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在学校时候,因为一些人的不作为,他从学校楼顶跳了下来,当场死亡。
二十年后的一天,我被抓到。
但是我不后悔。
1
记录开始。
好吧,你可以开始记录了。
是的,不止是我被抓到了。
我们算是一个组织吧,里面都是和我有过差不多经历的人。
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剥夺他人的生命,这应该算是常识吧可是,就是有那么多的人无视这一点。
老秦,女儿被霸凌,送到医院没救过来,是我们这个群体里的组织者,元老,算是军师。老赵,儿子被撞死,老婆也没了,偏偏因为某些操蛋的原因,被人摁头签了和解书,这个人没什么能力,打杂的。
我,比较窝囊,儿子死了才知道是什么原因,光会哭,把老公也哭跑了,婚也离了,浑浑噩噩的时候,老秦找到了我。
小时候不是看过第三军团吗我们就是第五第六军团。
凭什么那些人过的比较滋润是,我们就是些小平民没什么地位,没什么钱,可我们的孩子就这么死了我们心里都窝了一把火,金钱地位都拼不过,我们就拼脑子。
老秦,是大脑。他说过,不要着急,我们要做的是一件漫长而困难重重的事,要耐心细心,在心里想像让谁谁死并不犯法对不对
后来啊,后来,我也学会了动脑子。
我儿子叫小宇,名字是他爷爷取的,寓意气宇轩昂。
那年,他从学校教学楼顶跳下来,像一只折翼的鸟。
那天我接到电话,疯了一样跑到学校,只见地上用粉笔画着一个人形,旁边散落着他早上还穿着的蓝色运动鞋。
事后我才知道,小宇被班主任李老师和教导主任张主任长期忽视和嘲讽。
他多次向他们求助,说班上几个同学欺负他,抢他的午饭钱,把他的作业本扔进厕所。
李老师却说：为什么就欺负你不欺负别人你自己肯定有问题。张主任更直接：男孩子这么娇气,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
二十年后,我被抓到警局。面对审讯,我出奇地平静。
我不后悔。我说。
警察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那两个人现在一个精神崩溃住在疗养院,一个妻离子散流落街头,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竟然不后悔
我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他们不懂,复仇是一剂慢性的毒,需要二十年甚至更久才能见效,但它带来的满足感,足以让一个破碎的灵魂重新完整。
2
认识老秦是在小宇离世第三年的一个雨天。
我在墓地呆坐了一整天,浑身湿透却浑然不觉。他撑着一把黑伞走过来,轻轻罩在我头上。
说实话,那个时候我恨不得也去死。
因为我一直对儿子说,男孩子哭哭啼啼不像样,他在我面前都是一个男子汉。
我都忘了他还是一个孩子,有些事根本不应该他去面对。
我女儿也在这里。他说,声音平静得可怕,她被校园霸凌,学校不管不顾,最后从宿舍楼跳下。
同病相怜的人总能瞬间识别彼此。老秦不像我那样整天以泪洗面,他的悲伤内敛而锋利,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刀。
哭没有用,他说,法律帮不了我们,社会看不见我们,但我们不能让孩子就这么白白死了。
老秦提出了一个计划——不是暴力,不是违法,而是利用人性的弱点,让那些该负责的人一点点失去他们最珍视的东西。
我们要耐心,老秦说,像雕刻家雕刻大理石一样,一点一点,直到完美的形态呈现。
老赵加入是在一个月后。
他的儿子被一个富家子弟酒驾撞死,对方家族有权有势,威逼利诱让他签了和解书。
签字那天,他妻子心脏病发作,再没醒来。
一夜之间,他失去了所有。
我们三人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同盟。
老秦是大脑,制定计划；我是心脏,提供情感动力和理解；老赵是双手,执行那些需要体力的小任务。
我们称自己为记忆守护者。
老公因为我天天哭,想和我再生一个被我拒绝,也和我离了婚。
娘家婆家都让我忘了小宇,我觉得他们都是畜生。
3
我的目标是李老师——那个认为孩子间打闹正常的班主任；和张主任——那个认为男孩子不该娇气的教导主任。
老秦教我的第一课是：了解你的目标,胜过他们了解自己。
我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暗中观察李老师。她那时已经调到了另一所更好的学校,还是当班主任,备受家长尊敬。表面上,她是个敬业的好老师,但老秦说：没有人是完美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和秘密。
我发现李老师有个特殊的爱好——她痴迷于各种荣誉和奖项,墙上挂满了优秀教师、模范班主任的锦旗和奖状。
她的弱点很明显：虚荣,极度渴望被认可。
张主任则已经升任副校长,事业顺利,家庭美满。
他喜欢被人奉承,有自己的小圈子,经常接受家长们的心意。他的弱点是贪婪和自负。
不要急于行动,老秦告诫我,先让他们习惯你的存在。
于是我成了李老师生活中的一个偶尔出现的影子。
我去她常去的理发店理发,在她买菜的市场出现,甚至报名参加了她丈夫开的瑜伽班。
我从不主动搭话,只是微笑点头,让她逐渐熟悉我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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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半后,在一次学校组织的家长开放日上,我偶然遇到了李老师。
您看起来好面熟,我说,是不是在瑜伽班见过
李老师疑惑地看着我,我报出瑜伽班的名字,她恍然大悟。
人与人之间的堤防,往往始于这种微不足道的巧合。
瞧,她忘了小宇的妈妈是谁,偏偏还记得瑜伽班里的人,多么讽刺
也是,一个痛哭流涕的街头小贩,怎么能是一个练瑜伽的人呢
小宇,你妈妈不就是个摆地摊的你这衣服不会都是捡来的吧
明明摆摊是学校通知发的可以让孩子体验生活的,偏偏到了李老师嘴里,就成了好笑的事儿
真是可笑！
4
接近张副校长更难一些。他身处更高的位置,有更多的保护层。
老秦建议从他那爱炫耀的妻子入手。
张太太喜欢收藏奢侈品,尤其钟情于某品牌的包包。
我攒了整整半年的钱,买了一个该品牌的限量款手袋,然后通过老赵的安排,让手袋在慈善拍卖会上出现。
果不其然,张太太为了它竞标成功。
在拍卖会后的酒会上,我恰巧坐在张太太旁边。
哦,您就是刚才拍下那个美丽手袋的女士吗我故作惊讶地说,真有眼光,那是我捐赠的,几乎全新。
张太太顿时对我产生兴趣,我们聊起了时尚和购物。
我谎称自己是个有钱的寡妇,丈夫留下不少遗产,日子无聊所以做点慈善。
她完全相信了。
经过四年的铺垫,我终于成功渗入了他们的生活圈。
李老师把我当作可以聊心事的瑜伽班朋友,张太太把我当作可以一起购物的富婆闺蜜。
老秦说时机成熟了。
5
对李老师的第一次行动悄无声息。
我知道她班上有个叫明明的孩子,性格内向,有点像我的小宇。
明明父母离异,跟着奶奶生活,家境不太好。
李老师显然不喜欢这个孩子,经常冷落他。
我暗中资助明明奶奶,给她钱让明明参加各种课外活动,孩子的成绩和自信慢慢提升。
同时,我又以匿名方式给李老师发送邮件,暗示明明家长在背后说她教学能力不足,孩子进步全是课外辅导的功劳。
李老师的虚荣心被触动了。在接下来的期中考试中,明明意外地考了全班第一,李老师竟然当众质疑他作弊,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让明明重新考试。
孩子受了委屈,发挥失常。
这时,老赵出场了。
他伪装成记者,到学校采访教育教学成果,偶然得知这件事,写了一篇报道发表在本地媒体上。
虽然用了化名,但圈内人都知道写的是谁。
李老师第一次受到了质疑。
校领导找她谈话,家长群里也有人讨论。她焦虑地找我倾诉,我假装安慰她,同时不经意地提到：现在有些孩子和家长确实难缠,你得多保护自己,别太善良。
种子已经种下。
6
对张副校长的行动则需要更精巧的设计。
通过张太太,我知道学校有一笔装修经费经过张副校长的手。
老秦通过他的关系网,发现其中有些账目不太清晰。
我没有直接举报,而是安排了一个会计爱好者培训班,邀请张太太参加,谎称那里都是有钱太太,可以拓展人脉。
实际上,老秦是这个培训班的幕后组织者。
在培训班上,老秦潜移默化地教授一些财务知识,特别是关于如何识别账目问题。
张太太学得津津有味,回家后竟然兴致勃勃地查看丈夫管理的项目账目,果然发现了不对劲。
她惊慌地找我商量,我假装思考后说：这么大的学校,账目有点小问题很正常吧不过最好还是让张副校长小心点,现在反腐风声紧。
我的话起了反作用。张太太回家后坚持让丈夫彻底清查账目,弥补漏洞。
做贼心虚的张副校长以为妻子发现了什么,慌忙中竟然真的开始做假账填补漏洞,而这正好落入了我们的陷阱。
老赵伪装成审计人员,到学校进行随机抽查,顺利发现了账目问题。
张副校长被停职调查,虽然最终没有坐牢,但职业生涯染上了永远洗不掉的污点。
7
时间又过去了五年。
李老师因为处理学生问题屡屡失当,被调到了后勤岗位,远离了她珍视的讲台。
她的脾气越来越差,与同事关系紧张,丈夫也和她离婚了。
张副校长虽然保住了工作,但被降为普通教师,再也没有晋升的可能。他开始酗酒,夫妻关系日益恶化。
但这一切还不够。
老秦说：现在要从外部打击转向内部摧毁了。要让他们被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背叛。
我了解到李老师虽然事业婚姻不顺,但以儿子小浩为荣。
那孩子学习成绩优异,已经考上了大学。李老师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我通过关系认识了小浩的同学,得知那孩子虽然学习好,但喜欢赌博,欠了不少债。一个计划在我脑中形成。
我伪装成慈善基金会人员,联系上小浩,表示可以提供奖学金,但需要他先参加一些社会实践活动。这些活动实际上是老秦设计的心理操控环节,让小浩更加沉迷赌博,同时相信自己能控制住。
与此同时,我不断向李老师暗示她儿子可能有问题：昨天在商场看见小浩和一群看起来不太正经的人在一起,小浩最近好像很缺钱的样子。
李老师起初不相信,但终于有一天,小浩的债主找上门来。她才发现儿子欠了数十万赌债。
8
对付张副校长,我选择从他的女儿小雅入手。
小雅是张副校长的骄傲,长得漂亮,多才多艺,正在准备出国留学。我知道张副校长虽然收入不错,但支付女儿高额的留学费用还是吃力。
这时,我扮演的富婆闺蜜再次出场。我向张太太透露,有一个秘密渠道可以通过捐款方式让孩子进入世界名校,远比正常申请容易,而且需要的捐款数额远低于官方渠道。
走投无路的张太太心动了,说服丈夫尝试这个渠道。他们不知道,这个秘密渠道完全是老秦设计的骗局。
我们收取了他们大半积蓄的捐款,然后提供了完全真实的申请材料和流程——因为小雅本身就很优秀,最终顺利被录取。张家人欣喜若狂,以为走了捷径,实际上小雅完全是凭自己实力被录取的。
这时候,老赵出场了。他伪装成教育部门调查人员,联系张副校长,说有人举报他通过不正当手段让女儿入学,现在需要调查。如果情况属实,小雅的录取资格将被取消,张副校长可能面临法律诉讼。
做贼心虚的张副校长慌了神,完全没想到要核实老赵的身份。老赵暗示有些事情可以用钱解决,张副校长只好咬牙把我们骗走的钱又付了一笔作为封口费。
一夜之间,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积蓄。
9
十五年过去了。李老师的儿子小浩因赌博欠下巨债,离家出走,音信全无。李老师精神崩溃,住进了疗养院。有时候我去探望她,她已经认不出我是谁,只是反复念叨：为什么我的儿子不要我了为什么
张副校长更惨一些。女儿小雅最终知道父亲为了自己上学而被骗光积蓄,父女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张太太提出离婚,分走了剩余财产。他一个人住在租来的小房子里,终日与酒为伴。
有一次,我在超市遇见他。他推着购物车,里面全是廉价速食和酒瓶。他抬头看见我,眼神浑浊,完全没有认出我就是那个曾经与他妻子逛街购物的富婆闺蜜。
需要帮忙吗我问。
他摇摇头,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都是报应...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慢慢走远,心中没有预期的喜悦,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深深的空虚。
10
老秦在我们最后一次聚会时说：复仇不会带来真正的平静,但这是唯一能让我们继续呼吸的方式。
那时他已经病重,肺癌晚期。他的女儿如果还活着,应该已经三十多岁了,也许已经结婚生子。
老赵坐在角落默默喝酒。他的头发全白了,背驼得厉害。我知道他每周都会去墓地,同时看望儿子和妻子的墓碑。
我们三人,被命运的悲剧连接在一起,共同走过了二十年复仇之路。如今目标达成,却不知接下来该为什么而活。
那天晚上,老秦情况突然恶化。我和老赵送他去医院,他躺在担架上,紧紧抓住我的手：记住,我们不是恶魔,我们只是拒绝遗忘的人。
他没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11
老秦的离世让我意识到,我们的故事需要有个结局。我整理了过去二十年收集的所有材料,包括对话录音、财务记录、行动计划,一式两份,一份寄给了警方,一份寄给了媒体。
然后我坐在家里,泡了一杯茶,等待门铃响起。
当我向警察坦白所有事情时,他们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怎么可能设计出如此精密漫长的复仇计划
审讯室里,警察问我：为什么现在自首如果你保持沉默,可能永远不会被发现。
我思考了一会儿,回答：因为我的任务完成了。而且,我希望有人知道,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冷漠和伤害,会带来多么漫长的后果。
12
现在,我在这里,等待着法律的审判。警察说我会面临多项指控,包括诈骗、敲诈勒索和心理操纵导致他人精神问题。
我不在乎。
我的小宇如果在天有灵,不知道会不会以妈妈为荣。我曾经是个只会哭的女人,后来学会了用脑子报仇。我没有打破不剥夺他人生命的原则,但我剥夺了他们认为重要的其他东西。
警察准备离开审讯室前,我突然问：能告诉我,李老师和张副校长现在怎么样了吗
他转身,眼神复杂：李老师还在疗养院,情况没有好转。张副校长上个月试图自杀,没成功,现在在医院里。
我点点头,没说话。
警察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二十年来,你真的从来没有后悔过吗哪怕一瞬间
我看向窗外,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了橘红色,就像小宇离开那天的黄昏。
我后悔的是,我轻声说,在那个需要帮助的十一岁男孩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学会如何变得强大。我后悔的是,这个世界教会一个母亲复仇,却没能保护她的孩子。
警察沉默地站在那里,许久没有说话。
记录就到这里吧。最后我说。
窗外,夜幕降临,但远处的天际线上,仍有一线光明不肯褪去,固执地守候着黎明再次到来。
12
记录结束。
我多么希望眼前这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那两个人渣真的得到了报应,孩子们的在天之灵得到了安慰。
可惜,我是在精神病院给这个妈妈做的采访。
在她的脑海里,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她认为自己已经五十五岁,完成了复仇,因为得了癌症被送到医院,等治疗过后就会去坐牢。
而实际上,这个可怜的女人在失去儿子后,也失去了婚姻,在某天因为拿刀到学校砍人,被鉴定成了精神病,治疗一段时间后说出了上面的故事。
她的前夫给她交的费用。
唤醒她做什么这样不是挺好的。她要是再出去伤了人,怎么办我也希望那两个人渣得到报应,哪怕只是在她的脑子里。可是,你说我薄情也行,还得活下去是不是
很平静,说起死去的儿子也只是有一点点痛。
后来,我听说他考了教资,当了一名老师。
孩子读小学他就教小学,孩子读初中他就去初中,孩子读高中,他全职陪读。
孩子一直长在他的眼皮下。
和之前那个甩手爸爸完全是不同,是一个好爸爸。
可惜,这仅仅就是一些文字而已。
没有人把灵魂给魔鬼,也没有人复仇。
那个母亲会怎么做我也不知道。
作为一个码字的,也许我应该这样写：
她从睡梦中醒来,脸上还带着泪。儿子,小宇——她喊了出来,自己回来了,自己重生了回到那件事发生的前一个星期。
小宇今天妈妈去接你放学,对了,妈妈昨天听说你当了小组长是不是下午放学还去老师办公室送作业那你们会不会敲门啊
这辈子,我一定不会让小宇去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