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我曾爱你,心如孤岛 > 第一章

我当了谭亦寒五年替身,只因眼角有颗像他白月光的泪痣。
周年晚宴,我亲手为他做蛋糕,却听他对朋友说:养只雀儿解闷罢了,腻了,擦掉痣扔了就是。
蛋糕摔碎在地。
他蹙眉嫌弃:连个东西都拿不稳,果然上不了台面。
后来我如他所愿,亲手剜了这颗痣,血债血偿。
他却疯了似的追来,红着眼求我:悠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指着眼角的疤,笑得疏离:谭先生,赝品,也有心吗
第1章
宴会水晶灯晃得人眼晕。
我端着盘子,指尖被瓷盘边缘硌得生疼,心里却揣着一团温热的火。
今天是我跟谭亦寒的五周年。
掌心覆盆子巧克力蛋糕,是我失败了几十次才复刻出的味道。
他醉酒后提过一次,说他母亲在他小时候做过,后来……再也没人给他做。
我想给他一点真的甜。
露台风大,我听见他熟悉的声音,混着雪茄味飘来。
脚步下意识停住。
……不过是个玩意儿,养着解闷。是他,谭亦寒。语调是我从未听过的轻慢嘲弄。
啧,跟了你五年,也够久,没动真心朋友调笑。
真心他嗤笑,像听见天大笑话,她也配。
眼角那颗痣学得倒有几分像,看着顺眼罢了。
腻了,擦掉痣,扔了就是。
替身,总该认清自己的位置。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进我心脏,冻僵四肢百骸。
原来我小心翼翼捧出的五年爱恋,在他眼里,只是学得像。
原来我视若珍宝的纪念日,只是他养雀儿的日子。
原来我这个人,是可以随手擦掉、扔了的东西。
砰——
手里的蛋糕砸在地上。
精致的瓷盘四分五裂,漆黑的巧克力酱和艳红的覆盆子果酱溅开,像我心口呕出的血,肮脏地糊在昂贵的地毯上,也弄脏了我月白色的裙摆。
世界安静了。
谭亦寒回过头。
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那双曾让我沉溺的眼,此刻只有被打扰的不悦,和深切的……嫌弃。
他一步步走近,手工皮鞋踩过蛋糕残骸,碾碎我最后一丝妄想。
他捏住我下巴,力道很大,迫使我抬起脸。
就知道是你,他目光扫过我的狼狈,语气冰冷,上不了台面。
连个东西都拿不稳。
他甩开我,拿出方巾慢条斯理地擦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
收拾干净。
别在这里,他转身,留下最后一句,碍我的眼。
音乐还在继续,宾客低语窃笑。
我僵在原地,看着地上那摊不堪入目的污秽。
那是我花了无数心思的蛋糕。
那是我碎掉的五年。
那是我被他踩在脚底,碾进尘埃里的……
真心。
第2章
我被变相软禁了。
从那天起,我从谭亦寒的女人,变成了谭先生养在偏楼的雀儿。
他不来。电话不接。
送饭的佣人眼神躲闪,带着怜悯,或许还有鄙夷。
我对着镜子,看着眼角那颗痣。
真可笑。就因为这颗东西,我得了五年虚假温存,也招来如今彻骨之寒。
擦掉痣,扔了。
他的话在耳边循环播放,刺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我抬手,指甲用力抠刮着那颗小小的褐色斑点,直到皮肤泛红刺痛,直到眼泪模糊视线。
怎么擦得掉
五年的光阴,早已烙进骨血里。
王青颖来了。
王明珠的妹妹,一朵娇弱无害的白莲花,看谭亦寒的眼神永远带着濡慕的光。
许小姐,她声音柔柔的,递给我一个保温桶,寒哥让我来看看你,他最近忙。
我没接。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也不恼,自顾自放下,目光扫过我发红的眼角,叹气:何必呢寒哥心里只有我姐姐,你学得再像,终究是假的。
骗来的东西,迟早要还的。
我攥紧手,指甲陷进掌心。
出去。
她笑了,突然压低声音,只有我俩能听见:你以为你赢了占着寒哥五年告诉你,只要是为了姐姐,寒哥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眼神变得恶毒:包括,弄掉不该存在的……东西。
我心头猛地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预感很快成真。
几天后,谭亦寒突然闯进偏楼。
脸色阴沉得能滴水,手里捏着一张纸,指尖用力到泛白。
他几乎是将那张纸砸到我脸上。
纸张边缘刮过脸颊,生疼。
许悠悠!他低吼,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碴,你真是……好样的!
我低头,看清了——是一张B超单。
姓名:许悠悠。
诊断:早孕。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这不是……我徒劳地想解释,声音发颤。
不是什么!他猛地掐住我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迫使我对上他猩红的、盛满暴怒的眼,不是处心积虑不是想用孩子绑住我!
我没有!我不知……
不知他冷笑,打断我,另一只手甩出几张照片——是我之前胃不舒服去医院的挂号记录,演技真好!偷偷去医院,偷换维生素,装嗜酸呕吐……许悠悠,你把我当傻子耍!
不是那样!那是胃……
闭嘴!他厌恶地甩开我,我踉跄着撞到桌角,小腹猛地一抽。
冷汗瞬间冒出来。
他却看也不看,仿佛我是什么肮脏的垃圾。
学她不够,还想用这种下作手段母凭子贵他眼神里的鄙夷和愤怒几乎将我焚毁,你也配生我的孩子
你这心机深沉的拜金女!
他粗暴地拽着我往外拖。
去医院!声音冷硬,没有一丝转圜余地。
谭亦寒!你放开!我真的没有!你信我一次……我挣扎,哭喊,腹部坠痛越来越明显。
周围佣人低着头,不敢看。
王青颖站在楼梯口,捂着嘴,眼睛红红,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寒哥…姐姐要是知道…她小声啜泣。
这句话像火上浇油。
谭亦寒眼神更冷,手下力道几乎拽断我胳膊。
弄掉这个野种!他把我塞进车,对司机咆哮,立刻!
车门砰地关上,绝尘而去。
我瘫在后座,捂着绞痛的肚子,看着他冰冷暴戾的侧影。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心口那个被他撕开的口子,呼呼地灌着冷风。
比身体的痛,更刺骨。
第3章
车子猛地颠簸了一下。
我捂住小腹,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那股下坠的绞痛越来越清晰,像有只手在肚子里狠狠拧搅。
谭亦寒…停车…我肚子好痛…我蜷缩起来,声音发颤,去拉他衣袖。
他猛地甩开。
痛他侧过头,眼神像看一场拙劣的表演,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装得还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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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接下来就要说,孩子要保不住了求我救救他
许悠悠,你的戏,他凑近,气息冰冷,一字一句砸在我脸上,烂透了。
我的心彻底沉进冰窟。
比车窗外的寒风更刺骨。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窒息。
他几乎是押着我,一路引来无数侧目。
医生皱眉看着脸色惨白、几乎站不稳的我:病人情况不对,先检查…
直接做手术。谭亦寒打断,声音不容置疑,拿掉。
医生试图争取:谭先生,至少先做个B超确认…
我说,拿、掉。他失去耐心,眼神阴鸷,需要我给你们院长打电话
医生沉默了,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让我羞耻得无地自容。
我被推进检查室。
冰冷的仪器贴上皮肤。
我闭上眼,眼泪无声滑落。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检查结果出来得很快。
医生脸色凝重地走出来,看向谭亦寒:谭先生,病人并未怀孕。
谭亦寒眉头一拧。
但是,医生语气沉重,她腹部遭受过剧烈撞击,输卵管严重撕裂出血,未来受孕的几率…非常低。
可能,很难再有孩子了。
空气死寂。
我躺在里面的病床上,听得清清楚楚。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碎我最后一点支撑。
没有孩子。
但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因为他的不信任。
因为他的粗暴。
小腹的剧痛还在持续,但比不上心口万分之一的空洞和冰冷。
谭亦寒愣住了,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的情绪。
是愕然是…一丝慌乱
但仅仅一秒。
王青颖不知何时赶来了,红着眼眶,轻轻拉住他手臂。
寒哥…她声音哽咽,恰到好处,幸好是假的…不然姐姐在天之灵该多难过…
这个孩子要是真的…岂不是对姐姐的背叛…
谭亦寒身体猛地一震。
眼中的那一丝波动瞬间消失,重新被冰冷的坚硬覆盖。
他看向我,目光里甚至带上了一种果然如此的厌弃。
报应。
他吐出两个字,冰冷刺骨。
算计来的东西,果然一场空。
也好,省得脏了我的手。
他转身,毫无留恋。
看好她。没我的允许,不准她离开半步。
软禁。从别墅偏楼,换到了医院VIP牢房。
我发起高烧。
迷迷糊糊,浑身像被拆开又重组,每一寸骨头都叫嚣着疼痛。
意识浮沉间,感觉有人站在床边。
一只微凉的手似乎碰了碰我的额头。
很轻。
像幻觉。
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看到那个刻入骨髓的轮廓。
是谭亦寒。
他…还没走
一丝极其微弱的、可笑的希冀,像火星一样闪过。
我烧得糊涂,用尽力气抓住他一片衣角,气若游丝:
寒哥…好痛…
真的…不是我…
信我…一次…
我几乎是在哀求。
求他看一眼我的痛苦。
求他给我一点点,哪怕一丝丝的信任。
他身体似乎僵了一下。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尖锐的铃声划破病房里脆弱的寂静。
他立刻接起。
我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只看到他表情瞬间变了。
是那种我从未见过的、掺杂着巨大急切和…希望的光芒。
为了别人而亮的光。
找到了配型成功好!我马上到!无论如何保住!
他语速极快,激动得甚至没再看我一眼。
他猛地抽回衣角。
动作幅度之大,带着毫不掩饰的迫不及待。
我的手指被甩开,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床沿。
他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边对着电话那头说,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与紧张:
等我,我绝不会再失去这次机会。
门,砰地一声巨响。
彻底隔绝了他的声音,也彻底砸碎了我世界里最后一点光。
高烧灼烧着我的理智。
腹部和心里的痛楚交织。
可那只毫不犹豫抽离的手。
那扇决绝关上的门。
那句为了别人而发的、急切温柔的承诺。
比任何肉体上的痛苦,都更致命。
原来,在他心里,任何关于王明珠的渺茫希望,都远比我的生死重要。
原来,我连让他迟疑一秒的资格都没有。
烧到极致,反而生出一种冰冷的清醒和毁灭欲。
我挣扎着爬起身。
目光落在床头柜上,昨天护士用来削水果的…陶瓷刀片。
很薄,很锋利。
我拿起它。
踉跄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如鬼,头发被汗湿透,眼神空洞得像两个窟窿。
只有眼角那颗痣,褐色的,小小的。
曾经被他凝视过、摩挲过、偶尔流露出片刻温存的源头。
也是所有屈辱和痛苦的根源。
我笑了。
对着镜子,笑得比哭还难看。
谭亦寒,我轻声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你看。
我不是她。
从来都不是。
刀片尖端,狠狠刺入眼角那颗痣的下方!
用力向下一划!
温热的血瞬间涌出,糊住视线,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晕厥。
但我没停。
咬着牙,沿着泪痣的轮廓,近乎凌迟地,将那小块皮肉彻底剜了下来!
啪嗒。
一小块带着血和泪痣的皮肉,掉进洗手池。
鲜红刺眼。
剧烈的疼痛让我浑身发抖,几乎站不稳。
血流了满脸,看上去恐怖又狼狈。
但心里那股憋了五年、蚀骨焚心的痛,却仿佛找到了出口。
我看着镜中那个眼角血肉模糊、满脸是血却眼神异常平静的自己。
第4章
谭亦寒在国外待了半个月。
为那颗据说和王明珠配型成功的心脏。
结果,空欢喜一场。
匹配度不足,移植风险极高。
希望像肥皂泡,啪地碎了。
他带着一身疲惫和说不清的烦躁回国。
飞机落地,手机恢复信号。
没有未接来电。没有短信。
那个平时总会发来小心翼翼问候的号码,安静得诡异。
他蹙眉,心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不适。
惯用的雀儿,偶尔不吵不闹,反而让人不习惯。
他直接回了别墅。
她呢他脱下外套,随口问管家,语气是不自觉的居高临下。
管家脸色一白,支支吾吾:许、许小姐她…
谭亦寒不耐烦:又闹脾气躲回偏楼了
他揉着眉心,准备晚点再去敲打她一下。
冷了她这些天,该学乖了。
不是的…先生…管家声音发颤,许小姐她…不见了!
不见了谭亦寒动作一顿,眼神骤冷,什么叫不见了
就、就在您出国那晚…偏楼后窗坏了…人…人就没了踪影…
废物!谭亦寒猛地踹翻脚边的装饰花瓶,巨响在空旷客厅回荡,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找了吗!
找了…都找了…找不到…管家吓得冷汗直流。
谭亦寒胸口莫名窜起一股邪火。
逃了
她竟然敢逃
谁给她的胆子!
他阴沉着脸,大步走向偏楼。
推开门。
一股冷清灰尘味扑面而来。
东西很少,收拾得…过于干净。
像从未有人住过。
他烦躁地拉开抽屉,空的。
打开衣柜,空的。
她什么都没带走。
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属于这里的东西。
除了…
他目光扫过床头柜。
一个旧手机,孤零零躺在那里。
是她的。很老的款式。
他记得,他早给她换了最新款的水果手机,被她小心翼翼收着,很少用。
这个旧的…她居然还留着
鬼使神差,他拿起来。
手机没电了。
他找来充电器插上。
开机。
屏幕亮起。
需要密码。
他下意识输入自己的生日。
咔哒。
解锁了。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手指僵住。
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点开相册。
密密麻麻,全是他的照片。
睡着的,看文件的,背影…偷拍的角度,画质模糊。
却每一张都精心保存。
他点开录音文件。
最新一条,日期是他出国前夜。
他点开。
嘈杂的背景音,是他醉酒后的呓语:
小凝…别走…
很长一段沉默。
只有压抑的、轻微的呼吸声。
然后,他听到她的声音。
很轻,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温柔得能滴出水:
我在呢,阿寒。
我不走。
睡吧。
录音结束。
谭亦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地毯上,闷响一声。
他像是被无形的东西狠狠击中了心脏。
闷痛。窒息。
他猛地想起那天在医院,她抓着他衣角,烧得糊涂,一遍遍说不是我、信我。
想起她惨白的脸,额头的冷汗,还有…医生那句难以受孕。
想起王青颖恰到好处的眼泪和提醒。
一个可怕的、让他浑身冰凉的念头,猝不及防地钻进脑海。
他是不是…错了
错得离谱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回主宅,双目赤红,抓住管家的衣领:
王青颖呢!把她给我叫来!现在!立刻!
王青颖很快被带来,还带着娇怯的笑:寒哥,你回来…
啪!
一记狠狠的耳光,将她直接扇倒在地!
谭亦寒眼神恐怖得像要杀人:那张B超单,到底怎么回事!说!
王青颖被打懵了,看着他噬人的目光,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全招了。
是我伪造的…我嫉妒她…女佣是我收买的…维生素是我换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凌迟着谭亦寒的神经。
假的。
全是假的。
她的算计是假的。
她的拜金是假的。
唯独她的爱…是真的。
却被他亲手碾碎了。
他想起她最后看他的眼神,空洞,死寂,没有一丝光。
报应。
算计来的东西,果然一场空。
他曾对她说过的话,如今像最毒的诅咒,反噬到他身上。
他疯了一样调出偏楼所有的监控录像。
录像到他离开后的画面。
他看到那个瘦弱的身影如何从高烧中挣扎醒来。
如何跌跌撞撞走进洗手间。
如何拿起那片陶瓷刀片。
如何…对着镜子,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剜向自己的眼角!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监控画面!
她痛得全身蜷缩,却在笑!
那笑容,绝望又解脱。
谭亦寒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撞在书架上。
他死死盯着屏幕里那片刺目的红,胃里翻江倒海。
她竟然…
她竟然用这种方式…
决绝地…否定了他强加给她的一切!
擦掉痣,扔了。
他曾轻描淡写的话,被她用最惨烈的方式执行。
监控录像最后,是她简单包扎后,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撬开那扇坏掉的窗,消失在茫茫雨夜中的背影。
决绝得,没有一次回头。
谭亦寒瘫坐在椅子上,手指插入发间,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冰冷的恐惧和灭顶的悔恨,像无数只的手,将他拖入无尽深渊。
他弄丢了的…
不是一只雀儿。
不是一个替身。
而是…
全世界唯一真心爱过他的人。
而他,甚至没来得及知道她的心,就已经把它踩烂了。
找…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从未有过的仓皇,动用一切力量…把她找回来…
必须找到她!
助理低声应下,迟疑道:谭总,如果找到许小姐…
谭亦寒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里面是前所未有的痛苦和…茫然。
找到了,然后呢
他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她
那个被他伤得遍体鳞伤、亲手推开的…许悠悠。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被堵得死死的。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5章
找到了。
助理发来定位,附着一张偷拍照。
南方小城,阳光很好。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棉布裙子,在一家小小的画室门口,弯腰给一个孩子擦脸上的颜料。
眼角,那道粉色的疤痕清晰可见。
她没有遮掩。
阳光直直地照在那道疤上,刺得谭亦寒眼睛生疼。
心脏像是被那只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痛。
他立刻订了最早的航班。
一路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模糊的侧影。
说什么
道歉忏悔求她回来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
第一次,感到如此无措和……恐惧。
画室叫新生。
名字像根针,扎进他心里。
他站在街对面,隔着一条窄窄的马路,像个窥视者。
她出来了。
端着一个小水盆,倒水。
抬头。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街面。
与他撞个正着。
时间仿佛静止。
谭亦寒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呼吸停滞。
他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愕然。
然后,恢复了平静。
死水一样的平静。
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这种平静,比任何愤怒的指责,都让他恐慌。
她没躲,也没开口。
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仿佛在等他先动作。
谭亦寒喉咙发干,脚步像灌了铅,沉重地挪过去。
每靠近一步,她眼角那道疤就更清晰一分。
像是在无声地控诉他的罪行。
他终于站定在她面前。
距离不到一米。
却仿佛隔着一道天堑。
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和阳光的味道。
不再是别墅里他熟悉的、他赋予她的那种昂贵香水味。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阿悠悠。
她没应。目光清淡。
他心脏抽痛,艰难地组织语言:我……知道了。
王青颖……还有孩子的事……对不起。
这三个字苍白无力得像是个笑话。
她终于有了点反应。
极淡地勾了一下唇角,像是嘲讽,又像是无所谓。
都过去了。她说。
声音平静,没有情绪起伏。
过去了。
轻飘飘三个字,把他所有准备好的忏悔和哀求,都堵死在心里。
她看着他,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谭先生,她开口,疏离的称呼彻底划清界限,还有事吗我还在上课。
谭先生。
她叫他谭先生。
他宁愿她骂他,打他,恨他。
而不是这样。
彻底地,把他从她的世界里,剔除干净。
我……他喉结滚动,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烫,让我补偿你……
他几乎是卑微地乞求。
不必。她打断他,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很好。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身后昂贵的豪车上。
你拥有的那些,她轻轻说,从来不是我想要的。
以前不是。
现在,更不是。
一句话,判了他死刑。
否定了他过去所有的认知,也否定了他现在唯一能拿出的东西。
一个孩子哭着跑出来找她:许老师……
她立刻转身,脸上瞬间漾起他从未见过的、真正温柔的笑意。
哎,怎么了颜料弄衣服上了没关系,老师帮你……
她自然地牵起那脏兮兮的小手,看也没再看他一眼,走进了画室。
门上的风铃轻轻晃动。
叮叮当当。
像是在欢送一个不受欢迎的访客。
谭亦寒僵在原地。
阳光暖洋洋的,他却觉得浑身冰冷。
那句许老师,和她脸上真切的笑容,反复凌迟着他。
她拥有了新的生活。
平静,温暖,被需要。
而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是他亲手把她推开,推得远远的。
助理小心翼翼上前:谭总……
谭亦寒猛地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
他死死盯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
目光贪婪,却又充满了无法靠近的痛苦。
找到了。
却再也碰不得了。
他最终,一步一步,退回了街对面。
坐进车里。
走吧。他声音疲惫至极。
车缓缓启动。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画室的窗户里,她正低头耐心教孩子画画,侧脸柔和。
阳光洒满她全身。
包括那道,他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疤。
他闭上眼。
终于明白。
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
有些人,丢了就是丢了。
穷尽一生,也无法复原。
他的火葬场,烧掉的,是自己余生的所有光亮。
只剩灰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