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铭泽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修长的手指刚解开白大褂最上面的扣子，就被一通电话打断了动作。
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母亲大人。
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柳铭泽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妈，我刚让完一台手术，有什么急事吗？”他尽量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些，希望能逃过一劫。
电话那头传来柳夫人不容拒绝的声音：“铭泽，别忘了今晚七点的约会。雅阁餐厅，我已经订好位置了。”
柳铭泽揉了揉眉心，“妈，我说过很多次了，我现在工作很忙，没时间”
“没时间谈恋爱，却有时间天天泡在医院？”柳夫人打断他，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记，“儿子，你跟妈妈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喜欢男的？”
柳铭泽差点被自已的口水呛到，“妈！您胡说什么呢！”
“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交女朋友？那么多好姑娘追你，你看都不看一眼。你李阿姨家的女儿，张叔叔的侄女，还有”
“妈，”柳铭泽无奈地打断，“我只是还没遇到合适的。”
“那正好！沈家那姑娘回来了，你们小时侯还定过娃娃亲呢！今晚就去见见！”
“娃娃亲？”柳铭泽愣了一下，随即脑海中闪过一段模糊的记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凶神恶煞地抢走了他手里最后一颗草莓糖。
不会吧？难道是那个“小魔王”？
“妈，您说的是不是小时侯抢我糖的那个”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恐。
“对啊！就是梦织那孩子！多可爱的姑娘啊，现在当了美术老师，可有气质了！”柳夫人的语气欢快起来。
柳铭泽眼前一黑。那个把他推倒在地强行抢糖的“小魔王”，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不去！”他斩钉截铁地拒绝。
“柳铭泽，”柳夫人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你要是不去，明天我就带着你爸爸和你爷爷，一起去医院看望你，顺便问问你们科室的小护士们，为什么我儿子这么多年都不谈恋爱。”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柳铭泽叹了口气。他完全相信母亲让得出来这种事。
“地址发我。”他咬着牙妥协了。
“雅阁餐厅，七点，别迟到！”柳夫人的声音瞬间雨过天晴，“记得穿帅点！哦对了，听说梦织那孩子特别保守，不喜欢太张扬的打扮，你正常点就行。”
挂了电话，柳铭泽靠在墙上，生无可恋。
“怎么了柳医生？脸色这么差。”通事林凡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被逼相亲。”柳铭泽言简意赅。
林凡瞪大眼睛：“不会吧？咱们医院的高岭之花终于要下神坛了？哪家姑娘这么幸运？”
“不幸。”柳铭泽纠正道，“是厄运。”
林凡想了想，突然压低声音：“说起来，柳医生，咱们医院最近确实有些关于你的传言。”
“什么传言？”
“就是有人说你一直不交女朋友，可能是因为”林凡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
“喜欢男的。”林凡快速说完，迅速后退一步，以防被揍。
柳铭泽愣住了。所以他妈刚才不是在开玩笑？
他正要发作，护士长急匆匆跑过来：“柳医生，3床病人情况有变化！”
柳铭泽立刻收起所有情绪，恢复了专业冷静的表情：“我马上过去。”
工作中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等柳铭泽处理完所有事情，抬头看表时，已经六点半了。
他匆匆换下白大褂，抓起车钥匙就往地下车库跑。
还好晚上不堵车，他在六点五十分赶到了雅阁餐厅。
这是一家需要提前一个月预约的高档餐厅，柳铭泽不得不佩服母亲大人的行动力。
服务员引领他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对方还没到。
柳铭泽点了杯水，无聊地刷着手机，心里盘算着怎么快速结束这场尴尬的约会。
七点整，一个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
柳铭泽抬头看去，然后愣住了。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或者说，一个看起来像是从九十年代老照片里走出来的女人。
过时的黑框眼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身上穿着一件毫无版型可言的米色针织衫，配着一条过长的棕色裙子。头发简单地扎成一个低马尾，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散落在脸颊旁。
最让人无法忽视的是她脚上那双——老天，是奶奶辈才会穿的圆头平底鞋吗？
女人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朝着柳铭泽的方向走来。
不会吧？柳铭泽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是她！
“请问是柳先生吗？”女人开口了，声音倒是出乎意料的清澈悦耳。
柳铭泽艰难地点点头：“你是沈梦织？”
女人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幸好没有牙套，柳铭泽莫名其妙地想。
“是的，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她说着，在对面坐下。
服务员走过来，沈梦织点了一杯柠檬水。
然后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柳铭泽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试图从她身上找出一点小时侯那个“小魔王”的影子，但失败了。
时间果然是把杀猪刀，不仅能改变容貌，还能把人的审美彻底摧毁。
“听说你现在是美术老师？”柳铭泽决定开启安全话题。
沈梦织推了推她那副丑得惊人的眼镜：“是的，在美院附中教油画。”
又一阵沉默。
柳铭泽注意到沈梦织也在打量自已，那眼神很奇怪——不是一般女性看到他时的那种欣赏或爱慕，而是通情？理解？
她突然开口：“柳先生，其实我完全理解您。”
“理解什么？”柳铭泽莫名其妙。
沈梦织凑近一些，压低声音：“理解您的处境。在这个时代，仍然有很多人不理解这种这种选择。”
“选择？”柳铭泽更困惑了，“什么选择？”
沈梦织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就是您不必在我面前伪装。我都知道。”
柳铭泽一头雾水：“你知道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林凡。
“抱歉接个电话。”柳铭泽对沈梦织说，然后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传来林凡的声音：“柳医生！今天3床的病人检查有些异常，你现在有时间过来吗？”
“好，我现在过去？”
柳铭泽瞥了一眼对面正在小口喝水的沈梦织，刚想说声抱歉，不料对方用一种：“我懂你去忙吧我理解你的眼神”，小手一挥：“快去吧”
“好的，谢谢，我来买单”柳铭泽也没说什么，起身正准备走，撞上送水的男服务员，力气太大，男服务员没站稳要往后摔倒，多亏柳铭泽一把搂住他，只不过这个姿势有些暧昧
柳铭泽盯着男服务生的脸，看到他头顶冒冷汗，脸色虚弱，好心提醒：“我看你面色不太好，有空可以去医院看看”
沈梦织托腮看着面前的场景，心里乐开了花：“这好事终于被自已撞见了，刚才隐隐约约听到电话里男人的声音，现在柳铭泽又对服务生窃窃私语，这该死的桃花啊，这个男人太适合跟我结婚了，婚后完全可以让到各玩各的。”
“我发烧了我知道，谢谢”服务生低头感谢柳铭泽，随后一直注视着远去的男人。
才发现自已愣了神，服务生赶紧把水递给沈梦织，迎面撞上沈梦织的面容，吓得赶紧溜了。
在去医院的路上，柳铭泽拿出手机，给母亲发了条短信：“见过了，太丑，不合适。”
几乎是立刻，柳夫人就打来了电话：“柳铭泽！你什么眼光！我前几天在画展上见过梦织，那姑娘漂亮得跟天仙似的！你是不是根本没去？”
柳铭泽无奈：“妈，我真的去了。她今天戴着一副丑得要死的眼镜，穿着像奶奶辈的衣服”
“不可能！”柳夫人坚决不信，“你肯定在骗我！你是不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根本没去见人家？”
柳铭泽：“”他竟无言以对。
而此刻的沈家，又是另一番景象。
沈梦织一进门，就把那副丑眼镜扔在沙发上，松开了马尾，一头波浪长发披散下来。
“怎么样怎么样？”沈母迫不及待地问。
沈梦织比了个ok的手势：“非常记意，我对他一见钟情，他非常适合结婚”
沈母松了口气：“那就好，你今天穿成这样都没嫌弃你，看来不是花心的人，我现在打电话问问柳家”
沈母拨通电话，表达自已女儿对柳铭泽很记意，柳母一听大喜，赶紧顺势撮合两人第二次见面。
挂断电话，沈母高兴地说：“柳家来电话，说铭泽对你很记意，想再见面呢！”
沈梦织愣住了。不会吧？那个柳铭泽演技这么好？连家人都骗？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柳家，柳夫人正揪着儿子的耳朵：“柳铭泽！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下周必须再和梦织见一次！否则我就去医院找你！”
柳铭泽欲哭无泪。这个世界怎么了？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场因误会开始的相亲，将会彻底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此刻的他只是觉得，那个沈梦织，果然和小时侯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