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厅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芒在每个人紧绷的脸上跳跃,却照不进他们精于算计的眼睛。这是一场顶级珠宝拍卖会,来的非富即贵,而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台上那枚罕见的蓝钻上。
目前的最高出价是三百八十万,还有人加价吗拍卖师的声音平稳,眼神却锐利地扫视全场。
林薇坐在第五排靠过道的位置,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衬得她肤色愈发冷白。她微微抬手,声音清冽如冰泉:四百万。
几个买家开始交头接耳,有人摇头放弃了。这枚蓝钻虽然稀有,但四百万已经接近市场价的极限。
四百万第一次——拍卖师举起了小锤。
五百万。
一个慵懒而熟悉的声音从后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张扬。
林薇的脊背瞬间僵直。五年了,她依然能从那经过变声期却依然保留着少年磁性的嗓音中,立刻辨认出它的主人。
她没有回头,只是指尖微微发颤,但很快攥紧了手中的号牌。
拍卖厅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后排。沈烈斜靠在座椅上,意大利手工西装随意敞开,嘴角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眼神却锐利如鹰,直直盯着林薇的背影。
他变了,又没变。五官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更显棱角分明,眉宇间多了几分商场上磨砺出的凌厉,但那双看人时总是带着灼热温度的眼睛,和那副仿佛全世界都不放在眼里的张扬,一如往昔。
五百二十万。林薇没有回头,再次举牌,声音比刚才更冷几分。
沈烈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拍卖厅里格外清晰,带着点嘲弄的味道。六百万。
人群彻底哗然。这已经完全超出了理智的范畴,纯属赌气。
林薇终于缓缓转过头。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与后排那道炽热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刹那间,时光仿佛倒流,又仿佛停滞。他的目光依旧带着能将她灼伤的温度,而她,则用五年时间练就的冰冷外壳,将自己牢牢包裹。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两秒,然后转回身,放下号牌,起身离席。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决绝,一如她此刻的选择。
六百万第三次!成交!恭喜沈先生!拍卖师落锤的声音和随之而来的掌声在她身后响起,她却恍若未闻,径直走向出口。
室外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散了她心头一丝躁郁。司机已将车停在门口,她正要拉开车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了车门上方。
好久不见,林总监。沈烈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压迫感,这么急着走不想看看你差点到手的东西归谁了
林薇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脸上是标准的职业微笑,疏离而客套:沈总大手笔,恭喜。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她试图拉开车门,他的手却纹丝不动。
五年不见,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他俯身靠近,气息几乎喷在她的耳廓,声音压低,带着危险的意味,比如,当初为什么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嗯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缩,面上却不动声色:沈总,过去的事我没兴趣再提。请你放手。
没兴趣沈烈嗤笑一声,眼神骤然变冷,林薇,你一句没兴趣,就把我打发了
我们之间,早在五年前就结束了。她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冷如霜,现在,请沈总自重,这里是公共场合。
沈烈盯着她看了几秒,那双总是盛满笑意和张扬的桃花眼里,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愤怒、不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最终,他缓缓松开了手,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玩味的笑。
好,不谈过去。那就谈谈现在。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远洲集团刚刚完成了对星曜科技的控股收购。从下周开始,我将正式接任星曜科技董事长。
林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星曜科技,正是她目前任职并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公司。
看来,以后要请林总监,他故意停顿,欣赏着她脸上终于破裂的冰冷面具,一字一句道,多、多、指、教、了。
说完,他转身走向那辆嚣张的定制款跑车,引擎轰鸣声划破夜空,绝尘而去。
夜风吹起林薇额前的碎发,她站在原地,手指冰凉,久久没有动作。
五年前,她斩断情丝,不告而别。
五年后,他挟资本之势,强势归来。
这一次,他显然是回来讨债的。
回到位于市中心的高层公寓,林薇甩掉高跟鞋,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璀璨灯火,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沈烈回来了。
这个她用了五年时间试图遗忘的名字,试图埋葬的过去,就这样以一种最猝不及防、最强势的姿态,重新闯入她的生活。
手机震动起来,是助理周倩发来的邮件,标题紧急——【关于公司控股权变更及新任董事长沈烈先生就任的相关通知】。
林薇点开邮件,附件里沈烈的照片清晰印入眼帘。照片上的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西装,眼神锐利,嘴角却依然带着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自信到近乎傲慢。
她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左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极浅极淡的疤痕,被一只低调的铂金手链仔细遮盖着。那是五年前离开时留下的纪念,也是她决心与过去割裂的证明。
第二天,星曜科技总裁办。
气氛空前紧张。谁都知道公司刚刚经历了一场巨震,最大股东易主,而这位新来的董事长沈烈,在商场上是以手段凌厉、作风不羁而闻名的。
林薇穿着一身珍珠白色的西装,妆容精致,表情淡漠地坐在会议桌旁,听着各部门总监战战兢兢地汇报工作。只有熟悉她的人,比如她的助理周倩,才能从她比平时握得更紧的钢笔,看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沈烈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外搭深蓝色休闲西装,少了几分正装的拘束,多了几分随性的不羁,却依然气场逼人。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林薇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会议开始,沈烈听着汇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偶尔提出几个问题,一针见血,让几位总监额头冒汗。
轮到林薇汇报市场部下一季度的推广计划时,她站起身,走到投影幕前,声音平稳清晰,逻辑缜密,全程没有看沈烈一眼。
沈烈靠在椅背上,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从她清冷的眉眼,到线条优美的下颌,再到握着激光笔的、纤细却有力的手指。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男人对女人才有的侵略性,让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都感到些许不自在。
林薇却恍若未觉,依旧条理分明地阐述着自己的方案。
……综上,我们认为与‘梵悦’的合作,是打开高端市场的最佳切入点。她做完总结,微微颔首,准备回到座位。
我不同意。沈烈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林薇的脚步顿住,终于看向他。
梵悦的风格过于保守,不符合星曜科技未来年轻化、国际化的定位。沈烈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个方案驳回。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谁都知道,与梵悦的合作是林薇团队历时三个月打磨的重点项目。
林薇的脸色白了一分,但她没有失态,只是平静地问:那么沈总有什么高见
高见谈不上。沈烈挑眉,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认为,应该转向与‘极限矩阵’合作。
极限矩阵林薇蹙眉,他们的品牌调性过于激进冒险,与我们的产品定位存在偏差,风险太大。
风险越大,回报越高。林总监是在大公司待久了,变得畏首畏尾了沈烈的话带着明显的挑衅。
林薇的下颌线绷紧了:我只是在做基于数据和市场分析的理性判断。
有时候,直觉比数据更可靠。沈烈勾唇一笑,眼神却冷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散会。
他率先起身,带着人离开,留下会议室里一片低气压。
林薇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接下来的几天,沈烈几乎是在明目张胆地针对她。
他否定了她精心准备的方案,撤换了她提拔的项目经理,甚至将她已经批好的预算大幅削减。他总是能挑出她工作中的问题,然后在各种会议上毫不留情地指出,言辞犀利,甚至带着几分羞辱。
公司里流言四起。所有人都看出新董事长在刻意打压那位漂亮又能干的营销总监。有人猜测林薇是不是以前得罪过沈烈,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为她抱不平。
林薇却始终沉默以对。她更加拼命地工作,将每一个被驳回的方案做得更加完美,用更翔实的数据和更严谨的逻辑去应对他的刁难。她像一把被重压淬炼的剑,越发冰冷,也越发锋利。
只有深夜独自一人时,她才会卸下所有的防备,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疲惫和脆弱。
她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底带着青黑的女人。手腕上的疤痕隐隐作痛。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冲洗脸颊,试图浇灭心头那簇因为他的出现而重新燃起的、不该有的火苗。
这天傍晚,下班时间已过,林薇还在办公室里修改一份明天就要提交的报告。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两下,没等她回应,就被推开了。
沈烈倚在门框上,手里拎着一个纸袋,里面散发出食物的香气。
还没下班林总监真是敬业。他踱步进来,将纸袋放在她的办公桌上,给你带了晚饭。
林薇抬起头,眼神冰冷:谢谢沈总,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沈烈自顾自地拿出餐盒,是城西那家她以前很喜欢的港式茶餐厅的招牌粥和点心,工作强度这么大,饿坏了身体,别人该说我这个老板不近人情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奇怪的熟稔,仿佛他们之间那五年的隔阂和这几天的针锋相对都不存在。
林薇看着那些熟悉的食物,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他还记得。
但她很快压下情绪,冷声道:沈总到底想怎么样如果是想逼我主动辞职,大可不必用这种手段。工作上有什么不满意,你可以直说,我会改进。但这些……
她看了一眼那些点心,不必要的关心,请收回。
沈烈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双手撑在办公椅的扶手上,将她困在自己和椅子之间,俯身逼近。
不必要的关心他重复着她的话,眼神沉沉地盯着她,林薇,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报复你
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烟草气息,强势地侵入她的感官,让她心跳失控。
难道不是吗她强迫自己直视他,不肯退缩。
沈烈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你说是就是吧。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再往下,掠过她紧抿的、缺乏血色的唇,眼神暗了暗。
但是林薇,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沙哑,报复的方式有很多种。我选的这一种,可不是只想让你辞职那么简单。
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颊,最终却只是拈起了她落在肩上的一根长发,轻轻绕在指间。
游戏才刚刚开始。他直起身,恢复那副慵懒不羁的模样,趁热吃,凉了对胃不好。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满室令人心慌的寂静和食物的香气。
林薇看着桌上那碗热气腾腾的粥,久久没有动作。
她看不透他。他的报复,他的刁难,他偶尔流露出的、仿佛旧情难忘的关切……这一切都像一团迷雾,将她紧紧包裹。
而她内心深处,那个被冰封了五年的角落,正悄然裂开一丝缝隙。
她害怕的不是他的报复,而是自己那颗因为他而再次失控的心。
几天后,行业慈善晚宴。
林薇本想推辞,但作为星曜科技的代表,她不得不出席。她选了一条款式简洁的香槟色吊带长裙,搭配同色系披肩,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优美脆弱的脖颈,清冷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美。
果然,一进入宴会厅,她就看到了那个被众人簇拥着、谈笑风生的焦点人物——沈烈。
他穿着正式的晚礼服,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尽显矜贵与自信,仿佛生来就该是人群的中心。
林薇刻意避开他,拿了杯香槟,走到相对安静的露台角落。
晚风习习,稍稍吹散了厅内的喧嚣和闷热。她刚松了口气,一个略带油腻的男声就在身后响起。
林总监真是巧啊。
林薇转身,是恒盛电子的刘总,一个业内风评不佳、尤其喜欢纠缠女下属和合作方女代表的中年男人。
刘总。林薇礼貌而疏离地点点头。
林总监今天真是光彩照人。刘总凑近一步,目光在她裸露的肩膀和锁骨处流连,带着令人不适的灼热,一个人沈董怎么舍得让你这样的美人落单
说着,他的手就试图搭上林薇的腰。
林薇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眼神冷了下来:刘总,请自重。
别这么冷淡嘛。刘总不死心地又逼近一步,几乎将她堵在露台的栏杆和自己之间,酒气扑面而来,听说林总监最近在星曜日子不好过何必跟着沈烈那种不懂怜香惜玉的粗人来我们恒盛怎么样我保证,给你最好的待遇……
他的话语暗示性极强,手又一次不规矩地伸过来。
林薇正要发作,一只手臂却先她一步,强势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带离了刘总的包围圈,落入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
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刘总,在跟我的人聊什么这么开心。沈烈的声音带着笑,眼神却冰冷如刀,落在刘总那只僵在半空的手上。
刘总脸色一变,瞬间换上谄媚的笑容:沈董,误会,误会!我就是和林总监聊聊行业动态,聊聊动态……
哦沈烈挑眉,揽着林薇肩膀的手紧了紧,指尖无意间擦过她冰凉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聊动态需要靠这么近我还以为刘总想挖我墙角呢。
不敢不敢!刘总额头冒汗,谁不知道沈烈睚眦必报,手段狠辣,沈董您说笑了,我哪有那个胆子你们聊,你们聊,我先失陪了!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露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林薇微微挣扎,想脱离他的怀抱:谢谢沈总解围,可以放开我了。
沈烈却非但没松手,反而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利用完就扔林总监未免太不近人情。
他的怀抱太过温暖,太过熟悉,带着她贪恋又恐惧的温度。林薇的心脏跳得飞快,只能用冰冷的语气掩饰慌乱:沈总想要我怎么报答又驳回我一个方案
沈烈低低地笑了,胸腔震动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换个方式怎么样他的目光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翕动的鼻翼和紧抿的唇上,眼神渐深。
忽然,他抬起手,轻轻拂开她脸颊边的一缕碎发,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垂。
林薇浑身一颤,猛地偏头躲开。
沈烈的动作顿住,眼神瞬间沉了下来。刚才那点暧昧旖旎的气氛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怒火。
就这么讨厌我的碰触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五年不见,你倒是长进了不少,学会用冷冰冰的样子当盔甲了。
沈总,请放手。林薇直视着他眼中翻涌的怒意,声音冰冷。
放手沈烈嗤笑,五年前你走得那么干脆,有没有给过我机会说放手
他的质问像一把钝刀,割开她结痂的伤口。
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
没必要沈烈的眼底泛起红丝,像是被这句话彻底激怒,林薇,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就因为我妈找过你就因为她给了你那张支票就因为那些可笑的门第之见你就那么不信我不信我能处理好不信我能保护你!
他终于将压抑在心底五年的质问吼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痛楚和不甘。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
看着她震惊而苍白的脸,沈烈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他猛地松开手,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失控的情绪。
再转回来时,他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嘲弄,只是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痛。
可惜啊,他语气轻佻,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你当初要是拿了那笔钱走了,我也算看清了你。可你偏偏玩什么清高,支票撕了,人跑了林薇,你到底想要什么欲擒故纵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林薇心里最疼的地方。
原来他是这样想她的。
所有的解释,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变得苍白可笑。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疲惫。冰冷的盔甲碎裂开来,露出里面早已伤痕累累的内里。
是,我就是欲擒故纵。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轻得像叹息,现在沈总看清了可以放过我了吗
她的反应出乎沈烈的意料。他以为她会反驳,会争辩,会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来保护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冰冷的绝望。
他的心猛地一沉,闪过一丝慌乱。
林薇不再看他,拉紧披肩,绕过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宴会厅,消失在人群里。
沈烈独自站在露台上,晚风吹得他心口发凉。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一拳砸在冰凉的栏杆上。
为什么明明是想把她逼回自己身边,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背景是一张多年前的旧照片。照片上的林薇穿着简单的白裙子,坐在校园的梧桐树下,看着他笑,眼神清澈明亮,还没有后来那些冰冷的阴影。
而那时的他,搂着她的肩膀,笑容灿烂张扬,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爱意和占有欲。
沈烈闭上眼,手指用力摩挲着冰冷的屏幕。
薇,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我们之间,到底横亘着怎样无法逾越的鸿沟
宴会那晚不欢而散后,公司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沈烈依旧会挑林薇工作上的刺,但频率似乎降低了些,而且更加公事公办,少了些个人情绪的针对。只是每次开会或者偶然在办公室走廊遇见,他的目光总会变得格外深沉复杂,带着一种探究和审视,仿佛想从她冰冷的面具下看出点什么。
林薇则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几乎成了部门里最后一個下班的人。她尽量避免与沈烈单独碰面,必要的汇报也尽量通过邮件或带着助理一起。
这天下班,已是华灯初上。
林薇揉着酸涩的脖颈,走出电梯,来到公司地下停车场。空旷的停车场里异常安静,只有她的高跟鞋声规律地回响。
快到自己的车位时,旁边一根柱子后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恒盛的刘总。他脸色阴沉,眼里带着不怀好意的光芒,显然等了有一会儿了。
林总监,可算等到你了。刘总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林薇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保持镇定:刘总有事如果是公事,请明天上班时间预约。
少他妈给我装蒜!刘总猛地逼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上次在宴会厅,仗着有沈烈撑腰,让老子下不来台很得意是吧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林薇心里一沉,试图挣脱,奈何男女力气悬殊。
刘总,你喝多了!请你放手!否则我报警了!她厉声道,另一只手悄悄摸向包里的手机。
报警你报啊!刘总狞笑,一把打掉她的手包,手机滑出去老远,妈的,给脸不要脸!沈烈玩得,我玩不得不就是钱吗开个价!
污言秽语夹杂着不堪的意图,让林薇胃里一阵翻涌。她被强行拖拽着往旁边一辆黑色轿车的方向去,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放开我!救命!她奋力挣扎,尖叫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显得格外微弱。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刘总杀猪般的惨叫。
抓住林薇手腕的力道骤然松开。她惊魂未定地后退两步,撞在冰冷的车身上。
只见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刘总,此刻像只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鼻血直流。
而沈烈,如同从天而降的煞神,站在刘总面前,活动了一下刚刚挥出的手腕。他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里的戾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显然也是刚准备离开,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扯松了,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
我的女人,也是你能动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刘总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想跑。
沈烈却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将他重新踩回地面,然后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星曜地下停车场B区,有人骚扰我公司高管,过来处理一下。他言简意赅地吩咐完,挂了电话。
很快,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匆匆跑来,看到现场情况,愣了一下。
沈董
把人‘请’出去,以后不准他再踏进星曜半步。另外,报警处理。沈烈冷声吩咐,移开了脚。
保安立刻架起瘫软如泥的刘总,迅速拖离现场。
停车场里重新恢复安静,只剩下林薇急促的喘息声和沈烈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他转过身,几步走到林薇面前,目光如同实质,上下扫视她,声音紧绷:受伤没有
林薇惊魂未定,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抱紧双臂,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她脸上强装的镇定早已碎裂,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苍白和脆弱,眼眶微微泛红,像一只受惊的鹿。
沈烈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又酸又疼。所有刻意伪装的冷漠、报复、试探,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猛地伸出手,将她用力揽进怀里,紧紧抱住。
温暖的、带着他独特气息的怀抱瞬间将她包裹,强势而充满保护意味。林薇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后,在那令人安心的温度和熟悉的心跳声中,一点点软了下来。
恐惧过后是巨大的后怕和委屈,她的额头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睫毛颤抖着,强忍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没事了,别怕。沈烈的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在。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薇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也冲垮了她苦苦维持的冰墙。
五年前,每次她遇到困难、觉得委屈的时候,他总会这样抱着她,对她说别怕,我在。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贪恋这个怀抱的温暖和安全,却又无比清醒地知道,他们之间早已隔了万水千山。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他。
怀抱骤然落空,冰冷的空气重新涌入,让两人都感到一丝不适。
林薇偏过头,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裙,声音低哑:谢谢沈总。又给你添麻烦了。
她的语气重新变得疏离而客套,仿佛刚才那个在他怀里微微发抖、流露脆弱的女人只是幻觉。
沈烈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怀抱,再看着她迅速重新戴上的冰冷面具,一股无名的怒火和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林薇!他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失控,眼底翻涌着压抑的痛苦和
frustration(挫败),你到底要怎么样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们之间,除了上司和下属,除了你所谓的报复和纠缠,还能怎么样林薇试图抽回手,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去他妈的上司下属!去他妈的报复!沈烈低吼,眼睛泛红,你以为我做这么多,就是为了报复你五年前离开我林薇,你有没有心!
他猛地将她拉近,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炽热而粗暴的吻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那不是温柔的吻,而是带着五年积压的愤怒、思念、不甘和痛苦的掠夺,霸道地撬开她的牙关,攻城略地,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殆尽。
林薇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冰凉,所有的挣扎都被他轻易化解。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熟悉的、令她战栗的触碰……一切的一切,都像潮水般涌来,击溃她所有的理智和防线。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冰凉咸涩。
沈烈尝到了那抹湿咸,动作猛地一顿。
他缓缓松开她,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和不断滚落的泪珠,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密密麻麻地疼。
对不起……他哑声道歉,指腹有些慌乱地擦过她的眼泪,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懊悔和无措,薇,别哭……是我不好,我不该……
林薇睁开眼,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他眼底的心疼和慌乱不像假的。
可是……为什么是现在
为什么要在她好不容易筑起心防之后,又来轻易搅乱她的一池春水
她猛地推开他,抬手狠狠擦掉眼泪,声音哽咽却冰冷:沈总,这样的报复游戏,有意思吗
沈烈愣住。
一次次的刁难,一次次的解围,现在又这样……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唇瓣还残留着红肿和灼热,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看着我挣扎,看着我痛苦,很有趣
我不是……沈烈试图解释。
那你是什么!林薇打断他,积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声音颤抖,沈烈,五年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傻乎乎、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的小姑娘了!你妈说得对,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是高高在上的沈家少爷,而我呢我算什么你无聊时消遣的玩具还是你证明自己魅力的战利品
我从没那样想过你!沈烈急切地抓住她的肩膀,我妈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她逼你离开的那张支票……
不只是支票!林薇甩开他的手,眼泪流得更凶,却带着决绝的意味,她让我看清了现实!沈烈,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你的世界我挤不进去,我的世界你也永远不会理解!五年前我配不上你,五年后依然配不上!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她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些话,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手包和手机,踉跄着跑向自己的车,飞快地发动引擎,逃离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沈烈僵在原地,看着她车子消失的方向,耳边反复回响着她最后那番话。
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
你的世界我挤不进去,我的世界你也永远不会理解!
五年前我配不上你,五年后依然配不上!
原来,这才是她离开的真正原因不是不爱,而是因为自卑,因为觉得不配
巨大的懊悔和心疼淹没了他。他想起五年前,她突然提出分手,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像疯了一样找她,却杳无音信。母亲只是冷淡地说了一句那种出身的女孩子,不过是看上了沈家的钱和势,拿钱打发了就好。
他当时不信,却又找不到她。愤怒和失望之下,也带着少年人的骄傲和赌气,最终选择了出国,接手海外业务,试图用时间和距离忘记她。
可这五年来,他没有一天真正放下过。
所以他回来了,带着积压的怨气和想要征服、报复的复杂心理。他想让她后悔,想让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却从未想过,她冰冷的外表下,藏着这样深的自卑和伤痛。
是他错了。
他错得离谱。
沈烈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手背瞬间红肿破皮,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必须问清楚。必须知道母亲当年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五年未曾主动联系过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一个冷淡而优雅的女声:喂小烈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沈烈握紧手机,声音压抑着怒火和质问:妈,五年前,你除了给林薇支票,还对她做了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沈母周曼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小烈,五年过去了,你还惦记着那个女孩子我以为你早就明白了。
我问你,除了支票,你还对她做了什么沈烈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的怒火。
周曼轻哼一声,似乎对他的态度很不以为然:我能对她做什么不过是让她认清现实。沈家的门楣,不是她那种出身的女孩子能高攀的。我给她支票,是给她一条体面的退路,是她自己不识抬举,撕了支票玩消失,倒显得像是我们沈家欺负了她一样。
只是这样沈烈根本不信,如果只是这样,她不会说那样的话!不会觉得‘配不上’!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周曼的语气也尖锐起来,我说的不过是事实!我告诉她,她父亲那个小作坊式的工厂,资金链早就断了,背着多少债她母亲常年卧病,每个月昂贵的医药费像无底洞!她那个所谓的优秀,不过是拼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挣扎!她和你在一起,能图什么图我们沈家帮她们家填那些窟窿吗我明白告诉她,沈家不会做这种冤大头,你也迟早会腻烦她这种除了张脸一无所有的……
够了!沈烈猛地打断她,呼吸粗重,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痛得几乎痉挛。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不是简单的门第之见,不是轻飘飘的配不上。而是将他母亲将她家庭最不堪、最狼狈的困境血淋淋地撕开,将她的尊严和感情踩在脚下,碾碎成泥!甚至将他少年的爱恋,贬低为一时新鲜的腻烦!
他几乎能想象到,五年前那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女孩,是如何独自面对他母亲居高临下的羞辱,是如何在家庭的重压和爱情的绝望中,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离开。
她不是不爱,是爱不起。她不是不信他,是不敢拿摇摇欲坠的家庭和仅剩的自尊去赌他那份她认为终将腻烦的感情。
而他呢这五年来,他恨她的不告而别,恨她的薄情,用报复和刁难来掩饰那份从未熄灭的炽热。他从未试图去了解她沉默背后的伤痛,反而用最糟糕的方式,一次次地加深着她的自卑和绝望。
巨大的懊悔和心疼像海啸般将他淹没。他靠着冰冷的车身,才能勉强站稳。
小烈周曼在电话那头语气放缓了些,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现在是沈家的继承人,星曜科技的董事长,什么样的名门闺秀找不到那个林薇,就算现在看起来人模人样,也改变不了她的底子。她接近你,说不定……
妈。沈烈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你记住,从现在开始,我的事,尤其是关于林薇的事,请你不要再插手任何。否则,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将周曼可能有的反应彻底隔绝。
他站在原地,地下停车场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无法冷却他胸腔里翻涌的滔天巨浪。他需要找到她,立刻,马上。
他拨通林薇的电话,无人接听。再拨,直接被挂断。
沈烈不再犹豫,跳上车,引擎发出咆哮般的轰鸣,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停车场。他知道她公寓的地址,这五年,他从未真正失去过她的消息。
夜晚的城市交通依旧繁忙,沈烈的心却像在油锅里煎炸。他脑海里不断回放着这重逢后的点点滴滴——她冰冷的眼神,疏离的态度,被他刁难时的倔强,被他触碰时的颤抖,还有刚才那绝望的眼泪和控诉……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刀,凌迟着他的心。
他以为的报复,是对她当年离开的惩罚。却不知道,他施加的每一分压力,都在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又添新伤。
车子终于停在林薇公寓楼下。他抬头望去,她所在的那一层,窗户是暗的。
一种不好的预感攫住他。他冲进大楼,不顾保安的询问,直接冲向电梯。
用力拍打着她的房门:林薇!开门!林薇!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门内一片死寂。
沈烈的心不断下沉,他几乎要抬脚踹门。
就在这时,房门咔哒一声,开了一条缝。
林薇站在门内,身上还穿着之前那套衣服,脸上泪痕已干,但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得像纸。她看着门外的他,眼神里是空洞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沈总,还想怎么样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羞辱得还不够吗
对不起。沈烈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这三个沉重无比的字眼,林薇,对不起。五年前的事,我都知道了。
林薇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扶着门框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平淡:都过去了。沈总请回吧。
过不去!沈烈伸手抵住门,不让她关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语气急切而痛楚,我母亲对你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如果我早知道,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对不起,是我混蛋,这五年……还有回来之后,我对你做的那些混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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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不是报复你,林薇,我从来就没放下过你!我那样做……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让你回到我身边,我恨你就那么轻易地放弃了我……
林薇猛地抬起头,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是难以置信的嘲讽:没放下轻易放弃沈烈,你说得真轻松。你知道当年我看着我妈被医院催缴费用,我爸一夜白头,而我却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因为您母亲‘打过招呼’)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你知道听着你母亲一条条数落我家多么不堪,说我接近你多么别有用心时,我有多恨不得自己去死吗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积压了五年的委屈和痛苦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我不是放弃你!我是放弃我自己!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起你沈大少爷的前途似锦我拿什么配!
别说了……沈烈心如刀割,试图上前抱住她。
为什么不說!林薇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眼泪再次决堤,却带着一股狠劲,你現在知道了满意了吗看到我这副样子,你是不是觉得很有成就感高高在上的沈总,终于弄明白了当年那个傻女人为什么那么不识抬举……
不是!从来都不是!沈烈低吼着,再也忍不住,强行闯进门内,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任她如何捶打挣扎都不放手,是我蠢!是我混蛋!是我对不起你!薇,别这样否定你自己,你很好,你从来都很好,配不上的那个人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和颤抖。林薇所有的挣扎和伪装,在这个充满懊悔和疼惜的拥抱里,土崩瓦解。
她僵直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失声痛哭。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终于找到了可以舔舐伤口的港湾,将五年来所有的委屈、心酸、痛苦和绝望,尽数倾泻而出。
沈烈紧紧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眼眶通红,一遍遍地在她耳边低语:对不起……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包括我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林薇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的抽噎。沈烈微微松开她,捧起她的脸,指腹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他的目光深邃而认真,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林薇,看着我。
林薇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他。
五年前,我缺席了。五年后的现在,你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的声音低沉而恳切,不是沈总和林总监,只是沈烈和林薇。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林薇的心剧烈地跳动着。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意、痛悔和期待,冰封的心湖终于裂开巨大的缝隙,有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
那些根深蒂固的自卑和恐惧,似乎在他炽热而坚定的目光中,慢慢消融。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沈烈的心几乎要沉到谷底。
终于,她轻轻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好。
声音很轻,却像一道天籁,瞬间照亮了沈烈整个世界。他狂喜地将她再次拥入怀中,像是拥住了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这一次,林薇没有推开他。她的手迟疑地、慢慢地环上了他的腰。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夜风吹拂着窗帘。
屋内,两颗分离了五年的心,在泪水和拥抱中,终于一点点靠近,尝试着弥合那些深刻的伤痕,重新建立起断裂的连接。
破镜重圆,裂痕犹在,但爱意和决心,是最好的粘合剂。
他们的故事,才刚刚重新开始。
窗外的城市沉入寂静,唯有远处零星的车灯划破夜幕。公寓内,暖黄的落地灯驱散了一角黑暗,将相拥的两人轮廓柔和地勾勒出来。
林薇的哭声渐渐止歇,只剩下细微的、不受控制的抽噎,像受尽委屈后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沈烈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永不分离。他的下颌轻轻蹭着她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熟悉的清香,心脏被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尖锐的疼惜填满。
对不起,他又一次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厉害,薇,对不起……
林薇在他怀里轻轻摇头,额头蹭过他质地精良的衬衫,带起一阵微痒。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原谅吗五年的伤痛和心结,并非一句道歉就能顷刻化解。不原谅吗可心底那坚冰般的壁垒,确实在他的怀抱和话语中,裂开了无法忽视的缝隙。
她只是觉得累,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的疲惫,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法扑灭的贪恋。贪恋这个怀抱的温暖和安全,贪恋这片刻的、仿佛隔绝了所有伤害的宁静。
沈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疲惫。他微微松开她,低头审视她的脸。哭过的眼睛红肿着,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脸色苍白,唇瓣干燥。她看起来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
去洗个热水澡,好不好他指腹极轻地拂过她的眼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带着小心翼翼的呵护,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林薇抬眼看他。他眼中的炽热张扬被一种深沉的、带着痛色的温柔取代,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狼狈的样子。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确实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来消化这翻天覆地的一晚。
沈烈看着她走进浴室,关上门,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他这才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身体微微放松,靠在了客厅的墙上。
环顾四周,她的公寓布置得简洁而冷清,黑白灰的主色调,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品,透着一种主人刻意营造的疏离感,与他记忆中那个喜欢温暖色调、会在窗台养满绿植的女孩相去甚远。
这五年,她到底是怎么过的
一想到母亲那些刻薄的话语可能给她带来的伤害,一想到她独自扛着家庭的重压,一想到她可能因为他而遭受的不公(他几乎可以肯定母亲当年在找工作上动了手脚),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闷地疼。
他拿出手机,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拨通了一个号码。
李助理,他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平时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去做几件事。
第一,查清楚五年前,林薇女士的父亲林建国先生的工厂破产清算的具体细节,以及他们家当时的债务情况。还有她母亲这五年的医疗记录和费用明细。
第二,动用一切关系网,查一下五年内,有没有人,特别是与我母亲或者沈家有关联的人,在行业内对林薇的就业进行过干预或施压。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第三,恒盛电子的刘明远,提到这个名字,沈烈的眼神瞬间结冰,搜集他所有不干净的商业手段和私德污点,特别是骚扰女性和不正当竞争的证据。我要让他在这个行业里彻底消失。
电话那头的李助理没有丝毫迟疑,高效地记录并回应:明白,沈董。我会立刻去办。
挂了电话,沈烈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锐利而深沉。道歉和忏悔是必要的,但远远不够。他需要用实际行动,去弥补过去的缺失,去扫清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去为她撑起一片再也不会受到伤害的天空。
浴室的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门打开,林薇穿着柔软的棉质睡裙走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散发着温热的水汽。洗去妆容和泪痕,她的脸更显素净苍白,却也少了几分尖锐的冰冷,多了一丝柔弱的易碎感。
看到沈烈还站在客厅,她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自在。
洗好了沈烈走过来,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毛巾,坐下,我帮你把头发擦干,湿着头发睡觉容易头疼。
他的动作熟稔而温柔,仿佛这件事他已经做过千百遍。林薇身体微僵,却没有拒绝。她安静地坐在沙发边缘,感受着他轻柔的力道用毛巾包裹着她的发丝,一点点吸干水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宁静的氛围。没有言语,只有毛巾摩擦发丝的细微声响,和彼此间有些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头发半干,沈烈放下毛巾,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他的指尖偶尔划过她的头皮和脖颈,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薇,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以后,所有的事,都交给我,好吗
林薇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我家的债务,这几年……我已经还得差不多了。我妈的病,也稳定了很多。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存的自尊和倔强。
沈烈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绕到她面前,蹲下身,仰头看着她,目光坚定而真诚:我知道你很厉害,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但我说的‘交给我’,不是否定你的能力,而是我想和你一起承担。以前是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就不可能再让你一个人辛苦。
他握住她放在膝上、微微蜷起的手,她的手冰凉。他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它们,试图驱散那寒意:给我一个机会,弥补我这五年的缺席。好吗
他的眼神太过灼热坦诚,带着几乎要将人融化的恳切。林薇看着他那双熟悉的、此刻盛满了她倒影的眼睛,心底最后那点坚冰,终于彻底融化。
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很轻的一个动作,却让沈烈的眼底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芒。
很晚了,林薇移开视线,耳根微微泛红,你……要不要去客房休息我给你找换洗衣服。
沈烈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带着巨大喜悦和放松的笑容,眉眼舒展开,恢复了些许少年时的张扬意气,却不再令人不安,反而让人觉得温暖。
好。他从善如流地站起身,不过不用麻烦,我让李助理送过来就行。你去睡吧,我看你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看着她走进卧室,关上门,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嘴角的笑意却久久没有散去。
他知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冰山并未完全消融,信任的重建需要时间,伤痕的愈合也需要耐心。但至少,他重新握住了她的手,看到了她为他重新敞开心扉的可能。
这就够了。对于等待了五年的他来说,这已是上天最好的恩赐。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客厅。
林薇醒来时,有一瞬间的恍惚。昨晚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激烈而混乱的梦。她走出卧室,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
餐厅的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温热的牛奶,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烤好的吐司。沈烈正背对着她,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着什么,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脸上带着清爽的笑容:醒了刚好,燕麦粥马上好。不知道你口味变了没有,按你以前喜欢的做的。
这一幕太过温馨日常,让林薇有些不知所措。她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却也流淌着一种尝试靠近的暖意。
今天别去公司了,沈烈放下杯子,看着她,在家好好休息一天。我给你批假。
林薇犹豫了一下:还有个会……
我会让周倩把会议记录发给你,或者改期。沈烈的语气不容拒绝,你脸色还是不好,需要休息。
他现在的霸道,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心,与之前工作上的刁难截然不同。
林薇最终点了点头:好。
吃完早餐,沈烈的助理送来了换洗衣物。他进去客房简单洗漱换好出来,又是一身笔挺矜贵的西装,但眉宇间的凌厉似乎被柔和了不少。
我去公司处理点事情,他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帮她理了理耳边并不凌乱的碎发,晚上想吃什么我让人订餐厅,或者……我买食材回来做
他的指尖温热,触碰带来细微的电流。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偏开头:随……随便就好。
沈低低笑了一声,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那我看着安排。在家好好休息,有事随时给我电话。
他离开后,公寓里重新安静下来。林薇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心里一片混乱,却又奇异地感到一丝久违的安宁。
接下来的几天,沈烈几乎化身二十四孝好男友。
他推掉了不必要的应酬,每天准时下班,有时甚至会提前溜走,亲自去超市买菜,回来研究菜谱,虽然成果时而惊艳时而灾难,但他乐此不疲。
他不再干涉林薇的工作,反而将更多重要的项目交给她负责,在会议上毫不掩饰地支持她的方案,给予她绝对的信任和权限。公司里的风言风语瞬间变了风向,从董事长打压总监变成了董事长狂追总监,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又羡慕不已。
他细心地注意到她畏寒,第二天,办公室里就多了一条柔软昂贵的羊绒毯和一台新的取暖器。她偶尔提起某家老字号的糕点,下班后那盒点心就会出现在她的办公桌上。
他不再提起过去的伤痛,只是用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坚定的陪伴,一点点渗透进她的生活,重新构建起那份缺失的安全感。
林薇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改变和用心。她冰冷的外壳在他的炽热下逐渐消融,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虽然大多时候还是清淡淡的,但眼底的冰雪已然化开,有了温度。
然而,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偶尔,当他送的礼物过于贵重,或者他试图通过人脉关系为她母亲联系更资深的专家时,她还是会下意识地流露出迟疑和抗拒,那种不想欠他太多、害怕差距的不安,会悄然浮现。
沈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不再强硬地给予,而是学会了更迂回和尊重的方式。送礼物会搭配一束平凡的鲜花,显得不那么刻意。提供帮助前,会先小心翼翼征求她的意见,反复强调这只是我想为你做的、和我不要分那么清。
他在学习如何爱她,用她能接受、感到舒适的方式。
这天晚上,沈烈在书房处理邮件,林薇窝在客厅沙发上看书。气氛宁静而融洽。
忽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是短信提示音。他随手点开,是母亲周曼发来的。
【周末你堂姐归宁宴,别忘了。带个女伴,别又独来独往。】
沈烈皱了皱眉,回复:【知道了。】
他放下手机,看向客厅里安静看书的林薇。暖黄的灯光洒在她侧脸上,柔和美好。他心中一动,起身走过去。
薇,他在她身边坐下,语气随意却带着一丝试探,周末我堂姐办归宁宴,家里非要让带女伴,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林薇翻书的手指顿住了。
沈家的宴会……那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意味着要再次面对他那个高高在上的母亲,面对那些可能打量、审视、甚至轻蔑的目光。五年前的阴影和自卑,瞬间攫住了她。
她的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沈烈看出她的恐惧,连忙握住她的手,补充道:只是一个小型家宴,没那么正式。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就露个面就走,或者我推了也行……
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真诚而带着鼓励:但我希望你能去。薇,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回来了,你是我沈烈唯一认定的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们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眼光。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眼神坚定,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林薇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认真和期待,再想到他这些日子以来点点滴滴的努力和改变。
心底的恐惧和自卑依然存在,但一种想要为他、也为自己勇敢一次的冲动,悄然萌芽。
她深吸一口气,反手握紧了他的手,迎上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好。
周末转眼即至。
赴宴前的那几天,林薇表面平静,内心却像是绷紧的弦。她甚至比准备最重要的项目提案还要紧张。对着衣帽间,她第一次犯了难。太隆重,显得刻意;太随意,又怕失礼。最终,她选了一条款式简洁的珍珠灰色及膝连衣裙,剪裁优雅,既不过分张扬,也足够得体。妆容也费了一番心思,比日常稍浓,勾勒出她清丽的五官,却又不过分妖娆,恰到好处地提升气色,掩盖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沈烈来接她时,眼中毫不掩饰地掠过惊艳。他亲自为她拉开车门,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很美。他的气息温热,带着淡淡的须后水清香,让她耳根微热。
车上,他一路都握着她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像是无声的安抚和鼓励。
别担心,他侧头看她,眼神沉稳而坚定,有我在。今晚你只需要站在我身边,其他的,都交给我。
他的话像是有魔力,稍稍抚平了她内心的波澜。她点了点头,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宴会地点在一处私密的高级会所。果然如沈烈所说,规模不大,多是沈家较为亲近的亲戚和世交。但越是这样的场合,目光越是集中,也越是微妙。
当沈烈牵着林薇的手出现时,原本言笑晏晏的宴会厅有瞬间的安静。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带着惊讶、探究、审视,还有不易察觉的轻蔑。
林薇的脊背下意识地挺直了,脸上维持着得体而疏离的微笑,这是她多年来在职场练就的保护色。她能感觉到沈烈握紧了她的手,力道沉稳,传递着不容置疑的支持。
沈烈的堂姐和姐夫热情地迎上来寒暄,巧妙地化解了短暂的尴尬。沈烈从容地应对,向亲友介绍林薇,语气自然亲昵:我女朋友,林薇。
女朋友三个字,被他说得清晰而郑重,像是在向所有人宣告。
林薇的心尖像是被烫了一下,微微颤抖,却又涌起一股暖流。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
周曼穿着一身雍容的绛紫色旗袍,在一众贵妇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如刀,不着痕迹地将林薇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阿姨。沈烈率先开口,语气平淡,带着应有的礼节,却并无多少亲热。
小烈来了。周曼笑了笑,目光终于落在林薇身上,笑容淡了几分,林小姐,好久不见。
沈夫人,您好。林薇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平稳,不卑不亢。
周曼的视线在她那条看似简单实则价格不菲的裙子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林小姐这身倒是体面。看来这几年,在外面历练得不错。
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奖,实则暗藏机锋,暗示她今时今日的体面全靠自己历练(打拼),与沈家无关,甚至暗指她如今能站在这里,是别有所图。
周围几位夫人的目光也变得有些玩味。
林薇的手指微微蜷缩,但脸上笑容不变:沈夫人过奖。尽职工作,量力生活而已。
沈烈的脸色沉了下来,正要开口,林薇却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心,示意他稍安勿躁。
周曼仿佛没看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继续笑道:是啊,能自力更生是好事。不像我们家里这些孩子,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不知柴米贵。听说林小姐家里前些年不太顺遂父母身体都还好吧要是有什么困难,千万别客气,毕竟……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沈烈一眼,现在也不是外人了。
这话几乎是在赤裸裸地揭林薇的伤疤,提醒她别忘了自家曾经的窘迫,以及她与沈家之间的鸿沟。
宴会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微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小小的风暴中心。
林薇的脸色白了一分,但眼神却骤然冷了下来。她可以接受针对她个人的刁难,但无法容忍对方一再地将她家人的苦难当做谈资和攻击的武器。
就在沈烈即将发作的前一刻,林薇忽然抬起眼,直视着周曼,清冷的声音清晰地响起,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嘲讽:
劳沈夫人挂心。家父家母一切都好。苦难虽然磨人,却也教会人珍惜和自重。倒是沈夫人您,似乎对别人家的旧事格外关心这份热心肠,真是令人感动。
她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既承认了过去的困境,又点明了那已是旧事,更暗讽周曼的手伸得太长,专戳人痛处。最后那句令人感动,更是绝妙的反击。
几位旁观的夫人眼中露出讶异,似乎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清冷柔弱的女孩,言辞竟如此犀利,且寸土不让。
周曼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眼神变得冰冷。
沈烈惊讶地看了林薇一眼,随即眼底涌上难以掩饰的激赏和骄傲。他的薇,从来就不是需要完全躲在他羽翼下的菟丝花。她有自己的锋芒。
他顺势上前一步,揽住林薇的肩膀,将她更紧地护在身边,目光直视自己的母亲,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妈,薇薇说得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现在和未来,有我在,她不需要再为任何事操心。她的家人,自然也是我的家人。他顿了顿,环视一周,声音提高了一些,确保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楚,至于外人那些不必要的‘关心’,就不必了。
他直接定义了外人,将周曼方才的暗指和周围看戏的目光都挡了回去。
周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没料到儿子会如此毫不留情地当面维护林薇,甚至不惜下她的面子。她看着沈烈那双酷似其父、此刻却写满坚定和维护的眼睛,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向别处。
一场风波,被林薇的冷静反击和沈烈的强势维护,暂时压了下去。
接下来的时间,沈烈始终寸步不离地陪着林薇,周到地为她介绍亲友,体贴地为她拿取食物,言行举止间无不透露着珍视与爱重。他用自己的态度,明确地告诉所有人林薇在他心中的分量。
那些打量和审视的目光,渐渐地从探究、轻蔑,转变为好奇、惊讶,甚至是一丝认可的羡慕。
回去的车上,林薇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流逝的霓虹,轻轻吐出一口气。手心里居然有一层薄汗。
累了沈烈关切地问,伸手过来,再次握住她的手。
林薇摇摇头,转过头看他,车窗外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流转。今晚的他,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支持。
刚才……谢谢你。她轻声道。
沈烈低笑一声,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谢我什么该我谢你才对。
谢我林薇不解。
谢谢你愿意为我勇敢。他侧过头,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眼底有温柔的光在流动,谢谢你没有转身就走,谢谢你站在那里,和我一起。
他知道,面对他母亲那样的咄咄逼人,需要多大的勇气。尤其是对她而言,那几乎是在直面五年前最深的恐惧和羞辱。
可她做到了。没有退缩,没有失态,甚至漂亮地进行了反击。
林薇的心因为他的话而变得柔软。她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扬起。
不过,沈烈忽然语气一转,带着点戏谑,沈夫人叫得这么生分以后是不是该改口了
林薇的脸瞬间爆红,幸好车内光线昏暗看不真切。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抽回手:你想得美!
沈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而愉悦,充满了得逞的快意。他重新抓回她的手,紧紧握住,十指相扣。
好,不急。他语气宠溺,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车厢内弥漫着温馨而甜蜜的气息。
经过这一晚,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最后一道坚冰,似乎也开始加速消融。那些因家世背景而产生的自卑和恐惧,在沈烈毫无保留的偏爱和维护面前,显得不再那么难以逾越。
他们都在学习,如何更好地爱对方,如何一起面对未来的风雨。
而此刻,他们只想享受这失而复得的宁静与亲密。
日子像被拨回了正确的轨道,却又以一种全新的、更令人心安的节奏向前流淌。
沈烈说到做到,他将林薇小心翼翼地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却又给予她充分的空间和尊重。他不再像少年时那般只有灼人的炽热,而是学会了细水长流的温暖。他会记得她胃不好,每天督促她吃早餐,会在她加班时默默订好营养晚餐送去办公室,会在她偶尔露出疲态时,强硬地没收她的电脑,逼她休息。
工作上,他全力支持她的每一个决策,为她扫清障碍,提供资源,看着她一步步将星曜科技的市场份额做得更加扎实,眼底的骄傲几乎要满溢出来。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刁难她的上司,而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和最默契的伙伴。
林薇脸上的冰霜彻底消融了。她开始会对他笑,那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暖意的笑容,清冷依旧,却不再有疏离感。她甚至会在某个加班的深夜,主动靠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小憩,信任地在他身边放松下来。
他们像一对最普通的情侣,会一起逛超市,为晚上谁做饭而讨价还价(通常是沈烈败下阵来,系上围裙走进厨房);会窝在沙发里看一部老电影,为情节争论;会在周末的早晨赖床,分享一个带着牙膏清香的吻。
那些过去的伤痕并未消失,偶尔夜深人静,林薇还是会从关于过去贫困和母亲病痛的梦中惊醒,但每次醒来,总会被身旁温暖坚实的怀抱重新拥入安宁。沈烈从不追问她梦到了什么,只是更紧地抱住她,用无声的陪伴告诉她——我在,别怕。
然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除了心结,还有现实的差距,以及一个始终未曾真正接纳她的沈家夫人。
周曼那次在宴会上吃了瘪,并未就此罢休。她不再直接出面,却转而开始向沈烈施压。电话里,言语间,总是旁敲侧击地提醒他门第的重要性,暗示哪些世交家的千金更为合适,甚至开始不动声色地安排一些所谓的偶遇。
沈烈不胜其烦,态度一次比一次强硬地回绝。母子之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这一切,林薇或多或少能感觉到。她从未问过,但沈烈手机响起时他瞬间蹙起的眉头,以及他接电话时刻意走开的背影,都让她心里像是压着一小块冰,不重,却始终存在着,提醒着她那段无法跨越的距离。
这天,沈烈带林薇去看一场她喜欢的艺术展。展会结束后,时间尚早,阳光正好。
带你去个地方。沈烈忽然说,眼神里带着点神秘的笑意。
车子没有开回公寓,而是驶向了一个林薇有些陌生的方向。最终,停在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闹中取静的巷口。
这是哪里林薇疑惑地问。
沈烈笑着下车,替她拉开车门,牵起她的手:跟我来。
他领着她走进巷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扇爬满绿植的旧铁门前。门牌号已经有些模糊,但林薇的心却猛地一跳——这个地方,她依稀有些印象。
沈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略显古旧的黄铜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
铁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被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却被打理得极其用心的院子。院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葡萄架,下面摆着藤编的桌椅。阳光透过稀疏的叶片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切都充满了生活气息,却又宁静得不像是在喧嚣的都市中心。
而最让林薇震惊的,是院子尽头那栋二层小楼的外观——米黄色的外墙,原木色的窗框,以及那扇熟悉的、带着拱形玻璃的门。
她的呼吸骤然屏住,难以置信地看向沈烈。
沈烈看着她,目光温柔而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还记得这里吗
怎么会不记得
五年前,在他们最相爱的时候,她曾无数次拉着他,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指着那些漂亮的、有院子的小房子,眼睛亮晶晶地说:沈烈,以后我们的家,就要有一个这样的院子,不用很大,但要能种很多花,还要有一个秋千,夏天可以在葡萄架下乘凉吃西瓜……
那时,他是众星捧月的沈家少爷,她是为生活奔波却满怀憧憬的普通女孩。那样的梦想,听起来遥远得像天上的星星。
后来,有一次他们骑车路过这片区域,她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藏匿在巷弄深处、带着个小院子的旧房子。她当时兴奋地拉着他看了好久,甚至已经想好了哪里种玫瑰,哪里摆秋千。
他只是笑着揉她的头发,说好,都依你。
她以为那只是少年人情浓时的玩笑话,过后便忘了。毕竟,那时的他们,谁也不知道未来会走向何方。
五年前,你消失之后,我找不到你。沈烈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拉回,他牵着她,一步步走进院子,声音低沉而缓慢,像疯了一样找你。后来,偶然一次路过,看到这栋房子挂着出售的牌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把它买下来了。
他推开那扇原木色的门,里面的装修风格是简约温暖的北欧风,大量的原木和白色基调,搭配着柔软的布艺和绿植,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满整个客厅,温馨而明亮。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却丝毫没有居住过的痕迹,干净得像样板间,又比样板间多了许多细腻的生活巧思——比如窗台上几个造型别致的多肉小花盆,比如沙发上随意搭着的柔软的针织毯。
我想着,万一……万一哪天你回来了,或者我找到你了,总得有个像样的地方安置你。沈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哑,不能总是让你跟着我住酒店公寓,或者回那个让你不开心的沈家大宅。这里,是按照你当年喜欢的樣子,一点点弄的。院子里的花,也是查了你以前提过的品种种的,不知道对不对……
他顿了顿,转过身,深深地看着她,目光里盛满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五年的寻找与等待,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以及那份从未更改过的、笨拙却真挚的心意。
这里,不是沈家的产业,只是我沈烈,买给林薇的一个家。他握住她的双手,掌心滚烫,房产证上,只写你的名字。
林薇站在原地,目光缓缓扫过这个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客厅里的一桌一椅。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她却觉得眼眶发热,鼻尖酸涩得厉害。
五年前她随口说出的梦想,她自己都快忘了的细节,他却牢牢记得,并在她离开后,固执地、沉默地,将它们一一变成了现实。
这不是用钱堆砌的礼物,这是一个男人用五年的时间和满腔的真心,为她筑起的巢穴。这里没有沈家的光环,没有阶级的差距,只有沈烈和林薇。
那些深埋心底的、因为家世差距而产生的不安和自卑,在这一刻,被他这番近乎笨拙却无比赤诚的举动,彻底击碎。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不是委屈,不是伤心,是一种被巨大暖流包裹的、近乎酸楚的幸福。
你……她开口,声音哽咽得说不下去。
别哭,沈烈顿时慌了手脚,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语气急切,不喜欢吗还是我哪里弄错了不喜欢我们马上改,或者换一个地方……
林薇用力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她主动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温热的胸膛前,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没有……没有不喜欢……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忽然破涕为笑:傻子……种错了好几种花……
沈烈愣了一秒,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低头抵着她的额头,笑声从胸腔里震荡出来,愉悦而满足: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你一样一样教我,种对了为止。
阳光满室,尘埃在光柱中轻舞。
他们在属于他们的、第一个真正的家里,紧紧相拥。
那些过去的伤痕,似乎终于在这份踏实而温暖的拥有感中,找到了愈合的终点。
未来还很长,或许仍有风雨,但此刻,他们拥有了彼此,拥有了一个共同的家。
这就足够了。
时间像指尖流沙,在宁静温存的日子里悄然滑落。转眼已近深秋,院子里的葡萄藤叶染上了绚烂的金黄与绯红,阳光透过稀疏的叶片,落下斑驳温暖的光斑。
小院成了他们最常窝居的避风港,远胜过那间冰冷的顶层公寓。沈烈几乎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下班就拉着林薇往这里跑。他甚至在葡萄架下真的弄了个秋千椅,天气好的周末下午,林薇常会裹着柔软的毯子窝在上面看书,沈烈就坐在旁边的藤椅上处理邮件,偶尔抬头相视一笑,空气中都弥漫着岁月静好的甜香。
那些尖锐的过往似乎真的被抚平了。林薇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那种清冷的美丽被浸润得柔和动人。她开始习惯沈烈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学会了偶尔撒娇和依赖。她会在他下厨时从后面抱住他的腰,会把冰凉的脚丫塞进他怀里取暖,会在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地寻找他的怀抱。
沈烈享受着这种被她需要的感觉,恨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但他也记住了之前的教训,不再简单粗暴地给予,而是更注重方式。他帮她联系了国内最顶尖的心脏病专家,是以朋友咨询的名义,细致地提供了第二套治疗方案和康复建议,充分尊重她和林母的选择。对于林家尚未彻底清偿的少量债务,他也没有直接插手,而是通过提供一些合规且回报可观的投资渠道,悄无声息地增加了林薇的收入,让她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更快地卸下负担。
他在用一种更成熟、更体贴的方式,守护着她的骄傲和自尊。
然而,平静的海面下,总有暗流涌动。
周曼的沉默,更像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压抑。她不再打电话给沈烈,也不再试图安排任何偶遇,仿佛默认了他们的关系。但沈烈了解他的母亲,这种反常的平静背后,必然酝酿着更大的风暴。他只是将林薇护得更紧,所有通往她的路径都被小心地过滤和保护起来。
这天下午,林薇接到一个电话。是她母亲的主治医生打来的,语气有些严肃,说林母最近一次的复查结果有些波动,建议尽快入院做一次更全面的检查评估,有些新的治疗方案需要和家属详细面谈。
林薇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母亲的心脏病是多年的沉疴,每一次病情波动都像是在走钢丝。她立刻打电话给沈烈,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沈烈正在开会,听到她声音不对,立刻中断了会议走到走廊。
别怕,薇,听我说,他的声音沉稳有力,瞬间抚平了她大半的恐慌,把医生的电话和具体建议发给我。我马上联系协和的李教授,他是这方面的权威,我请他安排最好的病房和会诊团队。你收拾一下东西,我现在回去接你,我们直接去医院接阿姨,好吗
他安排得井井有条,没有半分迟疑,仿佛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
林薇握着手机,听着他冷静而可靠的的声音,那颗慌乱的心慢慢落回了实处。好。她低声应道,鼻尖有些发酸。这种关键时刻有人可以依靠、可以商量的感觉,她已经太久没有体验过了。
沈烈效率极高。半小时后,他已经开车接到林薇,在去往林母住处的路上,协和医院那边最好的单人病房和专家会诊已经安排妥当。李教授亲自打来电话,温和而专业地安抚了林薇几句,并表示会亲自跟进林母的病例。
林母看到沈烈一同前来,先是有些惊讶,随即在女儿略显苍白的脸色和沈烈沉稳周到的安排中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多问,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拍了拍林薇的手背:别担心,妈没事。就是例行检查。
住院、检查、专家会诊……一切都在沈烈的安排下高效而顺利地进行着。他放下了所有工作,全程陪同,处理各种琐事,安抚林薇的情绪,对林母更是体贴入微,丝毫没有豪门少爷的架子。
林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昏花的老眼里渐渐染上欣慰和复杂的神色。趁着沈烈被医生叫去谈话的间隙,她拉着林薇的手,轻声说:薇薇,小烈这孩子……是真心对你好。妈看得出来。
林薇眼眶微红,点了点头。
过去的事……是妈和你爸没本事,拖累了你。林母叹息一声,也让你受了委屈……如今,看到有人能这样护着你,妈就放心了。
妈,别这么说。林薇握紧母亲的手,都过去了。
沈烈回来时,看到母女俩眼圈都有些红,心里明了了几分。他没有多问,只是将一杯热牛奶递给林薇,又细心地帮林母调整了一下靠枕的高度。
专家会诊的结果比预想的要好。林母的情况虽有波动,但发现了新的可控因素,调整治疗方案后,预后乐观。只需要住院观察几天,稳定后即可回家休养。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林薇坚持晚上留在医院陪护,沈烈拗不过她,只好在隔壁空着的陪护房间也安排了一张床,陪她一起守夜。
深夜的医院走廊寂静无声。林薇看着母亲熟睡后安稳的容颜,心里那块最大的石头终于落下。她替母亲掖好被角,轻轻走出病房,想去倒杯水。
一出门,却看见沈烈并没有在陪护房间休息,而是靠在病房门外的墙壁上,低着头,眉眼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警惕,像一头守护领地的雄狮。
听到开门声,他立刻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身上:怎么了阿姨不舒服
没有,林薇摇摇头,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暖,她睡得很好。你怎么没去睡
睡不着,沈烈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怕你有什么事找不到我。也怕……医院晚上不太安全。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林薇知道,他是放心不下她。这层楼早已被他安排的人守得滴水不漏,他亲自守在这里,只是出于一种本能的不安和保护欲。
看着他眼下的淡青色,林薇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伸出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温暖的胸膛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沈烈,她闷闷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谢谢你回来,谢谢你在每一个我需要的时候,都在这里。
沈烈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更紧地回抱住她,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傻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两人相拥的身影被走廊清冷的灯光拉长,投射在光洁的地面上,紧密相依。
这一刻,所有言语都显得多余。那些曾经的误会、伤害、隔阂,似乎在共同经历的风雨和彼此交付的信任中,真正地成为了过去。
他们像两棵各自历经风霜的树,根系终于突破坚硬的土壤,紧紧缠绕在一起,从此共同抵御未来的所有风雨。
几天后,林母情况稳定,顺利出院。
沈烈亲自开车来接,将林母送回住处,又安排好了专业的护工和后续的康复调理,事事周全,无可挑剔。
经过这次事情,林薇内心深处最后一丝不确定和彷徨也彻底消散。她开始真正地、毫无保留地接纳沈烈进入她的生命,规划他们的未来。
周末,他们回到小院。秋意渐浓,天气微凉。沈烈在客厅壁炉里生起了火,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意。
林薇窝在沙发里,看着跳动的火焰,忽然轻声开口:沈烈,我们……找个时间,去看看你父亲吧
沈烈正往壁炉里添柴的手顿住了。他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沈父身体一直不好,常年在一处安静的疗养院里休养,很少见客,更是几乎不过问家里的事。这也是周曼能一直强势掌控沈家的原因之一。
林薇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拜访一下他老人家。她顿了顿,语气柔和下来,而且,那是你爸爸。我想……得到他的认可。
她知道,沈烈内心深处,对父亲始终有一份复杂的感情,有敬畏,也有疏离,或许还有一丝未能承欢膝下的遗憾。攻克周曼那座冰山或许艰难,但或许可以从那位看似超脱、实则可能才是关键的人物开始。
沈烈看着她被火光映照得格外柔和的侧脸,心底最坚硬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融化了。他放下柴火,走到她身边坐下,将她揽进怀里。
好。他低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动容,我安排一下时间。爸他……喜欢安静,但看到你,他一定会高兴的。
他了解父亲,那个曾经同样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如今却看淡一切的男人,比起家世背景,更看重一个人的品性和真心。而林薇的善良、坚韧和聪慧,一定能入他的眼。
林薇靠在他怀里,听着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轻响,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沉稳心跳,内心一片安宁。
火焰温暖,爱人就在身旁。前路或许仍有挑战,但只要携手同行,便无所畏惧。
他们终于真正走出了过去的阴影,准备一起面对和开创,属于他们的未来。
去疗养院的前一晚,林薇罕见地有些失眠。她在衣帽间里挑了许久,最终选了一套质感上乘的米白色针织套装,款式简约大方,颜色柔和,既不显得过于隆重刻意,又能体现对长辈的尊重。她甚至细心地将长发低低挽起,露出光洁的脖颈,添了几分温婉气质。
沈烈看着她略显紧张的样子,觉得可爱又心疼。他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搁在她纤细的肩上,看着镜子里登对的两人,低笑:别紧张,我爸不吃人。他比家里任何人都好相处。
林薇透过镜子嗔了他一眼:毕竟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放心吧,沈烈亲了亲她的耳垂,他会喜欢你的。像我喜欢你一样。
他的话像是有魔力,稍稍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
翌日清晨,天气晴好。车子驶离市区,开往位于城郊山间的疗养院。越接近目的地,空气越发清新,环境也愈发幽静。
疗养院管理严格,但显然沈烈早已打点好一切。他们被一位穿着得体的护工引着,穿过修剪整齐、静谧无人的庭院,走向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
小楼门口,一位穿着浅灰色中式褂子的老人正坐在藤椅里晒太阳,膝上盖着薄毯,手里拿着一卷书。他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眼角有着深刻的皱纹,但眼神却异常清明温和,通身透着一种历经风浪后的从容与淡泊。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先落在沈烈身上,笑了笑,带着寻常父亲的慈爱:来了。随即,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转向他身边的林薇,带着温和的审视,却无丝毫压迫感。
爸,沈烈牵着林薇上前,语气是难得的放松和亲近,这是林薇。薇薇,这是我爸。
林薇微微躬身,语气恭敬而不失大方:伯父您好,我是林薇。冒昧前来打扰您清静。
沈父放下书卷,笑着摆了摆手,声音温和:不必客气,坐吧。阿烈很少带朋友来,你能来,我很高兴。他的目光在林薇身上停留片刻,那眼神通透,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却只让人感到被尊重和理解,而非不适。
护工端来清茶和几样精致的茶点。沈父很自然地询问起林薇的工作,聊了些关于艺术和近期读的书的话题,语气平常得像是在招待一位熟悉的晚辈,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可能让人尴尬的领域。
林薇最初的紧张在他的温和与智慧面前渐渐消散。她发现沈父学识渊博,见解独到,且极其善于倾听,与他交谈令人如沐春风。她逐渐放松下来,也能自然地表达自己的一些看法。
沈烈坐在一旁,很少插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交谈,嘴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他看着林薇在父亲面前逐渐展露的、与工作中清冷截然不同的温婉聪慧的一面,看着父亲眼中流露出的、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满意,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暖意和圆满感填满。
阳光正好,茶香袅袅,气氛融洽得超乎想象。
聊了一会儿,沈父似乎有些倦怠,轻轻咳了几声。沈烈立刻起身,熟练地替他抚背,递上温水,眉宇间带着关切。
林薇也下意识地跟着站起身,眼神里流露出真诚的担忧。
沈父缓过气,对他们笑了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看向林薇,目光更加温和:人老了,身体就不中用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他的目光在沈烈和林薇之间转了转,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和释然:阿烈这孩子,性子倔,像他妈妈。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以前……家里有些事,或许让他,也让林小姐受委屈了。
他这话说得含蓄,却直指核心。他没有为周曼开脱,也没有回避问题,只是以一种坦然而包容的态度,承认了过往的不愉快。
林薇微微一怔,随即心下动容。她轻轻摇头:伯父言重了。都过去了。
沈父点点头,目光慈爱地看着她:过去了就好。往后,你们年轻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他顿了顿,看向沈烈,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阿烈,林小姐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待她。
爸,我知道。沈烈握住林薇的手,回答得无比认真坚定,您放心。
沈父欣慰地笑了,那笑容里有着彻底的放松和安心。他又和林薇说了几句,便显露出疲态。沈烈和林薇见状,便体贴地起身告辞。
离开小楼,走在静谧的庭院里,阳光透过高大的树木洒下,光影斑驳。
沈烈紧紧握着林薇的手,心情似乎极好,嘴角一直上扬着。
我说了吧,我爸肯定会喜欢你。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像个得到了最高认可的孩子。
林薇侧头看他,阳光下,他眉眼舒展,那份惯有的张扬似乎被沉淀了下来,化为一种更沉稳的自信和喜悦。她反握住他的手,心里也充满了暖意和一种被认可的踏实感。
伯父人很好。她轻声道。
嗯,沈烈点头,随即又笑了笑,带着点狡黠,不过,这下你可跑不掉了。我爸亲自认证的儿媳妇。
林薇脸一热,瞪他一眼,却没反驳,只是嘴角忍不住弯起。
来看望沈父,比预想中还要顺利和圆满。得到了这位超然却关键的长辈的认可,仿佛为他们未来的路,又扫清了一大块障碍。
然而,他们刚走到疗养院停车场,沈烈的手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李助理。
接起电话,听了没几句,沈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宇间凝聚起风暴前的阴霾。
确定吗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冰冷的寒意。
电话那头又说了几句。
好,我知道了。控制住消息,我马上回来。沈烈挂了电话,眼神锐利如刀,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冷冽起来。
怎么了林薇察觉到他的异常,关切地问。
沈烈深吸一口气,看向她时,眼神稍稍缓和,但依旧凝重:公司出了点事。之前被我们抢了那个重要芯片项目的对手公司,瑞科电子,不知道从哪里挖到了我们下一代产品的部分核心设计参数,抢先注册了专利,倒打一耙,指控我们窃密侵权。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芯片项目是星曜科技未来几年的战略核心,投入巨大,一旦被坐实侵权,不仅项目可能夭折,公司声誉和股价都将遭受毁灭性打击。
参数泄露怎么可能林薇蹙眉,项目保密级别那么高……
内部出了鼹鼠。沈烈的声音冷得掉冰渣,或者……有更高明的手段。李助理查到,瑞科背后,有资本大手在推动,动作很快,来者不善。
更高明的手段资本大手
林薇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周曼那张冰冷而势利的脸。她会用如此激烈的手段,甚至不惜损害沈家的利益,来逼沈烈就范吗
沈烈的眼神阴沉得可怕,显然也想到了同一种可能。他抿紧唇,下颌线绷得死紧。
先回公司。他拉开车门,语气恢复冷静,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过安生日子。
温馨宁静的氛围被彻底打破。车子驶离宁静的山间,仿佛正冲向一场早已布好的暴风眼中。
林薇看着沈烈冷峻的侧脸,心中忧虑,却更生出一种与他共同面对的决心。她悄悄伸出手,覆盖在他紧握方向盘的手背上。
沈烈微微一怔,反手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身奋战。
回到星曜科技,气氛已然不同往常。空气里绷着一根无形的弦,每个员工的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紧张和不安。技术部和法务部的灯亮如白昼,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压低嗓音的急促讨论声交织在一起,透出一股临战前的压抑。
沈烈一进公司,立刻被高管和律师团队围住,径直进了顶层会议室。玻璃墙内,他坐在主位,面色冷峻地听着汇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锐利如鹰。
林薇没有跟进去。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芯片项目虽不由她直接负责,但前期市场调研和部分外围合作是她经手的。她打开电脑,调出所有相关项目的往来邮件、会议纪要和合同备案,一页页仔细筛查,不放过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时间在紧绷的沉默中流逝。
窗外天色渐暗,城市华灯初上,会议室里的争论声似乎小了些,但气氛依旧凝重。
忽然,林薇的目光定格在一份三个月前的内部项目进度协调会纪要上。参会人员名单里,有一个名字让她眼皮一跳——赵星宇。他是研发部的一个小组长,级别不算高,但恰好能接触到部分核心模块的测试参数。更重要的是,林薇依稀记得,大概两个月前,赵星宇曾以母亲病重为由,申请过一笔数额不小的紧急预支款,当时还是她签的字批的。而就在一周前,她无意中听助理周倩提起,赵星宇居然全款买了一辆价值不菲的新车。
当时她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家里困难解决了。但现在看来,时间点太过巧合。
她立刻拿起内线电话,打给人事部,调取了赵星宇的详细档案和最近的考勤、报销记录。同时,她让周倩悄悄去查一下赵星宇预支款的理由是否真实,以及那辆新车的具体购买时间和付款方式。
等待回复的间隙,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如果真是内鬼,那对方的手段并不算多么高明,甚至有些急切和粗糙,更像是被突然收买后仓促行事。这反而更印证了沈烈的猜测——这不是一场纯粹的商业竞争,背后有针对性的意味很浓。
半小时后,周倩先回来了,脸色凝重地对她点了点头,低声道:薇姐,查了,赵工母亲确实住院了,但医药费远没有他申请预支的那么多。而且那辆车,是上周才买的,一次性付的全款,资金来源……不明。
几乎是同时,人事部也发来了加密邮件。林薇点开,快速浏览着赵星宇的档案和记录,目光最终停留在他的一份早期实习经历证明上——他曾在大三暑假,于瑞科电子实习过两个月。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年,但这层微弱的关联,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线索碎片一点点拼凑起来。
林薇没有迟疑,立刻拿起这些资料,走向顶层会议室。她敲开门,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沈烈抬眼看她,眼神里带着询问。
林薇走到他身边,将打印出来的资料轻轻放在他面前,低声而清晰地将自己的发现和推测快速说了一遍。
沈烈的目光扫过那些资料,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骇人。他猛地看向研发总监,声音不大,却带着骇人的压力:赵星宇现在人在哪里
研发总监额头瞬间冒汗,连忙打电话确认,片刻后,脸色发白地汇报:沈董……赵星宇今天下午三点左右,提交了年假申请,说家里有急事,已经……已经离岗了。手机关机,家里也没人。
跑了沈烈冷笑一声,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看来是心虚了。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
李助理!沈烈厉声道,立刻报警,申请协查,把他给我挖出来!控制住他所有的银行账户和电子设备!
技术部、法务部!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立刻准备反诉材料!瑞科拿到的参数不全,而且是经过我们前期测试淘汰的瑕疵方案的一部分,他们抢先注册反而会暴露他们的技术缺陷和恶意抢注的意图!把他们拖进专利无效和反向工程的泥潭里!同时,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我们要占据舆论主动,把‘被诬陷’和‘商业间谍’的标签,给我狠狠地打回去!
他的指令清晰而狠辣,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原本有些慌乱的管理层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行动起来。
沈烈安排好一切,才深吸一口气,看向一直站在他身边的林薇。眼中的冰冷戾气稍稍褪去,染上一丝复杂的感激和后怕。如果不是她心细如发,迅速锁定了关键嫌疑人,他们可能会被对方抢走更多先机。
幸好有你。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薇摇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赵星宇,拿到证据,以及应对接下来的舆论战。
她的冷静和专业,在此刻成了他最有效的镇定剂。
沈烈点点头,重新打起精神。
接下来的几天,星曜科技和瑞科电子之间的商战成了财经新闻的头版头条。双方隔空交锋,互泼脏水,专利官司和舆论战打得如火如荼。
沈烈几乎住在了公司,日夜不休地指挥应对。林薇也全力协助,调动一切市场和人脉资源,稳定投资者情绪,维护公司形象。
在警方和高额悬赏的双重压力下,失踪的赵星宇在第四天于南方一个小城镇被找到。被抓时,他正准备用假护照出境。面对审讯和确凿的证据(一笔来自海外匿名账户、最终却曲折汇入他母亲账户的巨款),他很快崩溃,交代了被瑞科电子的人重金收买、泄露参数的经过。
虽然他没有直接指认周曼(收买他的人是瑞科的一个副总,与他单线联系),但沈烈和林薇心里都清楚,瑞科背后若没有更强的资本支持和更明确的目的,绝不敢如此精准且不计后果地针对沈家核心产业发起攻击。
关键证据到手,星曜科技迅速扭转了舆论劣势,反诉瑞科商业间谍和不正当竞争的证据链逐渐完善。瑞科股价大跌,陷入被动。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在沈烈雷厉风行、甚至堪称凶悍的反击下,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深夜,总裁办公室。
沈烈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以及一丝深藏的失望和愤怒。
林薇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轻轻放在他桌上。
事情差不多平息了,你也该休息一下了。她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心疼地劝道。
沈烈睁开眼,接过牛奶,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暖着。他看着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薇,有时候我觉得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累。
是心累。来自至亲之人的算计和逼迫,比任何商业对手的攻击都更让人感到寒冷和无力。
林薇走到他身后,手指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替他揉着紧绷的神经。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我不会放过瑞科背后的人。沈烈的声音冷了下去,无论是谁。
这一次,他不会再顾念任何所谓的亲情颜面。
林薇的动作顿了顿,轻声问:你打算怎么做
沈烈放下牛奶杯,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瑞科不是最喜欢挖人墙角、窃取技术吗他们那个筹备了很久的智能家居生态系统,核心算法团队里,恰好有几个人,对瑞科苛刻的股权分配和过河拆桥的风格……很不满。
林薇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他要釜底抽薪,直接挖垮瑞科未来的核心项目。
这很沈烈,凌厉,霸道,一击致命。
需要我做什么她没有任何犹豫地问。
沈烈看着她毫无保留的支持和信任,心底最后那点冰寒也被驱散。他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把脸埋在她带着淡淡清香的颈窝里,闷声道:不用。你只要陪着我就好。
商场的腥风血雨,人性的阴暗算计,他来面对就好。他只想在她这里,汲取一点最简单的温暖和安宁。
林薇回抱住他,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她知道,这场战争或许暂时告一段落,但他们和沈母之间的暗涌,恐怕才刚刚开始。
但这一次,她不再恐惧,也不再彷徨。
无论前面是什么,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瑞科电子的溃败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彻底。
沈烈的手段精准而狠辣,毫不留情。他不仅高价挖走了瑞科智能家居项目的核心团队,更利用沈家的人脉和资源,全方位对瑞科进行了商业围剿——上游供应链被切断,下游渠道商被警告,银行抽贷,股价雪崩。不过月余,曾经势头汹汹的瑞科便显出颓势,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再也无力纠缠专利案。
商场上的硝烟暂时散去,但星曜科技内部却进行了一场悄无声息却极其彻底的清洗。沈烈借着这次泄密事件,以雷霆手段整顿了研发部和所有核心涉密部门,揪出了几个心思浮动、与外界有不清不楚联系的中层,该送进去的送进去,该清退的清退,毫不手软。公司上下经历了一次刮骨疗毒,风气为之一肃。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这位年轻的董事长,并非只有不羁张扬的表面,其手腕之强硬、心思之缜密、报复之果决,远超想象。再无人敢轻视,也再无人敢生出二心。
处理完这些,已近初冬。
天气转冷,小院里的葡萄叶早已落尽,只剩下遒劲的藤蔓缠绕在架子上。但室内总是暖融融的,壁炉里时常生着火,空气中弥漫着咖啡或茶的香气。
经历了一场共同御敌的风波,沈烈和林薇之间的关系似乎又进了一层。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信任和默契,无需过多言语,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他们更像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共同守护着他们的生活和事业。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周曼在瑞科事件中吃了哑巴亏,损失了不少暗中投在瑞科的利益,更是折了面子。她沉寂了一段时间,但显然并未死心。
这天早上,林薇刚走进办公室,助理周倩就脸色古怪地跟了进来,手里拿着平板电脑。
薇姐……周倩有些犹豫地开口,您……看看这个。
林薇接过平板,屏幕上是一个知名的财经八卦论坛,一个加红爆热的帖子标题异常刺眼——
【起底星曜科技美女总监的上位史:心机女的豪门攻略,从破产千金到董事长贴身秘书】
帖子内容极尽歪曲编造之能事,将林薇描绘成一个心机深沉、凭借美色攀附权贵的女人。详细爆料了她家道中落、父亲破产负债的旧事,暗示她接近沈烈别有所图;又隐晦提及她工作中与沈烈的特殊关系,才得以迅速晋升;甚至贴出了几张角度刁钻的照片——拍卖会后台沈烈与她近距离说话、医院外沈烈揽着她的肩膀、还有他们一起出入小院的模糊侧影……配以诱导性的文字,极力渲染一种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下面的评论不堪入目,充满了对林薇的恶意揣测和人身攻击,甚至波及了她的家人。
林薇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手指冰凉,几乎握不住平板。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如此赤裸裸的、充满恶意的污蔑和荡妇羞辱,依旧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
薇姐,您没事吧周倩担忧地看着她。
林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将平板递还给周倩,声音有些发颤,却极力维持着镇定:没事。通知公关部,立刻准备应对方案,核实信息来源,准备律师函。
是!周倩立刻领命而去。
林薇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充满恶意。她打开网页,那条帖子已经被搬运到了各大社交平台,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难听。手机开始不断响起,有相熟的朋友关切询问,也有陌生的号码打来骚扰甚至辱骂。
她索性关了机,世界瞬间清净了,却也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那种被围观的窒息感。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沈烈大步走了进来,脸色阴沉得可怕,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机。他显然也看到了。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一眼就看到她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指。他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怒火和心疼交织翻涌。
别看那些垃圾!他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紧紧拥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声音因愤怒而低哑,交给我来处理。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林薇将脸埋在他胸前,嗅着他身上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鼻尖却忍不住发酸。
我没事……她闷闷地说,声音却带着一丝哽咽。
你有事!沈烈斩钉截铁,他松开她一些,双手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暴戾的怒火,是我没保护好你,又让她钻了空子!
这个她,不言而喻。
我已经让公关部和法务部去处理了。林薇低声道。
不够!沈烈眼神冰冷,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常规的公关应对太慢!她不就是想用这种龌龊方式逼你离开,毁了你吗我偏不让她如愿!
他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一个电话,开了免提,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硬和决绝:
李助理,两件事。
第一,立刻以我的个人名义,还有星曜科技的官方名义,发布最正式的声明和律师函,所有转发超过五百的营销号、平台,有一个算一个,全部以诽谤罪起诉,追究到底!我要他们立刻删帖道歉,否则告到他们倾家荡产!
第二,他顿了顿,声音像是淬了冰,把我名下持有的,‘华晟集团’(周曼娘家家族企业)的所有股份,立刻、全部、无偿转让给林薇女士。现在就去办手续,我要在今天下班前看到公证文件。
电话那头的李助理显然震惊了,迟疑了一下:沈董,这……华晟的股份价值不小,而且这会不会……
照我说的做!沈烈不容置疑地打断他,立刻!马上!
挂了电话,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林薇也彻底愣住了,震惊地看着他:沈烈,你……
华晟集团的股份,那是周曼在娘家最大的依仗和话语权来源!沈烈此举,无异于直接掏空了周曼在娘家的根基,是在用最狠、最直接的方式,打她的脸,向她宣战!
她不是总拿家世说事,总觉得别人是图沈家的钱吗沈烈看着她,眼神里的冰冷褪去,化为一种深沉而坚定的温柔,那我就把我能给的,都给你。从今天起,你林薇拥有的,远比她周曼能掌控的多得多。我看她还拿什么来优越,拿什么来诋毁你!
这不是一时冲动的赌气,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最强硬的回击和表态。他要让所有人知道,林薇是他沈烈认定的人,诋毁她,就是在与他为敌。他更要让周曼明白,她那些所谓的筹码和手段,在他绝对的实力和维护面前,不堪一击。
林薇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维护和决心,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的眼眶,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泉水里,所有的委屈、愤怒和寒意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滑落,但这一次,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一种被毫无保留地、坚定地选择和守护的巨大感动。
哭什么沈烈拇指擦去她的眼泪,语气放缓,以后谁再敢说你一句不好,我就让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郑重如同起誓:薇薇,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不是你高攀了我沈家,而是我沈烈,何其有幸,能重新得到你。
当天下午,沈烈个人及星曜科技的强势律师函席卷全网,措辞严厉,行动迅速,几个跳得最欢的营销号瞬间删帖道歉,舆论风向开始扭转。
而更爆炸性的消息是,财经版块突然爆出股权变动公告——沈烈将其名下持有的所有华晟集团股份,无偿转让至林薇名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个消息比任何公关声明都更有力地粉碎了之前的谣言!谁还会相信一个别有所图的心机女,需要金主如此不惜血本、自断臂膀地来维护这分明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珍视!
舆论瞬间反转,之前骂得有多凶,现在羡慕惊叹的声音就有多大。几乎所有人的关注点都从心机女上位变成了豪门霸总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才是真爱!
至于周曼那边是何反应,无人得知,也无人在意了。所有人都知道,沈家这位太子爷,用最直接最狠辣的方式,为他爱的人,筑起了一道无人能破的金汤城池。
当晚,沈烈带着林薇,高调地出席了一个顶尖的商业峰会。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意气风发,眉宇间的张扬和锐利更胜往昔,却不再令人觉得轻浮,而是沉淀为一种强大的自信和气场。
而他身边的林薇,一袭珍珠白色缎面长裙,勾勒出窈窕身姿,长发挽起,露出优美天鹅颈和清晰漂亮的锁骨线条。她脸上带着清浅而得体的微笑,眼神清澈平静,面对无数闪光灯和打量目光,没有丝毫怯懦或闪躲,落落大方,气场全开。
沈烈全程紧紧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从未松开。无论是在红毯上,还是在会场内,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偶尔低头与她耳语,眼神里的温柔和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们不需要任何言语,就用最直观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了他们的关系。
那些之前还在观望、甚至带着看好戏心态的人,此刻都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即将可能踏入沈家的林小姐——她绝非仅仅是依靠美貌的附庸,那份与沈烈并肩而立的从容气度,以及沈烈毫不掩饰的、近乎破釜沉舟的维护,都昭示着她的不凡。
峰会间隙,沈烈被几位业界大佬围住寒暄。林薇体贴地走到稍远处的休息区等他。
刚拿起一杯香槟,一个略带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林小姐。
林薇转头,竟是周曼。她穿着一身暗紫色礼服,妆容精致,却难掩脸上的憔悴和僵硬。她看着林薇,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不甘,有难以置信,最终却都化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
她显然没料到沈烈会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失去华晟的股份,她在娘家的地位和话语权将一落千丈,这比任何言语上的顶撞和商业上的打击都更让她伤筋动骨。
林薇平静地看着她,微微颔首:沈夫人。
周曼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或许是威胁,或许是嘲讽,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出来。她看着林薇那双清冷平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再看看不远处那个被众人簇拥着、却始终将目光投向这里的儿子,她忽然明白,她输了。
一败涂地。
她所有的算计和手段,在儿子毫不保留的爱意和维护面前,都成了可笑又可怜的徒劳。
她最终只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转身匆匆离开,背影甚至带着一丝仓惶。
林薇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心里一片平静,无悲无喜。
沈烈很快摆脱了众人,回到她身边,自然地揽住她的腰,低声问:她来找你麻烦
没有。林薇摇摇头,抬眼看他,微微一笑,只是打了个招呼。
沈烈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确定她真的没受影响,才放下心来。他接过她手中的香槟放下,改为握住她的手。
走吧,他说,回家。
嗯,回家。
灯光璀璨,衣香鬓影,但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经此一役,再无人能质疑他们的感情,也再无人敢轻易招惹林薇。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座冰山,终于在沈烈炽热如火、不惜一切的爱意下,轰然倒塌,消融殆尽。
前路或许平坦,或许仍有微澜,但执手之人,心志已坚,再无畏惧。
初雪悄然而至,细碎的雪花无声地落在小院的葡萄架上,覆上一层薄薄的银白。室内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木柴噼啪作响,暖意融融,将窗外的严寒彻底隔绝。
林薇蜷在沙发里,膝盖上摊着一本设计图册,目光却有些飘忽,落在跳动的火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沈烈处理完最后几封邮件,合上电脑,走到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将她微凉的脚揣进自己怀里捂着。
下雪了。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满足。
嗯。林薇轻轻应了一声,往后靠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享受着这暴风雨过后难得的宁静与温情。
这些日子,仿佛所有的阻碍都被他们携手踏平。公司运营重回正轨,甚至因祸得福,凝聚力更强。外界那些不堪的流言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他们关系的津津乐道和艳羡。周曼似乎彻底沉寂了下去,不再有任何动作,仿佛接受了现实。
生活平静得几乎有些不真实。
沈烈低头,看着她恬静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尖秀气,唇色是自然的嫣红。他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感和幸福感充斥胸腔。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他骑着机车,载着她在无人的街道飞驰,她冷得瑟瑟发抖,却紧紧抱着他的腰,在他身后大声地笑,呵出的白气消散在风里。那时他就想,以后一定要给她一个最温暖的家。
如今,这个家就在眼前,怀里的人失而复得。
他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住,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
薇薇。他低声唤她。
嗯林薇懒懒地应着,带着鼻音。
我们结婚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不是疑问句,而是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陈述语气,仿佛这只是商量一件早已确定的事情。
林薇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没有单膝跪地的仪式,甚至他说话的语调都平淡得像是在说明天吃火锅吧。可就是这样一句话,在这个初雪的夜晚,在温暖的壁炉前,在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被说出来,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和无比的郑重。
她缓缓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平日里的张扬不羁,也没有了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凌厉,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情和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有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彼此清晰可闻的心跳。
林薇看着他,眼前闪过他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校园里他炽热直接的追求,热恋时无所顾忌的甜蜜,分离时撕心裂肺的痛苦,重逢后彼此试探、互相伤害的挣扎,再到如今风雨过后、彼此交付的信任与深情。
五年蹉跎,误会丛生,心结深种。可最终,他们还是绕了回来,并且比过去更加懂得如何爱对方。
她眼底渐渐漫上一层水光,却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几乎承载不住的幸福和圆满。
她想起父亲出院时,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小烈这孩子,靠谱。把你交给他,爸放心。
想起沈伯伯在那间洒满阳光的疗养院里,温和而肯定地对她说:你们年轻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想起他为了维护她,不惜与母亲决裂,将巨额股份转至她名下,向全世界宣告他的爱重。
想起他笨拙地学着做她喜欢的菜,记得她所有细微的喜好,在她每一次需要的时候,都坚定地站在她身边。
这个男人,用他最炽热、最直接、有时甚至有些笨拙的方式,将她从冰冷的壳里一点点捂热,将她从自卑和不安中彻底解救出来,给了她毫无保留的爱和足以对抗全世界的底气。
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泪水终于滑落,却是带着笑的。
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指尖感受到他微微的颤抖。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清晰而坚定,带着一丝哽咽,却充满了毋庸置疑的温柔和幸福,我们结婚。
沈烈瞳孔中那丝小心翼翼的期待,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和璀璨的光芒所取代!他像是终于得到了期盼已久、梦寐以求的珍宝,猛地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这个吻,不再带有任何试探、报复或不安的意味,而是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惜、苦尽甘来的激动和對未來無限的憧憬與承诺。炽热,缠绵,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都吞噬融合。
窗外的雪渐渐大了,纷纷扬扬,将整个世界装点得纯洁而静谧。
小院内,春意盎然。
……
三个月后,维也纳。
一场小型却极其温馨的婚礼在美泉宫花园附近一座历史悠久的小教堂内举行。没有邀请任何媒体,宾客寥寥,只有最亲近的几位朋友,以及特意从国内赶来的林父林母。沈父身体不便远行,但送来了亲手书写的祝福和一份厚重的礼物。
周曼没有出席。沈烈没有邀请,她也没有表示要来。彼此心照不宣的缺席,为过去的纠葛画上了一个沉默的句号。
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窗,在古老的座椅上投下斑斓的光晕。
林薇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珍珠白色缎面婚纱,款式简约至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完美勾勒出她清丽出尘的气质,头纱轻轻覆下,遮不住她眼底流转的幸福光彩和动人笑意。
沈烈一身经典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站在圣坛前,目光紧紧追随着从门口一步步向他走来的新娘。他脸上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和温柔,那双总是盛满张扬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爱意。
没有父亲挽着女儿的手交付的环节。林薇是独自一人,踩着铺满花瓣的红毯,一步步,坚定地、从容地走向他。
她的目光穿越宾客,与他紧紧相锁,再无旁人。
他们之间,无需任何人的交付和认可。他们的结合,只源于彼此坚定不移的选择和深爱。
走到他面前,沈烈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两人的手心里都有些微湿意,却握得那样紧,仿佛再也不愿分开。
牧师温和的声音在教堂里回荡,说着亘古不变的誓言。
沈烈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林薇女士作为你的妻子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沈烈凝视着林薇的眼睛,目光灼热而真挚,声音清晰有力,回荡在安静的教堂里:
我愿意。他顿了顿,补充道,像是在宣告一个早已存在的事实,我一直都愿意。
林薇的眼眶瞬间红了。
林薇女士,你是否愿意嫁与沈烈先生作为你的丈夫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林薇抬起头,泪光在眼中闪烁,却笑得无比幸福美丽,她看着沈烈,声音清冽而坚定,如同承诺:
我愿意。此生不渝。
交换戒指时,沈烈的手甚至有些微微颤抖。那对素雅的铂金对戒内侧,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和重逢的日期。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沈烈轻轻掀开她的头纱,俯身,珍而重之地吻上她的唇。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亲吻,这个吻庄重、圣洁,充满了仪式感,宣告着他们从此血脉相连,生命相融。
台下,林母擦拭着眼角的泪光,林父欣慰地笑着。朋友们笑着鼓掌,周倩甚至激动地小声抽泣起来。
仪式结束后,阳光正好。新人和宾客们在教堂外的草坪上合影留念。
沈烈始终紧紧牵着林薇的手,眉眼间的笑意从未褪去,时不时就侧头看她一眼,或是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爱意浓得化不开。
林薇脸上的清冷早已被一种柔和而幸福的光彩所取代,她依偎在他身边,笑容温暖而真实。
拍大合照时,沈烈忽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得意和满满的幸福:沈太太,这辈子,你再也跑不掉了。
林薇侧头看他,眼底漾着细碎的光芒,故意反问:谁说我要跑了
沈烈一愣,随即朗声大笑起来,那笑声畅快而愉悦,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在原地转了一圈,惹得她惊呼着搂紧他的脖子,裙摆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阳光下,他们的笑容无比耀眼。
所有的误会、分离、痛苦和挣扎,在这一刻,都成为了让这份感情更加醇厚深沉的注脚。
破镜或许重圆,裂痕却终将被爱意填满,在时光的打磨下,焕发出另一种独特而坚韧的光彩。
从此以后,冷焰相融,炽热长存。
【全文完】