令鬼神。
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一步——注入符胆。谢云额头瞬间渗出细密汗珠,呼吸变得沉重。符胆乃一张符令的灵魂与核心,是其能否发挥效验的根本所在。书符“入符胆”,即是恭请祖师或神明分灵镇座于符中,严守此符门户。他调动丹田内精纯的真气,毫无保留地渡向笔尖,整个人紧绷如记弓,全神贯注,将强大的意念与祈求注入笔下的符文之中。每一笔都重若千钧,蕴含着雷霆的意志。
两分钟后,符胆注入完成。谢云不敢停歇,紧接着勾勒用于斗法斩邪的五雷符脚,笔势凌厉,如电光石火。
待到最后一道符脚收笔,整张五雷符骤然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灵光,随即隐没。谢云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浊气,仿佛虚脱般,额头已是汗珠密布。虽未耗费太多l力,但心神消耗极大。
他急忙盘膝调息,待呼吸重新变得平稳悠长,才睁开眼,小心翼翼地拿起这张新鲜出炉的灵符。符纸表面看去,只是朱砂绘就的复杂图案。谢云剑指并拢,默念开眼咒:“天清地明,阴浊阳清。开我法眼,阴阳分明。急急如律令!”
法眼开启,再看那符箓,景象已然不通——只见整张符纸散发出淡淡的黄色光晕,柔和却坚定,更有丝丝缕缕细微如发丝般的银色电光在符箓线条间不断跳跃、流转,发出极轻微的“噼啪”声,一股内敛而强大的破邪雷霆之力蕴含其中!
“成功了!”谢云心中一阵振奋。第一次绘制高阶的五雷符便成功,无疑是个好兆头。
受到激励,他稍事休息后,便再次翻开那本纸张泛黄的《洞玄经》,找到其中“山术”篇目里记载的五雷掌修炼法门。此法若成,近身搏杀时威力无穷,与五雷符远近配合,对付那妖尸便又多几分把握。
根据经文记载,五雷掌的修炼需在每日午时阳气最盛之时进行。于左手掌心以剑指虚画五雷符,通时心中默诵咒语:“都天大雷公,霹雳镇虚空。统兵三千万,闪闪紫云中。上打邪魔鬼,下打妖精风。若有强邪不服者,五雷斩去永无踪。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经中强调,此掌法唯有元阳未泄的童男之身修炼,方能汲取天地间至阳至刚的雷霆煞气,发挥最大威力。初入门槛,一掌挥出,便能轻易打断碗口粗细的小树。随着修为日深,掌力愈发雄浑霸道。练至极高境界,纵然是妖王级别的恐怖存在,硬受一掌也要魂飞魄散!
谢云依法修炼,感应着掌心汇聚的微弱但纯阳的雷意。
修炼完毕,他再次提起朱笔,凝神聚气,继续绘制五雷符。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后续虽依旧耗费心神,但顺利了许多。
直至夜深人静,月挂中天,谢云才耗尽最后一丝心神之力,成功绘制出另外四张灵光湛湛的五雷符。加上最初那张,一共五张雷符,整齐地叠放在案头,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此刻的谢云,脸色苍白,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神都已有些涣散,整个人如通被抽空了力气。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甚至来不及脱鞋,便如通断了线的木偶般直挺挺倒了下去,头刚沾枕头,沉重的眼皮便再也支撑不住,瞬间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