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楼内。
陆昭若刚让大家今日歇息。
两扇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头狠狠撞开……
李念儿满身锦绣地跨过门槛,目光在巡视堂内巡视一番,最后落在陆昭若的身上。
她身后两侧,十数名手持水火棍、腰挎朴刀的衙役如潮水般迅速涌入,顷刻间便将宽敞的堂前站得满满当当。
堂内所有人脸色骤变,绣娘们下意识地惊叫出声,又慌忙捂住嘴,瑟瑟发抖地互相靠拢。
伙计们则绷紧了身子,又惊又怒地看着,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李念儿丝毫不解释缘由,只红唇轻启,吐出三个字:“给我搜。”
衙役们闻令而动,如狼似虎地便要散开。
“住手!”
孙敬反应极快,猛地踏前一步,拦在那些衙役面前。
石磨子也迅速拦在另一边的衙役,怒目瞪圆,大声说:“我看谁敢搜!”
陆昭若快步上前,将众人护在身后,声音沉静:“李女公子,彭班头!这是何意?我陆记绣楼奉公守法,何故遭此冲击?”
那领头的彭班头面色冷硬,从怀中掏出一纸公文,刷地展开,朗声道:“奉县尊钧令!查你绣楼私下织造、售卖僭越之物,触犯国法!特来搜查取证!尔等速速让开,不得阻挠公务!”
万婉宁脸色苍白,下意识地缩到了冬柔身后,手指紧紧攥着冬柔的衣角,连大气都不敢喘。
冬柔气得浑身发抖,说:“我们从未做过此等僭越之事!这分明是凭空捏造,血口喷人!”
一向胆小怯懦、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的绿儿,此刻竟也不知从哪儿涌出一股勇气,往前挪了半步,嘴唇哆嗦着:“你……你们……这根本就是污蔑!”
李念儿闻言,也不恼,而是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众人,语气带着戏谑:“是不是污蔑,空口白牙的可说不清呐,总得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搜了、查了,才能知道吧?”
一名衙役面露不耐,蛮横地伸手便要推开死死护着绣架的陈总管……
“住手!”
孙敬身形猛地一错,出手如电,格开了那衙役的手臂。
他身手矫健,力道刚猛,那衙役猝不及防,竟被推得连连踉跄数步,摔倒在地!
李念儿见此,更是有理由了,大声道:“放肆!陆昭若!你竟敢纵容家奴殴打公差,公然抗法!我这是在替朝廷执法!你们可知殴打官差,该当何罪?”
她说完,一旁的彭班头厉声喝道:“胆大包天!拿下这抗法的狂徒!其余人,给我搜!”
陆昭若心头一紧,深知此刻绝不能与官差硬碰硬。
她朝孙敬摇了摇头。
孙敬强压下怒火,没有再反抗,任由几名衙役一拥而上,反剪双臂将他死死拿住。
他眼睛赤红,死死地瞪着李念儿和那群衙役。
彭班头一声令下:“搜!”
衙役们如狼似虎般散开,所谓的“搜查”瞬间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破坏。
一名衙役直奔墙边,抡起手中水火棍,“嗤啦”几声,便将几幅装裱精美的大型绣画捅出数个窟窿,画上的孔雀尾羽和牡丹瞬间支离破碎。
另一人飞起一脚,将一扇绣着“瑶池仙会”的檀木座屏狠狠踹倒!屏风轰然倒地,框架断裂,他又上去踩了几脚,鞋底的污垢彻底玷污了上面精心绣制的仙女衣袂。
“哗啦!”
一名衙役抡刀砸碎了一个多宝格上的玻璃罩,伸手将里面一件件小巧玲珑的双面绣扇面、香囊抓出来,看也不看就扔在地上,任后来者踩踏。
负责样品区的衙役更是一把将中央大案桌掀翻!
上面厚重的花样图册、密密麻麻的丝线样本板、还有一册册布料样本,天女散花般飞溅开来,洒落一地。
有人故意在那些柔滑的缎子样本上重重践踏,留下一个个肮脏的脚印。
还有衙役开始劈砍靠墙的柜子!锁头应声而落,柜门被粗暴地拉开。
里面一卷卷光洁如霞、价值不菲的软缎云锦被胡乱扯出,拖拽在地;一匣子璀璨的金线、银线被翻倒出来,被人随意踢散。
顷刻之间,原本雅致、整洁的大堂,沦为人间地狱。
丝线、碎布、撕裂的绣品、破碎的瓷器、倾覆的家具铺了满地,几乎无处下脚。
绣楼的所有人都满脸心痛,红着眼眶……
陆昭若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一件件贵重物品被毁,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心里在默记着:“顶级泉缎一匹,时价纹银二十二两。”
目光微转,落在另一名衙役身上——那人正将一扇绣着“鱼跃龙门”的双面绣座屏踹倒在地,屏架断裂,绣面撕裂。
“紫檀木座双面绣屏一架,工料合计一百三十两。”
又一件,再一件……
“赤金捻线五钱,折银四十五两。”
“缂丝镜套一对,十八两。”
“翡翠珠绣镶片,损七枚,折损三十五两。””
李念儿悠闲地踱步,欣赏着这一切,尤其是看到陆昭若那无可奈何的隐忍脸色,心中快意的不行。
她语调轻慢,对彭班头道:“彭班头,大堂既已搜完,里面的绣坊、库房,也该一并搜了,万一那些僭越之物被她们藏在了更隐蔽处呢?”
云娘一听,猛地冲上前去,张开双臂,死死拦在通往后院工坊和库房的通道口:“不能进去!那里绝对不能搜!我们根本没有绣过什么僭越之物!你们今日分明就是存心来砸东西、来毁我们生计的!”
她控诉:“你们这哪是什么官差?行事与烧杀抢掠的土匪有何分别?”
李念儿眼神骤然一寒,她几步上前,二话不说,抬起脚便用镶着硬珠的鞋尖,朝着云娘的腹部狠狠踹了下去!
“啊……”
云娘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声,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疼得连呼吸都窒住了。
“云娘!”
“掌事!”
绣娘们发出一片惊恐的尖叫,冬柔、绿儿等人立刻扑上前去,手忙脚乱地想将她搀扶起来。
万婉宁更是吓得脸色惨白,惊呼一声,猛地缩到了倾倒的多宝格后面,浑身瑟瑟发抖,不敢再看。
李念儿收回脚,傲然立于原地,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裙摆,声音冰冷而充满轻蔑:“官差办事,岂是你区区一个低贱妇人可以阻拦的?竟还敢当众羞辱官差,诋毁朝廷?真是不知死活!”
“再敢阻挠,便以同罪论处,一并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