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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的门被重重关上。
殿外的阳光被隔绝,只剩下殿内摇曳的烛火,映着每个人惊疑不定的脸。
“爹。”我走到父亲面前,将剑递还给他,“事出从权,请爹恕罪。”
父亲看着我,又看看手持防务令牌,一脸冷峻的林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戎马一生,何曾想过,自己的儿女,会在这金銮殿上,演出这么一出“兵谏逼宫”。
“你们”他嘴唇翕动,最终化为一声长叹,“胡闹!”
这声“胡闹”,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无奈的默许。
他知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二皇子看着我们父女“演戏”,气得发笑。
“好,好一个云家!好一出忠臣逼宫的戏码!”
他转向文武百官,“诸位大人都看到了!云家手握兵权,意图谋反!”
百官噤若寒蝉,无人敢言。
林渊冷笑:“二皇子殿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们只是在陛下昏迷之际,代为稳定局势,防止有心之人趁乱谋逆罢了。”
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三皇子。
“至于谁是乱臣贼子,我想,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皇帝,突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太医连忙上前诊治,片刻后,面色凝重地跪倒在地。
“启禀各位殿下,各位大人陛下他他中风了。”
中风。
这两个字,像巨石投入湖面,激起千层浪。
这意味着,皇帝即便能醒来,也再也无法处理朝政了。
大周的天,真的要变了。
二皇子眼中闪过狂喜,但立刻又被悲痛掩盖。
“父皇!”他扑到龙床边,声泪俱下,“您怎么就”
“国不可一日无君!”他猛地转身,对着百官道,“父皇病重,理应由本宫,暂代监国之职!”
他终于露出了獠牙。
“我反对。”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是林渊。
“你凭什么反对?”二皇子怒视着他。
“就凭,三皇子勾结外敌,二皇子你也未必干净。”林渊不紧不慢地从怀里又拿出几封信。
“这是我们从三皇子府上‘请’出来的,您和三皇子之间的通信。”
“信上说,你们早就商议好,待三皇子借犬戎之手,削弱我云家军力后,您再出面揭发他,将他置于死地。届时,您既除掉了心腹大患,又除掉了兵权在握的云家,这太子之位,便是您的囊中之物。”
“二皇子,我说的,对吗?”
二皇子的脸,一瞬间血色尽失。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藏得那么深的秘密,会被翻出来。
“一派胡言!这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信上的印章,可做不了假。”
百官哗然。
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这两位皇子。
本以为是兄弟阋墙,没想到是联手演戏,结果演着演着,还想把对方也给演进去。
这皇家,真是比戏台子还精彩。
“够了!”
父亲终于忍无可忍,一声暴喝,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
他走到大殿中央,虎目环视。
“陛下病重,两位皇子皆有谋逆嫌疑,在事情查明之前,谁也不配监国!”
“老臣提议,由内阁与我六部九卿,共同辅政!待陛下龙体康复,或查明真相,再议储君之事!”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也给了一众不知所措的官员一个台阶下。
“臣,附议!”
“臣等,附议!”
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二皇子看着这场景,脸色铁青,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大势已去。
这场由皇子们挑起的内斗,最终的胜利者,竟然是置身事外的云家。
不,不是置身事外。
是那两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云家的孩子。
他们,才是这场棋局中,最高明的猎手。
京城的天,变了。
皇帝中风瘫痪,两位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皇子,一个被圈禁,一个被削权,彻底退出了权力的中心。
大周进入了由内阁和将军府共同执政的时代。
而我和林渊,作为揭穿阴谋的“功臣”,以及这场权力更迭的实际操盘手,一夜之间,站在了风口浪尖。
再也无人敢轻视我们。
傍晚,我与林渊并肩站在将军府最高的角楼上,俯瞰着华灯初上的京城。
“结束了?”我轻声问。
“不,是刚刚开始。”林渊看着远方皇宫的轮廓,眼神深邃。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他回头看我,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却不再让我感到危险的笑容。
“姐姐,这天下,你想要吗?”
我愣住了。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我重生回来,只为复仇,只为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可如今,仇已报,我想要的,也都拿到了。
未来该走向何方,我一片茫然。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回答。
“那就慢慢想。”他转过身,与我一同倚着栏杆,“我们有的是时间。”
角楼下,父亲正大步流星地走过庭院,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轻松。
他终于不用再为了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殚精竭虑了。
“你呢?”我问林渊,“你报了家仇,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他笑了笑,“我的仇,还没报完。”
“嗯?”
“屠我满门的,不止是二皇子。背后,还有这个腐朽的制度,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皇权。”
“所以,我想换一种活法。”
他看着我,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那是一种名为“理想”的东西。
“姐姐,我想建立一个,没有人需要靠演戏才能活下去,没有人会无辜被牺牲,将士的血不会白流的新世界。”
我看着他,久久无言。
我从未想过,这个我恨了两世的男人,心中竟藏着这样一个疯狂而炽热的梦。
“那会很难。”
“我知道。”他点头,“所以,我需要一个帮手。”
他朝我伸出手。
“云昭将军,愿意与我,一同开创这个新世界吗?”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又看了看他真诚的眼睛。
前世的恨,今生的怨,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
我们都曾坠入地狱,又从地狱爬出。
我们都曾被命运玩弄,又亲手扼住了命运的喉咙。
或许,我们天生就该是战友,而非敌人。
我笑了。
是重生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握住了他的手。
“好。”
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属于我们的战争,才刚刚打响。
但这一次,我们不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一个共同的,崭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