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清风独月 > 第二十一章

酒精模糊了神智,海浪声仿佛变成了她的哭泣和质问。
痛苦达到了顶峰,生的欲望降至冰点。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步走向那漆黑翻涌的大海。
冰冷的海水没过脚踝,小腿,膝盖……刺骨的寒意反而带来一丝扭曲的解脱感。
就在海水即将淹没胸膛时,一只有力而粗糙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几乎是粗暴地将他拖回了岸边。
“咳!咳咳!”季临野摔在冰冷的沙滩上,剧烈地咳嗽着。
救他的是村里一位常年独自居住、以打渔为生的孤寡老人。他看着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季临野,没有安慰,只是用沙哑的嗓音,平静地说。
“孩子,寻死是最容易的。闭上眼睛,往下一躺,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活着,睁开眼睛,扛着你该扛的罪,一天一天地熬下去,那才叫难。”
“死了,是解脱。活着,才是赎罪。”
他瘫在冰冷的沙滩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任由雨水和海水混合着从脸上滑落。
是的,死太容易了。
一了百了,去另一个世界寻求她的原谅,或者继续被她憎恨,都比他如今日日夜夜活在回忆和悔恨的凌迟中要轻松得多。
但那不是赎罪。
那是逃避。
他欠她的,不是一条命。他欠她的,是无数个本该保护她、信任她、珍爱她的日夜,是那份被他亲手碾碎的爱情和人生。
这些,用死亡,根本无法偿还。
那次濒死经历后,季临野似乎变了一些。
他依旧沉默,依旧劳作,依旧会在深夜被噩梦和幻听惊醒。
但他的眼神里,那片死寂的荒芜中,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他不再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单纯地麻痹自己。
他开始更认真地帮渔民干活,将所得微薄的报酬,大部分匿名捐给了当地的动物保护机构。
他在休渔期,会去镇上唯一的小图书馆,翻阅那些他从未接触过的、关于心理创伤、家庭关系的书籍。
他开始尝试着,极其艰难地,在那本日记本空白页上,写下一些句子。记录下那些不断闪回的记忆碎片,记录下他的痛苦和忏悔。
赎罪的道路漫长而无望,或许终其一生,他也无法真正求得内心的平静。
沈父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头发尽数变得花白,原本挺直的脊背也佝偻了下去,脸上刻满了无法消弭的疲惫与悔恨。
他做出了惊人的决定。
变卖了沈家大部分的非核心资产与奢华不动产,甚至包括那栋充满了痛苦回忆的别墅。
所得的巨大资金,全部注入了他成立的“青棠平安基金会”。
他将沈氏集团的日常业务全权移交给了副手,几乎不再过问,而是将全部身心投入了这项公益事业。
他亲自参与基金会的运营,审核救助案例,甚至有时会去庇护所看望那些受伤的妇女和孩子。他看着那些惊惶未定的眼睛,仿佛能从中看到自己女儿曾经的影子。
公众对此评价两极。
有人被他巨大的转变和投入所触动,认为他是真心悔过,试图用余生弥补罪孽。但也有人嗤之以鼻,认为这不过是危机公关后的作秀,是用金钱来弥补舆论、洗刷家族的污名,骂他“鳄鱼的眼泪”。
沈父对外界的评价置若罔闻。
他出现在公众面前时,总是穿着朴素,神情肃穆。
他成了公益名人,但私下里,他变得异常沉默。
只有在每年沈青棠的忌日,他会彻底消失一天。
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有人猜测他去了墓地,有人猜测他去了那处已不属于沈家的别墅旧址,也有人猜测他只是把自己关在某个房间里,对着女儿的照片,独自咀嚼那无尽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