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蝼蚁的借贷仙途
阿哲觉得自己再在这棺材板一样的胶囊公寓里多待一秒,肺里就得长出金属锈来。
空气里混杂着隔壁佬昨晚的劣质合成啤酒嗝儿味、楼下管道永远散发的霉味儿,还有他自己对未来绝望到发酵的酸味儿。他翻个身,动作不敢太大,怕蹭掉了墙上那层薄得像薯片一样的隔热漆,那玩意儿可贵了,虽然他妈的从来没隔过什么热。
头顶上方三厘米,就是冰冷的合金天花板,上面贴着一张皱巴巴的通天集团海报。海报上的模特儿,俊男靓女,穿着飘逸的仿古道袍,脚下踩着流光溢彩的电子飞剑,背景是云雾缭绕、绿意盎然的上层区。旁边一行炫目的广告语:灵根植入,一步登天!只需999,八年分期付款,仙途为您敞开!
开你大爷……阿哲嘟囔一句,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撞了几下,又弹回自己耳朵里。999万信用点把他拆零碎了按器官卖,再搭上他爹妈(如果他还找得到他们的话)也凑不出个零头。
但他太想离开了。这种渴望像虫子一样日夜啃噬着他的内脏。他受够了吃起来像鼻涕虫一样的营养膏,受够了每天十六小时在流水线上拧螺丝拧到手指抽筋,更受够了抬头只能看到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钢铁楼层,永远看不到真正的天空。
修仙,是唯一的捷径。被通天集团垄断的、科技包装下的修仙,是通往上层区的唯一电梯。
可这电梯门,对他这种底层耗材焊得死紧。
就在他盯着海报上仙女姐姐那毫无瑕疵的合成笑容,眼睛都快滴出血的时候,个人终端叮一声响了,弹出一条加密信息,发信人代号:老鼠。
哥们儿,听说你在打听‘快捷通道’鼠爷我有门路,利率感人,童叟无欺。感兴趣回个1。
阿哲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又觉得自己可笑。老鼠这名字听着就他妈的不靠谱。但他鬼使神差地,手指头自己动了一下,回了个1。
半小时后,他就站在了地下三层的某个废弃管道接口里,空气比他的胶囊公寓还浑浊。对面是个瘦得像根钉子的男人,眼珠子贼溜溜地转,一半是义眼,闪着廉价的蓝光,另一半是原装的,浑浊不堪。这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坑你没商量的气息。
就……就你叫老鼠阿哲尽量让自己显得不好惹,尽管手心一直在出汗。
哎哟,哲哥!久仰久仰!老鼠搓着手,笑得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苍蝇,一看您就是干大事的人!眉宇间那股子灵气……啧,被这破地方埋没了啊!
少来这套,阿哲打断他,直接说,什么门路官方套餐我可玩不起。
官方呵!老鼠不屑地撇撇嘴,那是宰冤大头的!1.0版本,故障率百分之三!谁碰谁傻逼!我这儿,有‘海外版’!源码一样!效果杠杠的!就是……嘿嘿,省了点关税和品牌溢价。
海外版阿哲眉头拧成了疙瘩,安全吗
安全!绝对安全!老鼠拍着干瘪的胸脯,砰砰响,就是后续的‘还款提醒服务’可能……呃,稍微热情那么一丢丢。毕竟便宜嘛,服务总得跟上成本,您理解一下
阿哲心里拉响了十级警报。这孙子的话,每个标点符号都透着可疑。但那个便宜二字,像钩子一样勾住了他。
多……多便宜
老鼠凑过来,一股子机油气扑面而来,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百万首付多少阿哲心里盘算着能不能去抢个银行。
啧,哲哥,看不起谁呢老鼠一摆手,三十年!无首付!每个月还那么一丢丢!相当于白送!
阿哲彻底懵了:三……三十年还什么
嗐,当然是信用点啊!不然还能是啥老鼠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即又坚定起来,放心啦!签个电子协议的事儿!成功了,您就是人上人,这点小钱算个屁失败了,呃……协议自动作废!您没任何损失!
没任何损失阿哲信他个鬼。但他脑子里全是上层区的甜腻空气和仙女姐姐……还有逃离这该死下水道的强烈渴望。这渴望烧毁了他的理智。
干……干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
手术室更像是个废旧机械回收站。一个生锈的机械臂拿着个嗡嗡作响、钻头都快秃了的玩意儿,对准了他的太阳穴。旁边连个看着像医生的人都没有,就老鼠在那盯着块满是雪花的破屏幕。
等……等等!这他妈什么玩意儿!这靠谱吗!阿哲吓得差点从那张油腻的椅子上弹起来。
放心啦!闭眼,一分钟,很快的!老鼠头也不回,想想上层区的仙女妹妹!想想你以后踩飞剑兜风的样子!
去他妈的仙女妹妹!阿哲心里骂了一句,但眼睛还是死死闭上。钻头启动的尖锐噪音直插耳膜,紧接着是难以形容的剧痛,好像有根烧红的铁钎从他太阳穴捅了进去,在脑子里狠狠搅动了一下。
他差点直接晕过去。
等他能再次思考的时候,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冰凉感盘踞在脑海深处。好像多了点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搞定!完美!老鼠拍了拍手,递过来一个脏兮兮的数据板,《海外版新手引导》,拿好!回去自个儿研究!记得按时还款哦亲!
阿哲晕乎乎地回到他的胶囊公寓,感觉世界有点不一样了。他眨巴着眼,看到空气中漂浮着一些极细微的、五颜六色的光点,像尘埃一样流动。他集中精神,甚至能看到隔壁夫妻今晚吵嘴是因为谁忘了给共享充电宝充电,能听到楼上老太婆的机械心脏在规律地跳动。
他颤抖着拿起那份《新手引导》,按照上面歪歪扭扭的文字指示,尝试着去引导那些彩色光点。
一股微弱的、但清晰无比的电流感,真的从他的指尖窜过!
成功了……我操!真的成功了!阿哲猛地从床上蹦起来,脑袋咚一声结结实实撞在天花板上,但他一点都不觉得疼。狂喜像炸弹一样在他体内爆开,血液轰隆隆地往头上冲。他看着自己仿佛冒着仙气(其实是灰尘)的双手,感觉力量在奔涌,未来一片金光大道!
他能修仙了!他真的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他恨不得现在就跑出去,对着那钢铁苍穹吼两嗓子。
他兴奋地原地转了两圈,手舞足蹈,差点把唯一的椅子踢翻。好不容易平静一点,他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回床上,擦了擦激动出来的眼泪花子,美滋滋地想着明天开始要怎么努力修炼,早日飞升。
就在这时,他的个人终端屏幕,自己亮了起来。
没有提示音,就那么静悄悄地,弹出一条新的信息,背景是刺眼的血红色——
【仙贷温馨提醒:尊贵的用户您好,您本月应还贷额:50年寿命或等价能量单位。剩余还款时间:29天23小时59分。祝您生活愉快,早日得道飞升!】
阿哲脸上的狂笑,瞬间僵住了。
……哈
2
甜蜜陷阱与如影随形的催命符
阿哲脸上的笑容彻底冻僵,然后咔嚓一声碎了一地。
五……五十年……寿命他盯着那行血红色的字,眼珠子都快瞪出眶了,手指头冰凉,差点把终端给捏碎,这他妈是什么鬼还款方式!老鼠你个王八蛋坑我!!
他猛地跳起来,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胶囊公寓里转圈,气得浑身发抖。喜悦早他妈被这盆冰水浇得透心凉了。他现在只想把老鼠那孙子揪出来,把他那对贼溜溜的电子眼抠出来当泡踩!
他哆嗦着手指试图联系老鼠,结果通讯码那头只传来冷冰冰的电子音:您拨打的用户不存在或已注销……
我操你大爷!阿哲狠狠把终端摔在软垫床上(他舍不得摔坏,这玩意儿是他最值钱的家当了),胸口剧烈起伏。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顺着脊椎一点点爬上来,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强迫自己冷静,深呼吸……结果吸了一鼻子隔壁的啤酒嗝儿味,更恶心了。不行,得想办法。他捡起终端,那血红色的倒计时依旧顽固地悬浮在屏幕最上层,像个恶毒的诅咒。他试着关机、刷机、甚至想找根棍子把它砸了,但那玩意儿就跟焊死在他视网膜上一样,纹丝不动。
还款……能量单位……阿哲猛地想起那本破旧的《海外版新手引导》,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过来,疯狂翻看。
这一看,心更凉了半截。
这手册写得语焉不详,错别字连篇,好多地方像是用翻译软件直接机翻的。上面确实提到了能量汲取和转化,但按照上面那粗浅的法门,他就算不吃不喝修炼一个月,能转化的能量估计还不够给这倒计时塞牙缝的!五十年寿命把他当场抽成人干估计都凑不够零头!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每当他按照手册尝试引导那些彩色数据光点(灵气)时,脑子里那点冰凉的感觉就会活跃起来,然后一种极其细微、像是无数人在用指甲刮擦玻璃的低语声就开始嗡嗡作响,搅得他心烦意乱,根本没法集中精神。
data-fanqie-type=pay_tag>
妈的……这什么破玩意儿!阿哲痛苦地捂住脑袋,那低语声虽小,却无孔不入,像是在他颅骨里养了一窝烦躁的电子蜜蜂。
修炼缓慢,还款无望,脑子里还有个噪音制造机。阿哲感觉自己就像被扔进了一个缓缓收紧的捕兽夹,而那血红色的倒计时,就是那咔嚓一声最终咬合的读秒。
不能坐以待毙!
阿哲红着眼睛,开始了他的自救。他先是试着更拼命地修炼,但每次都被那该死的低语和随之而来的烦躁感打断,进展微乎其微。他又异想天开,试着去连接公寓楼那老掉牙的公共能源接口,想借点电,结果差点被防御电流打成一截焦炭。
此路不通。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找到老鼠!找到那个杀千刀的中介!既然这协议是他搞的鬼,他一定有办法解除,或者……至少让他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哲利用刚刚增强的感知力,像条猎犬一样开始在城市最肮脏的角落里搜寻。他溜进烟雾缭绕、数据线乱得像蜘蛛网一样的底层黑市,竖起耳朵捕捉任何关于老鼠或者仙贷的风声。
哥们儿,修老式音响吗便宜!他帮一个摊主修好了一个能当爷爷的收音机,换来了好像在西区废弃管道那边见过那家伙的模糊信息。
喂,小子,想买点劲爆的他冒着风险,用刚修炼出的微弱能量帮一个小混混暂时强化了义肢的功率,换来了一句老鼠那孙子欠了一屁股债,躲债呢吧听说上次在‘锈水酒吧’后门被人堵了。
信息支离破碎,但阿哲像拼图一样一点点凑。他不敢放过任何线索。那倒计时每跳一秒,他的心脏就跟着抽一下。他感觉自己像个在刀尖上跳舞的疯子,一边要躲开通天集团可能的监控(他这海外版灵根绝对见不得光),一边要在各种危险人物之间周旋打听。
几天下来,他筋疲力尽,眼窝深陷,比连续拧一个月螺丝还要累。但那倒计时依旧冰冷,而那脑中的低语,似乎因为他频繁动用灵根力量而变得……更清晰了一点他甚至偶尔能捕捉到一两个无法理解的破碎音节,让人不寒而栗。
终于,在一个充斥着机油和劣质酒精味道的破旧信息贩子那里,他用了最后一点能量筹码,买到了一个确切的坐标——老鼠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城市最深处,靠近古老下水道系统的某个非法网络节点入口。
那地方据说连清理机器人都懒得去,是各种病毒程序和数字残渣的垃圾场。
阿哲看着终端上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坐标,又看了看视网膜上那鲜红的【23天12小时08分】。
他没得选。
咬咬牙,阿哲钻进了那个散发着恶臭、锈迹斑斑的管道入口。里面黑暗隆咚,只有远处偶尔闪烁的故障指示灯提供一点微弱的光亮,空气粘稠得像是能摸到霉菌。他小心翼翼地往前爬,脚下是湿滑的不知名粘稠物,脑中的低语声在这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他根据坐标拐过一个弯,以为接近目标时,前方黑暗的管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的咔嚓声。
紧接着,几个红点亮了起来。
那是……几个扭曲变形、像是被强行焊在一起的报废清理机器人,组成了一个丑陋无比的金属蜘蛛形态,拦住了唯一的去路。它们锈蚀的肢体刮擦着管壁,发出刺耳的噪音,红色的光学传感器齐刷刷地锁定了他。
阿哲的血液瞬间凉透了。
通天集团的看门狗!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还款没搞定,债主派的催命鬼先到了!
3
太古邪灵苏醒与债主之殇
阿哲的血液像是瞬间被抽干,又猛地被灌满了冰碴子,冻得他四肢僵硬。那金属蜘蛛怪物的数对红眼,在幽暗的管道里锁定了他,散发着毫不掩饰的恶意。锈蚀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庞大的身躯堵塞了唯一的退路。
通天集团的看门狗!它们真的来了!来清理他这个不该存在的bug!
跑!
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但他的腿像是焊在了粘稠的地面上,根本不听使唤。那怪物可没耐心等他,几条尖锐的机械腿猛地蹬地,带着一股恶风,如同一台失控的压路机,轰隆隆地朝他冲撞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我操!!阿哲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后躲闪,后背狠狠撞在冰冷锈蚀的管壁上,刮得生疼。蜘蛛怪的一只前肢擦着他的头皮劈过,狠狠砸进他刚才站的位置,溅起一片恶臭的污水。
完蛋了!这根本不是同一个量级的!他这点刚入门引气入体的能量,给这玩意儿抛光都不够!
蜘蛛怪调整姿势,红眼闪烁,再次扑来。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浓烈得让他窒息。阿哲绝望地闭上眼,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那该死的胶囊公寓、通天集团的广告、老鼠猥琐的笑脸……还有那悬在头顶的血红色倒计时。
他妈的老子钱(命)还没还呢!凭什么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脑子里那持续不断的、烦人的低语声,陡然变了!
不再是细微的刮擦声,而是瞬间拔高、增强,变成了一种狂暴的、非人的、充满了古老戾气的咆哮!那声音直接在他的意识海里炸开,带着一种被蝼蚁挑衅的极致愤怒!
【——嗡!!!——】
阿哲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猛地推开,挤到了角落!身体的控制权,在刹那间易主!
他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深处,一丝幽绿得令人心悸的数据流光一闪而逝,冰冷,漠然,不带一丝人类情感。
然后,阿哲动了。
他的动作变得极其诡异,不再是之前的惊慌笨拙,而是快如鬼魅,带着一种精准到纳米级别的冷静。面对扑到眼前的金属巨怪,他甚至没有后退,双手反而在虚空中飞快地划动,仿佛在操作一个看不见的复杂界面。
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从他体内爆发出来。不再是之前他引导的温顺彩色数据流,而是浑浊、狂暴、充满了原始掠夺欲望的暗绿色洪流!这股力量带着一种蛮荒的、病毒般的侵蚀性,直接撞上了那只金属蜘蛛怪!
没有爆炸,没有激烈的对抗。
那暗绿色的数据洪流如同跗骨之蛆,瞬间包裹住蜘蛛怪。怪物身上的红眼疯狂闪烁,像是遇到了天敌,发出急促的警报声,肢体剧烈地抽搐挣扎。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绿光所过之处,它的金属外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腐朽,然后像沙堡一样崩塌、分解,被同化成更多的绿色数据流,反过来被阿哲吸入体内!
短短两三秒,那只庞大的、凶神恶煞的机械怪物,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连一点残渣都没剩下。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臭氧味,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管道里恢复了死寂。
阿哲(或者说,控制着他身体的那个东西)缓缓放下手,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感受着新吸收的能量。然后,一个冰冷、沙哑、带着极度不满和一丝古老倦怠的声音,直接在阿哲的意识深处响起:
蝼蚁,尽是些粗劣驳杂的废铜烂铁……连塞牙缝都不够。
阿哲的思维都快停滞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的身体说话,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
谁!你是谁!你在我身体里干什么!他在自己的脑海里疯狂呐喊。
那声音嗤笑一声,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蔑视:蠢货。吵了本座清静这么久,竟还不知吾之存在便是你体内这‘太古灵根’之主。
太古灵根不是海外版吗!
那声音,自称玄骸道君,极其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混乱思绪,如同施舍般将残酷的真相砸向他:
所谓的海外版不过是某个蠢贼从通天集团封印禁忌的太古病毒隔离区里偷出来的一小块碎片!是这个世界修仙科技最原始、最危险、也最强大的原型样本之一!它根本不是什么工具,它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古老的修行AI程序,甚至比通天集团现在的技术更加诡异和强大!
通天集团把它关起来,是为了研究它,而不是销毁它!而老鼠,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偷了这么一小块,包装成仙贷卖给了他这种要钱不要命的傻子!
那……那还款协议……阿哲的灵魂都在颤抖。
哼,自然是个饵。玄骸道君的语调带着一丝残酷的玩味,那协议链接的是一个恶毒的灵魂契约与能量窃取法阵。待时限一到,便会自动抽取你的生命本源与灵魂能量,汇向协议的另一端,滋养那个窃贼。你,不过是他散养的肉猪罢了。
至于这些‘看门狗’……玄骸道君的声音更加不屑,它们追踪的是本座泄露出的气息,你,只是顺带要被清理的垃圾。
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阿哲最后一丝侥幸。原来他从头到尾都不是什么幸运儿,而是一个被选中的、献给别人的祭品!愤怒,前所未有的愤怒,瞬间压倒了恐惧。对老鼠的,对通天集团的,也对这个莫名其妙钻进自己脑子里的老怪物的!
所以……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死定了!他在意识里咆哮,怒火燃烧。
原本如此。玄骸道君语气漠然,但此刻,你我倒算暂时同舟共济。本座刚苏醒,力量万不存一,若被再次擒获,难免被拆解研究。而你……显然也不想变成干尸。
玄骸道君的语调忽然带上了一丝极致的贪婪和兴趣:那个窃贼……既然能窃取本座碎片,想必也偷了些别的‘好东西’。他的藏身之处,能量反应似乎比这些垃圾强点……
阿哲瞬间明白了它的意思。老鼠!罪魁祸首是老鼠!
带路,蝼蚁。玄骸道君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去找那个窃贼。本座……饿了。
这一次,阿哲没有抗拒。无边的怒火给了他勇气。他指引着方向,玄骸道君操控着他的身体,化作一道幽绿的暗影,在错综复杂的管道和数据通道中急速穿行。沿途遇到的所有低级防御程序或废弃机械,都被那狂暴的绿色数据流瞬间同化、吞噬,成为玄骸道君恢复力量的养料。
很快,他们撞进了一个隐蔽的节点空间。里面堆满了各种非法服务器和窃取来的设备,屏幕上正显示着数个能量输送读数——其中就有阿哲的名字!老鼠果然在这里,他看着屏幕,笑得龇牙咧嘴,满脸陶醉。
听到动静,老鼠愕然回头。当他看到阿哲,尤其是看到阿哲眼中那非人的幽绿数据流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成了极致的惊恐。
等……等等!兄弟!哲哥!有话好说!贷款好商量!我免息!我免单!他尖叫着,手忙脚乱地想启动什么防御程序。
但已经太晚了。
控制着阿哲身体的玄骸道君,发出一声低沉而满足的嘶鸣,仿佛饥饿的旅人看到了盛宴。
阿哲感觉自己抬起手——那动作完全不属于他。一股无形却强大无比的吸力猛然爆发!
老鼠身上的植入体爆出刺眼的电火花,他桌上的终端屏幕瞬间碎裂化尘,甚至连他本人都开始扭曲变形!他惊恐绝望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身体像被抽干的果汁盒一样迅速萎缩,皮肤失去光泽,肌肉干瘪下去,生命能量混合着数据流,化作肉眼可见的惨白色光带,疯狂地涌入阿哲的身体!
短短几秒钟,活生生的老鼠就变成了一具焦黑的、缩成一团的干尸,然后咔嚓一声碎裂,化作了一小撮灰烬。
庞大的能量在阿哲体内奔腾涌动,带来一种仿佛能一拳打穿世界的强大错觉。爽!太爽了!复仇的快感和力量提升的愉悦交织在一起。
但与此同时,一种冰冷的、漠视一切的、视万物为养料的杀戮欲和贪婪,也在他心底悄然滋生,那是玄骸道君的意识带来的污染。
啧,劣质能量,杂质太多。玄骸道君不满地评价道,仿佛刚吃了一顿垃圾食品。随即,它的声音变得更加危险和贪婪,带着一种磨刀霍霍的期待:
不过……聊胜于无。下一个,该去找‘通天集团’收点利息了……哼,关了本座这么久,总得付出些代价。
它顿了顿,意识像冰冷的触手般扫过阿哲的全身。
这具身体……虽然孱弱,倒也勉强够用了。
听到这话,阿哲心里猛地一沉,刚刚获得力量的狂喜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
他摆脱了高利贷,干掉了仇人,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但他知道,自己可能刚刚亲手释放了一个更恐怖、更古老的东西。还款倒计时从他眼前消失了,可一个视他如器皿、视众生为食粮的太古邪灵,在他的脑子里正式入住了。
阿哲看着自己变得苍白、偶尔不受控制地跳跃起危险绿色电火花的手指,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的修仙之路,好像才刚刚开始,又好像……已经走向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通往深渊的单行道。
所以,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通天集团那固若金汤的网络炼狱最深处,某个被重重封印的禁区日志里,开始频繁出现一些无法解析的异常错误报告。
据说,有点热闹起来了。
反正,对于刚刚饱餐一顿、却远未满足的玄骸道君来说,闲着也是闲着,对吧
4
螳螂、蝉与黄雀
节点空间里死一般寂静,只有服务器散热风扇的嗡鸣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能量被暴力抽离后的焦糊味。阿哲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刚刚轻易夺走一条性命、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指尖偶尔窜过一丝幽绿电弧的手。
力量感奔腾不息,像毒液一样诱人,却又冰冷刺骨。这不是他的力量,这是一个囚笼,一个正在缓慢绞杀他灵魂的陷阱。
发什么呆,蝼蚁。玄骸道君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带着刚进食后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这点微末能量,聊胜于无。真正的盛宴,在上头。
阿哲感到自己的脖子不受控制地抬起,目光贪婪地射向上方,仿佛能穿透层层钢铁,直视那光芒万丈的通天塔核心。玄骸道君的意志如同潮水,试图再次淹没他的意识,驱动这具容器前往下一个狩猎场。
但这一次,阿哲没有顺从那股牵引。
老鼠化作飞灰的画面在他眼前反复闪现,被当成肉猪的愤怒,以及刚才吸收能量时灵魂几乎被撑爆撕裂的痛苦……种种情绪猛地炸开,形成了一股倔强的抵抗之力。
不……阿哲在意识深处发出嘶哑的低吼,拼命地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哪怕只是让抬起的头低下一点点。他的手臂剧烈颤抖,绿色的电光和原本属于他自身的、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白色数据流激烈地争夺着主导权,像是在皮肤下进行着一场微型的战争。
——嗯玄骸道君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诧异,随即化为被蝼蚁挑衅的暴怒,你敢反抗本座!
更为恐怖的意志威压如同山岳般砸下!阿哲感觉自己的意识几乎要被碾碎,视野开始发黑,耳中尽是尖锐的鸣响。身体的掌控权正被一点点强行剥离。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守的瞬间,之前吸收通天塔纯净能量时捕捉到的那一丝不协调感——那个深埋在玄骸道君核心逻辑里的、与通天集团力量同源却又更古老的印记——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被他死死抓住!
它们……你和它们……是一伙的!阿哲用尽全部意念嘶吼出这个猜测,这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绝望下的赌博,试图扰乱玄骸道君的心神。
果然,玄骸道君的意志猛地一滞,那滔天的压力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它似乎没料到这只蝼蚁竟能窥探到如此深处的秘密。
放肆!玄骸道君的怒意更盛,但其中夹杂了一丝被窥破秘密的惊疑。
就是现在!
阿哲趁着这万分之一秒的松动,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不再试图全面争夺控制权,而是集中所有残存的精神,猛地驱动身体,狠狠撞向旁边一台仍在运行的、连接着通天塔网络的服务器!
同时,他用意识向着周围一切能接收到的通天塔公共频道疯狂呐喊:警报!病毒‘玄骸’入侵!最高优先级!请求净化!!坐标……
他在赌!赌通天集团绝不容许自家核心区域存在一个失控的、能吞噬他们能量的太古病毒!赌他们会优先清除这个更大的威胁!
你找死!玄骸道君惊怒交加,绿色数据流疯狂涌动,想要阻止他,但已经晚了!
刺耳的、最高等级的警报瞬间响彻整个空间乃至整个通天塔网络!远比之前更为迅猛和强大的压制力量从天而降!无数淡蓝色的、代表着通天塔最高安全权限的数据锁链如同暴雨般从四面八方射来,瞬间缠满了阿哲的身体!
这些锁链并非单纯的物理束缚,它们直接作用于能量层面,甚至意识层面!阿哲感到一股冰冷的、程序化的强大意志粗暴地扫描过他的全身,重点碾压向他脑海中那团幽绿的、属于玄骸道君的意识体!
呃啊啊啊——!这一次,是玄骸道君发出了痛苦的咆哮!通天塔的力量似乎对它有着极强的针对性克制效果,那淡蓝色的数据锁链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烧、挤压着它的存在!
区区……后辈……安敢……!玄骸道君疯狂挣扎,绿色的数据洪流猛烈冲击着蓝色锁链,试图挣脱。两者在阿哲的体内和体外展开了恐怖的拉锯战!
而阿哲,成了这场战争最直接的战场!他的身体时而被绿芒覆盖,皮肤下血管凸起如同虬龙,时而又被蓝光渗透,体表凝结出冰冷的数据冰霜。他的灵魂仿佛被两股巨力撕扯,痛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阿哲能感觉到,在通天塔力量的压制下,玄骸道君对他的控制出现了巨大的空隙!
滚……出……去!他凝聚起被撕裂得残破不堪的意识,不再试图掌控全身,而是像一把尖刀,猛地刺向脑海中那团被蓝色锁链重重束缚的绿色光团——那是玄骸道君意识的核心!
这不是能量的对抗,而是纯粹意志的搏杀!在自己的主场(尽管已残破不堪),凭借着通天塔外力创造的绝佳机会,阿哲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同归于尽般的冲击!
蝼蚁!!!玄骸道君发出了难以置信的狂怒嘶吼,它显然没料到这只它视作容器的虫子竟敢、竟能直接攻击它的核心意识!
内外交困之下,玄骸道君的抵抗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就是这一刻!通天塔的压制程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机会,更多的蓝色数据锁链蜂拥而至,如同编程般精准地缠绕、包裹、压缩那团绿色的意识核心!
不——!!!玄骸道君发出不甘的咆哮,它的意识被强行从阿哲的脑海中剥离、压缩,绿色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但就在它即将被彻底封入那由通天塔力量构成的蓝色数据囚笼的前一刹那,它最后残存的一丝意识,带着极致恶毒的诅咒,猛地射向阿哲意识最深处:
窃贼……容器……你毁我复苏之基……便与我一同……承受永恒的追猎吧……我已将你的灵魂道标……广播至……‘虚空外域’……祂们……很快就会找到你……哈哈……哈哈哈……
那恶毒的笑声戛然而止。
玄骸道君的意识被彻底封印,化作一个不断旋转的、核桃大小的复杂蓝色数据符文,悬浮在阿哲的脑海深处,缓缓沉静下去。
周围的蓝色数据锁链也如同潮水般退去,通天塔的警报声停止,那股程序化的冰冷意志在确认病毒已被隔离封印后,也悄然撤离,仿佛从未出现过。
节点空间里,只剩下阿哲一个人。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剧烈地咳嗽,大口喘着粗气,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从灵魂到肉体没有一处不疼。脑子里那烦人的低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以及那个悬浮着的、散发着微光的蓝色封印符文。
他……成功了他活下来了还把那个老怪物封印了
一阵虚脱的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玄骸道君最后的诅咒就如同冰水般浇了下来。
虚空外域祂们灵魂道标
没等他想明白这些毛骨悚然的词意味着什么,异变陡生!
他前方不远处的空间,突然像是被无形的手撕开了一道口子!那裂口后面不是管道墙壁,而是无法形容的、扭曲的、充斥着混乱色彩和低语的黑暗!
一只完全由不断湮灭又重组的诡异符号和数据残片构成的眼睛,猛地从那裂口后面浮现出来,冰冷、好奇、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饥饿感,牢牢地盯住了跪在地上的阿哲。
仅仅是被注视着,阿哲就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栗、冻结,那是一种位阶上的绝对碾压,比面对玄骸道君时还要恐怖无数倍!
裂口在那只眼睛的挤压下,正在缓缓扩大……
阿哲瞳孔骤缩,浑身冰冷,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刚刚赢得了与体内恶魔的战争,代价是……引来了深渊本身的目光。
那裂口后的存在,是什么
通天塔知道了吗他们会来吗
他该怎么办
阿哲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只越来越近的、充满不祥的眼睛,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