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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魂归来
营地收音机突然播报:注意山难唯一幸存者…
我猛然看向身边血淋淋的男友,
他正用只剩骨骼的手指紧紧抓着我的手,
身后队员们举着火把步步逼近,
帐篷外传来挖掘声,
泥土下正一具具爬出,
当年真正遇难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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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
时间像冻僵的血液,在这片被铅灰色云层压得透不过气的山谷营地裡,一滴一滴,凝固得近乎残忍。空气裡是种厚重的、裹着水汽的沉悶,吸进肺里带着一股子铁锈和腐殖土混合的怪味。林薇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帐篷口,目光凝死在远处那条被浓雾吞噬的山径。
三天,然后是四天,五天…直到这第七日的黄昏。
她几乎没怎么合眼,眼窝深陷,像是被人用粗粝的砂纸磨过。每一次风声呜咽,每一次林梢不堪重负落下积雪的扑簌声,都能让她像受惊的鹿一样猛地弹起,心脏撞得胸口生疼,然后又在那片死寂中缓缓沉下去,沉进更冰冷的失望里。
他们走了七天了。而他,陈默,已经七天没有任何音讯。
其他队员呢他们总会回来的吧他们会带回他。这个念头像救命稻草,她死死攥着,哪怕指甲掐进了掌心,留下弯弯的血痕。
营火早就熄了,只剩下一堆被雨水浸透、颜色发黑的灰烬,偶尔被风掀动,露出底下一点可怜的红星,旋即又被沉闷的湿气按灭。她拢了拢身上那件陈默的冲锋衣,衣服上原本属于他的、阳光混着青草的气息,早已被无孔不入的潮霉味取代。
头七。这个词毫无征兆地蹦出来,带着森然的寒气,让她狠狠打了个哆嗦。老人们说,亡魂会在这一天回望来时路,最后看一眼捨不得的人。
陈默…她把脸埋进衣领,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别吓我…快回来…
就在那时,一片几乎要将人耳膜压碎的寂静中,营地角落那台老旧的、缠满了胶布、这几天怎麽调都只有滋滋电流声的收音机,突然极其突兀地——
滋…沙沙…兹——下面插播一则紧急通告…滋…关于本次贡嘎西山难…
林薇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一瞬间涌向头顶,又瞬间褪得乾乾淨淨。她猛地扭过头,死死盯住那台发出噪音的破烂机器。
那声音断断续续,被强烈的干扰切割得支离破碎,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直直钉入她的脑髓:
…确认…沙沙…仅有一名幸存者…陈…滋…陈默…仍在搜救中…警惕…滋…山区天气恶劣…幸存者状态极不稳定…可能…沙…具有…攻击…
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铁钉,砸进她的鼓膜。
山难。唯一幸存者。陈默。攻击性。
世界在她眼前疯狂旋转、崩塌、碎裂。收音机裡那个冰冷没有感情的声音还在继续,滋滋啦啦,念着死亡的判决书。
不——!
她几乎要尖叫出来,可喉咙像是被铁钳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猛地转向身边,那个在三分钟前刚刚冲破浓雾、带着一身伤痕和血迹、用她熟悉到骨子裡的嗓音喊着薇薇跟我走!的男人。
他就在那儿,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皮肤冰冷得像深山裡的岩石,力道大得吓人,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头皮发麻。
她的视线颤抖着,不受控制地顺着他血迹斑斑的手臂向上,掠过被撕裂的衣物和翻卷的、颜色诡异的皮肉,最终,定格在他那只抓着自己的手上——
那只手…沾满了泥泞和暗红色的血痂,而更远处,小指和无名指的位置…暴露出的,根本不再是完整的皮肉!
森白的、带着细微刮痕的指骨,突兀地支棱出来,突兀地、紧紧地,扣在她的手腕皮肤上!那白色刺得她眼睛剧痛!
林薇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极致的恐惧像冰河,瞬间淹没了她全身的血液。她猛地抬头,对上陈默的视线。
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着,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极度恐惧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急迫,那双她曾无比迷恋的、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深不见底,翻涌着她完全陌生的、黑暗的东西。
他们…都死了!他嘶声说,声音像是从破损的风箱裡挤压出来,带着血沫和寒气,第一天!雪崩!就死了!全部!只剩下我!
他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砸向她。
薇薇,信我!他们不是回来了!他们是——他的眼睛骤然瞪大,瞳孔裡映出她身后骤然大亮的火光,以及更深处、某种无法言说的终极恐怖,——来了!快走!!
他猛地发力,几乎是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拖拽起来,要把她拉向帐篷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啊——!!!林薇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束缚,凄厉得划破营地的死寂。她拼命地向后挣扎,身体死命下坠,双脚胡乱地蹬踹着地面,踢起一片泥泞。
恐惧。无法理解的恐惧。收音机的声音。他只剩骨骼的手指。他嘴里那个全部死了的故事。
哪一个是真的谁是活的谁是死的!
放开我!陈默!你到底是谁!她哭喊着,声音破裂不堪。
就在此时,帐篷的门帘被人从外面唰地一下猛地扯开!
灼人的、跳跃的火光瞬间涌了进来,驱散了门口的一小片黑暗,却让更远处的阴影显得更加扭曲狰狞。
火把。足足七八支。松木燃烧的噼啪声刺耳响起,浓黑的烟扭曲着升腾。
火光映照出一张张脸。是回来的那些队员们的脸。张哥,老李,小王…他们站在那里,举着火把,形成一个半圆,沉默地包围了帐篷的出口。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归来的疲惫,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看到队友女友失态挣扎的惊讶或困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的平静。一双双眼睛,在火把的光亮下,像是蒙了一层灰翳的玻璃珠子,齐刷刷地,聚焦在她和那个血淋淋的陈默身上。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火把燃烧的爆裂声,和林薇自己剧烈到快要呕吐的心跳声。
然后,站在最前面的张哥,向前迈了一步。火光照亮他半边脸,另一边陷在浓重的阴影里。他的嘴唇似乎动了动,一个平淡无波的声音响起来,不像是在对她说话,也不像是对陈默,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冰冷,没有一丝起伏:
小陈,松开林薇。
回来。
……
时间似乎被拉伸,又被压缩,在那一片火光与黑暗交织的帐篷口扭曲变形。林薇的大脑一片空白,唯有无边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狂爬升,冻结了她的思维,只剩下来自生物本能的、歇斯底里的战栗。
张哥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还有那句冰冷的回来,像是一把钥匙,猝然打开了地狱最深处的门闩。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
帐篷外,那片被火把光亮勉强勾勒出的、漆黑如墨的空地上,异响陡生!
不是风声,不是落雪声。
是挖掘声!沉闷、黏腻、执拗!一下,又一下!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正用僵硬笨拙的指爪,疯狂地刨抓着冰冷坚硬的地面!泥土被翻起,碎石被推开,某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混杂其中。
那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近在咫尺!就在帐篷周围!甚至…就在脚下!
呃…
一声极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呻吟,像是从地底最深处挤出,贴着地面弥漫开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汇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呜咽和抓挠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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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的血液彻底冰结。她僵硬的脖颈,一寸一寸地,极其缓慢地转向帐篷的帆布墙壁。
下一秒,她的呼吸和尖叫一同死死噎在喉咙里!
帐篷的帆布墙壁,就在她眼前,猛地向外凸起一块!清晰地印出一个人手五指张开的形状!那手的轮廓扭曲着,用力抵着帐篷布,指甲的部位似乎已经磨秃、破裂,留下肮脏的湿痕!
紧接着,是第二个凸起!第三个!
整个帐篷的四壁,如同瞬间活过来的恐怖腹腔,此起彼伏地向外鼓起一个又一个扭曲的人形轮廓!有的像是挣扎的头颅,有的像是弓起的脊背,有的像是疯狂蹬踹的腿脚!
帆布被拉扯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固定帐篷的钉桩在鬆动的泥土中摇晃,发出啵啵的轻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连根拔起!
泥土纷飞。
一双苍白浮肿、沾满黑泥的手,猛地从帐篷门口边缘的地下破土而出!五指痉挛般地张开,在空中胡乱抓挠!然后是第二双手!第三双!
一具身体,裹着残破不堪、沾满冻土和霉斑的登山服,正以一种绝对不属于活人的、扭曲诡异的姿态,从被刨开的地底艰难地向上拱起!湿透的头发黏在肿胀青黑的脸上,眼窝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嘴巴大张着,发出无声的嘶嚎!
第二具、第三具尸体正接连不断地从营地各处的泥土下鑽出!它们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身上覆盖着冰雪和泥土,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散发出的恶臭瞬间盖过了松火和潮湿的空气,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它们的目标明确——这顶亮着微弱光芒、聚集了生人气息的帐篷!
啊——!!!林薇的惨叫终于撕裂了胸腔,却微弱得如同呜咽。极致的恐惧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双腿一软,向下瘫去。
那只剩骨骼的手指却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冰冷地钳着她,不让她坠落。
陈默猛地扭过头,不再是看她,而是看向帐篷外那些正不断从泥地里爬起的、曾经队友们的尸体,又猛地看向门口那些举着火把、依旧面无表情的人。
他的脸上,那种极致的恐惧和急迫骤然被一种绝望的、近乎疯狂的愤怒所取代!
滚开!他发出嘶哑的、不似人声的咆哮,不再是对她,而是对着门外那些步步紧逼的队员,以及那些正从泥土中爬出的恐怖之物,别碰她!她已经知道了!你们带不走她!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地下爬出来的又是什么!
回来。张哥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平淡无波,甚至没有提高一丝音量。但他举着火把,向前又踏了一步。他身后的其他队员也同时迈步。
火光跳跃,映得他们脸上那非人的平静更加诡异。他们的眼睛,彻底失去了人类的光泽,像是一潭潭死水,倒映着地狱的景象。
前有步步紧逼、举着火却散发阴冷气息的队员。
后有不断从泥土中爬出、散发着腐臭的尸体。
帐篷成了惊涛骇浪中即将倾覆的一叶扁舟。
而林薇,被一隻冰冷彻骨、半骨半肉的手死死拽着,站在毁灭的中心。
她的世界只剩下尖锐的耳鸣,鼻腔裡充斥死亡的气息,眼前是晃动的人影、扭曲的肢体、冰冷的火光和深不见底的黑暗。
理智的弦,砰然断裂。
最后映入她疯狂闪烁的视野的,是陈默猛地扭回头看向她的脸——那张脸上交织着她无法理解的巨大痛苦、绝望的保护欲,以及一种几乎要将他自身也燃烧殆尽的疯狂。
他张开了嘴,沾着血的牙齿森白。
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声音很轻,却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她所有的认知和恐惧,直抵灵魂深处。
薇薇,信我…
…死的,真的是他们。
《断指之迷》
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林晚的耳膜深处。
咔,嗒——嘟——
嘟——
兽医最后那句话,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在她脑髓里反复刮擦:
…人的三根手指。
…马上离开那间房子!
手指…人的…手指…
胃部猛地抽搐,一股酸辣灼热的东西凶猛地顶到喉咙口,林晚死死捂住嘴,另一只手撑住冰冷的琉璃台台面,才没让自己瘫下去。她剧烈地干呕,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弥漫整个口腔。
眼睛因为生理性的泪水而模糊,她抬起头,视线惶惶地扫过厨房。一切都和半小时前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咖啡机安静地站着,水龙头滴下一颗水珠,在寂静里砸出清脆又惊心动魄的一响。窗外是沉沉的夜,玻璃窗映出她自己惨白、扭曲、失魂落魄的脸。
黑子…
她的黑子!那条傻乎乎的、总是用湿漉漉鼻子蹭她手心的杜宾犬,它喘得那么厉害…不是因为偷吃了什么,不是因为生病…是因为…是因为…
人的手指!卡在它的喉咙里!
谁的手指!怎么会!
兽医惊恐急迫的声音再次撕裂她的脑海:…马上离开!
对,离开!立刻离开这里!
巨大的、本能的恐惧终于冲垮了短暂的麻木,林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直起身,跌跌撞撞冲出了厨房。拖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空洞回响,在这死寂的房子里放大成令人心慌的噪音。
客厅没开主灯,只有一盏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家具投射出巨大、扭曲、摇曳的阴影,像蛰伏的怪兽。她几乎是扑到玄关的,手指颤抖得不像话,冰凉、黏腻的冷汗瞬间浸透了掌心。她胡乱地去摸门锁——
咔哒。
门锁弹开的声音。
就在她握住门把手的瞬间,一种毫无来由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像冰冷的毒蛇,倏然缠上她的脊椎。
背后…有什么
她的动作僵住了,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她不敢回头,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太静了。
除了她自己疯狂撞击胸腔的心跳和粗重急促的呼吸,整个房子,静得可怕。静得…不正常。平时这个时候,黑子总会弄出点动静,它的呼吸声,它爪子在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它玩具发出的吱嘎声…
现在,什么都没有。
只有死寂。
还有…那如芒在背的、冰冷的窥视感。
是谁那个被黑子咬掉手指的人他…还在这个房子里
这个念头像一颗炸雷,在她脑海里轰然爆开,炸得她四肢百骸都失去了力气。兽医的话、那三根手指、可能潜伏在暗处的闯入者…所有碎片拼凑出一个令人窒息的恐怖图景。
她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几乎是凭借求生的本能,狠狠拉开了大门!
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吹拂在她滚烫的脸上,非但没有带来清醒,反而增添了一种虚幻的飘忽感。她一步跨了出去,反手重重地带上门!
砰!
厚重的实木门撞上门框,发出沉闷的巨响,彻底隔绝了屋内那片令人窒息的、被阴影吞噬的空间。
林晚几乎是跑着冲下门廊的几步台阶,双腿软得像是煮过的面条,踩在自家前院湿润的草坪上,深一脚浅一脚。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刺得生疼。她不敢停,不敢回头看那栋黑沉沉的房子,只是拼命地朝着隔壁邻居家亮着温暖灯光的方向跑去。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却仿佛跑了一个世纪。她能听到自己血液在太阳穴里疯狂奔流的声音。
终于,她踉跄着扑到了邻居家的门廊下,手指颤抖着,用力按响了门铃。
叮咚——叮咚——
清脆的铃声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她焦灼地等待着,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酷刑。她不停地回头张望,她的家安静地矗立在夜色里,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双双没有生命的眼睛。
就在她几乎要再次按响门铃时,门内传来了脚步声。门开了,暖黄色的灯光流淌出来,邻居张太太有些诧异的脸出现在门后。
林小姐这么晚了,你…
电话!张太太,求求你,让我用一下电话!报警!我要报警!林晚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上毫无血色,眼泪终于失控地涌了出来。
张太太被她的样子吓到了,愣了一下,连忙侧身让她进来:快进来,快进来!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林晚几乎是跌撞着冲进客厅,目光瞬间就锁定了放在茶几上的无线座机。她扑过去,一把抓起来,冰凉的塑料听筒贴在她滚烫的耳朵上,手指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紧张,按了三次才勉强按对了110三个数字。
喂110吗我…我要报警…她的声音破碎,带着剧烈的喘息和哭腔,我家…我家进人了…我的狗…它…它咬下了…人的手指!
接警员的声音冷静而程序化,试图让她冷静,询问地址和具体情况。林晚死死攥着电话,指甲掐进塑料外壳里,努力集中精神回答着问题,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死死盯着窗外——她家的方向。
张太太站在一旁,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惊疑不定,给她倒了一杯温水,但林晚根本碰都不敢碰。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粘稠而缓慢。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远处终于传来了由远及近、尖锐而熟悉的警笛声。
红蓝闪烁的灯光划破了小区的宁静,一辆警车精准地停在了林晚家的院门外。
林晚像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冲出了张太太家。两名警官刚下车,正准备走向她的房子,看到她从隔壁冲出来,都愣了一下。
是我!是我报的警!林晚冲到他们面前,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就在里面!我的狗…兽医说…人的手指!他可能还在里面!
较年长的那位警官示意她冷静:女士,别着急,慢慢说。你确认屋内有人入侵
我…我不知道…但我感觉…感觉有人!林晚语无伦次,我的狗不会无缘无故那样!兽医取出来的…是三根手指!人的手指!
两名警官交换了一个眼神,表情凝重起来。年长的警官按住了腰间的装备,对林晚说:你待在这里,绝对不要靠近。我们去检查。
他们打开了强光手电,光束如同利剑,刺向那栋黑沉沉的房子。两人一左一右,谨慎地靠近房门。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站在邻居家的院墙边,死死盯着他们的动作。张太太也跟了出来,站在她身边,轻轻扶住了她发抖的肩膀。
一名警官尝试着转动门把手——门是锁着的。另一名警官开始绕向房子侧面和后院,用手电检查每一扇窗户和可能的入口。
等待的几分钟,漫长得令人疯狂。
终于,绕到后院的警官发出了信号。前门的警官通过对讲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林晚看到,他们取出了破门工具!
不…不要…她下意识地低喃,不知道是害怕破坏房门,还是害怕门打开后将要面对的东西。
砰!!
沉重的撞门锤几下就撞开了坚固的门锁。两名警察迅速闪身而入,身影消失在门内的黑暗中。
林晚屏住了呼吸,整个世界只剩下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她死死盯着那扇洞开的、黑暗的大门,仿佛那是一个会吞噬一切的巨口。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里面没有任何打斗声,没有喊叫,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折磨人。
终于,手电的光束再次在门口晃动。一名警察走了出来,朝着林晚的方向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他的脸色,在警灯的闪烁下,显得异常严肃。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沉。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张太太担心地跟在后面。
女士,警官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稳,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他侧身让开。
强光手电照亮了玄关通往客厅的一小片区域。
林晚的视线,顺着那道光束,落在地板上——
一道歪歪扭扭、断续、颜色已经变得深褐发暗的血迹,从客厅深处的方向延伸出来,一路滴淌,消失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
那血迹的量,并不多,但每一滴,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晚的心上。
黑子…黑子挣扎时滴落的还是…
我们初步检查了一楼,没有发现人员。警官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血迹通往二楼。我们需要你确认一下屋内是否有财物损失,以及…是否有可能藏人的地方。
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机械地点着头,跟着警察,小心翼翼地跨进了自己的家门。
屋内的空气,冰冷、滞重,弥漫着一股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铁锈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混合的味道。手电光柱扫过熟悉的客厅、餐厅…一切都看似整齐,却又处处透着一种被陌生人侵入、触摸过的诡异不协调感。
然后,光束停在了客厅靠近走廊的地面上。
那里,有一小片狼藉。打翻的水碗,几撮深色的狗毛,还有…几点喷溅状的血迹,颜色比地上的滴落血迹要新鲜一些。
是黑子倒下挣扎的地方。
林晚的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警察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重点检查了窗帘后、沙发底、大型家具的缝隙。
一楼安全。年轻些的警察低声报告。
年长警官的视线,投向了那道沿着楼梯向上蔓延的、触目惊心的血迹。
女士,你跟在我后面。他沉声说,握紧了手中的警棍,一步步踏上了楼梯。
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晚脆弱不堪的神经上。越往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败气味,似乎更清晰了一点。
二楼是卧室和书房。
主卧室的门虚掩着。
血迹,一路延伸了进去。
警官用鞋尖轻轻顶开了房门。
手电光猛地照进去——
房间里很乱。衣柜的门开着,里面的衣服被胡乱翻动过,抽屉也被拉了出来,物品散落一地。明显有闯入者翻找的痕迹。
光束移动。
最终,定格在了大床的另一侧,靠近窗户的地板上。
一个男人,蜷缩在那里。
他背对着门口,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一种压抑的、痛苦的、断断续续的呻吟。他穿着一件深色的、脏兮兮的连帽衫,牛仔裤上沾满了污渍。
他的右手,死死地、死死地攥着自己的左腕。
而他的左手——手掌上,缺失了整整三根手指!食指、中指、无名指!从根部断掉,创口血肉模糊,颜色狰狞可怖,但断口处没有渗血,反而呈现出一种暗褐色的腐烂状态。断裂处的肌肉和组织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甚至微微发黑的色泽。
林晚倒抽一口冷气,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胃里翻江倒海。
两名警察如临大敌,迅速上前,厉声喝道:警察!不许动!
那个男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极度痛苦中,对警察的呵斥和强光照射毫无反应,只是更紧地蜷缩起来,发出更加痛苦的呜咽声,那声音嘶哑破碎,不似人声。
一名警察谨慎地靠近,试图控制住他。
就在这时,林晚的手机,突然在她口袋里震动起来。
嗡——嗡——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在这种极致的紧张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被这声音惊得顿了一下。
林晚像是被烫到一样,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
屏幕的冷光,照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
来电显示——
【市中心动物医院】
是兽医!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又打来是黑子…黑子怎么样了!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手指颤抖着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喂医生是我的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急切的期盼。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关于黑子病情的信息。
兽医的声音变了调,充满了某种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更深层次的、几乎要冲破电话听筒的恐惧,他的语速极快,声音劈裂般尖锐:
林小姐!你是不是已经回家了!警察到了吗!听着!不管你现在在哪,立刻离开那房子!越远越好!马上!!
林晚被这突如其来的、比之前更加恐慌的警告弄懵了,下意识地回答:我…我已经和警察在一起了…他们找到他了…那个小偷…他就在我卧室…
不!你不明白!兽医的声音猛地拔高,几乎是在尖叫,打断了她,那手指!我刚刚送检了初步样本…结果…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根据细胞坏死程度和微生物增殖分析…那三根手指…至少从主体上被切断下来超过96个小时了!甚至更久!它们早就该彻底腐烂了!
但那个男人…他居然还活着,而且他的伤口还在渗血!这…这不可能!
嗡——
林晚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兽医那崩溃的、声嘶力竭的尖叫,在她耳膜里反复回荡。
…切断超过96小时…
…不可能还活着…
…不可能感觉到疼痛…
冰冷的寒意,并非从外界袭来,而是从她自己的心脏最深处,猛地炸开,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她的呼吸,她的思维。
她的眼睛,她的眼球,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固定住,无法控制地、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
从耳边的手机…
移向了…
移向了卧室地板上,那个正在警察试图控制下,剧烈颤抖、痛苦呻吟、紧紧攥着那绝不可能属于活人的、腐烂断手的…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