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你…回来了?”
岳飏任由我摆弄着他的身体,从我的角度看去,他的小腿以一个夸张的角度弯了过去。
可他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一双眼一眨不眨盯着我:
“你回来了?”
我将人拖到绿化带上,再也拉不住,直接撒开手,一屁股坐在路牙上,看着趴在地上的岳飏,轻飘飘说出三个字:
“我死了。”
“岳飏,你该庆幸我死了,要是我还活着,以我现在的身体,可搬不动你。”
岳飏一边脸压在草地上,尝试好几次想翻个身,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你骗我。”
他笑了起来,随后缓慢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你骗我,你没死。”
“秦揽月,你骗到我了。”
他咳嗽起来,脸色苍白,艰难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带血的,皱巴巴的船票。
“你看。”
“我不看。”我扣着地皮,抬头看天。
雨落在地上升腾起烟雾,将岳飏身下的血冲刷的几乎干净。
“你看,”岳飏固执地把船票推了过来,“我抢了…一晚上。”
我瞥了一眼船票,和那天岳飏留在家里的电脑界面一模一样。
不知道为何,我前所未有的恨他。
“岳飏,我恨你。”
岳飏恍若未闻,仍固执地把船票往我手上推,却径直穿过了我的手腕。
“我恨你,”我轻声道,“我恨你”
我恨死你了,岳飏。
我恨你不爱我,我恨你还爱我。
十年,整整十年。
此刻,我和岳飏,一人一鬼,狼狈地在这个无人的暴雨天躺在绿化带上。
却像回到了十年前。
我们最相爱的时候。
一无所有,别无所求。
“你恨我,”岳飏喘着粗气,“你应该恨我。”
我的身体渐渐消散,我有一种感觉,自己留在这方天地的时间不多了。
想了想,我举起手臂,弯腰放在他眼前:
“岳飏,我的疤没了。”
那一片光滑的皮肤呈现出透明的颜色,而岳飏早已溃不成军。
“岳飏,”我笑了,笑着笑着眼睛就模糊了,“你摸摸它,你摸摸它。”
“你摸摸它,我就”
剩下的话来不及说完,伴随着救护车的长鸣,我永远消散于天地间。
岳飏像一只困兽,被人强行抬上了担架,手中死死抓着那两张船票。
游轮起航的日期,是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明天。
江城最昂贵的墓园里有一个墓碑,孤单地立在山顶。
第一年,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被人推着去了山顶。
第二年,第三年。
再后来,男人成了这座墓园的看门人。
直到第七年,再也没人见到过他。
而那座山顶的墓碑旁,多了一座趴伏着的,矮矮的土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