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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这是老天爷在考验他。只要送走了我这个“克星”,他家的好运就会来。
他甚至开始幻想,保护区规划下来,政府会给他一大笔补偿,比卖掉还划算。
他每天都去那栋老宅前转悠,眼神痴迷,仿佛在看一座金山。
他越是期待,我心里就越是冷笑。
他不知道,他期待的“金山”,很快就要变成压垮他的火山。
终于,在我离开张家的第七天,那个时刻,到来了。
那天上午,村委会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声音因为电流干扰而有些失真,但内容却清晰无比。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经上级部门最终审议,原‘历史风貌保护区’规划取消!现将最新的‘xx区旧城改造拆迁补偿方案’进行公示”
取消了!
那个冻结交易的规划,只是一个临时的、很快就被推翻的草案!
而新的方案,是拆迁!
广播里,播音员用毫无感情的语调,念着一串串地名和数字。
当念到我们村,特别是“村西头老宅区”时,我几乎屏住了呼吸。
“根据相关政策,该区域内,每户基础补偿款三百万”
我慢慢地从牛棚里走出来,站在阳光下。
阳光有些刺眼。
我眯起眼睛,看着我们村的方向,仿佛已经能看到张大强那张从天堂坠入地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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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强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发疯一样地翻箱倒柜。
他在找那份断绝关系书。
他要把那张纸撕掉,撕成碎片,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他把整个家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
那张纸,连同我的户口本,早就被我带走了。
找不到字据,张大强彻底疯了。
他冲到院子里,看见还穿着新衣服的张金宝,所有的愤怒和绝望,瞬间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冲过去,扬起手,平生第一次,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他这个“金童”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让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张金宝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从小到大,他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别说挨打,就是一句重话都没听过。
“你的贵气呢?!你的财运呢?!”张大强双目赤红,像一头困兽,对着张金宝嘶吼,“三百万啊!三百万!都被你这个废物给克没了!”
他不再叫他“金童”,而是叫他“废物”。
张金宝被吓傻了,愣了两秒,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可他的哭声,换来的不是安慰,而是张大强更凶狠的拳打脚踢。
“还哭!你还有脸哭!老子的钱!老子的房子!都是因为你!”
王秀兰想上去拉架,也被张大强一脚踹开。
“滚!你们两个败家子!都给我滚!”
曾经被寄予厚望的“金童”,在泼天巨富的幻影破灭后,瞬间成了这个家里最大的罪人。
讽刺,又可悲。
村里很快就传来了消息,那个瘸腿的“大仙”,是个外地来的骗子。
卷了张大强那一万块钱,连夜就跑了,无影无踪。
张大强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他整个人都垮了,像是被抽掉了筋骨,几天之内,就苍老了十几岁。
他不再出门,整日整日地坐在家里喝酒,喝醉了,就打张金宝。
曾经那个被他视为珍宝的儿子,如今成了他发泄所有怨恨和悔恨的工具。
“假金童!”
“败家子!”
“扫把星!”
这些曾经用在我身上的词,如今,变本加厉地,全都用在了张金宝的身上。
张金宝的日子,从天堂,掉进了地狱。
他开始怕张大强,看见他就躲,像老鼠见了猫。
这个家,彻底成了一个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