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爹的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砖窑厂里风言风语,刀子一样扎在他身上。
那些曾经和他一起喝酒吹牛的工友,如今看他的眼神都带着鄙夷和疏远。
“重男轻女到这个地步,真是没底线。”
“活该,自己养出的好儿子,自己受着吧。”
“一辈子窝囊废,到老了更窝囊。”
他受不了那些指指点点,提前办了病退,整日把自己闷在家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的旱烟。
屋子里烟雾缭绕,呛得他撕心裂肺地咳嗽,咳得直不起腰,也不肯去卫生所。
怕花钱。
更怕在这种地方,遇见熟人,撞见别人同情又轻蔑的目光。
后来我从一个远房亲戚那里听说,他和焦头烂额的我娘,动了最后的念头。
卖房。
想把那座承载了他们所有偏爱和算计的泥坯房卖掉,给我弟还赌债。
结果,两人揣着房本去乡里一查。
当场傻了眼。
房本上,赫然是我姑姑的名字。
我爷爷过世时,立下遗嘱说的是,谁给他养老送终,房子就归谁。而这些年,一直是我那个嫁在外村的姑姑在照顾。
他们最后的指望,也破灭了。
那天之后,家里的饭桌上,再也见不到一块猪蹄,一碗荷包蛋。
日复一日,只有一碟咸菜疙瘩。
和我童年记忆里,一模一样
那是他们亲手为我打造的牢笼,如今,他们自己住了进去。
离开那个家的第二年,我和李诚结婚了。
没有铺张的仪式,只有两家人,和我们最亲近的几个朋友。
李诚的奶奶拉着我的手,亲手为我戴上了一枚温润的银镯子。
“好孩子,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我在镇上找了份在服装厂的工作,手脚麻利,很快就成了老师傅。
我用自己赚的钱,给自己报了一个夜校的会计班。
李诚的奶奶根据我的身体状况,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每天吃肉、吃蛋,身体会变得如此轻盈,又如此充满力量。
镜子里的我,一天比一天鲜活。
曾经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枯黄分叉的头发,被我养得乌黑发亮。
蜡黄的脸色变得红润,有了健康的光泽。
最近一次去县里体检,医生看着我的报告单,笑着对我说。
“你这营养总算是跟上了,身体底子好,气色比去年好太多了。”
真好。
我终于,把自己重新养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